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放
70年来我怎样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
□高放
70年来我与时俱进地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46年到1957年,即19岁到30岁,我上北京大学后信仰马克思主义,直接投身革命,在华北解放区华北大学当研究生,随后成为新中国第一批马列主义理论教师,当时年轻气盛、敢想敢说。第二阶段从1957年到1978年,即30岁至51岁,1957年受到批判后,我由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转为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长期受“左”的路线影响,思想上时感困惑,不想照说,教研中只能照本宣科或只想不说,以免祸从口出。第三阶段从1978年至今,即从51岁到快满90岁,我痛定思改,思想解放,纠“左”防右,善想善说,勇于创新,重新总结国际共运经验,提出诸多新见解,力求推进改革,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能够全面建设成功。
马克思主义 纠“左”防右 与时俱进
青年朋友们:今天我很荣幸有机会跟大家漫谈一点,70年来我怎样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我是1927年2月出生于福州市,今年快满90周岁了,现在在中国人民大学还带两名博士研究生,指导他们学习、研究科学社会主义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我今天不讲大道理,主要依据亲身经历,与青年朋友们谈一点我70年来怎样与时俱进地不断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指导思想,是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即便不是共产党员,作为我国的公民,也应该了解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运用马克思主义。我的小学、中学和大学都是在旧社会,在国民党统治之下学习的。我是在1944年读高中一年级的暑假期间,从学校的进步老师那里借到两本书:一本是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共产党宣言》,另一本是美国记者斯诺的《西行漫记》,英文的名字叫做《红星照耀中国》。我读了这两本书才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启蒙教育,初步知道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中国还有个共产党,党中央在陕北,坚持阶级斗争和抗日斗争,艰苦奋斗很有成就。当时整个来说,在旧社会国民党统治阶段,我的思想主要还是受到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的教育,并不知道三民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有什么样的区别。我是1946年高中毕业,从福建到上海考大学,考上北京大学以后,我才成为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所以今天给大家讲我怎么样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就以1946年为起点,迄今经历70年的长征路。这期间不是一马平川、一帆风顺的平坦路,而是曲折迂回的路、一波三折之路。这一条长征路大体上可以分为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46年到1957年,也就是从我上大学到1957年反右派运动之前,大约10年多。第二阶段从1957年反右派运动以后到1978年底,这个阶段比较长,大约是21年之久。第三阶段从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端正了党的指导思想和基本路线之后,到现在近38年。
从以上这三个阶段来讲我怎么样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结合我的亲身经历,不单纯从书本上来讲,这样也许对大家会有点启发和启示。
第一批马列主义理论教师
第一阶段也就是我个人从19岁上大学到1957年30岁之前。前面讲了,我上中学是受到国民党三民主义的教育,但是我上的这所中学是一所著名的教会学校,它创办于1881年,今年是我们中学创办135周年。我上的这个中学是福建省著名的私立福州英华中学,学校的校长是美国留学生,思想开明,并没有强制学生信仰宗教,更没有按照国民党政府的要求一定对学生进行党化的教育。我们学校有进步的信仰马克思主义的老师,能借我看《共产党宣言》和斯诺的《西行漫记》。我上的这个中学在全国也是很少有的,出了14个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的院士,其中有大家熟悉的著名的数学家陈景润。他在这个学校比我低6年,我上高三,他上初一。1981年我们学校建校100周年,我跟他都作为北京市校友代表一起回去参加纪念活动,这时候我跟陈景润才认识并有交往。我们学校提倡学生独立思考、博览群书、自由讨论、民主自治、追求真理、服务大众。福州英华中学除了拥有14名院士外,还有20位名列辞书的社会科学家。如经济学家陈岱孙、历史学家邵循正,我作为政治学家也算是其中一个。
