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施小妆
紫野菜做不出爱情的味道
文◎施施小妆
只是每当他睡着,她还是会感觉到一些寂寞,他睡得越久,她的寂寞越深,于是她慌张地想:他们之间经过了几个月的疏离,其实是不是少了一些什么?
午餐里,有份紫色野菜不错,想起许久没自己做过饭了,赵朵便绕到公司不远处的菜市场。
中午的菜市场,像个在阳光下打瞌睡的猫,安静而慵懒。赵朵搜寻野菜时,心里却像是有两只不怎么喜欢午睡的小猫,在抓拉着。
真奇怪,偌大的市场,竟然寻不着那样一把野菜。后来询问,得知这种野菜喜阴凉,都不摆在外面。
赵朵笑问:“它真叫紫菜?”卖菜大叔一脸认真,说:“是啊,真真正正的紫菜。”
它肯定不叫紫菜,只是它是紫色,真真正正的紫菜在海里。不知为何,赵朵突然开心起来,觉得这个菜场的大叔也蛮可爱的。
而且,很快赵朵又发现,她今天出来,看到的是一个漂亮的中午。刚出菜市口,她看到了几个让她舒心的大字。
是个缝衣店的店名,蓝底招牌上,印着朱红大字——马拉松服饰。这家店怕是生意太好,所有来做衣裳的,等取货都得是一个马拉松吧。
看来生活中,乐趣总是有的,虽都不太直接,但也没深藏,只要你目光有所及,稍稍用心便可采取,倒是那些捂在心里的东西,越捂越生霉。
范春言是赵朵的大学同学,曾彼此宣誓要爱对方一百年的。但毕业后的这第四年,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两人都任由感情不升温。就好像看着一株生病的茉莉花,既不想在过去的春天里它带来的馨香,也不想它是明天就枯萎还是会坚强地活下来。
上个星期,范春言休假,到她这边来。第一天,她上网,他看球。
第二天她说他存心把房里搞乱,让她收拾很累。他说谁都没她那么多事。
第三天吵架了,他一气之下背着包去了黄山,说就是登珠峰也没和她处起来费劲儿。她气得在后面跺着脚叫,“那你别找黄山,去找珠峰省劲儿吧。”
气过之后想:是没有爱了吧?没有了爱,才会有陌生感,才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任凭身体都冷冷的,才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排斥。
那把野菜,赵朵并没做出念念不忘的味道。
她很用心地从择到洗、到配佐料,等到终于完成,她突然觉得它其实是一道丑陋的菜——挺拔明亮的紫再也找不到,而是灰黑灰黑地蜷缩在盘里,把最后的一丝食欲也给吓跑。
犹豫再三,她觉得至少要尝一片叶子。可这一尝,方知它不仅是一道丑陋的菜,还是一道阴险的菜。它是苦的,苦得很绝情,就像范春言做的鱼一样,他明明知道她是喜欢吃鱼的,可是他做五回总有三回会把鱼胆给弄破,她以为,如果他不是居心叵测的话,就是因为太不在乎。
第二天在公司吃工作餐时,赵朵特地问了服务员那道菜的做法。
这才知道,这种野菜,是要先焯下水的。原来不够了解,味儿也就不对。和范春言虽相处好几年,可到底在更多的事情上没遵照同一方向往前走,由此相处的时间越长,反而越觉得来不及熟悉,与日俱增的陌生加陌生,缺点和距离就尖锐清晰得像野菜意外的苦味。有些东西算是越来越明朗了吧?赵朵晚上给范春言打了电话,说了分手。如她所想的,范春言也没坚持什么。接下来,在同事的安排下,赵朵见过一个叫宋晨的男人,印象还不坏。27岁,事业有成,气质里有着让人感觉很牢心的成熟。眼神也温和,和自己散步时,懂得和她同速度,不像范春言,从她进入职场穿起高跟鞋后,两人就没合过拍,总是她别扭地在追赶。
晚上也会将她送至楼下,会看她窗口灯亮了才走。
这样的男人每约会一次,这样的细节每发生一次,就会让赵朵的感动积累,也许是从前那个说爱她的人太过亏欠,所以就越发觉得宋晨的珍贵。
只是没想到,正当她越来越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时,一直不联系的范春言会来电话。
说是有个出国的同学回来了,想聚聚。
她特地带宋晨一起去了。没有更多的原因,只是觉得有时候自己的姿态真的就是自己的心情。她要给范春言看到她的不一样。
范春言并不太在乎,依然一门心思地和男人们攀酒海侃。如此应对,她也彻底释然了,她走的时候,和谁都打了招呼,就是没有和范春言说一声。
速递公司送来一大束花,办公室里戏闹开了,纷纷敲赵朵,说:“精品男人,赵朵你还犹豫啊,快让他请吃饭。”赵朵笑着推了几句,他们倒越是起哄,逼着现在就打电话。
宋晨在那边开心地连说好,说晚上订好了饭店,他亲自来接。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被请去了,点菜时,有人点了紫野菜。清脆爽口得让赵朵有亲近的感觉,在它身上,她还真的是有过一点明悟的,相比之下,她就觉得它真是菜里的仙品,让鱼肉海鲜都成了俗物。
