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QQ空间的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抑郁的影响：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的序列中介作用*

牛更枫 孙晓军 周宗奎 孔繁昌 田 媛

(青少年网络心理与行为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 武汉 430079)

1 问题提出

作为网络时代的基础应用之一, 社交网站允许个体建立一个公开或半公开的个人主页, 并列出与其有关联的其他用户, 并能使个体便捷地浏览自己以及与其相关联用户的各种链接(Boyd & Ellison,2007), 在当今社会拥有大量的用户群体。有数据显示, 国外最受欢迎的社交网站——Facebook的用户规模达11.1亿, 约占世界总人口的16% (Michikyan,Dennis, & Subrahmanyam, 2014)。在国内, 也存在与 Facebook类似的社交网站, 如QQ空间、人人网和开心网等; 相关的调查数据也显示, 我国社交网站的用户规模约为3.9亿, 占我国网民总数的61.7%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2014)。此外, 社交网站还具有较强的用户粘性, 用户会频繁的登陆和使用社交网站, 它已成为当今社会人际交往的重要工具(Song et al., 2014; Strano & Wattai, 2012)。在青少年群体中, 社交网站的使用尤为普遍, 青少年已成为社交网站最活跃的用户群体(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2014)。

社交网站的普及和流行使其对个体心理发展和社会适应的影响成为相关领域研究者关注的焦点。对青少年群体而言, 抑郁是一个常见的心理适应问题, 在青少年群体中有着较高的发生率(Cairns,Yap, Pilkington, & Jorm, 2014; Hoare, Skouteris, Fuller-Tyszkiewicz, Millar, & Allender, 2014)。抑郁不仅会给个体带来极大的心理痛苦, 严重危害个体的人际关系、社会功能和生活质量, 还会增加个体自杀的风险(Maalouf, Atwi, & Brent, 2011)。作为网络时代人际交往的重要工具和平台(Song et al., 2014; Strano& Wattai, 2012), 社交网站与抑郁的关系也得到了研究者的关注。研究表明, 社交网站使用与抑郁呈显著正相关(Appel, Gerlach, & Crusius, 2016; Pantic et al., 2012; Wright et al., 2013)。同时, 研究者也指出社交网站对心理社会适应的影响中存在复杂的作用机制, 这两者的关系中还存在其它有重要影响的变量(Fox & Moreland, 2015), 如社交网站中具体的经历和体验(积极反馈和积极情绪体验)在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心理社会适应(如自尊和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Valkenburg, Peter, & Schouten,2006; Oh, Ozkaya, & LaRose, 2014)。就抑郁而言,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消极情绪以及妒忌在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 并且在控制了这些因素后, 社交网站使用与抑郁的直接关系强度就会降低甚至变为不显著(Appel et al., 2016; Tandoc,Ferrucci, & Duffy, 2015)。据此, 本研究拟在青少年群体中探讨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影响的作用机制,并假设社交网站使用与抑郁呈显著正相关(H1)。

1.1 社交网站中的社会比较

社会比较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现象, 个体常常会通过社会比较来认识和评价自己(Festinger,1954)。此外, 社会比较还是一个无意识的自发过程,只要接触到了他人的信息个体就会进行社会比较;根据比较对象或方向的不同, 社会比较可以分为上行社会比较和下行社会比较：上行社会比较是指与比自己优秀的人进行比较, 而下行社会比较是指与不如自己的人进行比较(Mussweiler, Ruter, &Epstude, 2006; 邢淑芬, 俞国良, 2005)。

