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防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

2016-01-31 06:08孟凡号
神剑 2015年3期
关键词:原子弹老兵乌鸦

孟凡号

“天上无飞乌,地上不长草。千里无人烟,风吹石头跑。”在基地官兵撰写的或其他描写基地组建时期的稿件或书籍中,我多次读到这句话,只是话中所描述的情景却没有真正体验过。我曾多次想象,那该是一种何等的凄凉与荒寞。然而,对于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的我来说,什么想象都不如到实地走一遭、看一眼,让人感受得深、感受得真。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到了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后,我才有了这种感受。没到之前,我曾一度认为时常值班的地方就是书籍和稿件中描述的那样了。但真正到过后,这种印象被彻底颠覆了。

很多人告诉我,场区的乌鸦都是公的。这句话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场区是可以看到乌鸦的,只是这里的乌鸦比马兰,比场区以外的地方见到的要大许多。但我想,到过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的我应该站出来更正一下,在值班的地方可以看到乌鸦,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是看不到乌鸦的。

在值班的地方,除却身穿迷彩、来来往往的军人外,还有一些展翅翱翔的乌——乌鸦。最初我还以为是一群雏鹰,可后来才知道根本和雏鹰没一点关系。

这几年,为了营造场区拴心留人的环境,广大官兵不辞辛苦,在道路两旁栽下了一些花草树木:算不上成片的数十棵沙枣、稀稀疏疏的十几棵白杨……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甚至连“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胡杨也被执行任务的战友们抬到门前的场地上,摆放成了不同的或人物或动物的造型,向来来往往的行人讲述着一个个三千年不朽背后的伟大故事……

一个深秋的凌晨,天刚蒙蒙亮。一个三级军士长陪同我踏上了去往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的漫漫长路。三级军士长是老场区,一个被官兵称为是“场区活地图”的老兵。能够与这样的人一同前往,我感觉是一种幸福,一种能够感受场区魅力的幸福,一种能够感触基地历史真面目的幸福,一种能够感知核试验沧桑岁月的幸福。

“出去跑步就是散心!”这是老兵与我谈话中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这让我很是不解。查阅字典:“按照规定的姿势向前跑”为跑步,而散心意为“消除烦闷,使心情舒畅”。看字面之意,跑步就是跑步,与散心没有一点关系。可老兵却硬生生地把二者扯到了一起。究其原因,如果没有切身感受,就不会如此逼真。之所以如此,是他们把跑步与散心有机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了一份激情与闲适的融洽,一份人生与岁月的写意,一份骚动与静谧的和谐。

绕过一个山口,眼前一片开阔,一条公路曲曲折折望不到边。路旁硕大的石碾子,向我倾诉着当年众志成城、喊出响彻云天的号子的热闹场景。我不禁在想,基地历史展览馆里的那个石碾子,是它一奶同胞的兄弟,抑或是它当年一同经历了激情岁月的战友。久经风雨侵蚀的房屋早已破烂不堪,没有了昔日发生在这里天翻地覆的热闹景象……

哦,我懂了,是整日的风,是长夜的雨,把石碾子浸透,把房屋碾平……

11:00,在一块写着“永久性沾染区珍惜生命切勿进入”的大牌子下,车辆缓缓地停了下来。仔细打量这块牌子,我记起来了:这个地方我曾经到过的。

13年前,还是连队基层排长的我曾带车队路过这里。那次,在“永久性沾染区”石碑前,我还依着它把青春的印痕镌刻在了这里。时光荏苒,怎么一晃就13年了呢?我禁不住问:“时间都去哪儿了?”

一望无垠的戈壁滩没有一点绿色,让车内的我感觉不到戈壁滩上有一丝一毫的风。不料,在下车查看石碑上的字时,我才发现车外却是“寒风瑟瑟可割耳,呼啸之声尽是冬”。站在原地.我一时忘记了老兵的问话,只是呆呆地、傻傻地望着那块石碑。直至驾驶员将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才将我从沉思拉回到现实中。

黄沙漫漫,人乌俱绝。我真正来到了“死亡之海”,不毛之地。除却遍地的沙砾,地上没有一点绿色,满目的苍凉让人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此时此刻,不管什么言语,不管什么辞藻,就是稍微的窃窃私语,在遍地的沙砾面前都是一种莽撞,更是一种亵渎。

