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之恋(外一篇)

2016-02-03 21:49刘公
北京文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王娜大儿子鸟笼

刘公

我分管机关时,管物还好说,管人尤为麻烦。干部上班各司其职,下班后各回各家,一般不会有啥事。最让人头痛的是士兵,打字员、话务员、卫生员、保管员、炊事员、驾驶员、公务员、收发员等,上班有科室领导管理,下班就一盘散沙,不假外出、警民纠纷、谈恋爱等不良现象时有发生。领导的头大,我更是头大。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问题。有了问题,就得解决问题。我经过一周的调研,成立了公勤排,特意从陕北的一个中队调来了曾排长,把机关士兵集中起来,统一管理,每周还搞那么一两次集中训练。

这一招还挺管用,不到一个月,就扭转了机关士兵有人用没人管的涣散局面。总队充分肯定了我们的做法,十几个支队纷纷效仿,都相继成立了公勤排。

正当我乐在其中的时候,曾排长给我汇报说,有几对男女士兵有谈恋爱的迹象。我问有证据没有,他说还在摸底。

部队跟大学不一样,大学里给大学生发些避孕套就完事了。部队有部队的规矩,男女士兵严禁谈恋爱,对此我们专门制定了规章制度,其中有一条,凡是谈恋爱的士兵,一经发现,就下放到陕北艰苦地区中队执勤站哨。

但严格的规定,很难束缚年轻士兵骚动的心。你不给他们单独在一起工作的机会,也不让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但他们照样有招。他们用眼睛交流,用电话联系,甚至分别请假外出,然后在外面相会。

有一天下午,我刚下班回到家里,曾排长敲门找到我,递给我一封信,说看笔迹像申明写给王娜的。我问你有把握吗?他说应该没有问题。看着申明的学习笔记,对照信封的字体,一模一样的。我又问你咋发现的?他说,是收发员拿给他的,收发员说他们相互通信不是一两次了。

我有些犯难,信件是个人的隐私,就算是申明给王娜写的求爱信,我们也不能随便拆开。

我决定找他们俩分别谈谈。

申明,这信是你写给王娜的吗?

申明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诧。他可能想不到,他写的信咋会到我的手里。

你写了几次了,你说这事咋处理?

副参谋长,我错了,要打要罚随你便。

这信,是你自己拆,还是我帮你拆?

别拆别拆,你还给我吧。你要是觉得这是个证据,放你那儿也行。

你知道我们的规章制度吗?

知道,不就是下陕北嘛!你一声令下,我就打背包。

申明啊,你高考只差几分,为啥不把心思放在补习上,考个军校呢?

申明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和王娜的关系多少人知道?

不知道……

申明走后,我让曾排长叫来了收发员王武冰。

王武冰,你看到申明写给王娜的信件,有几次了?

五六次吧。

王娜给申明回信了吗?

回过一次。

战士们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吗?

大部分都知道。

王武冰走后,我让曾排长叫来了王娜。

王娜,好多战士都说你跟申明在谈恋爱,有这事吗?

没有。

你收到过他写给你的信吗?

没有。她一口否认。

我拿出申明写给她的信件,说:申明都承认了,你就别固执了。

在我的开导下,王娜一五一十地招了。

王娜走后,我让管理科长通知机关和大院内警通中队、机动中队的全体士兵开军人大会。在会上,我通报了申明和王娜不敢明里交往,暗地里相互通信的事情。我留意到他们二人都低下了头,我还当着全体战士的面,念了那封信:

王娜,你好!上次你问的几道数学题,我给你回复了答案,不知你弄懂了没有?在你的鼓励下,我一直在复习,想考一所好点的军校。不知你想考哪所军校,报考的时候,你得提前告诉我,争取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

这次大会后,二人果真都忘我地复习功课,并且都考上了军校。一时间,机关和直属中队士兵的文化学习蔚然成风。

今年春节的时候,已毕业并分到执勤部队的申明和王娜,专程来我家拜年,说他们刚领了结婚证。我一边笑着说祝贺祝贺,一边找出申明写给王娜的那封信件,对王娜说:这个完璧归赵,还没拆封哩,这是你们最好的纪念品。

王娜笑吟吟地捧着那封信,说:多亏首长当时……

送不出去的鹦鹉

暖气管道爆裂快十天了,大半个城市冻得瑟瑟发抖。零下五度的气温,真让人吃不消。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妻子说去大儿子那里一趟,他们家有暖气。于是,我驾车带着一家子经高速路,半小时就到了大儿子家。有暖气就是舒坦,我把厚厚的外套挂上了衣服架。儿媳妇殷勤地递上茶水,准备做午饭。