在社交网站中, 个体会发布大量自我相关的信息, 同时也会不可避免地成为其他用户发布信息的受众。通过浏览他人呈现的内容(如个人动态和照片等), 个体可以轻易获悉别人的信息(Ellison, Steinfield,& Lampe, 2007; Smock, Ellison, Lampe, & Wohn, 2011;Hong, Tandoc, Kim, Kim, & Wise, 2012)。同时, 社交网站还提供了不同于现实生活中的社会比较信息, 如社交网站中个体的“好友”数量以及获得的评论、回复和点赞的数量, 都是个体社交能力和受欢迎程度的反映(Vitak & Ellison, 2013; Vogel, Rose,Roberts, & Eckles, 2014)。社交网站中他人信息的易得性会诱发个体进行社会比较 (Kim & Chock,2015)。并且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浏览或观看他人发布的信息(Metzger, Wilson, Pure,& Zhao, 2012)。因此, 在社交网站使用中社会比较是不可避免的, 相关的研究结果也指出, 在社交网站中个体会更多地进行社会比较(Haferkamp &Krämer, 2011; Lee, 2014; Kim & Chock, 2015)。此外,与现实生活中的自我表达和呈现不同, 在社交网站中, 个体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更多地监控, 并在信息发布之前对信息进行编辑加工。因此, 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信息呈现或表露具有更高的控制感和策略性(Krämer & Winter, 2008; Seidman, 2013),并会突出积极的和理想化的自我信息(Gonzales &Hancock, 2011; Zhao, Grasmuck, & Martin, 2008;Fardouly, Diedrichs, Vartanian, & Halliwell, 2015),这就使得社交网站中呈现/表露的信息带有积极化的偏向。相关的研究结果也指出, 相对于现实生活,个体在社交网站中会更多地表露积极情绪和幸福感相关的内容(Qiu, Lin, Leung, & Tov, 2012); 且在社交网站中, 个体往往会觉得别人过得更好, 更幸福, 更成功, 并产生妒忌情绪(Chou & Edge, 2012;Krasnova, Wenninger, Widjaja, & Buxmann, 2013)。因此, 社交网站使用会诱发个体进行上行社会比较的倾向(Vogel et al., 2014; Kim & Chock, 2015), 在此基础上, 本研究假设社交网站使用对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H2)。

1.2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的中介作用

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现象, 社会比较对个体的自我评价和心理社会适应有着重要影响,且不同方向的社会比较对个体的影响不同(Festinger, 1954)。一般而言, 下行社会比较会提升个体的积极情绪体验和自尊水平, 并降低个体的焦虑和抑郁水平(Amoroso & Walters, 1969; Morse &Gergen, 1970)。而上行社会比较则会降低个体的自我评价和自尊水平, 并增加抑郁的风险 (Marsh &Parker, 1984; Morse & Gergen, 1970)。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也会给个体带来消极的影响。研究表明社交网站中的上行比较会诱发消极的情绪体验, 并降低个体的自我评价——社交网站使用频率越高的个体越会觉得其他人过得更好、更幸福和成功(Chou & Edge, 2012); 社交网站使用还会诱发个体的妒忌情绪(Krasnova et al.,2013), 并增加个体对自我身体意象的不满(Tiggemann& Slater, 2013)。同时,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还会诱发个体产生“自己不如别人”的消极感受(Chou & Edge, 2012; Feinstein et al., 2013), 抑郁的社会等级理论(social rank theory)认为, 从属或者不如别人的感觉是诱发个体抑郁的重要机制(Gilbert& Allan, 1998; Sloman, Gilbert, & Hasey, 2003)。基于此, 本研究假设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对抑郁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此外, 研究还发现了上行社会比较在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自尊、消极情感以及身体满意度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Vogel et al.,2014; Kim & Chock, 2015), Tandoc等人(2015)也证实了妒忌在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影响中的中介作用。因此, 本研究还假设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在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H3)。