我1946年到北京大学上学的时候,受地下党和进步同学的影响,他们借我看了晋察冀边区出版的好多文艺作品和政治书籍。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读到毛主席的三本书,使我的政治思想完全转变过来了。这就是《新民主主义论》(1940年1月)、《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1939年12月)、《论联合政府》(1945年4月23日)。读了这三本书,我认为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理论比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理论高明得多。三民主义包括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好像把这三个东西拼凑集中在一起,没有把中国的历史、现实和出路做一个更加深刻的说明。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论》等三本书把中国的历史、现状和出路分析得非常透彻。他指出中国历经了封建主义社会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像中国这样的落后国家不能跟世界各国一样,一下子进入社会主义,要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建立新民主主义政权,开展新民主义建设,建设新民主主义国家和新民主主义社会,逐步过渡到社会主义。除了这三本书之外,1947年,我还读到进步同学借给我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从中了解到苏联共产党怎样艰苦奋斗,建立社会主义国家。同时我还买到莫斯科出版的中文版的《列宁文选》,其中有好几篇文章对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等都做了很好的分析。所以应该说,我是从1946年19岁上北京上大学以后,才成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信仰者。
我中学读《共产党宣言》和《西行漫记》是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启蒙教育,初步了解,还没有跳出三民主义的圈子。进大学以后,我的政治思想从三民主义转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当时我在北京大学上学的时候就积极参加学生民主运动,反对国民党政府的暴政、专制、独裁、贪污、腐败。我在北京大学还于1947年6月参加了地下党领导的民主青年同盟这个组织(后来我加入共青团的团龄就从这时算起),领导上还委派我担任北京大学第四院的“民青”(民主青年同盟)组织的支部书记,跟同学们一起参加学生民主运动。1947年,我自己早就想到解放区直接去参加革命。早在1947年2月,我还与一位知心同学楚庄(后来他担任全国政协常委)一起找到共产党驻北平的军事调解部(调解国共两党的军事冲突的一个机构),当时我们冒失地去找叶剑英将军,表示我们很想去解放区参加革命,不想在北大念书了。可是叶剑英将军了解到我们的情况后说:你们是读文科的,现在解放区最需要的是科技人才,医务人员,你们在蒋管区(蒋介石统治地区)参加学生民主运动还能做一些工作,你们还是在校继续学习为好,将来你们会有机会参加革命的。于是我就在北大继续读政治系。可是政治系当时老师教给我们的全部都是西方政治学的内容,用的教材也是美国加纳教授(美国政治学家J.N.加纳)写的英文原本的论著,我们就感到太脱离中国实际了,就这样,我和我同系、同屋的好友张再(他后来担任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两个人于1948年1月,通过地下党介绍的关系,离开了北大,到了晋冀鲁豫解放区直接投身革命。当时我和张再一起去的时候,是希望到解放区当随军记者报道解放战争节节胜利的消息。可是到解放区以后,领导上要我们先到解放区的大学学习一个阶段,让我们对共产党的理论和政策有更多的了解以后,再到前线去当记者。就这样我们先被送到晋冀鲁豫边区北方大学学习。当时学校是在山西潞城高家庄。当时革命形势发展很快,1948年5月党中央就决定把晋冀鲁豫边区和晋察冀边区合并为华北解放区,把这两个解放区的两所大学(晋冀鲁豫边区的北方大学和晋察冀边区的华北联合大学)合并为华北大学,校址定在河北省正定县。华北大学成立时就开始招收研究生,当时我们领导上已感到中国革命很快胜利以后需要高级的研究人才,所以解放区的大学不能仅限于短期的训练班培养政工干部,应该开始招研究生,研究生的学制定为两年。没有料想到,1948年8月,我就被吸收为华北大学历史研究室的研究生。
我们用半年时间,比较系统地学习了近20本马列主义著作:除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还有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斯大林的《论列宁主义基础》等等。原来计划研究生阶段打下坚实的马列主义理论基础,再跟我的导师何干之教授研究中国社会史。由于革命形势发展得很快,1949年1月北平就和平解放了,于是中央决定华北大学即从河北正定县搬迁到北平来,要在北平和天津招收更多的新学员。就这样,1949年3月,提前结束了华北大学研究生的学业,跟随华北大学队伍进了北京城,然后跟随我的导师何干之教授当助手,当时就任命我当学习助理员(相当于助教,解放区当时没有助教、讲师这样的称谓),帮助新学员学习马克思主义。我1948年8月开始当研究生时,就申请入党,经过一年多党组织的考察,到1949年12月底,我在华大快结束时,加入了共产党,决心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所以我的经历与大家不一样,我上北京大学才比较多地懂得马克思主义,当了华北大学半年的研究生,系统地学习了马克思主义。我从1949年3月起,开始从事政治理论教育工作。1950年中央以华北大学为基础,创办了中国人民大学,这是我党自主创办的第一所文科综合性的新型正规大学。1950年8月,我被调到了中国人民大学马列主义教研室当教师,那年我23岁,在教研室20多个教师中是最年轻的一个。从1950至1956年,我在人民大学教的内容就是“苏联共产党党史”,课程的名称当时按照苏联大学的规定叫做“马列主义基础”。在苏联是把苏联共产党的党史当作马列主义基础来学习,当时我们用的教材,就是斯大林主编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
