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追梦人

2016-02-11 02:49颜小芳梁洁
文艺论坛 2016年24期
关键词:金发芬兰

○颜小芳 梁洁

倔强的追梦人

○颜小芳 梁洁

梁洁,笔名雪人,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毕业于清华美院(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服装设计专业。1999年远嫁芬兰,失婚后倾力写作,现居芬兰首都赫尔辛基。曾任《世界博览》专栏作家,自传散文集《你的金发,我的黑眼》2002年出版。2016年由澳大利亚出版社再版为电子书(修订版)。2016年出版《你的金发,我的黑眼》(纸质修订版)、长篇传奇小说《迷情》、美院青春小说《大北谣》等风格各异文学作品。

颜小芳:我知道你原本是学画画的,并且当年还考上了清华美院的前身——“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在你的青春小说《大北谣》里,你提到,1992年,中工每个专业只向全国招13名本科生,并且全国当时有6600名考生,中工只录取了103人,这个录取率是1.56%,可见能考上这样的大学,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你能说说,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画画作为自己的专业呢?(我们都知道艺术家这条路,艰辛异常,历史上大多数搞艺术的都穷困潦倒,少数几个幸运的,都是死后才出名。)你这个兴趣又是如何培养出来的?并且你当时读书、考大学,都面临了哪些困难,又是如何克服的呢?

梁洁:兴趣这玩意,似乎是天生。记事起,我就喜欢在地上和墙上涂鸦,父亲给我准备了小黑板,我天天在上面画个不停。9岁时,父亲送我到少年宫学画画,那之后每年都去,后来也参加高中的画室,有老师带(散养)。在北海,找私人老师不容易,直到我高一,父亲才找到中央美院毕业的林光红老师指导我。

我在少年时代有点自闭,拿起画笔,觉得捡到了宝,因为画画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情。少年时代,我向往远方,觉得广西北海太小,总想往外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爸爸是个医生,中医。他胸怀大志,但他出生于类似土匪一样的家庭,我爷爷是带着队伍去抢火车的,但他抢了之后,并不是只给自己,而是分给两个村的人。所以我爷爷去世时,很多人穿着黑色孝服来送葬。村民们每年收割农忙时都会来帮忙。我爷爷就会拿着大碗,端着自己酿的酒,整个猪头放在桌上,大家拿刀去割猪头,蘸点酱油和蒜就这么吃。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混。所以我很喜欢乡村。我与奶奶感情很好,但不喜欢爷爷,爷爷很凶,眼睛一瞪,很吓人。爷爷是黎族,从海南岛过来。他会武功。我们的祖上是从雷州半岛过来的。我奶奶很包容。我们这一支里面,脾气大是出了名的。但是尽管我爸爸脾气大,但他还是允许我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我爸爸想去参加空军,但都没戏,因为他是黑五类出身的,又是农村的。我爷爷被打倒后,我爸爸就想与他划清界限。我爸爸年轻时候,有写作和绘画才能,他曾经在劳动大学,办黑板报。他的这些才华,可能遗传给了我,在我身上,他可能看见了年轻的他,但他自己没有机会去实现任何梦想。所以他可能想培养我,看我能够走多远。

而我妈妈却一直很担心,怕我干这行没饭吃。我妈是药剂师。他们是同一个医院的。我爸爸曾经是北海一个医院的院长。

我很小时候就想离开父母,离开家,不想受他们管束。我上学时文科和艺术科很优秀,屡次拿作文比赛大奖,参加绘画比赛;但数学瘸腿,曾经拿过零分,老师点名批评,让我觉得是奇耻大辱,人前抬不起头。因此,考学时,我觉得要避免不擅长的数学,而选考美院(美院数学不限制分数线,只要不是零分)。之前也考过中专,虽然分数够,但莫名其妙的原因,一天内命运变了几次,最终落选。我一直不喜欢学校,觉得太板板儿的,没乐趣,读的书也没意思,很想早日离开学校。甚至想过自摆字画摊,就是想躲开上学。舅舅和父亲多年循循诱导,才好起来。