此外, 抑郁的影响因素及其作用机制也一直颇受研究者关注。Beck (1967)指出, 消极的认知因素是导致抑郁的重要因素, 并提出了抑郁的易感性模型。该模型强调个体对自我的消极认知和评价是抑郁发生的关键易感因素, 且影响个体抑郁的易感性是可变的, 会受到其它个体环境因素的影响, 并在个体抑郁的发生中起中介作用(Cole, Jacquez, &Maschman, 2001; Williams, Connolly, & Segal, 2001)。在此基础上, 作为个体自我评价核心的自尊对抑郁的影响也得到许多研究的关注(邓慧华, 陈慧, 钟萍,梁宗保, 张光珍, 2013), 研究结果指出自尊对抑郁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 低自尊是导致个体抑郁的重要危险因素(Orth, Robins, & Roberts, 2008;Orth, Robins, Trzesniewski, Maes, & Schmitt, 2009)。相关的研究结果还进一步指出, 自尊能在其它变量(如压力和父母教养方式)对抑郁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Lee, Joo, & Choi, 2013)。如前所述, 上行社会比较对自尊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Marsh & Parker,1984; Morse & Gergen, 1970); 有关社交网站使用与自尊关系的研究也指出, 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的自尊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 且上行社会比较在其中起中介作用(Chen & Lee, 2013; Vogel et al., 2014)。基于以上研究结果以及抑郁的易感性模型, 本研究假设, 社交网站使用和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对个体的自尊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 且社交网站使用还能通过上行社会比较以及自尊的链式中介作用对抑郁产生影响(H4)。

综上所述, 在社会比较和抑郁易感性模型的视角下, 本研究拟探讨社交网站使用(结合青少年社交网站使用的实际情况, 本研究中界定的社交网站为QQ空间)对青少年抑郁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考察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在其中的中介作用。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采用方便抽样法从武汉市两所全日制公立中学抽取1038名有社交网站(QQ空间)使用经验的在校中学生进行问卷调查, 回收整理后得有效问卷964份, 有效回收率为92.87%。其中男生499人(51.76%), 女生465人(48.24%); 初中生505人(52.39%,男生266, 女生239), 高中生459人(47.61%, 男生233, 女生226)。卡方检验表明, 被试的性别分布不存在显著的年级差异(χ2=1.03,p> 0.05); 被试的年龄在12～18岁之间(M=14.23;SD=1.27)。

2.2 研究工具

2.2.1 社交网站使用强度问卷

采用Ellison等(2007)编制的社交网站使用强度问卷, 该问卷共包含8个项目, 其中前2个项目测量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好友数量及其每天平均的使用时间; 后6个项目采用Likert 5点计分(1 “很不符合” ～ 5 “非常符合”)对个体与社交网站的情感联系强度以及社交网站融入个体生活的程度进行了测量(如, “社交网站是我日常活动的一部分”、“如果社交网站关闭了, 我会感到很难过”), 将个体在这些问题上的得分转化为标准分数并计算其平均数,该分数代表了个体的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在进行本研究之前, 首先将此问卷翻译成中文并就相关语言表述进行讨论修改, 最终形成了本研究使用的正式问卷。施测时要求被试根据自己使用QQ空间的实际情况作答。验证性因素分析的结果良好, χ2/df=3.12, RMSEA=0.05, AGFI=0.94, NFI=0.97, GFI=0.98, IFI=0.98, TLI=0.96, CFI=0.98, 项目的因子载荷在0.43～0.77之间, 表明该问卷的结构效度良好。在本研究中, 该问卷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7。

2.2.2 上行社会比较问卷

使用白学军、刘旭和刘志军(2013)翻译Gibbons和Buunk (1999)编制的爱荷华−荷兰比较倾向量表(INCOM)中的上行比较分量表。为了使测量的内容具有针对性, 我们将问卷中比较的范围限定为“在社交网站(QQ空间)中”, 对修订后的问卷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 结果良好：χ2/df=1.87, RMSEA=0.06,AGFI=0.96, NFI=0.98, GFI=0.97, IFI=0.98, TLI=0.97, CFI=0.98, 项目的因子载荷在0.47～0.74之间,表明修订后的问卷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该问卷共有6个项目, 采取Likert 5点计分, 要求被试根据自己使用QQ空间的实际情况作答, 得分越高表明个体在社交网站中进行上行社会比较的频率也越高。在本研究中, 该问卷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0。

