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栋
非理性解放:后现代管理视域中的人性救赎
胡国栋
科学主义思潮支配下的管理模式内在地具有普适性与去特殊性的要求,加剧了全球化背景下民族认同与个人身份认同的双重危机,使管理出现深重的“文化乡愁”问题。这种问题的产生在根本上是由于理性对现代管理的塑造实质是以一种压抑性文明将人简单化、机械化,使之成为没有灵魂和欲望的机械个体。后现代主义者对管理中的人性救赎通过重建人的精神家园、解放人的非理性因素来实现。它开拓了伦理技术与审美体验两条路径,即建造人在组织中的道德生活与审美生活,并将它们和人的自由与解放问题连接起来,构筑了一种反对理性主义、权威主义与中心主义的新自由叙事模式。后现代管理在理性控制系统之外,尝试在组织中建构基于情感与价值的“自由-自治”系统,从而将组织导向服务于人类自由和幸福生活的一种积极存在。
后现代管理;文化乡愁;自由伦理;情感体验;人性救赎
在科学主义思潮与功利主义观念影响下,现代管理在极大地提高人类生产与组织能力的同时,也遭受着愈演愈烈的人性化困境。后现代主义者在对现代管理的批判中发现了其人性困境,由于人性在实践观察与理论建构中的基础性地位,它自然成为后现代管理批判与建构理论的聚焦点。Cooper和Gibson Burrell(1988)在考察德里达的哲学思想对于组织与管理研究的理论意蕴时指出,理性化运动的经济后果就是,对个人经济利益的片面强调将冲动、欲望、激情等非理性因素驯化并使之长期在管理领域处于边缘化状态[1]。管理中的理性化过程将人的一系列自然欲求剥夺在经济系统之外,而这些自然欲求同样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方面。因而,理性对现代管理的塑造实质是以一种压抑性文明将人简单化、机械化,使之成为没有灵魂和欲望的机械个体,只有这样才能通过计算来增强管理的可控性与可预测性,从而提高管理系统的生产效率与运转能力。后现代主义者试图通过情感、欲望、直觉等非理性因素的解放来消解理性的偏执在管理中对人性造成的损害,由此他们重点探讨了管理中的伦理与审美问题,并将之导向人的“自由—自治”境界,以期救赎现代管理中的没落人性。
面对理性主义在管理中的泛滥及其非人性化后果,一些具有人文主义倾向的学者努力发掘精神文化因素在管理中的价值。早在1959年,德鲁克在《未来的里程碑——关于新的后现代世界的报告》一书中就声明,人不是单纯的生物和心理存在,更是一种造物主所创造并且受造物主支配的精灵和精神性存在,因而管理必须使人回归精神价值[2]。德鲁克此书提出后现代世界、知识经济、知识工作者等概念并将之与精神性因素结合,是管理学出现后现代转向的最早著作。但这种思想未能引起当时学界的重视也缺少跟进的追随者,因而仅仅是作为管理先知的德鲁克对未来世界之管理形态的一种预言。20世纪八九十年代,后现代主义观点大量进人组织及其管理领域,对现代管理的批评已经从对机械逻辑论的批评扩展到对其思维方式和基本假设的批判,使管理的后现代转向成为一种思想运动。这一时期,查尔斯·汉迪(Charles Handy,1989)出版了《非理性的时代》,汤姆·彼得斯(Tom J.Peters)出版《追求卓越》(1982)、《超越混沌》(1987)、《解放型管理》(1992)等书。这些风靡全球的畅销著作无一例外地宣扬直觉、想象、价值观等非理性因素在管理中的意义并呼吁对传统的管理观念进行彻底变革。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挑战现代管理理性主义基础的后现代管理成为一股强劲的社会思潮。
推动管理向后现代主义转向的因素主要有以下三股力量:其一,后现代主义思潮的繁荣及其在管理领域的蔓延。二战后,随着现代主义弊端的日益暴露,福柯、利奥塔、德里达等后现代主义者对理性主导的现代主义哲学及其基本逻辑进行猛烈批判,现代主义预设的基础主义、中心主义、进化主义及主体性等核心理念受到严重冲击。彼得·德鲁克、查尔斯·汉迪(Charles Handy)、明茨伯格(Henry Mintzberg)、彼得·圣吉、汤姆·彼得斯等管理学者将后现代主义的基本主张导入管理领域来反思现代性逻辑在管理中的弊端,推动管理出现后现代转向。其二,后工业社会的环境变迁使管理需要新的理论形态。1973年,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发表《后工业社会的来临》一书,提出“后工业社会”的概念。