中国人民大学是苏联帮助我国建设的第一所文科综合大学,先后派了近100名苏联专家来我校,帮助各个系的教学,先后到马列主义教研室的苏联专家就有9个人。那个时候,在我们心目当中,苏联是唯一早在1936年就宣布建成的社会主义国家,是社会主义建设取得重大成就的样板。从来到我们教研室指导工作的苏联专家身上,也能看到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就。来指导我们的苏联专家最年轻的大约30岁,年纪大的也就50多岁。他们全部西装革履,其中有一位女专家年龄大概40多岁,每次来讲课身上都是喷着香水。我们感觉苏联的大学教师待遇都很高、水平都很高,我们那时候过的还是非常艰苦的供给制生活。从1948年到解放区算起,供给制的生活我也过了5年;到1952年底,我们才改为低薪制。供给制就是按大灶标准免费供给伙食,每年给我们发一套灰蓝色的棉布服装,夏天给我们发一套单衣单裤,还发给农民纳鞋底的布鞋,每月还给6斤到20斤小米(起初是6斤小米进城以后提高到20斤)价格的零花钱。那时候,我们流行的一句话:苏联的今天就是中国的明天。把苏联作为我们奋斗的目标和样板。
什么是马克思主义?1950年,斯大林发表了一本重要著作《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其中提出了马克思主义新的定义,总共四句话,66个字。我们讲课都按照这个定义来讲。他说马克思主义是关于自然与社会的发展规律的科学,是关于被压迫和被剥削群众的革命的科学(被压迫被剥削群众革命包括很广——从奴隶革命、农民革命、资产阶级革命到无产阶级革命),是关于社会主义在一切国家胜利的科学;是关于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科学。当时进入共产主义建设的国家只有苏联一个,苏联1936年就宣布建成社会主义国家了,后来卫国战争胜利以后,苏联掀起了共产主义建设的高潮。按照斯大林的这个说法,马克思主义是包罗万象的,最为全面的科学。而建成社会主义的标准,按照苏联来讲,那就是:消灭一切剥削阶级,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真正实现工农大众当家作主,达到社会平等的理想美好的社会。
可是没有料到,到1956年2月,苏联共产党召开了第二十次代表大会。这次大会不仅在苏联,而且在我们中国的思想理论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在苏共二十大上,赫鲁晓夫提出了新的理论,同时他在大会结束时的秘密报告中揭发批判了斯大林的错误。赫鲁晓夫是在1953年斯大林过世以后,当上苏共中央第一书记。他根据世界形势新的发展提出了“三和”的理论:即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和平共处,和平竞赛”,“和平过渡”是指革命还没有取得胜利的许多资本主义国家,将来不必通过像俄国1917年十月革命那样的暴力革命推翻旧政权,有可能通过议会斗争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赫鲁晓夫阐述“三和理论”,同时批判了原来斯大林领导苏联30多年严重的错误。苏俄1917年建国以后,列宁领导了6年,于1924年过世。斯大林从1922年起就担任党中央总书记,到1953年72岁因中风过世。斯大林担任总书记31年之久,实行领导职务终身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也留下了很多的问题。究竟什么问题呢?赫鲁晓夫在秘密报告中重点揭发了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和个人专断的错误,制造了很多冤假错案,错关、错杀了很多优秀的干部。这在我们中国思想界产生了很大的轰动:过去认为苏联是多么美好的社会主义国家和社会主义制度,现在揭发出来斯大林犯了这么多严重错误。
赫鲁晓夫提出的“三和”理论很有新意。我当时对他讲的和平过渡思想表示赞成。我很快就借题发挥写了一篇文章:《列宁关于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的计划》。赫鲁晓夫的报告讲:现在的资本主义国家,可能从资本主义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去。我结合自己的教学内容,看到列宁在十月革命之前曾经多次提出俄国有可能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我想把列宁和平发展的计划挖掘出来还是比较有新意的,使人们了解俄国走十月革命走暴力革命道路是在特殊情况下形成的。我发表了这样一篇文章,当时颇受好评。随后,在学习我们党中央文件的座谈会上,我发言谈斯大林这种个人崇拜和个人专断的错误是很严重的。我认为:斯大林破坏了民主集中制,实行个人专断,实际上在苏联党内形成了一种“个人专权制”。那时我年轻气盛,敢想敢说,敢于发表自己独立见解。始料不及,随后遭到批判。
这样到1957年反右派运动开始的时候,我还积极地参与了批判右派的错误,到了七八月份反右派运动深入到各个单位的时候,没想到我也受到了批判。当时批判我发表“和平过渡”的文章,同意赫鲁晓夫提出的和平过渡是错误的,是和毛主席的思想对立的。毛主席在1938年就发表过《战争和战略问题》文章,认为暴力革命、武装斗争夺取政权是各国普遍都要走的道路,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不具备革命形势的时候可以参加议会斗争、合法斗争,但不能通过议会斗争到达社会主义;在革命形势形成的时候,还是应该通过暴力革命取得政权。因此,批判我发表的文章是违背毛泽东思想的。另外,批评我说斯大林实行的是“个人集权制”,说的过于严重了,他有个人专断的错误,但是不能说他形成了一种制度。当时批评我的时候,我思想上还有些抵触,特别是说我同意和平过渡是错误的。当时我说现在不仅苏联共产党认为资本主义国家可能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像意大利共产党、法国共产党、英国共产党、美国共产党等等中央领导人都发表谈话,都认为意、法、英、美这些国家可能和平过渡。