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梅
(北京师范大学 统计学院,北京 100875)
贫困购买力平价测度方法研究综述
胡雪梅
(北京师范大学 统计学院,北京 100875)
2011年新一轮国际比较项目(ICP)把贫困购买力平价作为十大议题之一,引起了人们的广泛讨论和深入研究,因此出现了许多新的对贫困PPPs进行测度的成果和发现。基于此,文章对贫困PPPs研究的必要性和国内外现有研究成果进行综述和评析。
国际比较项目;贫困PPPs;测度方法
为适应经济全球化趋势,满足国际社会分析研究和相关决策对国际可比的经济统计信息的需求,联合国、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长期以来在全球范围内积极推行并实施国际比较项目(International Comparison Program,ICP)活动。其目的是通过测算购买力平价(Purchasing Power Parity,PPP)折算系数,对GDP及居民消费、政府消费、资本形成等支出指标进行重估价,扣除各国价格因素的影响,把以本币表示的GDP及其支出构成转换成统一货币单位表示,进行物量上的国际比较[1],从而避免汇率法在GDP总量和人均GDP国际比较中存在的扭曲、多变和失真问题[2]。
作为全球最大的统计合作项目(即ICP项目)在2011年轮将贫困PPPs提到议事日程。贫困PPPs是将给定的国际贫困线(可以为世界银行计算的贫困线抑或是参照国的国家贫困线)转换为当地货币单位表示的形式,对于准确测度贫困发生率以及制定全球或区域减贫政策具有重要作用。2011年新一轮ICP项目的三个目标之一就是测算贫困PPP数据,为“千年发展目标”的减贫监测提供统计依据[3,4]。本文从贫困PPPs研究的必要性和贫困PPPs测度方法两方面对现有研究进行梳理、评析。
贫困线(Poverty line,PL)反映的是维持可接受的最低生活水平所需的食品和非食品支出。对“最低生活水平”的规定不同就导致不同的贫困线划分。一般来说,一国人均GDP越高,可接受的最低生活水平越高,因此富裕国家的国家贫困线(Nation-specific poverty line)要高于穷国。目前,国际上还没有统一的贫困统计方法[5],各国和有关组织从各自研究目的和政策制定的需求出发,按不同方法设计了不同的贫困标准。但这些标准或据此而估算的贫困人口状况均遭到不同程度的质疑。
1.1 世界银行1美元/天的国际贫困线
世界银行是基于消费并从支出的角度提出1天1美元的国际贫困线(International poverty line,IPL),并随着ICP项目基准年的变化而不断更新。1990年,世界银行在《世界发展报告1990:贫困》中首次引入1天1美元的贫困线,随后,Ravallion、Datt和Van de Walle(1991)[6]详细介绍了这一标准的形成,即作者首先计算33个发展中国家和工业化国家的国家(非官方)贫困线,再运用1985 ICP计算的PPP(GDP-PPP)把这些国家贫困线转换成美元的形式,发现用1985年PPP表示的每月$31的贫困线对样本的低收入国家具有代表性,这样1天1美元的贫困线就产生了。在此之后,世界银行对这一标准进行了几次更新,分别为:①Chen和Ravallion(2001)[7]依据1993 ICP结果,将极端贫困的国际贫困线更新为1.08美元/天(或每月$32.74),再运用消费PPPs将1.08(美元/天)转换成各国1993年本币表示的贫困线。②Ravallion、Chen和Sangraula(2008)[8]依据2005 ICP结果,又对上一轮结果进行了更新,将贫困线提高到1.28美元/每天(或每月$38.51),在转换为各国当地货币时运用的也是消费PPPs。后来,Chen和Ravallion(2010)[9]又利用2005年PPP计算出发展中国家的贫困标准是每人每天1.25美元。
目前,世界银行提出的IPL在国际援助和减贫政策制定中起着重要的决策作用。但在应用中,IPL已经受到了一些批评和质疑,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该标准在将IPL转换成国别货币时采用消费PPPs,而消费PPPs来自国民账户中家庭消费总量,是基于全体大众而非贫困人口。如余芳东(2004)[5]、ADB(2008a)[10]、李善同和许召元(2007)[11]、Ar-min Bauer等(2009)[12]都曾指出,IPL反映的是全国平均消费结构而非贫困人口的消费模式,Chen和Ravallion(2013)[13]认为,消费PPPs是指全国平均水平,而通常穷国生活成本更低,这样在一国贫穷地区(尤其是农村地区)生活成本也更低。二是,该标准低估了许多发展中国家的贫困规模。