2.2.3 自尊量表

采用Rosenberg自尊量表(Rosenberg self-esteem scale)的中文版本(汪向东, 王希林, 马弘, 1999),来测量青少年的自尊状况。该问卷共有10个项目,采用Likert 4点计分。根据在中国被试群体中的研究结果(陈陈, 燕婷, 林崇德, 2013; 田录梅, 2006),该量表的第8个条目(“我希望我能为自己赢得更多尊重”)存在文化适用性问题, 不适合测量中国人的自尊水平, 故建议在应用中删去该题目以提升该量表的信效度。本研究也采用了这一建议。量表得分在9～36分之间, 得分越高表明个体的自尊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 该问卷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1。

2.4 抑郁量表

采用Radloff (1997)编制的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CES-D)的中文版本(汪向东等, 1999), 该量表是为了评价当前抑郁症状的频率而设计的, 着重于抑郁情感或心境。该量表共20个项目, 采用0～3四级评分, 得分越高表明抑郁症状出现的频率也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4。

2.5 程序及数据处理

以班级为单位, 由两名研究生使用统一的问卷和指导语进行集体测试。指导语强调作答真实性以及个人信息保密性。使用SPSS 18.0来整理和分析数据。此外, 由于社交网站使用年限会影响社交网站的具体使用及其对个体的影响(Ellison et al., 2007;Oh et al., 2014), 且在青少年阶段, 性别和年龄也是抑郁的重要影响因素(邓慧华等, 2013; Gladstone &Kaslow, 1995), 为了排除这些因素对研究结果的影响, 在统计分析中将性别、年龄以及社交网站使用年限作为控制变量纳入分析。

2.6 共同方法偏差的控制与检验

由于本研究数据均来自被试的自我报告, 可能会存在共同方法偏差(Common Method Biases), 根据相关研究的建议(周浩, 龙立荣, 2004), 在程序方面进行了相应控制, 如采用匿名方式进行测查、部分条目使用反向表述等; 为了进一步提高研究的严谨性, 本研究采用 Harman 单因素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设定公因子数为1, 采用Amos 18.0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 结果发现拟合指数(χ2/df=23.35, RMSEA=0.54, NFI=0.60, AGFI=0.63, CFI=0.65)不理想, 表明本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 数据分析

3.1 青少年社交网站使用的一般状况及相关分析

在本研究中, 青少年社交网站使用的平均年限为3.71 ± 1.25年, 社交网站使用的平均频率为每周4.07 ± 1.03次, 47.8%的青少年个体每天至少使用一次社交网站。青少年在社交网站中的好友数量平均为79.3 ± 26.95个, 与社交网站情感联系以及社交网站融入其生活程度上的平均得分在1.83～3.02之间(2.48 ± 0.94)。

相关分析的结果如表1所示, 在控制了性别、年龄以及社交网站使用年限后, 社交网站使用强度与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抑郁呈显著正相关, 与自尊呈显著负相关;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与自尊呈显著负相关, 与抑郁呈显著正相关;自尊与抑郁呈显著负相关。本研究中各个变量之间的关系较为密切, 相关系数的绝对值均在0.13～0.44之间, 适合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3.2 中介作用检验

依据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推荐的中介效应分析流程(该流程综合了依次检验法和Bootstrap法的优点, 无论是考虑第一类错误率、检验力还是结果的解释性, 该流程都具有优势)及其编制的Mplus程序(该程序可以一次性得到所要的全部结果, 包括通常的依次检验结果和Bootstrap法置信区间),在控制了性别、年龄以及网络使用年限的条件下,通过1000次样本抽样估计中介效应95%置信区间的方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首先, 依次检验(见表2)的结果表明：社交网站使用能显著正向预测抑郁和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 当社交网站使用和上行社会比较同时预测自尊时, 只有上行社会比较的负向预测作用显著,而社交网站使用却没有显著的预测作用; 当社交网站使用、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同时进入回归方程时,只有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对抑郁有显著的预测作用, 而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的直接预测作用不显著。这表明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抑郁的影响中的中介作用显著。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和变量间的偏相关分析