贝尔认为,传统以制造业为基础的工业社会即将结束,现代社会正在进入一个以信息和服务为基础的崭新发展阶段。后工业社会同时是知识经济时代,企业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转型,新的科技主导型工业成为核心,新技术精英大量涌现并在社会的各个领域并占据主导地位[3]。这一切都使管理所面临的环境发生结构性的改变,如自主性较强的知识型员工取代了传统的操作工人,多样化、个性化的产品需求使传统单一的生产标准及程序化的流水线生产模式面临挑战,信息技术的推广则使传统金字塔形状的组织结构变得更加扁平化。日益复杂与动荡的外部环境及知识型员工的多样性需求使传统的理性控制思维在管理中捉襟见肘,这种环境的巨变需要与后现代社会相适应的管理理论与之匹配,由此后现代管理的形成与发展成为时代的需要。其三,后现代管理的出现还受到现代科技革命的推动。二战后,自然科学及技术革命突飞猛进,量子力学、协同论、混沌理论及复杂性科学深刻揭示了事物的相对性、非确定性及非线性关系,对旧有科学的确定性世界观及线性因果逻辑产生很大冲击,为后现代管理的思维方式和研究范式的形成提供了理论准备和方法论前提。
后现代主义者对管理中的人性救赎通过重建人的精神家园、解放人的非理性因素来实现。后现代性发端于尼采“重估一切价值”的思想,彼得斯等人将之导入管理考察之中,呼吁企业颠覆理性主义传统,重塑企业的价值观[4]。福柯(Michel Foucault)与利奥塔(J.F.Lyotard)等具有后现代倾向的思想家批判了现代管理中主观与客观、理性与感性二元对立的思维,强调消解由理性所构筑的话语霸权及其宏大叙事模式。针对现代管理“祛魅”过程中所产生的文化乡愁问题,Griffin(1988)提出重建“返魅”的世界观,他认为人类由其同神圣实体的关系构成,只有恢复神圣观念,才能克服“祛魅”所带来的诸多现代性弊病[5]。“返魅”的目的不仅仅是提高组织的凝聚力,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它更主要的目的是在组织中建立一种抵抗理性控制系统之压迫的文化共同体,以增强员工对组织及其个人身份的文化认同感。以这种后现代主义精神考察组织与管理问题,一些学者提出了“基于情感认同或价值观的行为”[6],“通过协商而达成的价值共识”[7],“认同式文化”[8]等主张。这一切表明,非理性因素不纯粹是现代管理所宣称的干扰性因素,而可能在知识经济时代的复杂环境中成为一种积极的人性解放力量。
后现代管理的这些主张对于现代管理的文化乡愁及理性主义困境具有以下救赎价值。其一,它使人们认识到理性在管理中的界限与范围。理性在提高管理效率方面彰显威力的同时,却对管理的价值观问题无能为力,这就容易将管理导向非人性化的歧途。其二,后现代管理在管理中解放了人的非理性因素,将情感、情绪、直觉、伦理及信仰等问题推衍到管理考察的核心地带,对于在管理中提高人的尊严,提高职工在组织中的幸福感与满意度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其三,后现代管理发现了被现代管理边缘化的“他者”的存在及作用。女性、员工及少数民族等在现代管理中被视为管理与控制的对象而成为弱势群体,其理论主张及各种利益诉求也难以纳入现代主流管理理论的考察之中。后现代管理则强调倾听这些“他者”的声音,关注他们各种物质的与情感的需要,倡导员工的参与管理与自我管理,以此来反对居于“中心”地位的权力掌握者的话语霸权及其对“他者”的合法压迫。
后现代主义的上述观点反映了其重建自由叙事的努力。自由意味着可以自主地支配个人的情感、欲望和行为,即属于个体的一切(包括理性的需求和情感的释放)不被任何他者(某人或者某物)违背其本人的意愿所占有和控制。自启蒙运动以来,自由一直是启蒙理性所追求的核心价值,但随着理性的分化,作为价值理性主题的自由逐渐被作为形式理性主题的技术所遮蔽。人们幻想通过科学技术的飞跃实现人类的自由与解放问题,但是理性主义的宏观叙事构筑了工具理性的霸权话语,最终使其本身成为一种压抑人的自由和对社会实施控制的操纵系统。“作为追求自由和解放的启蒙理性的文化,由于技术叙事对效率的追求,使金钱和权力开始左右和控制社会生活,这就使启蒙理性日益走向自己的反面,以一种权力的控制和操纵的形式出现”[9](P138)。后现代主义者非理性解放的主张及其对中心性主体、科学主义宏观叙事的解构,本质上就是对现代主义压抑和操纵的反抗和对人类自由的推崇。对于管理理论及管理实践,自由这一人类价值主体自管理学产生之时就一直缺乏系统的考量。尽管在公共领域保障公民自由权利的民主政体已经成为当今世界主要国家政权的基本组织形式,但专制、独裁与压迫一直未曾远离企业管理领域。后现代管理非理性解放的价值就是在管理的理性控制系统之外,建构一种基于情感与价值的“自由-自治”系统,以确保人性在管理领域的完全展现,将管理导向服务于人类自由和幸福的生活。