毛主席的文章是1938年写的(这里所指的是《战争和战略问题》中“革命的中心任务和最高形式是武装夺取政权,是战争解决问题。这个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原则是普遍地对的,不论在中国在外国,一概都是对的”),像意大利共产党总书记陶里亚蒂还是第三国际的领导人,他还领导意大利人民的反法西斯的游击战争,意大利共产党应该算是很成熟的党,他现在也赞成和平过渡。为什么我们认为他们都不对呢?当时批评我的同志说得很尖锐,特别针对我说的意大利共产党也是很成熟的党这一点。有的同志声色俱厉地说:“意大利共产党成熟个屁!它夺取政权了吗?”当时我认为这个批评还是有道理的,因为要说一个政党成熟与否,确实要看它是否领导群众夺取了政权。现在要走议会道路,但是这条道路还没有走通,还不能说是很成熟的党。所以,开始批评我时,我还有些抵触,后来我一想,人家讲的还是很有道理,还没有夺取政权的党,即使党的历史悠久,领导人职务再高,恐怕还不能说是一个成熟的党。我说的斯大林实行“个人专权制”,也许是说得太严重了一点。所以我接受大家的批评以后,认为今后应该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讲的应该都是对的。1957年我受到批评以后,我对马克思主义理解发生了重大变化——从原来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转变为对毛主席的个人崇拜。斯大林过世了,他犯了很多严重的错误。毛主席领导中国革命胜利了,建设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1956年1月15日北京市各界举行盛大集会。彭真市长在天安门城楼上庄严宣布:“北京市进入了社会主义”,这是庆祝对资本主义工商业和农业、手工业三大社会主义改造的胜利。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受了北京市在全国首先完成三大改造任务的喜报。接着,天津、上海等城市都宣布进入社会主义。1956年9月中共召开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宣告我国的社会主义改造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今后主要任务是实现四个现代化(即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和国防的现代化)。八大新党章关于党的指导思想,删去了原来七大党章规定的“毛泽东思想”,只提“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新党章还强调党的集体领导,并且规定必要时中央委员会可以设立名誉主席一人。根据这些情况,当时我心里想毛主席一定会吸取斯大林错误的教训,不会再犯个人崇拜和个人专断的错误,不会再搞终身制,会领导中国开创一条新的社会主义道路。总之,1957年我受到批评以后决心听毛主席的话,跟毛主席走,不要自己随意独立思考,不要敢想敢说乱发议论。
1958年我们国家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潮。提出要高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1958年秋天,我和本系(当时称为马列主义基础系)的本科生一起下乡,参加人民公社运动,去了河北省遵化县,亲眼看到农民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情。当时很响亮地提出: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也就是要通过人民公社直接达到共产主义。在农村里当时刮起“共产风”,要把农村的高级生产合作社进一步合并扩大成人民公社,人民公社要实行“十包”、“十一包”甚至“十三包”,就是按需分配,把农民的吃穿住用等各个方面全部包下来,好像共产主义很快就要到来一样。靠锄头铁锨种地,能满足农民十几包的要求吗?我心中感到困惑,但是不敢说。到1959年,人民公社运动还进一步发展到城市,城市也要建立人民公社,工资制都要取消,要恢复老解放区的供给制。供给制并不是绝对平均主义,按伙食标准有大灶、中灶、小灶的区别,每个月另发给一定的生活补助费。我们学校的党委书记兼常务副校长胡锡奎同志提出,他除了吃小灶食堂以外,一个月只要25元钱的生活补助就够了。我想学校党委书记,一个月只要25元,我说那么我一个月只能自报10元零花钱(当时一个月伙食费只要15元)。当时全国刮共产风的时候,要实现大跃进就是要把钢铁生产一年之内翻一番,要从生产500万吨,提高到1070万吨。领导给我们传达:“我们实现大跃进、成立人民公社,就是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苏联提出来15年之内钢的生产超过美国,我们中国应该15年之内钢的生产超过英国。我们有大跃进、有人民公社,就有可能比苏联更快进入共产主义”。“与苏联竞赛,我们过几年要宣布进入共产主义的时候,要让苏联老大哥半天,让苏联上午宣布进入共产主义,我们下午宣布,一天都不让,就让半天”。口号是很震动人心的:大跃进、人民公社,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可是,经历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挫折,到1960—1962年给我们国家带来了严重的三年困难。这时候迫使我深入思考:我们这种大跃进、人民公社的做法对吗?为什么全国供应这么紧张,许多人得了浮肿病,造成这么严重的困难?这照样只能心中想,不敢说出来。领导上说这是因为有特大自然灾害和苏联修正主义集团逼我国还债,加上工作中一些失误。我们在课堂上就照着这样解释。
