张心阳
任何一个权力者、一种思想传播者、一种艺术表演者,无不希冀自己的作为能赢得他人的喝彩与欢呼。喝彩和欢呼说明的是受益、认同、支持和追随。
这是必要的。歌德说:“权威,人类没有它就无法生存。”除了受益,认同、支持和追随的实质,就是使自己的意志和愿望借助某个人或少数人的言行来表达,乃至形成一种权威,用权威证明自己的意志和力量的存在。
然而,现实生活中,也并不是所有的喝彩和欢呼都是受益、认同、支持和追随,有时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种误判罢了。
这里有几个小故事。
第一个是自己亲历的故事。多年前的一天,我在某单位做实习生,和老师们一起听业务知识讲座。演讲者是外请来的,业务水平不太清楚,演讲无疑是高手,形神兼备,风趣幽默,不时地赢得掌声。
此君海阔天空、逐浪滔天,从上午9点一泄千里就到了11点50分。到了这个时候,再美妙的讲座也该打住。更何况,这天又是端午节,多少家庭还在期待着小聚。可此君依然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众无法阻止,就礼貌地在演讲稍作停顿处鼓起掌来,表示可以结束。
哪知此君以为自己讲得精彩,铆足劲儿接着往下说。
下面的听众感到一般的掌声不足以阻拦他的讲兴,于是就有节奏地鼓掌。岂知却令此君倍加疯狂,以为这是听众对他的演讲进行欢呼,遂讲得更加眉色飞舞、声嘶力竭。
钟表上的指针早已过了十二点一大截子,大家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于是变“欢呼”为抬脚——走人。片刻,全场走得一干二净,连演讲者说结束语的机会也没留。
第二个故事是杂文家梅桑榆在餐聚时说的。那是“文革”期间,红卫兵小将们大串联,期间表演“忠字舞”。某个时段,轮到了他们红卫兵大队表演。表演时一位红卫兵干将在舞蹈队前方大挥红旗,左边一下,右边一下,红旗翻卷,象征着革命小将的火热激情。
就在这红旗左右翻卷之时,台下爆发出哄堂掌声和笑声。这位台上舞旗者以为他的挥舞激起了观众的革命热情,为之欢呼,于是身子摇摆的幅度更大,舞得更加精神。而他舞得越精神,下面的掌声和笑场就更热烈。
原来并不是观众觉得他的旗子挥舞得精彩,而是他裤扣敞开着,里面绒裤带子犹如敏感的器官吊在裤外,他每摇摆一次身子,裢带也跟着摇摆一次,身子摇摆得越厉害,那似敏感器官的带子也摆得越厉害。
第三个故事是书上写的,说的是羅马尼亚曾经的领导人齐奥塞斯库在罗共第十二大上作报告,他每讲一段,下面就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每停顿片刻,下面又是掌声四起;有时讲着讲着还会被热烈的掌声打断。这在集党、政、军、经、学、文等所有权力于一身的齐氏看来,党代表们对他的支持、拥护、拥戴是绝对的,毋庸置疑的。
然而,时隔没几个月,反政府烽火燃起,恰恰就是当初那些为他鼓掌和欢呼的人,成了呼喊“打倒齐奥塞斯库”口号的带领者,成了捉拿他的“带路党”。可怜的齐氏夫妇仓惶出逃时,连一直跟随身边的驾驶员也带不走。一周后,法庭草草判处其死刑,竟无一人投反对票。
我讲的这三个小故事,都不算精彩,与时下流行于微信中的段子比要逊色百倍。但是,归纳起来看,其蕴含的道理还是深刻的,这就是,一个舞台上的表演者,无论处在什么环境中,置于什么情势下,都要让头脑清醒点,辨得了是非黑白,分得出东南西北。特别是面对来自各种方面的欢呼声,千万别以为都是发自内心的认同、拥趸,他们或出于心中的恐惧,或违心地表明一种态度,或为了“捧杀”,或因为不得已,等等。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写的狐仙,总能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但千万不能以为是妙龄少女在歌唱。不是所有的欢呼都叫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