其次, 对中介效应直接检验的结果(见表3)表明,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产生的总间接效应的Bootstrap 95%置信区间不含0值, 说明两个中介变量在社交网站使用与抑郁之间存在显著的中介效应。这一中介效应由三个间接效应构成：第一, 由社交网站使用→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抑郁产生的间接效应1, 其置信区间不含0值,表明上行社会比较在社交网站使用与抑郁之间具有显著的间接作用(0.05, 占总效应的38.76%); 第二, 由社交网站使用→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自尊→抑郁的路径产生的间接效应2的置信区间也不含0值, 表明这条路径产生的间接效应(0.03,占总效应的27.66%)也达到了显著水平; 第三, 由社交网站使用→自尊→抑郁的路径产生的间接效应3的置信区间含有0值, 表明该路径产生的间接效应不显著。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抑郁影响的路径如图1所示。

表2 变量关系的回归分析

表3 中介效应分析

图1 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影响的路径图

4 讨论

本研究在社会比较和抑郁易感性模型的视角下, 探讨了社交网站使用与抑郁的关系及其作用机制。本研究发现社交网站使用与抑郁存在显著正相关, 进一步回归分析的结果也表明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研究假设1得到了验证; 社交网站使用与社交网站中上行社会比较显著正相关, 且社交网站使用对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研究假设2 也得到了验证。但当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进入回归方程后, 社交网站对抑郁的直接预测作用就变得不显著了; 社交网站使用与自尊的关系亦是如此。中介检验的结果表明,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在社交网站使用强度对抑郁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 且这一中介作用包含了两条路径：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的单独中介作用, 以及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自尊的链式中介作用,研究假设3和假设4也得到了验证。

4.1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的中介作用

社交网站使用要通过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的单独中介作用以及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自尊的链式中介作用对青少年的抑郁产生影响。这表明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是社交网站使用导致消极适应后果的关键因素。相关研究的结果也指出, 社交网站中具体的经历和体验(如积极反馈和积极情绪体验)在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心理社会适应(如自尊和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Valkenburg et al., 2006; Oh et al., 2014); 且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消极经历、消极情绪以及妒忌也在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影响中起中介作用(Appel et al.,2016; Tandoc et al., 2015)。这进一步表明了社交网站使用与心理社会适应的关系中存在其它有重要影响的变量(Oh et al., 2014; Fox & Moreland,2015)。具体而言, 社交网站使用并不必然导致抑郁,个体在社交网站中的具体体验和感受——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是社交网站使用导致抑郁的关键因素。

对于青少年群体而言, 他们不仅会经常通过社交网站来和好友保持联系并获知他人的信息(Ellison et al., 2007; Smock et al., 2011), 也会在社交网站中花费大量的时间来浏览或阅读他人更新/发布的信息(Pempek, Yermolayeva, & Calvert, 2009)。在社交网站中, 青少年势必会成为其他用户发布的积极信息的受众, 并诱发其更多地进行社会比较(Haferkamp& Kramer, 2011; Lee, 2014; Kim & Chock, 2015)。同时, 社交网站中的好友大多是现实生活中的同学或朋友(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2014), 青少年和他们具有较高的相似性, 这会进一步增强其进行社会比较的倾向(Mussweiler et al., 2006; 邢淑芬, 俞国良, 2005)。而社交网站中呈现的信息都带有积极化的偏向, 个体在社交网站中会更多地表露积极情绪和与幸福感相关的内容(Qiu et al., 2012)。因此, 青少年在社交网站中会表现出更多的上行社会比较,并进而对其心理社会适应带来消极影响。

4.2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的链式中介作用

作为个体的基本动机, 社会比较对个体的自我认知和自我评价有着重要影响。特别是上行社会比较会降低个体的自我评价和自尊水平, 并增加个体抑郁的风险(Marsh & Parker, 1984; Morse & Gergen,1970)。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也会对个体的自我评价带来消极影响, 如降低个体的自尊和身体自我意象满意度, 并诱发诸如妒忌等消极的情绪体验。抑郁的社会等级理论认为, 从属或者不如别人的感觉是诱发个体抑郁的重要机制 (Gilbert & Allan,1998; Sloman et al., 2003), 因此,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是社交网站使用导致抑郁的关键因素,上行社会比较会在社交网站使用对抑郁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此外, 抑郁的易感性模型也指出低自尊是抑郁发生和维持的重要风险因素, 自尊也是其它变量影响抑郁的重要中介变量(Orth et al., 2008, 2009;Lee et al., 2013), 因此,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导致的自我评价或者自尊的降低会进一步诱发抑郁, 故社交网站使用还能通过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的链式中介作用对抑郁产生影响。