到1964年,困难时期过去了,学校组织我们教师带着学生到农村去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运动”或者“四清运动”——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的运动。我带我们本系(这时系的名称已经改为国际政治系)的学生,到陕西长安县(属于西安市)待了一年,即1964—1965年。看到农民生活非常艰苦,农民自己种地交公粮后都不够吃,还要吃返销粮(政府补贴的粮食)。
接着,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我思想上的考虑就更多了。文化大革命刚一开始,毛主席贴出“我的一张大字报”,很明显是针对刘少奇的一些错误。文化大革命,很快就批判刘少奇的错误。大学生红卫兵参加革命,编写出一份资料:《刘少奇反对毛泽东思想100例》,其中将刘少奇与毛泽东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情况下,发表的对立的观点拼接到一起,证明刘少奇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的。看完这份资料,我认为这样编法不妥当。例如:毛泽东讲知识分子应该走与工农结合的道路,刘少奇讲工人农民文化低,要多向知识分子学习,这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针对不同对象讲的。我当时就想到,按照这样编法的话,难道不可以编一本《毛泽东反对毛泽东思想的100例》吗?这是我心中想的,当然我不敢说出来。1957年以前,我因上中学时受到的影响,独立思考、博览群书、追求真理、自由探讨,敢想敢说。但是1957年受到批判以后,我就不敢说了,即使我不敢想,照文件说了;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种种异常现象又使我敢想,但是不敢说。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我自己又受到批判了。当时在大学里面要批判两种人:一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在学校里面就是校长或党委书记、系主任等等;另一种就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我们中国人民大学揪出来好几个反动学术权威,包括我的老师,比我大20多岁的何干之教授,可是红卫兵批到我们系的反动权威时就揪出我一个。为什么呢?因为我1956年发表过赞同和平过渡的文章,被认为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大毒草”。作为我们系的反动学术权威,我第二次受到了批判。
1967年,我才40岁,当时我们系的学生把我作为反动学术权威来批判,我也想不通。我想我既不“反动”,也谈不上“学术权威”。我发表过一篇文章有错误,就这“一篇文章”怎么能定性为反动学术权威?造反派还抄了我的家,想从我的讲稿和发表过的文章中找出更多反动言论。可是他们一无所获。学生们把我批了一顿以后,他们就批学校和系的领导去了,把我晾到一边。当时学校的教工师生都分两派,即保守派与造反派,相互斗,两边我都没有参加。1967年元旦那天,我印象很深刻。那时候我住在西郊人民大学校园里头,我骑着自行车,到城里头转了一圈,看看各处贴的大字报,路过西单十字路口的时候,看见西南边墙上贴着一个长幅的标语,标语上写的是“迎接毛泽东纪元元年”,这当然是出于当时红卫兵的一时热情,认为毛泽东思想有划时代的意义。但是我经历过1956年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个人专断错误的批判,当时觉得这个提法不对头。毛泽东思想伟大,也不能够称“毛泽东纪元”,不能把纪元年号都改了。这不是搞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嘛?!斯大林时代也没说“斯大林纪元”,现在说“毛泽东纪元”,这是群众中自发的个人崇拜现象,也是受官方宣传影响而来的,我们不能责怪群众。文化大革命期间两派在那里斗争,我当时是所谓“逍遥派”,两派都没有参加。我就想利用这段时间,把平时没有读过的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列宁的著作都读一遍。《斯大林全集》中国出版过十三本,我当时都读过,《毛泽东选集》四卷,我也都读过。但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和《列宁全集》还有很多当时来不及读。文化大革命时我靠边站,我抓紧补一下这些课,好好读一读。这样既不虚度时光,又能增长智慧。
1968年,我们党召开了八届十二中全会,重要的决定是把刘少奇定性为“叛徒、内奸、工贼”,宣布永远开除党籍。当时我们学校党委都已经靠边站了,都被打倒了,在学校里面管我们的是工宣队、军宣队,由军队和工厂里头派人组成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占领我们学校。军宣队、工宣队给我们传达八届十二中全会“永远开除刘少奇党籍的决定”,文件很长,我听完以后,感到这里面列举的证据都是调查出来的一些口供,没有实物证明。我心里就想:用这些口供证明了刘少奇是叛徒、内奸、工贼的人,前几十年你们怎么都没有交代这些问题呢?为什么到1966年文革开始以后,才交代这些问题啊?所以传达完这个文件的时候,我就跟军宣队的领导说,文件能不能借我看一看,你们刚才读得很快,我脑子记不住,我把那个文件借过来看一下,我就摘抄一点。当时就受到工宣队的严厉批评:“你还摘抄什么,你还想为刘少奇翻案吗?”我说不是,我记性不好,刘少奇这么多严重的错误,我听完以后记不住,所以要记一点。但是我越抄写越觉得:这些判断和论证都难以落实。到1969年我们党召开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九大党章对毛泽东思想评价很高,把“毛泽东思想”树立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第三个里程碑。九大党章规定: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是我们党的指导思想,而且说我们这个时代是帝国主义走向全面崩溃、社会主义走向全面胜利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指导思想就是毛泽东思想。九大党章还明确规定,林彪同志是毛泽东同志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
