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反被诬陷,这似乎成了救人者的宿命。当一个孩子面对这样的遭遇,家长怎样才能保护孩子不被社会道德的雾霾污染伤害?
这天吃罢早点,张森打开了电视。电视演着戏,张森看不进去。他站起来,从这屋转到那屋,又从那屋回到这屋,还不停地用手倒腾着手机。十时十分,手机响了起来。张森看看来电显示,不经意地笑了。
张森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家小张木那样做是应该的,不值得老师您打电话来表扬。说完这话,张森才接通了手机。
可是,接通后的老师在电话里并没有表扬张木,而是请张森去学校一趟。张森心头一紧,把练得很溜的那句话从喉管一囫囵咽下,改口问,莫不是张木出事了?
老师说不是,但有件事和张木有关,务必请你来一趟!张森的心松下去,小小的得意同时从心底腾上来:学校表扬张木的那些话,看来是要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了;要不,就是张木帮助了的那个孩子他爸或他妈到学校要求见我?那就去呗,听听人家的那些感谢话是怎么说的,回来再把那些话学给儿子张林听,看这个浑小子能不能有些长进。
张森出了门,迎面是一棵果子落尽的枣树。风吹过来,一树的叶子颤抖着、跳跃着向着一边努力地奔跑,张森忽然觉得,那就是一群嬉戏中奔跑跳跃的孩子。
昨天,孙儿张木放学回来,给张森讲他在下午大课间,看见操场边上的假山那里围着一群同学。他好奇地跑去,见是绕着假山的水池里,花期早过的几片荷叶旁又开出了一朵莲花,引得同学驻足观看。随后上课铃响,大家一哄而散往教室跑。刚跑几步,听见后面哎哟一声,大家回头,见是摔倒了一个同学。大家不是一个班,相互间不熟,看了看,大家又撒腿跑了。张木也不认识那同学,只是见大家跑光了,那同学努力了几下又没爬起来,就跑了回去。同学不仅摔破了头,一条腿也破了皮。张木扶同学起来,架着他一步一拐去了校办公室,把同学交给那里的老师,才跑回教室……
当时张森听了,一双老眼放出光来,说:好样的小子,你可真不赖啊!
当晚,张森给在外地挣钱养家的儿子张林打电话,高兴地给他讲了张木这天在学校的表现。张林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听不出是不高兴还是高兴。张森就说,今天我可是表扬张木了。张林说,您表扬了就表扬了吧,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事真不至于让您高兴成那样……张森一下子挂了电话。
张森和儿子张林都想教育好小张木,但怎样是好?又该如何教?两人是有分歧的。
张林大学毕业后,在外地一家镇电视台做了一名记者。他时不时给张森打电话抱怨:爹啊,怎么能够那个样子啊?在私下的饭桌上,说他领导如何腐败如何好色如何不是东西,到了大会上讲话,又说这领导如何英明如何廉洁,是他学习的楷模……每次张林打这样的电话,张森就开导他,说张林是自寻烦恼,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真实,也要相信世界上还是真人多……后来有一天,张林给张森打电话说,他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他说他离婚了,也辞职不干了。随后,张林给张森送回了6岁的小张木。
那次回来,张林先动手把家里那台大屁股的旧彩电搬进三轮车,同时让张森和张木坐到车上去,他说要到镇上把旧电视机给卖了,再买台好一点的电视给他们爷儿俩看。一进镇子,张森看到一个旧货买卖市场,市场旁边的一块广告牌让他大叫张林停车。那牌子上写的是:高价回收各种旧电器。张林停车,把电视机搬进牌子后面的店子里,一番讨价还价,以50元成交。张森在一旁不干了,问,你们不是说高价回收吗?我一台25英寸的电视怎么才50元?店主说,50就是高价了。张森说,50你也好意思叫高价?不等店主答话,张林一把拉张森出来,把他们带到一家电器商场门口,指着商场外的一条横幅说,就在这里买台平板电视行不行?张森一看,横幅说的是:跳楼价贱卖各种电视机。张森说好啊。张林领他们进商场,选了一台32英寸的平板电视,成交价2950元。张森又叫出声来,对商场售货员说,差不多要了3000块,你们也好意思说跳楼价贱卖?回答他的,竟然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直到家,张森很是窝火,他觉得他们花了大价钱,买了好大一阵对他的嘲笑。张林趁张木睡着,对还在生闷气的张森讲,你是少见多怪,现在满世界都已是这样了。我还告诉您,人家今天这样,您都不能说他伪装,不能说他骗,这世界好像默认了他们这种营销手断。真正可怕的是有些伪装,挂羊头卖狗肉地邪恶到了牙齿,一不小心给它咬住,一辈子都脱不了身。所以往后,你不要教张木那些所谓的正直和善良了,不然,到时候他可能不只是像你这样小郁闷而已,而是有可能和我一样会苦恼好多年,更有甚者可能会吃大亏。张森一肚子的不爽给点爆了,大嚷,那你要我怎么教?像你那个媳妇说的,当面一套、背人一套地教他?张林一听也急了,说,那怎么行?如果能那样,我们怎么会到离婚这一步?
