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广哲 Cui Guang-zhe
碛口的由来与兴起
文/崔广哲 Cui Guang-zhe
The Origin and Booming of Qikou
碛口一名最早见于《隋书》,但并非今天之临县碛口,而是另有其地。碛口之名与当地黄河水流湍急并加带沙石有关,且与临县西南寨则山的古大同镇有一定联系。地理因素是碛口兴起的前提条件,官方因素是推力,民间因素是动力。
碛口;临县;商贸运输
古镇碛口位于黄河秦晋峡谷中段,山西临县西南48公里处,被誉为“九曲黄河第一镇”。自清中叶至民国,碛口镇一直是晋、陕、蒙、甘等商人活动的重要场所和商品集散地,这对促进晋陕等地经贸文化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于“碛”字,《汉书》卷六注曰:“濑,湍也,吴越谓之濑,中国谓之碛。”“激水为湍,积石为碛。”[1](p508)《辞海》解释为“沙石上的急湍”。
从地名来看,黄河中游带“碛”的地名并非碛口一处,当地艄公们称“从河套到碛口,有无数的险关,驰名的如龙口碛、老牛湾碛、万家碛、娘娘滩、罗峪碛、佳卢碛、翻人碛、大同碛等20多处。”[2](p141)碛是由于支流发大洪水时挟带大量泥沙和石块注入黄河,在河道上形成许多险滩,如“肖木碛(白云沟)、川口碛(岚漪河)、迷糊碛(迷糊沟)、软米碛(蔚汾河)、罗峪口碛(窟野河)、秃尾碛(秃尾河)、佳芦碛(佳芦河)、荷叶碛(楼底河)和大同碛(湫水河)等”。[3](p8)它们成了行船的一道道险关,致使艄公们谈碛色变。
从现存文献来看,碛口之名虽古,但源于何时不得而知。万历三十五年(1607),张惟学《甘泉沟水利记》载:“湫川,北自兴县来,至县南三交,又西南折而出大同碛口,其间千沟万壑之水,会归于此而入黄河。”[4](p87)另外,成书于明末清初的《肇域志》、康熙《山西通志》与《临县志》亦称为“大同碛口”。“大同碛口”之名应与当地“古大同镇”有一定联系。民国《临县志》载“县境西南有寨则山相传为古大同镇”,并对寨则山的具体方位做了进一步说明,“寨则山之西东南与离石分界,西滨黄河,北临湫水,为县东山脊之尾,闾曰李家山,碛口镇在其北麓。”[5](p222)寨则山脚下即“大同碛口”,山上的“大同镇”建于何时无从考证,但笔者认为“大同碛口”之名应来自“大同镇”,至今仍称之为“大同碛”。
总之,碛口一名最早见于《隋书》,并非今天临县碛口,而是另有其地。碛口之名与当地黄河水流湍急并加带沙石有关,且与临县西南寨则山的古大同镇有一定联系。
碛口黑龙庙山门有道光癸卯(1843)仲春崔炳文题写的楹联:“物阜民熙小都会,河岳声色大文章。”这是对当时碛口商贸兴盛的真实写照。“碛口为县南门户,东北接县川东,南达离石,西南通陕甘,北连河套,水陆交通颇称繁盛。”[5](p168)碛口是如何发展为联系晋、陕、蒙、甘等水旱码头与商口集散地,这与地理、官方和民间等因素有关。
第一,地理因素是碛口兴起的前提条件。碛口位于黄河与湫河的交汇处。湫水河,又名陵水、临泉水、临水等,发源于兴县合查山南麓的湫水寺,纵贯临县南北,至碛口流入黄河,全长一百多公里。每逢雨季湫水河挟带大量泥沙石块注入黄河,在黄河东岸形成了“麒麟滩”。麒麟滩把原本宽四五百米的黄河挤成只剩八十至一百米宽度,再加黄河在这一千米内十米的落差,这就形成了河水湍急、波涛汹涌、礁石林立的“大同碛”,使船只在此通过几乎不可能,不得不在此靠岸。
第二,官方因素是碛口兴起的推力。山西山多田少,土地贫瘠,总体农业自然条件差,粮食产量低,若遇歉收,艰难之况可想而知。鉴于山西粮食问题的突出,巡抚刘于义将蒙粮运晋以缓解山西的压力。蒙粮通过黄河运至山西,在碛口靠岸,然后运至汾州或太原,这使米价大大降低,缓解了山西的粮食压力。刘于义选择碛口作为蒙粮运晋的中转站,无形之中推动了碛口商贸的兴起和发展。
