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那是一个顽劣的少年,提起他的人,无不摇头。
十五岁,高一,这样的年龄总有叛逆的理由。开学的第一天,他吊儿郎当,趿着人字拖,穿背心短裤,手里转着一个篮球。教室后面的一小块空地成了他的战场,左冲右突间,一个猛球飞过去,后窗上的玻璃就光荣地牺牲了,他当那是投篮呢。盛怒之下的班主任罚他面壁思过,而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哼着歌主动收拾了现场,然后扬长而去。五十岁的班主任不苟言笑,不怒而威。他竟然敢公然挑战老班的权威!他的父母被请来了,赔了钱,又赔尽了笑脸。他们在栀子花树旁教训他,九月的阳光哗哗落下来,砸在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上。
他的故事无意间被传开了。原来他是花了重金才进的这所重点高中,而他的双胞胎哥哥很优秀,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过来的。天壤之别,从小,哥哥就极乖,聪明听话;他调皮捣蛋,胡闹任性,令父母头疼。因此,受表扬的那个人总是哥哥,受责备的总是他。久而久之,他似乎已经习惯了。
篮球事件只是开端,他逃课、翻墙、泡网吧、恶作剧,打架……他在的地方,总是鸡犬不宁。也有安静的时候,课堂上睡觉,看小说,或者摆一堆水彩笔,画奇怪的画。老师是不去理会的,他是一个被放弃了的孩子,不捣乱已是恩赐。
老班终是气不过他的顽劣,请求调走了。又来了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年轻班主任,笑眯眯的。大家也不看好,那匹脱缰的野马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新老班上任的第二天,就把他的座位从倒数第一排提到了正数第二排,第一排是女生,我正好在他的前面。他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的顺从,且安静了几天。这倒让所有的人都不安,总觉得他在蓄谋着一个大阴谋。
果然来了。午休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睡觉,他偷偷地在我后背上用彩笔画上了鲜艳的花朵。我站起来要出去的时候,他和后排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同桌拉拉我的衣服,告诉了我情况,我气得哭了。不知道谁通知的老班,他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来了。老班看看我的背,什么都没说,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出去了,就像一个朋友来帮他解围。过了一会儿,他进来径直走向我,竟然郑重地道了歉。
不知道老班对他说了什么,他自此变了一个人似的。很少捣乱了,常常坐在那儿静静地画画。教室后面的黑板成了他的阵地,每周的板报都设计得新颖别致,渐渐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赞赏。两年后,他以优异的专业成绩考上了一所美术院校,人生是另一番样子了。
后来,我们问他:“老班对你说了什么金玉良言?”他笑笑:“他认为我还有得救,至少画画还可以。”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明白,一句称赞的话就能挽救一个人吗?直到看了一本名为《水知道答案》的书,才找到了答案。这本书里有122张风姿各异的水结晶照片,那是在低温的环境下,水接收到不同的信息后结晶,高速摄影拍下。有趣的是水接收到诸如“爱”“谢谢”的时候,会结晶成美丽的六角形;而倘若收到的是“烦死了”“浑蛋”这样的词语时,水结晶则会破碎而零散。很显然,美丽的词语创造美丽的本性,丑陋的词语创造丑陋的本性。一滴水如此,何况人呢?尽管这本书存在争议,但我觉得它让我们知道了赞美的重要性,已经足够了。
(图/张弘 编辑/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