见大家都喜欢,宋晨又让上了两份,一份还是爆炒,一份要生的。
赵朵惊讶,“还可生的吃?”看到宋晨那悦然的表情,她心里对它的新吃法充满期望,她想她一定会和宋晨一样,入口的那一刻,全是享受。她学他,夹一段,蘸了辣子,送到嘴里。
但没有,它那么强烈地刺激着她的味蕾和胃,它是苦的辣的冲的混合味,她很快一阵恶心,急忙起身去了洗手间。
等她回来,他们都在笑,“你还说马拉松才刚开始,露隐私了吧?这饭早该吃。”
她愣怔,有同事凑过来说:“发展还挺迅猛的嘛,再不结婚的话,婚纱就套不进去了。”
她看看宋晨,他正夹着好几根让她犯恶心的生野菜在蘸,想到同事们的取笑是因为怀疑她和宋晨早已上床,还怀孕,她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感到恶心,又去了洗手间。
一捧凉水浇上了脸,再对着镜子里看自己,她看到眼里的不愿意,和一个男人有孩子,她得先和他接吻、上床、缠缠绵绵,然后才会有两个人的一体,可是现在她是那么地拒绝这个男人所喜欢的那道菜式,拒绝它的味道,她会在某个夜晚留他不走吗?
这三个月来培育出的幸福感,突然地就消失了。
凌晨两点,同学来急电,范春言失踪了。
前天在聚会上,他喝醉,说今天开心要去登山玩儿。同学们都以为他那是醉话,把他送回住处后就走了。不想第二天,他没去上班。
她顿时心如刀绞。别人都以为范春言只是喜欢登山,可她知道,他每次去登山,都是因为自己,就像他所说的,登珠峰也没和她相处费劲儿。那天,她不该故意带宋晨去,不该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
城中的同学都会合了,跟随警车出发了。距城10多公里处,有一座海拔大概800米的山,范春言一般会去那里。
一直搜到天快亮时,才在某处山坳里发现了跌落后昏迷不醒的范春言。
经过现场的一些急救,范春言总算是睁开了眼,在看到赵朵那张被荆棘划满血痕的脸后,他干裂发白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眼角有泪水。她将满是泪水的脸贴过去,听到他说:“赵朵,我们从前是相亲相爱的。”
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掉,抱紧他用力地点头说:“是的,我们从前是相亲相爱的,我们以后也会是。”
赵朵在医院天天陪着范春言。所有的同学都来看过,走前总是对赵朵说:“你可再不能跑了,不然哪天这小子真去珠峰抒发郁闷了。”
其实她也在想:等他出院,就再开始吧,毕竟就像范春言说过的,从前他们是相亲相爱的,那么重新开始也是容易的吧。
只是每当他睡着,她还是会感觉到一些寂寞,他睡得越久,她的寂寞越深,于是她慌张地想:他们之间经过了几个月的疏离,其实是不是少了一些什么?
这让她总是想着要有个办法来弥补一下,那天下午,她在医生那里得知他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刚要离开时,听到有两个护士在聊天,开心地说着陈绮贞3月20日要到上海开个人演唱会的事。
她突然很欣喜地回到病房,摇着正在给同学打电话的范春言说等他出院,他们就去上海,看看陈绮贞,听听她的歌。
以为他会扔下电话,高兴地抱紧她说“好”。她是那么地喜欢陈绮贞,他也说过喜欢她,有一年,陈绮贞在台北举行海洋音乐季演唱会时,他们不能去,他曾逃课带她跑到一家有直播的酒吧里去看,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时,他们都会激动万分。
她想,他们爱情里现在少的那些东西,也许可以在一场新的演唱会里回忆起来、填补进去。
可是他的手臂没有伸过来,他一直在讲电话,他很开心地跟同学说:“多亏兄弟们,让我白捡了一个我,咱一出院,就招呼大家喝酒,不醉不算痛快啊……”
他的声音那么大,他的样子,那么陌生,陌生得让往事都不再有勇气跳出来。
3月20日,范春言出院了,赵朵没有去接他,她也没有去上海。
她只是安静地又去菜市场买了那种野菜,但是做的时候她还是忘记了要焯一下水,所以它给她的味道,依然是丑陋而又苦涩的,不过,这一次,她强忍着吃完了它,直到难受得眼泪都掉下来,直到挽留爱情的决心,终于也变苦。
CD机里,一直反复地在唱着陈绮贞的老歌《还是会寂寞》。她终于知道,有时候,爱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重新拥有的。
编辑/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