我看了九大文件以后,也想了很多。文件对时代这样概括:“现在是帝国主义走向全面崩溃,社会主义走向全面胜利的时代”,我想:这样概括准确吗?我认为:既然选定接班人为什么还要写进党章呢?国际共产主义历史上都没有先例。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包括斯大林本人都没有将谁是接班人写进党章。而且,我知道林彪身体很不好,毛主席身体很健康,我心里想可能林彪还活不过毛主席呀,毛主席怎么能把他作为接班人写进党章呢?这都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在文化大革命严峻的环境下,都不能跟别人讲。因为文化大革命当中,有很多异常的现象:一家人来揭发自己一家人的“反毛泽东思想”的例子很多,妻子揭发丈夫,儿女揭发父母,……在我们人民大学时常有这种大字报贴出来。在那时候我有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很苦恼,时常在房间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以至于有一次,我爱人就问我,刚才谁来找你了?我说,没有啊!她说怎么我听见房间里有人说话啊,我就笑而不语,我也不能跟她多说,以免祸从口出。1970年,我们都到干校去劳动,我们人民大学下放到江西余江县。1970、1971、1972年,我们在余江县劳动。那时候在农村里还掀起了建设共产主义新农村的运动。我到江西农村去看,农业还那么落后,农民生活还那么艰苦,自己盖了一点房子,就叫“共产主义新农村”。我就觉得这个共产主义的标准实在很低啊。
经历了“文革”以后,1973年中国人民大学就停办了。我们国际政治系整个系合并到北大国际政治系,所以从1973年到1978年,我在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又教了5年书。在北京大学这5年,仍然是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这门课。当时受“左”的路线影响,我在课堂上也是把国际共运史主要归结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两条路线斗争的历史,强调国际工人运动当中的多次路线斗争。这样从1957年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期,我自己对马克思主义整个理解也是向“左”转。我是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阶级斗争,暴力革命,夺取政权,实现无产阶级专政,消灭私有制,消灭资产阶级”。这样来理解马克思主义显然是受当时“左”的路线影响。在北大教书这5年,自己的思想是很痛苦的,有些地方想不通。当然又不能不“随大流”,不能不照本宣科。记得1976年1月9号,一早还没有起床,我从广播里听到周恩来总理过世的消息,我嚎啕痛哭,大哭一场。当时我爱人在旁边,就问我:“为什么这么伤心啊?跟你结婚20多年,从来没有听你这么嚎啕大哭过!”我感到周恩来总理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栋梁,他在文化大革命当中,虽然没被打倒,但是时常感觉到他多次挨批判,特别是1974年、1975年开展的“批林、批孔运动”,当时大家都知道批林批孔——批判林彪、批判孔子主要是针对周恩来,所谓批林、批孔、批周公。我觉得这很不公正。又过了八个月,9月9号,毛主席过世。毛主席过世的时候,我正带着北大国际政治系学生在东郊一个化工厂开门办学,听到广播毛主席过世的消息,我也很悲痛,但是说实话,我没有大哭一场。我感到文化大革命中有很多异常现象,遗留下很多问题。当时我预感到,恐怕毛主席过世以后,中国会发生很大变化,怎么变不知道。果然,毛主席过世不到一个月,10月7号,我从《人民日报》的朋友那里就知道了江青等四个人被隔离审查的消息。我喜出望外,奔走相告,当然在北大的环境里,我还不敢给国际政治系里熟悉的同志讲,就把这个好消息悄悄告诉我中学的一个老同学,她在北大东语系教书。
善想善说,勇于创新,推进改革
我在北大就投入了批判极左思潮的斗争。粉碎四人帮以后,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我们党端正了指导思想,端正了基本路线。这时中央已经决定恢复中国人民大学,我又回到人民大学教书。我从亲身的经历感到,“左”的路线错误,个人崇拜,个人专断的错误,不仅在苏联发生过,而且在我们国家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痛定思痛,痛定思改,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感到自己应该总结大半生的经验教训,重新认识我以后应该如何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来从事教研工作。我想首先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拨乱反正,正本清源,重新总结国际共运的历史经验。1978年人民大学复校以后,1979年我就在学校科学讨论会上提交一篇很有社会影响的论文,题目叫做《反对个人迷信是国际共运历史的优良传统》(后来发表于《世界历史》1979年04期)。我讲到,国际共运历史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怎么样反对个人迷信,个人迷信是怎样由斯大林带头搞起来,后来又发展到中国。个人迷信和个人专断,会给实践带来多么大的危害。个人迷信就是个人崇拜。1980年,我又发表一篇重要的文章,也在学校科学讨论会上报告:《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体制问题》。