在张林离婚这件事上,张森觉得儿子没有过错。那年N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引发了国人的一场大讨论,就是在街上看见摔倒的老人,到底该不该去扶?这本来是一个不值得花精力去探讨的问题,谁都知道答案,就如张林所在的电视台做的节目给出的答案一样:当然要伸出援手。当时在电视画面上给出这个答案的美女主持、也就是张木他妈,是多么的字正腔圆和情真意切。电视画面之下呢?张木的妈妈关掉家里的电视机,对张林和6岁的张木说,刚才我在电视里说的话,全是说给别人听的,你们俩可别当真,省得哪个时候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张林没等她说完,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拽住她从客厅拖进房间,关上门才对她怒喊,你怎么能这样教孩子?张木妈妈说,看你一脸暴怒,认真得像真的一样,我就问你了,现在哪个不是这样教孩子?张林说,哪个这样教孩子,你看见了?张木妈妈说,人家这样教孩子会让我看见?不过也用不着看,胳膊肘都想得到,现在哪一家不是教孩子当人面做人,背人面做自己?张林说,咱们台有那么多同事,有孩子的也不少,要不咱们去找几家来说道说道,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谁像你一样教孩子?张木妈妈用一双睁大的眼睛盯住张林,好几秒才说,有些事永远只能在家里说,所以你真的很可怕!张林大叫,我要让张木远离你!因为你才是真的很可怕……于是乎,两人拜拜了。
像张木妈妈那样教育张木不行,张森要教张木善良真诚,张林又说怕张木到时候吃亏。张森就问张林了,你说你要出去创业,你说你要把孩子交给我,那你说我到底该如何教他?张林沉默好久,说,要不要先不急着教,让他自己先感受这个世界,或者我们可以适当地……说到这儿,张林停住了。张森接口说,适当的时候适当地引导他一下?张林默然。就这样,父子俩难得地找到一个交点,有了这样一个约定。
而眼下,张木自发地帮助了一个需要帮助的同学,张森说他“好样的小子,你真不赖啊”,完全属于适当的时候给了适当的引导,他没有违反他们父子俩的约定。至于张林对这事还不上心,张森觉得不要紧。他想,等一下见了老师,或者见了那个摔破了头的孩子的家长,少不了他们对张木的肯定和赞美,到时把那些赞美转给张林听,张林的一颗冷心肯定会被暖一下的。
太阳早过了一年里最烈的季节,张森骑着电动自行车,来到镇里小学的时候,还是出了一头的汗。他对即将与老师的对话,心里充满了暖暖的期待。
在学校里,张木的班主任老师请张森坐进了校办公室,对他说,昨天校里有个小孩摔伤了,我们教导主任带他去医院包扎伤口、打防破伤风针,垫付了203元钱。这小孩已经受伤够倒霉的了,所以这钱应该是你家张木来出,因为当时和这小孩一起玩的是你家张木。
张森的一头暖汗,顿时成了一头凉水。
张森瞠着目结着舌,对着老师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师说,你别奇怪,孩子们顽皮,相互碰撞受伤的事在学校太多了,这种钱学校没出过,也出不出来,都是孩子们出的。再说钱也不多,我们到时候会申请保险赔偿,多多少少会退还一点给你。
老师的这些话,后半截张森压根儿没入耳,因为这回老师一开口他就有话说了。老师一停嘴,他问,相互碰撞?有谁看见是张木碰撞到那位同学了吗?