Armin Bauer等(2009)[12]指出,1.25美元/天代表了世界15个最穷国的极端贫困状况,实际上许多国家的贫困线都高于该标准。如2011年我国农村贫困人口数在1.25美元/天的标准下是8170万,而我国政府发布的则是1.2238亿,相当于1.45美元/天的贫困线(Economist,2014)[14]。ADB(2008b)[15]在《关键指标》中披露,13个亚洲的发展中国家使用的贫困线均值为1.35美元/天。Chen和Ravallion(2008)[16]亦认为,中国以11个城市参与2005 ICP,存在明显的样本偏差,因此得到的消费PPP高估了中国的生活成本,这对食品支出占较高份额的贫困人口更是如此,所以中国比我们想象的更贫穷。除此此外,世界银行制定的IPL标准较为单一,缺乏灵活性。如亚行首席经济学家艾弗兹·阿里[17]认为:“尽管每人每天1美元的贫困线仍是衡量亚洲极端贫困程度的基准线,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中仍普遍适用,但作为一个经济迅猛增长的地区,应适时使用能反映地区活力的标准以衡量贫困发生率。”李善同和许召元(2007)[11]指出,因为一国人群存在收入差距和地区差距,按1美元/天衡量国家贫困并不严格。Reddy(2004)[18]认为,世界银行制定IPL时过于武断,而一个有意义的IPL应以国际公认的单个个体具有确保自身不贫困的收入能力为基础。
1.2 中国官方贫困线
中国贫困线制定的方法是根据每人每天摄入2100大卡热量食品组合的消费支出,再加上一定比例的非食品支出,得到贫困线,这也是国际通行的做法。1985年,我国首次计算贫困线时,食品消费占60%,1997年采用马丁法[19]后,食品开支比例一度高达85%。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国贫困线是一条保障生计的“活命线”,在此标准下,我国的贫困发生率和贫困规模均被低估,所以“被脱贫”的现象时有发生。王萍萍等(2006)[20]、张全红和张建华(2010)[21]均认为,在我国制定的贫困线标准上,贫困家庭的恩格尔系数高达85%,严重低估了贫困程度。王小鲁(2007)[22]认为,我国的贫困线是基于维持生存的基本需要而设定,实际上只是最起码的标准。毛琳(2012)[4]从PPP视角计算了分省贫困线,结果都高于国家制定的标准。
此外,在与国际贫困标准对比中,也能发现我国贫困线被低估的事实。与世界银行不同,中国的贫困线是基于收入划定,贫困人口的收入水平与其消费水平一般不同。为此,如果中国居民将收入中的一部分储存起来,而只消费其中一部分,如果消费的部分低于IPL,则对世界银行来说就算作贫困人口,而对中国来说却不一定。Chen和Ravallion(2008)[16]认为我国贫困线是所有发展中国家最低的。汪三贵(2011)[23]从消费结构的角度指出我国贫困标准较低,即中国采用国际通行的做法(马丁法)制定贫困线,之所以低于其他国家(如美国),原因在于非食品支出的比例不同,中国的仅占三分之一左右,而美国却高达三分之二。
为解决这些问题,王小鲁(2007)[22]从人发展的角度,提出“发展贫困线”的概念,提倡在制定国家贫困线时,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外,把一部分最低限度的医疗和教育的必要支出包括在内。汪三贵(2011)[23]建议,应该调整贫困线计算中的消费结构问题,加大非食物消费支出的比例。这些提议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我国贫困线被低估的问题,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贫困线的抬高不仅是一个数字问题,更牵涉到国家财政预算、扶贫政策制定、民生发展等一系列问题。同时,我国区域发展不协调、城乡二元经济结构长期并存,如果依然制定单一的贫困标准,也不利于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
对贫困PPPs的研究起步较晚,它是依托于ICP项目而发展起来的。在2005 ICP起始阶段(即2003年),世界银行通过三组实验性研究证明了对该领域研究的意义所在,而后决定将ICP统计结果用于贫困线测度上。为此,世界银行ICP全球办公室专门设立了贫困咨询委员会(Poverty Advisory Group,PAG)。PAG由该领域的专家学者组成(包括Angus Deaton、Erwin Diewert、Alan Heston和Prasada Rao),专门为贫困问题的国际比较和ICP统计结果在贫困PPPs构造中的实践运用提供指导。