我进一步研究,认为斯大林不仅带头搞个人崇拜、个人专断,而且他在苏联形成一种很不正常的政治体制,这种不正常的政治体制,我把它简单地归纳为“三制”:个人集权制,职务终身制,指定接班制。斯大林带头搞的这“三制”,实际上是沙皇君主专制制度的变种,沙皇君主专制制度渗透到社会主义体制里头来。列宁不是这样的搞法,列宁不搞个人集权,只兼任政府总理,没有集党政军三大权于一身,列宁不搞职务终身制。1917年十月革命掌握政权前夕,列宁曾跟托洛茨基谈过,他说咱们掌握政权后,55岁就要退下来。说55岁是因为,俄国著名文学家屠格涅夫有篇作品写道,人到55岁就会变得愚蠢。结果54岁列宁就过世了,列宁临终也没有指定接班人。所以个人集权,职务终身,指定接班人是斯大林带头搞的。斯大林从1922年起担任党中央书记,1941年又兼任政府总理和国防委员会主席,集党政军三大权于一身。1952年苏共召开十九大时,他改由马林科夫代替他代表党中央做工作报告,这显然是授意为他接班。1953年3月斯大林就病故,享年72岁。中国搞的这“三制”甚至比斯大林更加严重。1979和1980年我这两篇文章是痛定思改,追本溯源,为推进改革而重新总结国际共运历史经验,重新认识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在社会上有较大影响。所以1981年我在全国是破例、破格以副教授的身份,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直接评定为我们国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专业第一个博士生导师。当时评定博士生导师,各个学校无权自己评定。只有重点大学把“教授”当中的杰出人物,报到国家学位委员会去评定。当时我还是副教授,所以我不是先由中国人民大学上报评为博导。当时人民大学因为刚恢复还没有来得及评出新的教授。国务院学术委员会学科评议组的成员都说,国际共运史这个专业,我是唯一够博士生导师水平和资格的,所以1981年我是全国唯一以副教授的身份评定为国际共运史专业博士生导师的。迄今我指导过23名博士生、20多名硕士生。改革开放以来,除国际共运史课程外,我还开设过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当代世界社会主义概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等新课,主编过多部相关教材,发表过500多万字文稿。由于我善想善说,勇于创新,敢讲真话,所以学生们爱听我讲课,读者爱读我的文稿,并且给予我“思想高度解放”的雅号,但是我依然遭受“左”的势力暗箭射击。
改革开放以后,我重新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随后又发表了很多文章和论著。这时候我就深刻体会到我在第一个阶段以1950年斯大林对马克思主义所下的那四句话,那66个字的定义来理解,显得“过于宽广,过于广泛”;而我在第二阶段,从“阶级斗争,暴力革命,无产阶级专政,消灭私有制”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又过于狭窄。我认为:马克思主义从整体而言应该说是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科学,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应该落实到每一个人,所以我提出新的看法: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的解放的科学,可以最简明地概括为五个字:人的解放学。“暴力革命,无产阶级专政、消灭私有制”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实现人的解放的手段,但是并不是唯一的途径。当今世界资本主义仍然有较强的自我调节力,难以推行世界革命。在当今新科技革命迅猛发展的新时代、新世界,世界资本主义已经发生了阶段性的新变化,即已经从垄断资本主义发展到社会资本主义的新阶段。当今竞争超越垄断,资本主义各国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社会化程度更高,国家的社会职能更强,社会主义因素在逐步增长。尽管资本主义依旧矛盾重重、危机深重,阶级斗争持续不断,但是暴力革命形势很难形成,即使个别国家地区出现暴力革命,也难以星火燎原。在当代世界可以通过和平改良、不断改良、世界改良,逐步地消除资本主义、实现社会主义。当今在资本主义国家既然共产党难以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所以就不宜强调无产阶级专政和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否则难以争取广大群众的支持。我们要反对美国的霸权主义,但是不宜提出建立反美国际主义统一战线,因为我们要同美国建立新型大国关系,还要同世界各国共同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总之,我们要与时俱进地理解并运用马克思主义,不能墨守成规,僵化不变。
我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博大精深的科学,它包括社会学、军事学、法学、历史学等十几个组成部分,其中主要内容是是三个部分,即哲学、经济学和社会主义学。依我理解,哲学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经济学是马克思主义的基础,社会主义学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三者紧密结合,融为一体,各有倚重,三者又可以分别研究,各自加深,互相配合。马克思主义要实现人的解放、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必须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要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在不发达国家应该逐步进行,不能急于求成。