“汾属永宁之碛口,毗连陕省且通边外归绥一带。商人远贩粟麦装载皮船,自黄河顺流而下,聚焦其地。汾郡属邑并太原、平阳诸处俱资接济,但汾永交界有黄芦岭,横亘其间,羊肠盘结,间不容轨,仅藉牲畜驮运为数无多,而囤积之处徒患壅滞。”[6](p766)商人自永宁之碛口将货物运至汾阳,然后至太原、平阳诸处,必须经过汾永交界的黄芦岭。汾阳曹学闵在《开修黄芦岭车路纪德政碑记》中,对百姓经过黄芦岭的艰难之状作了描述,同时道出了开修黄芦岭的原因:“横亘其间,挽运维艰,傀儡甔囊用骡背,牸驮槎枒从羊肠小道盘旋而出,譬若壶腹便便而壅口泻涓滴水,则渴者无津润也。”[7]
乾隆四十三年(1778),汾州粮食歉收,“斗米钱八百”。知府雷汪度开仓赈济百姓,但缓解不了灾情。雷汪度实地调查后,决定开修黄芦岭,吩咐“冀村、柳林两巡检分路确查”,使“汾阳蔡令、永宁方牧督率开修”,用时三月,于次年仲夏完工。“自(永宁)州治至碛口尚百余里,临永两属,犬牙相错,石路崎嵚。方思以辟之,适州学生陈秉谦愿捐承办。余嘉其好义,即允所请,另委员督理其事。今亦一律修整平坦,自此轨辙通行,商贾辐辏,既无居奇之弊,亦无粮贵之虞。”[6](p766)至此,碛口至汾阳的两段羊肠崎岖之途均为平坦大道,方便了碛口向山西中部地区的运输,大大加速了碛口商贸的兴起与发展。
第三,民间因素是碛口兴起的动力。对于碛口的兴起,《永宁州志》载西湾村民陈三锡发挥了重要作用:“康熙年间,岁大祲。三锡恻然隐忧,因念北口为产谷之区,且傍大河,转运匪难,遂出己赀于碛口招商设肆,由是舟楫胥至,粮果云集,居民得就市,无殍饿之虞,三锡之力也。至今碛口遂为巨镇,秦晋之要津焉。”[8]今天,陈三锡已成了人们心目中碛口镇的创始人。另外,乾隆二十一年(1756)十月《□修黑龙庙碑记》载“功德主永宁州候选州判陈三锡……施银一百两”。陈三锡施银最多,有功于碛口,且其子陈秉谦也推动了碛口的兴起。乾隆四十四年(1779),陈秉谦负责修整了永宁州至碛口的道路,“郡守徐公令秉谦修黄卢岭官道,秉谦慨然独任。除捐己赀外,竭力经营,逾年而工峻。”[8]由此可以看出,西湾村陈氏父子在碛口兴起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关于碛口何时发展成为贸易兴盛的水旱码头,史料记载的时间不一。一是康熙年间说,据《永宁州志》载“康熙年间,岁大祲。三锡恻然隐忧,因念北口为产谷之区,且傍大河,转运匪难,遂出己赀于碛口招商设肆,由是舟楫胥至,粮果云集,居民得就市,无殍饿之虞,三锡之力也。至今碛口遂为巨镇,秦晋之要津焉。”[8]笔者认为州志的纂修者往往夸大本地人士的善举,故对陈三锡的个人作用进行过分渲染,认为康熙年间碛口发展的说法有点牵强。理由如下:一是康熙五十七年(1718)《临县志》,是现存最早的临县志,卷二坊市部分有三交镇、白文镇、安家庄、侯家圪台等,不见碛口镇;卷二津梁部分载十处渡口即马家窊、尅狐寨、杏林庄、曲峪镇、白道峪、郭家塔、堡子峪、高家塔、桥子沟小园子,亦未载碛口。碛口之名虽早已存在,但在康熙年间并未发展为市镇。二是乾隆丙子(1756)修《囗修黑龙庙碑记》:“碛口镇又境接秦晋,地临河干,为商旅往来舟楫上下之要津也,比年来人烟辐辏,货物山积。”碑文反映碛口的繁荣,但施银“芳名录”里只出现长盛厂、广昌号、广裕号3家商号。碑文显然对碛口的发展情况有所夸大,这与事实不符。三是修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汾州府志》卷二疆域“西北至碛口镇,临县界百里”;卷六关隘载临县二十一镇集而无碛口;卷六铺驿载“由三交镇西南至碛口黄河岸,西通吴堡县,南通永宁州之孟门镇”。笔者认为《汾州府志》中虽提到了碛口镇,但这时它规模尚小,没能纳入府志镇集记载中,故在1771年前碛口镇主要是交通渡口,商贸功能较弱。另外,如果陈三锡在康熙末年从口外运粮成功,那么何须乾隆时巡抚刘于义在此试运?
