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子學”理念提出的前後脈絡

2016-02-01 11:34:37
诸子学刊 2016年1期

方 勇

“新子學”理念提出的前後脈絡

方 勇

“新子學”理念提出數年,早已突破單純學術範圍内的討論,並引發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和討論。“新子學”意在破除“經學”思想的禁錮,為中國文化帶來重要的改變。然而新觀念的蔓延,往往未必頓現於一朝一夕,可能經過數十載乃至更長的歲月,其影響仍在延展與振作。本文旨在梳理“新子學”理念提出的前後脈絡,以期引發社會各界更為廣泛的理論探討。

關鍵詞 新子學 文化多元 “經學”觀念 造作道統

中圖分類號 B2

“新子學”理念的面世已逾二載,但其醖釀籌備的時間更長。《“新子學”構想》正式見報以前,我已同《光明日報》相關欄目主編當面詳談過多次,文章成稿以後,我又先後與該欄目主編往返修改了五輪,歷時半年左右。《光明日報》認為,“新子學”的觀點一旦推出,很可能會一石激起千層浪,因而格外慎重。從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據説修改了十一輪;我這篇文章竟也已經五易其稿了。五輪修訂過後,正式定稿。2012年10月22日,《“新子學”構想》刊發,聲勢確實不小,許多學者與媒體都紛紛回應。這些呼應文章,如今絶大部分收録於首部《“新子學”論集》(學苑出版社 2014年2月版)中,第二部現在也已在編。“新子學”相關論文累積已達150多篇,規模不容忽視。

按我們原來的設想,“新子學”的討論可能主要在諸子學研究範圍内開展。然而它一經登出,立刻波及其他各個學科領域,而非局限於諸子學一門,在地域上,它也已經傳播至海外多個國家和地區。今年10月上旬,我到韓國首爾參加有關21世紀道家文化的國際學術研討會,主辦方已將“新子學”作為一個專門的議題來進行討論。韓國學術原以儒學為命脈基準,儒學正統的觀念根深蒂固,如今,他們同樣也面臨着思想轉型的問題。“新子學”的觀點傳播至韓國以後,不光影響到學術方面,還與其他一些社會問題整合在一起,引起了一系列的反響。

比“新子學”更早進行的《子藏》工程,是華東師範大學的超大型古籍整理項目,也是我們共同策劃並由我主持的。但没想到,目前關注“新子學”的人比關注《子藏》的還要多一些。相比較而言,可能《子藏》工程的内容較為專業化、專門化,而“新子學”卻經由各大媒體廣泛傳播至各個學科,並使各個階層都對其有所瞭解。

今年9月下旬,第五届國際儒學聯合會在京召開,開幕式於24日上午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習近平總書記作了報告。我應邀參加盛會並仔細聆聽了報告,在場學者認為,總書記的報告即使單從學術角度去理解也是十分深刻而有意義的,很可能指引着以後相當一段時間内中國文化發展的根本方向。第二天,這份報告在《光明日報》第二版全文刊登。但是對於這份報告,每個人的解讀是不一樣的。24日晚上,《新聞聯播》報導就没有從根本上把握報告中的學術内涵,也没有全面領悟總書記的講話内容。報導僅僅是從恢復儒學、儒學幾近獨尊的角度來加以闡釋播報。在我看來,這顯然偏離了習近平的講話精神。習近平講話大致是説,儒學是非常重要的,是中國古代重要的學説之一,它與諸子百家等共同推進了中國文化的發展。報告中反復强調的這一觀點,絶没有獨尊儒學的意思。而且報告中還有一個新的關注點,即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的關係問題,這和以前的提法都不一樣。習近平指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必須同中國具體實際緊密結合起來,應該科學對待民族傳統文化,科學對待世界各國文化,用人類創造的一切優秀思想文化成果武裝自己。”馬克思主義已經深深扎根在中國固有文化的基礎上。我們認為這個觀點比較重要。後來第二天分小組討論,由我主持了其中的一場討論。我談到了“新子學”,但在場學者大部分傾向於儒學突出,認為中國的文化仍然需要有一個能够代表意識形態的東西,儒學還應該經學化,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並主張在儒學經學化的基礎上再來實現文化的多元化。我提出,“新子學”剛好是要破這個觀念,不能有一個“高高在上”的經學。儒學中當然可以整合出一些合理的内容,我們也可以從儒學中多吸收一些養分,但不能將任何一門學説絶對性地置於所有學術文化之上。我們提出“新子學”的主張,最重要的就在於發揚子學精神,這是中國傳統文化中非常寶貴的内涵,也正契合這個時代的精神。如果有人覺得我們提倡子學,只是在强調子學在學術史上如何重要,那麽顯然對“新子學”産生了誤解。諸子學在中國思想史上固然十分重要,但並不總占據着最顯著的地位。以《四庫全書》為例,子學的位置就顯然不是最突出的。而如今我們提倡子學,首要就是提倡“子學精神”,這是子學背後中國文化源發時期的基本特質。簡單地説,“子學精神”就是不尚一統、主張多元並生,就是學派間要保持平等對話、相互争鳴。“新子學”反對任何獨尊,反對以權力宰制學術,反對借古聖人之言造作道統。不能理解“子學精神”,也就不能理解“新子學”的關切點。我在國際儒學聯合會上表達了以上觀點,但與會者並未能充分理解。

“新子學”的理念,是要破除思想的禁錮。經學觀念已經滲透在我們每一個人的思想之中,滲透在整個中華民族的心理中,無形而又無所不在。我們提出“新子學”,並不是説諸子百家作為學術研究要改變一些方法,要滲透進一些異質,這只是表層現象;更深層的理念觀照在於,中國的文化要有一個大的改變。至於它與西方學術的關係,與古代文化的關係等等,我之後幾篇“新子學”論文大致上已經表述得比較全面了。但“新子學”作為一個系統性的架構,並非幾篇文章就能涵蓋其所有内藴,也不是短短數天數月甚至數年就能辨析清楚。“新子學”理念要充分滲透到各個領域,前路尚且漫漫。回顧歷史,任何重要的新觀念的蔓延,往往未必頓現於一朝一夕,可能經過數十載乃至更長的歲月,其影響仍在延展與振作。而理論性的問題,特别需要邀請理論研究專家,尤其是哲學思想研究者參與進來。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諸子百家方面,因而,誠摯希望有更多的思想研究者參與“新子學”的討論,為這一創生伊始的理念能够更為蓬勃地發展多多建言。謝謝大家!

説明:本文根據2014年11月9日上海大學舉辦的“‘新子學’與現代文化: 融入與對接”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録音整理而成。

[作者簡介]方勇(1956— ),男,浙江浦江人。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後,現為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華東師範大學先秦諸子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諸子學刊》主編、《子藏》總編纂。主要從事先秦諸子學和宋元文學研究,著作有《莊子纂要》《莊子十日談》《莊子學史》《莊學史略》《莊子書目提要》《方鳳集輯校》《存雅堂遺稿斠補》《南宋遺民詩人群體研究》《卮言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