老师说,没有,刚才那孩子的父亲还到学校来问,是不是你家张木故意使的绊子,我们还帮着张木说话,说没有。
张森说,你们知道没有,那干吗还要往张木身上赖?
老师说,受伤小孩讲,他好像是踢到什么东西才摔倒的,可能就是踢到张木的脚了,所以张木还是有责任的。
张森彻底火了,我说你们不出钱就算了,我倒想知道,那小孩家是什么来路,能让你们把好像、可能的狗屁说法往我家孩子身上套?
张木的这个年轻的女班主任,一时满脸通红,舌僵语塞。一直默在一旁的教导主任就开口了,老爷子别那么大火,看来你也不是个糊涂人,不就是200来块钱吗?我也不瞒你,受伤男孩的父亲是镇初中的教导主任彭主任,你交了钱咱们都省心。再说过个两年,你家孙儿不也要到人家眼皮底下上三年学吗?
张森哦了一声,说症子在这儿哩,可是我不吃这一套!这样的学校我家张木不上也罢,我儿子早有把张木接到外地上学的想法,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这边有你们这样的教导主任!你们以为孩子小,回家就讲不明白吗?经常是上面来检查,就让孩子们把辅导资料全交上去藏起来。检查完了,又哄孩子们去校门口你们亲戚开的书店大把大把地买什么学习资料。那么小的孩子,你们瞒上欺下地也下得了手?
说完,张森起身把门一拉一摔,径直来到了张木的教室外。一节课下来,走出教室的张木看到张森,跑过来问,爷爷你怎么来了?他们也叫你来作调查的吗?
张森心里咯噔一下,问,他们是谁?调查什么?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啊。今天先是班主任过来问,那位摔倒的同学摔倒前有没有踢到我,或者我有没有绊到他,又问我为什么要帮他。过了一会儿教导主任也来这样问。我告诉她们,那同学没踢到我,我也没绊到他,我是看见他受伤了,一个人爬不起来就帮了他。
张森突然两眼发涩,两颗老泪差点掉出来,他问张木,他们都不信你是不是?
班主任好像信的,她听了我的话摸摸我的头,就走了。迟来的教导主任好像不信,他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会调查清楚的。现在他们把你找来,是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对,调查清楚了,你的班主任还说你是个……张森觉得让那个教导主任来夸一下自己的孙子都不配,但这里该用一个什么词让他的班主任来夸他,他一时卡住了。
张森想到助人为乐,正要说出来,张木抢先开口了,说我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孩子是不是?
张森一呆,他记起来,这个词语他在电视上没少听。他问,你知道什么叫见义勇为?
张木说,知道,就是看到所有正义的事情,不要袖手旁观视而不见,要勇敢地去做。
张森心头咚咚,心里好自豪。那种自豪之情难以自掩,它挤在汗水里,随着心跳一层一层往外冒。张森一头的冷水,又暖了。
张森说,对,老师就是这样夸你的。
一直隐罩在张木脸上的一层雾气霎时没了,他一双黝黑的眸子亮出天真无邪的光,真的?
张森说,当然是真的,高兴吧?
高兴。
我今天来,还有更高兴的事要告诉你哩!
什么事?
你爸一直要你去他那儿念书,我一直不同意。我今天同意了,我想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快的话,明后天就上车去你爸那儿。
张木愣了愣,说干吗走这么急?