本研究引入上行社会比较这一变量, 阐述了社交网站使用对青少年抑郁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 拓展了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心理社会适应影响的研究。人们使用社交网站的主要动机就是维系人际关系、进行自我呈现以及获得好友的信息(Ellison et al.,2007; Smock et al., 2011; Kim & Chock, 2015)。一方面, 这有助于个体获得必要的社会连结和支持, 满足个体的归属感(McEwan, 2013), 累积并拓展个体的社会资本 (Steinfield, Ellison, & Lampe, 2008; Zhong,2014), 降低孤独感(Deters & Mehl, 2013), 提升个体的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水平(Valkenburg et al.,2006; Valenzuela, Park, & Kee, 2009)。但另一方面,社交网站使用也会带来消极的影响, 如导致压力水平的提高和自尊水平的降低(Chen & Lee, 2013),以及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水平的降低(Kross et al.,2013)。特别是社交网站中他人信息的易得性, 以及这种带有积极偏向的信息接触会诱发个体的上行社会比较, 从而对个体的心理社会适应带来消极影响(Lee, 2014; Kim & Chock, 2015; Vogel et al., 2014)。

4.3 研究意义和不足

本研究在社会比较和抑郁易感性模型的视角下, 引入上行社会比较和自尊这两个变量, 结果发现, 社交网站使用并不直接导致抑郁, 而是要通过社交网站中上行社会比较的单独中介作用, 以及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自尊的链式中介作用对抑郁产生影响。这不仅表明, 社交网站中的上行社会比较是社交网站使用导致抑郁的关键, 也揭示了有关社交网站使用与个体心理社会适应特别是与抑郁研究结果不一致的原因。这也提示我们, 未来对社交网站的研究应该重点考察社交网站使用中具体的体验和感受; 其次, 要全面客观地看待社交网站使用, 注意社交网站使用的潜在风险, 深入探讨社交网站使用对个体的影响。在实践上, 本研究结果还提示我们要引导青少年合理健康地使用社交网站：首先, 要意识到社交网站可能带来的潜在负面影响, 特别是社交网站中上行社会比较的消极影响; 其次, 青少年要客观地看待他人在社交网站中呈现/表露的信息, 要意识到这种选择呈现信息的积极偏向, 并克制自己进行上行比较的冲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减少这些信息的接触。

同时,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 在研究设计上, 本研究对相关变量的考察尽管有理论依据,但仍是基于横断研究, 未来还需要纵向研究这类具有因果推断力的研究设计来进一步考察。其次, 社会比较还具有个体差异性, 这会影响到个体进行社会比较的频率和方向(郭淑斌, 黄希庭, 2010), 未来的研究应将个体社会比较的个体差异纳入研究中。此外, 虽然在社交网站的使用中, 社会比较是不可避免的, 但不同的使用行为与社会比较的关系不同(如社交整饰行为对社会比较有着更为直接的诱发作用) (Kim & Chock, 2015), 综合分析具体社交网站使用行为与社会比较的关系及其对个体适应的影响, 能更清晰地探讨社交网站使用及其对个体的影响。最后, 虽然个体在社交网站中会面临负面的经历和体验, 但是他们依然会因为担心遗漏好友的信息或者为了维系关系而经常使用社交网站(Fox& Moreland, 2015), 未来的研究应该进一步探讨个体如何权衡社交网站的心理社会成本和收益, 以及如何最大化地发挥社交网站的益处、避免其消极影响。

致谢：感谢匿名审稿人及编委专家等对本文提出建设性修改意见; 感谢连帅磊、刘庆奇和谢笑春在论文修改过程中的帮助; 感谢唐云博士修改英文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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