如何进行价值重塑、建立文化共同体并以之来实现人的非理性因素在管理中的解放呢?后现代主义者开拓了伦理技术与审美体验两条基本路径,即建造人在组织中的道德生活与审美生活,并将它们与人的自由与解放问题连接起来,从而构筑一种反对理性主义、权威主义与中心主义的新的自由叙事模式。
1.自我创造与控制的伦理之维
伦理是实施控制的一种恰当途径。在古代中国的管理理念中,基于技术与刑罚的控制一直被视为管理的次要选择,以人文精神见长的儒家思想认为,“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以伦理为依据建构各项制度,“明德慎罚”、“德治天下”是古代中国最理想的管理模式。在科学主义范式主导的西方现代管理中,伦理虽然被主流学者置于边缘化位置,但仍有学者将之视为控制的一种有效手段。Bernard James(1994)认为,塑造企业战略愿景的关键要素之一是员工的伦理诉求,基于伦理的战略规划有利于组织实施更好地控制[10];David Pastoriza等(2008)则指出,基于伦理的管理行为有助于组织生产更多的社会资本,减少控制的成本,因而管理者的行为要受到伦理的约束[11]。但无论是中国古代的德治管理设计,还是现代管理对控制的伦理考量,其所涉及的伦理要么是一种权威性的道德说教,要么是达到某种功利性目标的手段,因而都具有某种程度的压迫性与外在性,与后现代主义者确立管理的“自由-自治”目标以实现人之自由解放的主张相距甚远。后现代主义者认为,人类社会中事实上不存在既是普遍发现和固定的,而且还是足够真实的非历史本质,可以只由逻辑推导产生或证明的伦理理论[12]。基于此,后现代主义者提出一种反对普遍主义并具有非压迫性的后现代伦理观。
从D.R.Griffin与Richard Shusterman等人的论述中,可以归纳出后现代伦理与现代伦理截然不同的四个特质。其一,后现代伦理是行动中的伦理而非固定的抽象戒律,拒斥任何先验的基础主义假定。晚期维特根斯坦语言学的转向及利奥塔对现代主义宏观叙事的解构,向人们昭示着另一种现实,即“我们栖身在语言游戏的混杂的多样性中,且由如此众多的谈话形式所塑造,以至于我们不再能够肯定地说我们究竟是谁”[12]。因此,伦理只能在具体的语境中,根据谈话的对象或内容来决定。也就是说,后现代伦理具有行动的品质。其二,后现代伦理是一种私人伦理,拒斥任何形式的权威主义。后现代伦理由自由感和对自己行为的责任感组成,它只与个体相关联,个体只能在自身之内理解伦理,“因为伦理是他与上帝的密谋”[13](P52)。后现代伦理“拒绝任何外在的权威作为真理之源泉”[5],它的承载者是对自己行为负责任的道德主体。其三,后现代伦理是一种趣味伦理并具有审美化倾向,拒斥任何机械主义的阻碍。这是由于后现代伦理不再受某种固定化的外在教条约束,仅仅是个体在行动中做出负责任选择的行为,因而具有了创造性特质。正如Richard Shusterman(2000)所指出,道德反省最完美和最有希望的模式是“自我创造”和“自我扩展”[12]。在这种创造和扩展中,后现代伦理使其主体获得了审美趣味。其四,后现代伦理是一种情感化伦理,拒斥任何理性主义的预设。作为实践理性的现代伦理经过康德批判之后,事实上成为了理性的代言者,“通过基于理性基础和普遍化原则的选择而无需顾及对审慎的权宜和情绪的偶然考量”[12],任何伦理推断都要经过理性主义因素的评判,因而伦理在工具理性的束缚过于强调功利性的计算逻辑,进而成为压迫人的精神与情感自由的工具。后现代伦理的行动品质要求它必须依照主体的感性力量对各种具体情境做出恰当的判断和选择,理性不应该也无法对各种变化的偶然因素做出恰当的设定。