16岁时的我,理想很明确:我要走出北海,我要艺术人生。

颜小芳:你的小说《大北谣》的主人公秦可,来自广西,考入了中工92级的陶瓷班,当时他还做了一件就算是放到现在来看,也是很出格的一件事,那就是从先前已经考上并被录取的广西艺术学院退学,然后再重新参加了高考。请问这是你当时的亲身经历吗?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而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肯定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当时具体的心情如何? (尤其有想过万一没考上,会怎么样呢?)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叛逆的孩子吗?是不是从考大学这件事开始,你的人生就开始了不断地折腾?你有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吗?你到底想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梁洁:《大北谣》书中主角秦可自动退学广西艺术学院,百分百是我的亲身经历,当年这出格的退学行为在南宁和北海轰动一时。

当时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我到广西艺院看了一圈,发现它是个综合艺术院校,我想攻读的是专门美术院校。而且我申请进修油画专业不被允许,因为录取我的是师范美术系。当年我是应届考取,感觉自己还有余地考上更理想的美术院校。二是当时的男友考上了北京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中工),他不想让我考同一所学院,我很不服气,偏要考。同时我也很希望能跟他在一起继续深造,我们高中在一起画画一起成长。

当时我在南宁“策划”退学,心情复杂,跑去南湖发呆了一天,最后给父母写了一封长信,力陈个人理想,争取他们支持。并说明:我自己的前途自己负责,不管他们是否来接我,军训完毕,我都会整好行装回北海。母亲心疼我,说服了父亲。

我到教务处申请退学时,老师们问我原因,我只回答:“我想明年考中工。”有老师当场喝彩:“好,有志气!”有老师认为我不知好歹,亲戚朋友们也全被吓坏。但了解我的老师很支持,比如我当年南宁考前班老师周度其(已因癌症过世);还有北海文化局局长蔡道东和教育局局长——父亲为慎重起见,拿着我的信跑去征求他们意见。他们统一表态:“看她的信很有想法,让她回来吧,她一定还能考上美院。”

后来母亲到南宁广西艺院接我,记得我和她背着被子走出校园时,有很多疑惑不解的目光,我心里却很自豪。因为我要决定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由我做主。同时我也有点怕,万一考不上中工怎么办?但转念一想:这说明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是很好的动力,我考10年也要考上。然而毕竟内心深处我不相信我连广西艺术学院都进不了。我觉得我有很大的余地,再往上拔一拔。

后来中工录取通知书一波三折送到家时,是父亲签收的,他眼圈红了,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痴人说梦,他为我终于证明了自己而高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定要考上,别无选择。考不上我也尽了全力,此生无怨无悔。我要确保,在每一个关键时刻,都做出离自己理想最近的选择,值得。

颜小芳:你是广西北海人。我们知道广西有很多优秀的作家,你有没有喜欢的?能跟我们聊聊您眼中的故乡广西是什么样的?您的童年有哪些故事跟绘画和文学创作有关?在文学创作上,您受到过哪些方面的影响? (各个方面都可以说)你有喜欢的作家吗?能否谈谈你的阅读体会或创作心得?

梁洁:很惭愧地说,我只读过梁羽生和林白,喜欢林白的文字。

北海是个很尴尬的地方,历史上属于广东,后来划分到广西,我们说的是粤语,生活习惯似乎也广东化。我感觉北海人很喜欢海鲜,安于生活在那个风景秀丽的口袋里。

我童年喜欢跑到乡下,跟奶奶爷爷厮混,和堂兄一起爬树放牛,不想上学。我上学时常常半路溜到动物园喂猴子,很想把它们一举一动画下来,有亲切感。乡村生活让我向往自由和大自然,我觉得童年生活的丰富,算是一种我想写想画的早期沉淀。我记得自己七八岁时,常骑在水牛背上,放眼田园风光,非常享受。

我姐姐毕业于玉林师专中文系。姐姐记得我很喜欢讲故事,后来她总买文学杂志跟我分享。15岁时,她就让我看《作家争鸣》,读王蒙和王安忆的作品,后来是王朔。读到王朔《橡皮人》的第一句“昨晚我梦遗了”,我都不知啥意思,以为是做噩梦了。