你爸想你啊!你不是早想去你爸那儿念书吗?这会儿又不想了?
张木迟疑一下说,那我去向班主任说声再见。
张森给吓了一跳。他眼下想的是要赶紧带小张木离开这里,没想到张木心里还有这份情。而这,是他不能拒绝的。
张森就说,那你先去收拾书包,收拾完了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找一找你的班主任在哪里。
张木去了教室。
张森回到校办公室,那两人都还在。
为了孙子,张森开口向班主任求道,我想这就把张木带走,不想他的事让你也为难。张木现在想见见你再走,为着这孩子能正常长大,我请求你待会儿见了他,就夸他一句,就说他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孩子。
班主任起身,同时迟疑地看着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也就开口了,刚才还骂我们瞒上欺下,这就要我们配合你自欺欺人了?你要走,我们拦不住你,但要我们陪你唱这一出骗人的把戏,你莫要想!
班主任坐下。张森出来。张木拿着自己的书包已在等他了。
张森说,班主任刚去了外地,我们不等了,还是先回吧。
到底是孩子,好哄。张木随张森回了家。
回到家,张森暗地里给儿子张林打电话,讲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张林听了,没有半点埋怨父亲,也没有半点为儿子感到可惜。他安慰张森说,那学校不念就不念吧,我先在这边联系一下学校,过两天回来接你们。
在外创业的张林两年前已再婚。再婚后张林多次提出要接张木过来,张森用各种理由阻挠,他真正担心的是日子长了,张林新娶的老婆会冷落张木。但在张木这里,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张林说想接他过去,他都是高兴的、期待的。然而这次,在等他爸回来接他的时间里,张木不时流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张森观察着,也疑惑着,突然间心头一震:张木心里缺老师一个正规的表扬。
张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儿子这次在电话里给他讲的另一些话。
张木突然失学,张森外表强硬,胸口里疼得要命。他偷偷给张林打电话讲述时,差点就要哭出来,他说,我早该给他们203块钱,然后求他们不要伤孩子的心就行了,省得让孩子失了学。
儿子张林在电话里安慰他说,张木去年上学期开学那会儿,我回家给他去报名,老师要我给张木报名参加星期六星期天的补习班,我一口回绝。不是我舍不得那点补习费,关键是周六周日,就是让孩子玩的。有家长劝我说,补习班其实就是学校老师自己开的,老师在课堂上会留一些内容不教,要留到补习班再讲。你说这样的学校,还念个什么劲儿?还有更搞笑的是,我听别人说,那些老师,会暗示学生家长,去外面印一些锦旗呀奖状啊一类的东西,送给他们的补习班挂起来。
张森很奇怪,当时就问,做家长的,都可以去外面印出奖状来?
张林就说,哎哟我的老爹喂,我说这个世道没有人不装,您总不信。您不信您去咱们镇街做广告的那里问问,是不是经常有人到他那里做各种奖牌和奖状……
想到这儿,张森去了镇上一家搞装潢做广告的门店。店主一听张森的话就乐了,见义勇为奖?我们第一次接这么大活。张森说,你们不敢做?店主说,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给钱,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看着店主满不在乎身经百战的神情,张森心下想,难怪张林那小子常说如今是十亿人民九亿装,还有一亿在彷徨……突然间张森一激灵,心想我跑到这里来,准备以张木学校的名义给张木做一张见义勇为的奖状,不是装,又是在做什么呢?
