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里的卢沟桥（外三首）

远心

马车轱辘压出深深的车辙

石头磨扁

骆驼的脚掌喜欢

我住在桥下

面对着河

幼年到对岸上学

这边是村子

那边是城

几百年来被脚步踩圆

石印深一脚浅一脚

刚下过的雨溅起水花

石狮子看着偷笑

鼻子被打烂了

怀里的小狮子形容模糊

望着对面的河

圆睁怒目

宛平城的灯影照过来

金人车马悄悄夜行

我坐在桥下观望

一座座现代桥比不上你的承重

卢沟河的水

比桥更绵长

一只白鹿的骨架

我的紫红树皮已脱落大半

向阳的一半几乎褪白

在小镇之外

远望那片细弱的树林

听教堂尖顶上的钟声

年轮藏在树干里，数不清

深秋，树叶落到最后

剩下的这些残叶，也数不清

风总是顽固地吹来

我伸手环抱这些枯叶

希望能有几片留下来陪我过冬

三十年前那群经常跑来的孩子

这些年很少见

他们的孩子还有几个常来

我站在岔路上

一条进入小镇，一条通往群山

我经常从后背感受到山气

清冷静穆

我看小镇的时间越来越短

看山的时间越来越长

深秋，一览无余

绵延的山脉像去掉血肉的骨架

一只沉睡的白鹿

黑戈壁

那天你的声音不大

线条很轻，你的轮廓很远

你言语中巴忽略了我的存在

就像从未相见，永远的爱

我终究走不出你脸上的锈

一片茫茫的黑戈壁

在风日之中异化

揭开，是金黄的细沙

握在手中，有如玉的光滑

我一直站在黑戈壁的边上

站成沸腾后死寂的祁连山

一座座山峰，苍天下独立

对峙黑戈壁

把生命的血，熬煎

风向上生长

耳朵里的声音是甜的

东归车窗外的胡麻

开紫色透白的花

梦境里的声音是温柔的

东归的车窗外的黄河

一滴滴滚圆

眼前是金黄的油菜花

你讲述风旋过石子

将石子磨得圆润

死在雅丹地貌穿行的样子

带我去生命的死境

西行的列车

见证祁连山的荒凉

一大串旋转的紫烟

呼啸着奔向火焰山群

生命的韧性

在死境里延伸

无语而下的泪

拭去大地的绝望

风向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