我阅读时,如果感觉作者文字表达力不够,描写又没有画面感,一般我是读不下去的,这是我个人习惯问题。我向来不喜欢过于严肃、正儿八经的东西,太累;也不喜欢毫无焦点、絮絮叨叨的描写,我喜欢干净利索的文字。比如有特色的莫言文字,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毕飞宇的《青衣》,他们的文字简洁,入木三分;再比如王朔的某些作品,它们不装。

我时常写书写得很过瘾,很着迷,觉得世界都在我脚下,任我天马行空。经常在夜里灵感火花乱闪,白天写的东西总差点儿火候。我喜欢字字珠玑,文字试图做到多一个字太多,少一个字太少;喜欢一语中的,不喜欢拖沓。这是我从绘画中领悟的,作画时要退远看,照顾大画面;如果过于陷入小细节和局部,就会感觉有(工)匠气,缺乏灵气。当然在主要人物心理和感情描写上,还是应该深入,丝丝入扣。

颜小芳:你能跟我们讲讲,后来为何选择了文学创作呢?文学创作对你而言,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你还会坚持下去吗?你目前还有哪些写作计划?

梁洁:我没有故意地选择,一直喜欢记日记,喜欢用纸笔倾诉。初来芬兰感触良多,又面临文化差异深重的跨国婚姻,适应过程较长,因此在时间富裕没工作之余,就提笔写起来。写完了想分享,于是投稿。通过文学创作进行倾诉并展开丰富的想象,让我有净化自己的感觉,文学是我的精神家园。我会坚持下去,我有三部书的写作计划,而且有两本都写了一半,是都市和人性的题材。现在有点儿太忙,很希望明年继续新作。

颜小芳:你的作品《你的金发,我的黑眼》,第一次出版是2002年,时隔14年之后,又做了修订,今年又重新出版。你能说一说,当年你出版此书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本书是你的文学处女作,对吗?那么今年又重新出版这本书的修订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梁洁:2016年回首看14年前的自己,有幼稚和浮躁的感觉。一边修订当年的文字一边汗颜,有些芬兰风俗方面的描写也要修正。我感觉14年后,自己面对当年的困扰和问题,从容和淡定了很多。通过修订自己的处女作,也是个认识自己了解生活的过程。当年出版此书,心情虽然兴奋,但不认为自己是作家,还会继续写作,以为那是一时兴致而已。应主编任幼强之约,我为《世界博览》写“人在旅途”专栏,一直从1999年写到2002年,到整本书出版为止。期间收到很多读者来信,电视台邀约,感觉很自豪,很惊喜,有意外收获的感觉,不认定自己会继续。北大中文系毕业的任幼强老师一直以来的认定和鼓励,对我产生了很大作用,她是我文学路上的第一个伯乐。

颜小芳:到目前为止,你写了三本书,一本纪实文学:《你的金发,我的黑眼》;两部小说:《迷情》《大北谣》。《迷情》虽然是传奇小说,但也是基于你芬兰生活的现实。我个人觉得,它与《你的金发,我的黑眼》像是姊妹篇。在《金发黑眼》这本书里,你展现的是太阳下的自我,充满阳光和美好,给人希望和光明;而在《迷情》中,你展现的是黑夜中的自我,将人性深处的秘密,抖露了出来,人灵魂中的脆弱、不安、孤独、软弱,在《迷情》中得到较详尽的表现。我喜欢你《金发黑眼》中的美好,也欣赏你《迷情》中解剖自我、展现灵魂伤口的勇气。你能说一说,这两部与芬兰有关的作品,你更喜欢哪一部?为什么?