张森仓皇地逃离了广告门店。
张森在街上转了转,末了到书店买了一本精美的日记本,回家来,他在本子的扉页写道,奖给见义勇为的好孩子小张木。张森想,学校先丢到一边去,但我做家长的,要明确张木在帮同学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张森喊张木,张木你来,这是爷爷奖给你的礼物!张木高兴地接了过去,打开了扉页,见到那几个字,笑容在脸上荡开成一朵盛开的桃花。张森胸口里一直皱巴的心,一点一点给那笑容熨平了。
张森趁热打铁,借了这个“适当的”时候,不只是适当地,而是铆劲地给了张木“引导”:以后你看见需要人出手相帮的那些正义的事情,要继续做,不能见了装作没见。自己做不了的做不动的,就不要一个人冒险,你可以去喊别人,你可以打报警电话,让大家来一起做。
张木嗯一声,直点头。
心情调整好了,行李收拾妥了,就等张林回家来接了。偏偏张林打回电话,说他因业务关系突然回不来了。他让张森自己去市火车站买这几天的票。到时,他会在那边接他们。
第二天,张森推着那辆电动自行车出门,张木跟了出来。从家到市火车站有30里路,跑个来回,加上排队买票,至少要用上大半天,张木一个人在家确实无聊。张森看看天,天阴着,不用担心张木会晒坏,张森就让张木上了车后座。
出镇子时,有两条路供他们去市里。一条是国道,路宽路直;一条是小道,路窄而且拐弯多。张森选择走小道。国道上的车多得吓人,小道的车就少多了,除了镇里到市里的公交车为方便沿路村民,才往返这条道,很少有大车跑到这条道上来。
到了火车站,张森排队顺利地买到了第二天的车票。他们从售票大厅往外走,发现外面下起了雨。等了半天,雨缓一阵急一阵,就是不见停。正无奈着,张森看见镇上一个熟人,准备从火车站坐市内公交车去市汽车站,然后转乘汽车回镇上。张森就托这人先带张木回镇上,待会儿雨小了他自己再骑车回去。
张木随那人到了市汽车站,雨停了。那人去买票,又遇到两个熟人,三人团在一起说起话来就没个完。张木心里说,要是我不过来,这会儿肯定跟着爷爷出发了。
大约过了课间十分钟那么长时间,那人终于和朋友告别,买票上车了。汽车从国道出城,斜里一拐,横着走一截,上了到他们镇上的那条小道。汽车刚拐过道上的第一弯,雨又蓬勃地下了起来。
不知汽车在拐第几弯的时候,有人惊呼,那里像是倒着一个人。车停住,大家都往外看,见前面大雨下的右侧路基缓坡那里,有一件红色的雨衣,雨衣里,隐隐地看见裹着一个人。有人胆小或是不耐烦了,对司机说,快走吧,你要救了,人家还说是你撞的。司机吓着了,发动了汽车。车还没来得及打着,车内发出了一声叫喊,不行,你们应该下去救人!
是张木。
司机和带张木的那个人几乎同时问他,那人你认识?
张木说,我看不清那人,不知道认不认识,但不管那人是谁,我们都不能视而不见,要勇敢地去帮他。
大家看着张木,面面相觑。见大家沉默不动,张木接着说,如果做不了的做不动的,我们还可以打电话报警。
这时车内响起一句呐喊,我们一车的大人,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孩吗?我们还犹豫什么?