目前,国内外在贫困PPPs领域的研究成果不多,而且较为分散。比较有代表性的理论研究是贫困咨询委员会(PAG)提出的贫困PPPs测度时应该考虑的几个因素,即:(1)用于贫困PPPs编制的价格数据应该与用于ICP项目的相同,这样ICP项目中的基本类PPPs就可以用于计算贫困PPPs;(2)贫困PPP的权重信息应该来源于那些支出在贫困线附近的居民的权重信息;(3)贫困PPPs的汇总方法应该与ICP相同,即在基本分类以上层级应该用EKS法。这些提议是指导各国开展贫困PPPs研究的基本规则,为贫困PPPs的研究提供了基础框架。同时,相对于世界银行制定的国际贫困线,也存在改进之处,即PAG提出运用支出在贫困线附近的贫困人口的权重信息,而不再是HES中所有人口的消费模式。除此之外,还应该看到这些提议的不足之处,即PAG建议将ICP价格调查数据用于贫困PPPs,这会使结果产生偏差,即使选择了ICP项目中比较能代表贫困人口消费情况的食品和衣着,也会因为比较商品的国际性和跨国性而高估贫困人口消费产品的价格,因为贫困人口倾向于去农贸市场和小商店采购。此外,直接采用现有ICP价格调查数据对贫困线准确性的测度改善力度不明显[10]。
比较有代表性的实证研究是ADB(2008a)[10]针对2005 ICP项目亚太区23个参与国中的16个国家计算贫困PPPs。ADB对比分析了贫困线的确定对不同数据来源渠道(即PAG提倡的运用2005 ICP亚太区价格调查和贫困人口价格调查)和汇总方法的敏感性。结果显示,两种数据下得出的贫困线分别为1.319美元/天和1.380美元/天,而且ICP数据来源下,IPL对汇总方法的选择不敏感,ADB认为这种差异是因为运用了专门的贫困人口价格调查。另外,由于“代表性”难以指标量化,ADB否认了运用ICP价格调查中与贫困人口相关性较大的子集(即食品和衣着)作为贫困PPPs计算的基础资料。ADB的研究给未来贫困PPPs的计算提供了概念框架和参考依据,其最大的意义在于专门开展了与贫困人口消费结构相关的产品价格调查。
综上所述,无论是世界银行从支出角度还是我国官方从收入角度制定的贫困线,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质疑。而且这些问题有的还比较突出,如在采用消费PPPs将世界银行制定的贫困线转换成当地货币时,消费PPPs内含的消费结构可能与贫困人口的消费模式无任何关联[10]。具体来说,贫困人口与普通大众的消费模式的不同表现在两方面:(1)消费篮子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产品质量上的差异;(2)即使篮子内产品相同或相似,但产品标价也可能不同(如穷人可能去服务附加值低的地方享受服务或采购商品),或者在商家薄利多销时,穷人可能支付相对更高的单位成本。
鉴于贫困发生率和贫困规模对PPP系数的敏感性,因此研究制定真正符合贫困人口消费习惯和最低生活保障的贫困线十分必要。为此,PAG提出基于ICP价格调查的贫困PPPs计算方法。相比1美元/天的IPL,其改进之处在于加权汇总时采用了能够代表穷人消费结构的权重信息。但因其太过依赖于ICP调查数据,使得计算结果存在令人费解之处,即在ICP调查数据基础上,IPL的计算结果对汇总方法的选择不敏感,而在亚行采用专门的贫困价格调查下,又表现出敏感性,这种敏感性甚至高于支出模式的选择对贫困线的影响。但不论是PAG提倡的方法还是亚行对亚太区贫困开展的国际比较,都面临着产品选择的可比性和代表性相互矛盾的问题,而且这一问题比在ICP项目中更严重。主要原因在于,可比商品的国际性和跨国性,不能完全代表贫困人口的消费习惯,相反,贫困人口更可能去一些小商店采购当地商品,而不是国际化的商品。对此,如果能够在现有研究基础上,从国家层面研究地区贫困线,该问题可以得到很大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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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易永生)
C829.22
A
1002-6487(2016)21-0080-0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3AZD086);全国统计科学研究计划重点项目(2013LZ21);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项目(NECT-11-0029)
胡雪梅(1987—),女,河南正阳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际比较项目、指数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