苏联解体、东欧剧变,我认为最根本原因是他们党的领导人没有掌握不发达国家实现社会主义的特殊规律。不发达国家实现社会主义应该有不同于发达国家的特殊规律。不发达国家区别于发达国家主要有两点:不发达国家封建主义遗产多,资本主义文明成果少,所以我认为不发达国家实现社会主义的特殊规律应该包括四个要点,就是“四要四不要”。第一,不发达国家实现社会主义要彻底铲除封建主义余毒,不要让封建主义余毒渗透到社会主义体制中来;第二,不发达国家实现社会主义要充分利用资本主义文明成果,不要急于消灭资本主义;第三,不发达国家实现社会主义要逐步建设社会主义,不要急于建成社会主义;第四,不发达国家要逐步积累共产主义因素,不要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更不可能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各国过去犯的错误恰好就是由于没有认清更没有做到这“四要四不要”。当今已经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社会主义国家,只有切实遵循这四条特殊规律,彻底纠正根深蒂固的“左”的错误,坚决防止转向右的方面,才能在改革开放中创新社会主义,使社会主义重获新生。
我们学习马克思主义,最主要的是为了帮助我们解决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问题,即“三观”问题。马克思主义能帮助我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使我们认清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不断变化发展的。世界总是不断进化,历史总是曲折前进。从猿到人的变化是通过劳动,劳动创造世界,劳动创造价值。要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就是要把资本主义造成的异化劳动,改变为劳动的成果归劳动人民自己享用。人生的目的不仅是为自我的生存和发展,而且更要为增进人民大众的福祉。人生最大的价值就是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共产主义建设,把我们一生所学的专业奉献给社会,促进社会主义因素、共产主义因素逐步积累。根据我一生70年来学习、理解马克思主义的体会,我觉得最主要的是马克思主义帮助我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要怎样以马克思主义观察世界和社会呢?1956年以前,也就是我学习、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第一个阶段,那时候我们心目当中社会主义的样板是苏联,那时候流行说“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中国的明天”。到了第二阶段受“左”的思想影响的时候,我们认为,中国的今天就是世界的明天,自以为中国搞的这一套人民公社、大跃进,都是对的。文化大革命中还流行这样的口号:“井冈山道路通天下,毛泽东思想照全球”。那时候我也受这影响。今天放眼世界我们看到,世界各国尽管意识形态、社会制度有所不同,但首先应该联合起来共同综合治理人类面临的各种危机,营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合作建设一个地球好家园;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应该由各国党领导各国人民独立自主地探索,不必要建立统一的国际组织,不需要以某一国、某一党为中心来统一指挥。但愿我们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能取得全面成功,那时候我们中国对世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会做出自己更大的贡献。我们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妄自尊大,应该脚踏实地按照党的要求,逐步、全面建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样来推进世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
(责任编辑:黄俊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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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3(2016)04-0004-009
作者:高放,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中国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学会顾问,中国科学社会主义学会顾问,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当代世界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中共中央文献研究会名誉理事,中国人权基金会高级专家顾问,全国党政军民四个系统35所大学兼职教授或客座教授,全国10家期刊编委或顾问,主要研究方向:科学社会主义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政治学。邮编:100872
*本文是2016年4月18日高放教授对青岛科技大学学生的讲座发言,由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生刘晶同志对讲座录音进行整理和文字录入,高放教授略做修改和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