梁洁:我个人更偏爱《迷情》,因为有大段的心理独白,我喜欢扒人性,喜欢探讨“月之暗面”。这些特质可能与生俱来,我是天蝎座,喜欢神秘的因素,喜欢躲在洞里。

我当年写《金发黑眼》更多是纪实和描述,抒发真情实感,挖一挖跨国婚姻的实际性问题。但从对人性理解的深度和创作的广度来说,远没有《迷情》深远,《迷情》对很多心理的描写很淋漓尽致。可惜一些追求故事情节的中国编辑认为“太西化”(心理描写成分多),但我不是故意西化,只是觉得这样写很过瘾。这些描写里有很人文的东西,人的生存状态对人本身的影响,可惜国内现在不重视这些,国内太商业化。

从1999我的专栏连载算起,虽然横跨17年,还有很多读者在寻找当年让她们产生北欧处女地情结的《金发黑眼》,但我想《迷情》应该比《金发黑眼》更能经受岁月的打磨。因为它探讨了人性本身,刻画了不同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

颜小芳:《大北谣》是你的青春小说。我们知道,目前市场上的“青春文学”很多,你是如何看待“青春文学”的?你认为什么样的小说/文学是青春小说/文学?你觉得你的青春小说和其他类似作家作品比较,有哪些不同?你的青春小说,特色在什么地方?你觉得你个人的青春经历,在70后人群中,和他们相比,有哪些共同点和不同点呢?

梁洁:坦白地说,我对青春文学没有理论上的认识,只有感性认识,我没有看过很多青春文学,无从评论。而且每个人写法不同,同一部作品100个人阅读可能100种看法,因此我不喜欢去评论别人的作品。跟一到两个我看过的青春小说相比较,我认为我的青春小说《大北谣》写出了那种毛茸茸的、介于成熟和稚嫩的青涩感,人物性格和内心描写还是值得一看的,语言鲜活,风格豪迈,很多场面有重回90年代的镜头画面感。

我在大北窑上大学时,周围都是一群敢想敢做的人。考美院的人其实有很多,很多人甚至考七八年才考上。画画的,真的没有一年就考上的,这也是当时为什么我从广西艺术学院退学的原因。

我觉得我个人的青春经历,在70后人群中,和他们相比,有很多很刺激的东西。比如童年、少年上学不太顺利,郁郁寡欢;少年背着画夹子到处求师学画,到不同城市去考美院,小小年纪便见识江湖。从对梦想追求的角度来说,我从小到大经受的异样眼光和逆境比一般人多。还有一点不同,就是我很犟,很拧。别人好像都听劝,我不听,自己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底,做出结果。我看很多人会因为父母家人的意见改变初衷,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我总会想办法说服父母,让他们遂我的愿,太有主见。

颜小芳:你觉得对于文学创作而言,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你认为对于作家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梁洁:个人认为,最重要的是经历,人生的体验,没有体验就没有感受。还有就是天分和一颗自由的心灵,写作和表达的天分比中文本科文凭实用。再有就是思考和反思。思考在写作过程中很重要,一件事一个情节,要反复思考和推敲,也在这件事中反思自己的态度,利于作品深入。当然,逻辑思维也是写作非常重要的一项能力。

颜小芳:你现在还在坚持绘画,你觉得绘画对您的文学创作有何影响?

梁洁:目前因为右手劳损,只能是用电脑做些图片方面的编辑,真正的画笔很少拿起了。等我写够了,又会接着画,我的画不以技法为重,而以表达为重,也许80岁我再开个人画展。绘画对我的写作影响非常大,我写作时常常根据我对画面的处理,在文字上进行视觉性的描写。很多读者对我说:“读你的书感觉很立体,画面性很强!”我觉得,视觉性写作是我的写作特色,今后要发挥得更淋漓尽致。

颜小芳:我很喜欢你那幅自画像,我第一眼看到这幅画,就感觉到画的作者是一个非同一般、勇敢而又非常有才情的女子。你能给我们阐述一下,创作这幅自画像的意图吗?你想在这幅画中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或主题?当时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创作了这幅画?例如,为什么要画一个半裸的女子,为什么画的左边,会有一只猫、一条在空中的鱼?半裸女子的背后,还有一片荷叶;而蓝色的桌子上,有一只燃烧的红烛,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的不是花,而是几只莲蓬等等。