说来也怪,很多人看到这种情景都禁不住掉转车头,疾驰而去。而我却像是在万里他乡遇到了知音,失散多年的游子找到了爹娘。

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要发狂。

在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称作“如同月球表面一样荒凉”的生命禁区,在彭加木、余纯顺等献身科学的最后之地,在一个被叫作“孔雀新村”的不毛之地,有一面五星红旗在高高飘扬。

这里,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这里,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这里,气候干燥,雨水稀少(年降水量25毫米):这里,春秋极短,夏冬偏长,夏季酷热,冬季凄寒(气温最低-24.6°C,最高42℃)。

这里,还有一群人:他们,以戈壁为邻,以风沙为伴,以新村为家:他们,忍常人难忍之难,吃常人难吃之苦:他们,“白天兵看兵,夜晚数星星”:他们,在“戈壁新村聚英雄铸山煮海,楼兰河畔邀明月谈笑风生”;他们,“身伴楼兰写忠诚,身系国防为打赢”;他们,在死亡之海,用忠诚,用青春,用拼搏,用汗水,迎接共和国每一轮初升的太阳。

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警卫人的身影,读懂了警卫人的忠诚,理解了警卫人的奉献。尽管我不愿意,但我不得不向他们表示我最最崇高的敬意——致以军人崇高的军礼。

驾驶员的一个急刹车,让沉思中的我猛地坐直了身躯,我看到一条两三米宽、有着凸起和洼地的“阻隔带”横亘在我们面前。“阻隔带”虽然称不上宽阔,但最终还是迫使我们都下了车。戈壁滩上,我孤孤单单地望着两人一车,极不情愿地把心放在了嗓子眼处,两手更是不自觉地做出了一副惊世骇俗的窘相。

突然,随着车辆的一个侧斜,我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随车摆动起来。那一刻,我注意到自己的身躯与地面组成了45度夹角。我不信仰任何宗教,但车辆侧斜的一瞬,我却顺口说出了“我的神”!

回到车内,老兵告诉我,两年前,有一次他们执行巡逻任务,远远地看到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瞬间就压了过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人感到窒息。那次,乌云就像恶魔一般,带来了狂风暴雨,瞬间就让茫茫戈壁感受到了它的力量与魅力。也是那次,中央七套的摄影组正在场区拍摄。他们暂时居住的房屋被掀起,设备被打湿,几人只有相拥才能站立。雨过天晴,摄影师一边收拾装备,一边啧啧称奇:“惊天动地!惊天动地!”

随着车辆戛然而止,在历经四个小时的“跋涉”后,我终于伫立在了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

我不是诗人,也几乎没有作过诗。但是,伫立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我情不自禁地诗兴大发,轻轻地吟唱: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半个世纪/那是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日下午三时/随着一声惊雷炸响/大地在颤抖/笑声在荡漾

滚滚惊雷打破了世界的宁静/蘑菇云朵直逼湛蓝的天空/飞机、坦克、大炮等效应物变得残破不堪/只有那肆虐的戈壁风/在怒吼/在歇斯底里地哀鸣

马兰村小可牧鸿/天叫风云成画/至此/你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春雷/你的英姿让西方列强睁大了眼睛/从那一天起/你的名字和罗布淖尔一起/震惊世界/响彻寰宇/在不同人种的口中传唱不停

伫立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凝视大片黑色的沙石/我看到巨大火球的光亮/我触摸到高温气体灼伤的力量/我窥探到西方宵小窃窃私语的伎俩/伫立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我为你昔日的雷声欢呼雀跃/是你/让整个地球一片哗然/让昨天的“东亚病夫”挺直佝偻已久的脊梁

我骄傲呀/骄傲能成为你伟大的公民/骄傲能在有生之年来到这个地方/骄傲能与你面对面共诉衷肠/在这炎黄子孙世代敬仰的地方/我以一个共和国军人的名义/代表你/代表他/代表曾经工作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千次敬礼/将炽热的目光永远镌刻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

轻轻吟唱后,我缓步来到爆心中央。站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现场,与镌刻有“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的石碑零距离接触后,为它轻轻拭去身上的尘土,轻轻抚摸岁月在它身上刻就的印痕。

突然,老兵惊奇地望着我,问:“你怎么了?…‘我没怎么呀?”我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手,你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听了老兵的话语,我笑了。我告诉老兵:“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要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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