后现代伦理的以上四个特征无一例外地指向人的自由与解放这一价值主题。它拒绝了任何理性设定的外在力量对人的摆布与压迫,使伦理成为一种自我规制的主动行为,具有自我创造、自我扩展的自主性特征,正是在这种意义上,Michel Foucault(1988)指出,伦理是“自由所采取的审慎的形式”,自由则是“伦理的本体论条件”[14](P4)。以这种通达自由之境的后现代伦理来考察管理中的控制问题,伦理就不再是一种实现某种功利性目标的手段,而是一种主动实施的自我技术。它指向的问题不再是Bernard James(1994)所谓的塑造组织战略愿景的关键维度,也不是David Pastoriza等人(2008)所说的增加组织的社会资本或降低控制成本,而是“个体应该怎样塑造他的生活去自我实现作为人的目标的问题”[11]。也就是说,后现代伦理使管理的价值考量从组织的角度转向员工,控制的主题由效率增长和行为约束转向个体自由与自治。
2.体验、情感释放与组织的审美之维
后现代主义者反抗理性主义以进行人性救赎的另一个重要主张是感性的解放,这方面的主要代表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领军人物之一马尔库塞。马尔库塞对人性的救赎是通过感性解放与开拓人性的审美之维来实现的。在他看来,生产性、攻击性的文明压抑了爱欲的、非攻击性的情愫,“取消各种压抑性束缚,就会为实存的非压抑的升华方式提供前提条件,而这就表现在审美活动中的感性解放中,因为,人的本能解放之路实质上是一条通往审美的道路”[15](P9)。在高尔泰看来,美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而人的本质是自由,因此美是自由的象征[16]。审美及作为审美应用领域的艺术活动的基本功能便是负载拯救人的感性之维的历史重任。“审美的调解就意味着加强感性,反抗理性的暴戾,并最终唤起感性使之摆脱理性的压抑性统治”[17](P118)。审美通过幻想和想象使人摆脱了压抑性的现实原则,超越了现实,使现代人重建感性秩序,把人导向自由的境界,从而实现人的解放。
那么审美活动如何解放人类的感性力量?后现代主义者为反抗现代理性主义及普遍主义所塑造的先验决定论,推崇一种与先验主义相对抗的体验哲学(embodied philosophy)。“体验”作为一个哲学范畴是指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一种特殊的关系状态,主要由感受、联想、情感、领悟、理解等诸多情感与心理要素构成。体验把握的对象不是单纯的客体,而是客体对主体的意义与关系,即主体只可能对与自身有意义或有关系的事物产生体验。体验具有情感性特征,体验的出发点是情感,主体总是从内心的全部情感积累和先在感受出发去体验和揭示生命的意蕴,同样体验的归宿也是情感,体验的结果是一种更深刻地把握生命活动的情感的生成。也就是说,情感释放既是体验的依据也是体验的结果,体验通过情感发生并产生新的情感和意义[18](P51)。以后现代主义者倡导的这种体验行为来考察组织及其管理活动,我们可以在组织中塑造一种实现人之情感解放的审美生活。
以体验哲学来考察组织的经济行为,未来的组织管理则会推动体验经济的产生。体验经济是一种以商品为道具,以服务为舞台,以体验作为价值提供物和经济提供物的经济形态。体验经济中的消费者从其购买的产品和服务中能够获得一种情感体验过程,在满足其审美需要的同时心甘情愿地为此心理感受支付费用。在购买某种体验产品时,消费者是在花费时间享受某一企业所提供的一系列值得记忆的事件或故事——就像在戏剧演出中那样身临其境[19]。以体验哲学来考察组织内部的工作内涵,工作的概念就发生了革命性的转变,即由谋生的一种手段转为自我消遣的一种生活方式。理性设计的传统工作概念往往将思想与肉体分离,组织中的个体需要的只是从事服从理性安排并进行固定化操作的身体,思想的愉悦等高层精神性活动往往被放在组织之外的家庭生活或其他休闲活动之中。后现代主义者则将精神性愉悦与物质性谋生同时纳入在组织之内,并赋予工作以更高级的精神内涵。Rolf Jenson(1999)对这种转变做了以下描述:工作变得妙趣横生、催人上进、创意十足和引人入胜;公司也不再是一个法律经济实体,传统的会计方法将被抛弃,公司更像是一个部落,员工也不再是旧式合同之下的雇佣人员,而是平等的部落成员[20]。如果说为产品赋予情感价值的体验经济塑造了一种组织的外部审美生活,那么工作概念由谋生向消遣的根本转变则塑造了一种组织内部的审美生活。组织内外的这两种巨大变革共同对传统理性主义主导的机械式组织及其管理带来了革命性挑战。