梁洁:画那幅自画像,带着悲愤的心态。15年前我的各种求职在芬兰奥鲁市只得到拒绝,作为艺术家的辛苦劳动,得到的也是轻慢,这让我很不服气。我为自己的事业和生存忧虑,无法入眠。半夜在烛光下,我想好好看清自己:我真如此一无是处吗?我该怀疑自己吗?但画着画着,那种悲愤和不服气就不自觉流露在画面上眉梢上,最后演变成这样的心情:有朝一日,我要让你们这些不接受我的小样儿看一看,我的能量。

(梁洁自画像)

半裸的女子就是对自己看仔细了,坦诚面对自己。身后的黑猫代表把我诱惑到芬兰来的爱情,也代表一无所知的未来。空中鱼代表我对自由的向往,本来鱼儿生活在水中,自己很想在芬兰土地上如鱼得水,但事与愿违,只能憋屈在角落里孤芳自赏。蓝色桌上的红烛是实况,烛泪也代表某种煎熬的心态吧。荷叶和莲蓬都来自我对童年田园生活的缅怀,想让那一丝亲切感来温暖自己吧。

颜小芳:到目前为止,你对自己最满意的(文学)作品是哪一部?为什么?

梁洁: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写出自己特别满意的一部作品。《迷情》里的心理剖析和心情描写我比较满意,但还能和情节、角色结合得更好,感情描写上还能更细腻;《大北谣》里的人物个性化描写,我比较满意,但情节铺排方面也能做得更好。这些从纯粹故事角度来说的不足,在影视版本上,我都会改进。我不相信人们常说的一个作家只能写一种风格,我就认为自己写的是不同风格的作品。因为我本人就很善变,我的画作风格也并不统一,我喜欢写不同题材的作品,不愿受到限制。写作和绘画相比,写作更能让我有天马行空的自由感。

颜小芳:你最满意自己的绘画作品是哪一部?为什么?

梁洁:就是那幅半裸自画像吧,因为它真实地反映了我当时的生存状态和心态。那幅自画像从绘画技法和精神状态的表现,我感觉都很个人化和精神化。当时就是怎么释放怎么来,从铅笔到树枝到手指头都用了,不拘一格。

颜小芳:我觉得您的文学作品,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都有几个共同主题,那就是孤独的感受与对爱情的渴望。《金发黑眼》中,“我”为了爱情,远嫁异国他乡,从清华美院的高才生,变成农夫之妻;《迷情》中的女主人公蓝雅,游离在好几个男人之间,却无法找到真正的心灵归宿,最后以悲剧收场。你本人对孤独有着怎样的体验和认识?你是如何看待爱情在女人生活中的位置的?你认为爱情对于创作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会写一部与爱情无关的小说吗?

梁洁:我曾经很孤独,从少年时的略微自闭和移根到不同人文环境感受到的孤独,还有离婚后的孤独。我怕孤独,也爱孤独,孤独让我百分百关注和释放自我,也能让我看清生活和反思自己。爱情很重要,它给了我很多写作和绘画的灵感,我应该不会主动写一本与爱情零瓜葛的作品,但我也不是言情小说家。我觉得只有爱情远远不够,我看重人的丰富内心,和对生活的复杂感受。有些人看了痛哭的爱情故事,我看了却笑,因为太不食人间烟火,完全架空生活真相。

颜小芳:你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你是如何克服的呢?

梁洁:文学创作中,于我最大的困难是:我该不该交出自己?是完全交出还是部分交出?写着写着,我觉得付出真心,还是很愉悦的。但如果有人挑刺,说我只写自己,那也是不对的,我写了很多人。挑刺的人必须要读完作品才好说话,说话负责才有价值。

颜小芳:在您的文学创作与绘画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伯乐或者贵人?他们给予了您哪些方面的帮助?

梁洁:我确实遇到了伯乐和贵人。第一个伯乐就是当年连载《金发黑眼》的《世界博览》主编任幼强。记得我把第一篇文章装到信封里,要邮寄到北京时(当时在家乡北海等待萨米去娶我),家姐有疑问:“人家是北京的大编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刊登你的文章?”让我感觉自己痴人说梦,但我还是投递了稿件。虽然任老师不认识我,仍不断地鼓励我继续写,还促成出版了我的第一本书《你的金发,我的黑眼》 (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出版)。2015年我复出,又有幸遇到了中国出版集团的祁总,他一直在扶持我。还有投资人丁总,新华社张记者,他们联合上市公司中文传媒和中南传媒,都在鼎力相助。

颜小芳:你觉得读者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如何看待那些喜欢你、崇拜你的读者?对于你的粉丝,你最想跟她们说什么?你如何看待别人对您的批评?