对于碛口的兴起,修于民国六年(1917)《临县志》亦有记载:“碛口古无镇市之名。自清乾隆年间,河水汜溢,冲没县川南区之侯台镇并黄河东岸之曲峪镇,两镇商民渐移居积于碛口。”由于乾隆年间水灾冲坏了侯台镇和曲峪镇,商民移居碛口,使其发展起来,这明显不同于《永宁州志》归功于陈三锡的说法。由于资料的缺乏,我们无法知道侯台镇和曲峪镇具体是在乾隆哪一年被冲毁。根据上面的分析,可知乾隆前期碛口并没有真正发展起来,但却具有一定的商贸往来,这才使侯台镇和曲峪镇的商民愿意迁到碛口。另外,两镇商民迁至碛口有利于碛口的经贸发展。
民国《临县志》载有“碛口镇之名,则自乾嘉间始著”或“至道光初元,商务发达,遂称水陆小埠”的说法。笔者根据对相关文献的梳理,对于民国《临县志》的记载也提出异议。理由如下:一是乾隆后期山西中部对碛口运粮的依赖。晋中地区灾荒之年需要碛口之粮,而非灾荒之年也需要碛口之粮,这反映乾隆后期碛口粮食运至晋中的常规化。二是吉兰泰盐运至碛口的合法化。乾隆五十一年(1786),乾隆帝至五台山礼佛期间,山西巡抚伊桑阿请求吉兰泰盐运至山西中部,并得到批准。三是商铺的多样化。现存乾隆后期年间商号匾额有五块,即西市街三块:永隆店(乾隆四十七年)为杂货店,永顺店(乾隆五十四年)、永裕店(乾隆五十九年)为粮油店;东市街有两块:祥光店(乾隆五十七年)为骆驼店,筮泰店(乾隆五十四年)性质不详;还有乾隆时期有从邯郸迁至碛口的“兴胜韩”药店,可知乾隆后期的碛口店铺远不至六家,经营业务也多样化。故笔者认为碛口镇在乾隆后期才真正发展起来,逐渐成为“物阜民熙小都会”。
(本文系山西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清末至民国初年碛口历史文化资料的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2013276]、吕梁学院基金项目“明清以来汾州府历史资料的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RWXN201501]的研究成果)
(责任编辑:杨秋梅)
[1] (唐)长孙无忌.唐律疏议[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 王洪廷.碛口志[M].太原:山西经济出版社,2005.
[3] 黄河中游水文资源局编.黄河中游水文(河口镇至龙门区间)[M].郑州:黄河水利出版社,2005.
[4] (清)觉罗石麟.山西通志[M].文渊阁四库全书(史部第543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5] (清)胡宗虞.临县志[M].中国方志丛书.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
[6] (清)戴震.汾州府志[M].续修四库全书(第69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 (清)方家驹.汾阳县志[M].光绪十年(1884)刻本.
[8] (清)姚启瑞.永宁州志[M].光绪七年(1881)刻本.
崔广哲(1978—),山东定陶人,吕梁学院历史文化系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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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9652(2016)04-001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