目前,后现代管理展现的主要功能是从根源上对现代管理的批判与反思,而其蕴含的巨大潜力和真正理论价值在于对现代管理理论的重建。解构现代管理虽然是大多数后现代管理者的主要论域,但这仅仅是其理论发展初期的主要使命。后现代管理也正因为初期阶段的解构使命,而未能建立具有内在统一性逻辑的理论体系,因而其理论内部矛盾频现,甚至难以作为一种整体性的思潮来清晰地说明自身,这也是它往往被现代管理学者诟病的原因。但是,后现代管理的强大批判功能对于加强现代管理的深刻反省、自我理解和自我超越具有很大指导意义,而其对非理性因素、不确定因素及边缘性因素的尊重和关注,则对克服现代管理由于理性的僭越而造成的非人性化弊病具有现实意义。后现代管理当务之急是建构专属于自己的理论体系,后现代社会的管理需要后现代主义者提供一种能够克服现代管理弊端,并且更好地服务于知识经济时代复杂性管理的系统化并具可操作性的管理理论。
后现代主义非理性解放的人性观及其将伦理、审美元素导向人之自由、解放这一终极性价值之上的主张,批判与超越了现代管理的理性主义预设及其引起的诸多人性困境,对于在管理中重建现实而完整的人性提供了重要启发。从回归人之自由这一价值导向来看,后现代主义是现代主义追求自由精神的延续,只不过在他们看来,现代理性主义设定的种种规则和制度走向了现代自由精神的反面甚至在管理实践中剥夺了人的自由,因而他们主张通过情感、伦理与审美等非理性因素的解放来恢复和重建完整的人性。也就是说,后现代主义对理性主义、主体性及人性本身的批判和解构,并不是要否定理性与主体本身,而是要确定理性的界限,还原人性的本来面目,使人的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平衡发展,回归或恢复现代性的核心价值,真正实现人的自由发展,即在德、智、体、美等领域人性获得完全展现。因此说,只有从对自由的追求和对人类生存困境的忧虑的视角出发,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内在关联,两者并不会如其表面上所宣称的那样彻底决裂,后现代管理的真正价值意蕴不是消解理性而是重建人性。
当然,后现代主义人性观也存在种种不可回避的问题,某些学者在解构理性主义的同时陷入了另一个非理性的弊端,在对理性进行批判的同时连带人类几千年的物质文明与制度文明等成果一概否定,走向非理性因素所设定的另一种虚无主义或神秘主义。我们必须肯定理性在塑造人类现代生活,增强人类认知与改造世界能力,提高管理运行效率方面所具有的巨大贡献,承认其作为人性之重要方面的地位。后现代主义者所宣扬的非压抑性文明不能纯粹是感性与欲望的解放,同样也需要理性的节制与科学的力量,尤其是在管理这种功用性极强的实践领域。需要澄清的是,后现代主义对感性、创造力及伦理等非理性因素的强调并非要完全消解理性在管理中的作用,而是寻求理性与非理性之间的融合之道。因此,后现代主义人性观对我们的真正启发是整合理性与感性两种对立性力量,在管理中重建现实而完整的人性,使管理不仅符合人性之理性标准,同时也要符合人性之感性需求,只有这样的管理才是真正人性化的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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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国栋,东北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副教授,管理学博士。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新组织理论和组织治理研究”(11&ZD153);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现代西方管理思想的演进逻辑及其范式转换研究”(13AGL001);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项目“管理范式的后现代审视与本土化研究”(14FGL002);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中国本土组织管理移植的内生机理与经验研究”(W2014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