梁洁:对北欧读者而言,我很可能是她们的代言人,描写了植根北欧的艰难和挣扎,让她们产生共鸣。老华侨见到我,都是要哭的,他们觉得我写出了他们的感受。或者,让她们看到希望。因为毕竟在芬兰生存并不容易,有理想能坚持下去,光靠自己,最后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这真的很不容易。我是个追梦人,我做到了,对有梦想的读者是种鼓励。

我这次在图尔库签售,有五十多号人很规矩地排队等候我,等着我签名售书,我非常感动。很开心有这么多粉丝支持我欣赏我和关心我,她们会担心我的失眠,会想着给我采草药,我真心感动。我最想跟粉丝说: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军功章”有你们的一半,我会保持和你们的互动,向你们汇报进展。我最希望你们开心,坚持做自己。

从2002年到2016年,我听到有三个人批评我。但这些批评中,只有一位读过我的书,他认为我写自己的经历是作秀。也许真正看过我的作品,看到我把灵魂袒露出来,就不会这么说。对别人过于主观和武断的盲目批评,我会争论;但有建设性的、能提高作品的意见,我非常容易接纳并改进。

颜小芳:作为旅居芬兰多年的华人,你如何看待芬兰及北欧文化对你创作的影响?

梁洁:北欧文化本身,照我理解是人人平等和社会福利制度均衡。尤其男女平等,各阶级相对平等,这些我很喜欢。但北欧尤其芬兰这个社会从就业角度来说非常封闭,除了首都赫尔辛基比较接纳外国移民,加上华人比别的城市相对多,就业机会相对多些,其他北部地区就比较困难,尤其是文艺方面的工作,就业更难。

瑞典相对来说更国际化一些,华人也更多。随着难民的涌入,芬兰偏北地区产生排斥外国人情绪。但这些都可以理解吧,本身这国家从地理位置来说,资源比较有限。矛盾点就是:芬兰这个社会很多地方必须实行国际化,才能经济繁荣,但本地人想保留它的纯净,因此在企业国际操作(包括招聘外国人)和文化融合上,有点抵触和保守。

颜小芳:你觉得在国外生活,例如芬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梁洁:最大困难就是找工作,我书里都有详细描写。由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那种失落感让我非常煎熬,所以当我淋漓尽致写了出来,便得到芬兰华人们强烈的共鸣。

颜小芳:你以后的生活规划是什么?未来有些什么打算?会回国发展吗?

梁洁:我以后想继续写书,做到一个自己能达到的最高顶点。未来可能考虑自己做出版商,和打造北欧华人自己的文学平台/精神家园,让一些有才华的华人有工作机会,目前正在铺路。我在芬兰多年,已经很习惯这儿的生活,很少考虑回国发展。除非我要配合剧本写作,拍剧等,也许居住国内更方便。但我确实特别喜欢贴近大自然的芬兰,如果让我天天憋在大都市的钢筋水泥里,我可能会受不了。

颜小芳:你的小说中,真实与虚构的比例是多少?

梁洁:我全部都会融入真人真事。例如《迷情》故事里,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真实的,《迷情》的男主人公奥利就是真实存在的,我有日记。很多事情都发生在我身上,我又是一个喜欢写日记的人;《金发黑眼》则百分之百真实;《大北谣》里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真实的。例如秦可,真有其人,他是陶瓷专业,本人是景德镇的公子哥,现在居住在澳大利亚。《大北谣》的故事,是我们很多人聊天聊出来的。范范与雷神爷,两个人生活中就是真实的一对,只不过将他们的籍贯南京,改成了小说里的天津。人名和地方都改了,其他基本都真实。

责任编辑 佘 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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