大儿子呢?我问道。

他去鸟市了,家里的鹦鹉繁殖得太快,我们太忙,没时间照管,他处理去了。儿媳妇说。

我要去鸟市,我要去鸟市。爱动物的小儿子嚷嚷道。

反正是休息,我们便应了小儿子的要求,来到了鸟市。鸟市上人多鸟也多,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大儿子。

怪得很,我想把它们白送人,还没人要。大儿子嘴里呼着白气。

看着两笼子鹦鹉足有四五十只,我给大儿子建议道:这样吧,你在这儿处理这一笼子,我到那边去处理那一笼子的。

行,这样处理快。大儿子赞成我的意见。

我加塞到一个卖相思鸟人的旁边,对熙熙攘攘的人流叫道:鹦鹉白送,不要钱!

是吗?一对年轻人止住步,蹲在鸟笼旁。

是的,不要钱。我说。

给我抓两对。男青年说。

不嘛,现在啥年代了,哪还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女青年拽着男青年的衣服,撒着娇。

看着男青年犹豫的神情,我伸进鸟笼的手缩了回来。

年轻人刚走,我又叫道:鹦鹉白送啊,送完为止!

很快,一对老夫妻走到近前,男的说:这敢情好啊,我正要买几只配对哩。

我们挑几只可以吗?女的问。

可以,随便挑。我把笼子向他们跟前推了推。

男的不客气地开始抓鸟,他们挑选了三只,乐呵呵地走了。

鹦鹉白送啊,白送!我接着喊。

真的吗?三个长发青年走了过来。

真的,白送。

那我们全要了。一个胖一点的绿色长发不客气地拎起了鸟笼。

对不起,我一次最多送五只。对染色的长发青年,我有种天生的厌恶。

那算了。看我拒绝,他们悻悻地离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裹着无数根冰针,在脸上刺来刺去,零零星星的雪花像无数个小精灵,在身旁不守规矩地舞动着身体。鸟市的高潮在悄悄地淡去,不像我们刚来时有来来往往的人流。妻子说:刚才那几个人全要,你给他们多好,我们就不在这儿受冻了。

一看他们就是社会上的混混,把鸟儿给他们,我担心鸟儿遭殃。

那总不能再提回去呀?妻子不满地瞟了我一眼。

鹦鹉白送了,白送!

一个中年男人看着鹦鹉问:白送吗?

对。

这些鸟该不会有啥病吧?

看它们活蹦乱跳的,咋会有病呢?

上次老婆要买,我没让买,那我抓六只吧。

可以。我逮了六只放进网兜里递给了他。

他刚要走,那对老夫妻把三只鸟退了回来,说:一路上心里不踏实,你养鸟最起码还有个成本,你白送,我们总担心这鸟有啥问题。

不要没关系。我把三只鹦鹉放回鸟笼里。

师傅,对不起,我也不想要了。刚才的中年男人也把六只鸟还给了我。

我心里窝着火,不再搭理他们,对着来往的人喊道:新品种鹦鹉,十块钱一对,十块钱一对啊!

走走看看啊!新品种鹦鹉,不卖十五卖十块啊!我的声音很大,一会儿就引来了一群人,这个说:我来两对。那个说:我来三对。顶多20分钟,几十只鹦鹉销售一空。

妻子说:真是的,白送没人要,一要钱反而卖得快。

小儿子说:走,看看哥哥送完了没有?

我们来到大儿子的摊位前,大儿子诧异地问:你们好厉害,都送完了?我还一只没送出去哩。

我说:我们都卖了,你也卖吧。

大儿子说:我就不相信,这些鸟,我白送,还送不出去。我不卖。

儿媳妇说:那你在这儿送,我们去饭馆点菜,你等会儿过来。

我们找了家湘菜馆,菜都上齐了,儿媳妇打了几次电话,大儿子才过来。

唉——不知人都咋啦?想做个好人,都做不成!大儿子感叹道。

别生气伤身体,这笼鸟你给我吧,我给它们找个好下家。我安慰着大儿子。

饭后,我把鸟笼放进车的后备厢。走了一会儿,我打开鸟笼,把它们全部放飞了。

只是,没让大儿子知道。

责任编辑 王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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