大家动了起来,有人开始用手机报警,有人跟司机下了车。下车的人很快回来了几个,在车上要寻几把大伞,说是那人摔昏死过去了,司机担心会造成进一步伤害,不敢翻动他,想着用伞先给他遮遮雨,同时打电话叫120过来救人。
带张木的那个人这次也动了好奇心,他叮嘱张木在车上别动,也跟人下去了。不一会儿他急急地返回来,对张木说,那人好像是你爷爷。张木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张林回家了。他接到电话,他爸受了重伤,正躺在医院里。他一回来,发现他儿子在当地出名了。市电视台反复播着儿子那天在车上要求大家去救人的画面。那天,有人在车上用手机拍完了是救还是不救的讨论和救人的过程,并放到了网上。不仅如此,电视台还把张木请到了台里做节目,知道了张木已经被奖励成“见义勇为”的好孩子了。于是,张森奖给张木的日记本也在电视里亮相了,张木在学校因帮助同学而失学的事也报道了出来。市长来见了爷儿俩。市中心小学的校长也来了,他热情邀请已失学的小张木到他们学校入学……张林感觉一切都像是在梦里面。
张林在家让张木给他详细讲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
张林再到张森的病房时说:爹,我真服了您。张森笑了笑,笑得很羞涩。这几天夸他的人很多,有大人物也有小市民,但让儿子这么正儿八经地一夸,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张林接着说,你差点搭上性命做成了一件事,就是在张木身上,你得到了最好的诉求。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让我服的,真的只有您一人。
两汪泪水从张森的眼窝里溢了出来。
张林说:爹,这次我听了张木妈妈的,一些话只在家里说。你没见现在病房里没别人吗?所以你没必要因我的直言而难过。
张森说,我不难过,我哭,是我在可怜我的儿子,他自己活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他可怜得没有一点救了……
张森抹了一把泪,又说道,还好我有张木,是棵好苗。说到土壤,我有信心,随口举一例,我有没有装,我自己知道……
作者简介
魏新明,男,湖北孝感人,也是多年的新莞人,在东莞一家外企任内刊编辑。喜欢文学,写过一些故事,但本文是其第一篇真正的文学作品。
责任编辑 王秀云
我曾经相遇一个“字”,只知写法,不知读音。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我收到一封退稿信,很是沮丧。当晚,我梦见一片无边的草地中间镶嵌着一条硬而白的泥板路,我一个人走在上面孤独又寂寞。安静里打对面来了一女孩,她抓起我左手,在手心写了一个“且”,然后写了一个“辶”将“且”半包围起来,写完一侧身子走了。我没来得及去看,她就着急忙慌地惊醒了,她写的那个字我不认识,在梦里没找到字典。然而现实里的几本字典,也没有告诉我这个字怎么念。后来问过好多人,回答是根本没这个字。
不过,我觉得我一直是懂这个“字”的。
最开始学“辶”这个部首,我叫它“走至底”,不叫“走之底”,所以,当它和“且”合起来形成一个“字”出现在我的梦里后,我仿佛知道了我该怎么做了。
后来的日子,被生活裹挟着为衣食所累,只能零星地往日记本子里写几笔,提醒自己这个世界还有文字,还有梦。
直到工作稳定后的2007年,我开始有了一段写故事的历程。
那几年我写出的故事不多,看的故事可就多了,但所有这些引人向善的故事,让我震撼的很少,几乎没有。而纯文学杂志上的那些小说,经常是看得我湿了眼睛、心灵震撼。正在这样困惑着对比时,我孩子的生活里,发生了一件事。
我想写写这件事,但我又不想把它只写成一篇故事,当作快餐消费一下了事。但去写那种稍带厚重感的小说,又觉得自己功力不够,甚至,连小说高贵的门往哪儿开,我都还搞不明白。
2013年,也是在网上,我浏览到了《北京文学》的博文,后面有《北京文学》编辑老师对评论的跟帖。顺路点击,我去了王秀云老师的博客,紧接着去了王老师的微博,好家伙,老师和读者、作者互动得好火热。我还发现,对自己喜爱的作品,王老师在微博里很性情中人地会夸几句。
原来,有着“好看小说”的《北京文学》,很高贵,但是一点也不高傲。
王老师夸过的所有作品,我都仔细找来,贪婪地汲取营养,同时开始酝酿我的第一篇小说。
小说开始的设计里,我让被爷爷奖励为“见义勇为的好孩子”张木救的人,不是张森,而是他小学时的教导主任,以让教导主任得到“成长”。小说成型后,自己又不满意,我为什么不能让好人有好报呢?看看各种新闻报道,我们这个社会太需要好人有好报的故事了!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篇好孩子张木救好人张森、其实也算是好人张森自己救自己的一篇稚嫩小说。
感谢不嫌弃草根的王秀云老师及《北京文学》对我稚嫩叙述的包容!
最后,借着张森的美好愿望,祝福我们这个世界明天更加美好!
不管怎样,咱们只要生活着,就得往前过日子。日子往前过,我想还是带着希望,日子才会过得踏实、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