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战略选择

2016-01-29 05:41
中州学刊 2015年6期

邓 泳 红   张 其 仔



中国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战略选择

邓 泳 红张 其 仔

摘要:自德国提出工业4.0概念以来,第四次工业革命就开始受到广泛讨论,但对于何为第四次工业革命,中国应如何参与或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迄今仍众说纷纭。对于第四次工业革命内涵与特征的科学把握,与中国能否利用好这次历史性机遇、避免重蹈前几次工业革命的覆辙关系密切而显得至关重要。通过比较分析第四次工业革命的特征可以发现,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一次聚合了四大趋势的破坏式技术创新,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应以双轨战略和双轨机制加以应对。

关键词:第四次工业革命;双轨战略;双轨机制

自德国工业4.0小组于2013年发布德国工业4.0方面的报告之后,第四次工业革命就受到中国国内的高度关注。受此启发,中国由工信部牵头,会同国家发改委、科技部、质检总局、工程院等20多个国务院部门,组织50多名院士、100多位专家开始编制《中国制造2025》。2014年10月10日,中德两国政府共同发布的《中德合作行动纲要》明确提出,工业生产的数字化(“工业4.0”)对于未来中德经济发展具有重大意义。此后,国内对德国工业4.0的讨论更趋热烈。与第一次工业革命发生以来的任何历史时期相比,中国从没有离一场新工业革命的距离如此之近。面对此次新工业革命,中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参与乃至引领的历史性机遇。但是,要把这种机遇转化为现实,就必须深入研究第四次工业革命的特性,采取科学合理的应对措施,在中国参与乃至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方面做出正确的、历史性的战略选择。

一、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内涵与特征

全球正在进入一个全新的巨大的技术变革时期,对此虽然已有广泛的认同,但迄今为止所谓的有关新工业革命,或其他的类似概念,多聚焦于某一特定方面(见表1)。任何一场工业革命,之所以称得上是革命,就不仅仅是技术意义上的、生产力方面的一种巨大进步,同时也是一场生产组织方式的巨大变革。只有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层面去分析第四次工业革命,才有可能清晰地回答第四次工业革命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层面来看,第四次工业革命可以用四个特点加以概括:深度网络化、绿色化、智能化和生产组织方式的分散化。第四次工业革命就是这四大趋势的整合。

第一,第四次工业革命以深度网络化为重要特征,是一次重大的信息处理技术革命,信息处理技术将进入到移动互联时代,物联网得到全面发展。信息处理技术进步是生产力进步的重要标志。“随着社会发展的推进,人们必须处理和交换巨量信息。任何社会,如果没有文字和计算机系统,都不可能发展得太远”。①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人类处理信息的技术虽然取得了一系列突破,但信息处理技术成为工业革命的支配性力量,则发生于第三次工业革命时期。第四次工业革命将使信息技术处理进入到一个全新阶段,人类社会将进入到移动互联时代。移动互联就是人和计算机在移动状态下的人机交互,将信息放到每个人的手中,计算机到处可以使用,到处可以连接。移动信息技术带来了地点和时间的灵活性,它将改变商业运作模式、改变整个工业以及它们所推动的经济,推动物联网的全面发展,引发对大数据的搜集、储存、处理技术的重大需求。②

张其仔,男,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北京100836)。

表1 第四次工业革命概念之外的其他各种产业革命的概念

第二,第四次工业革命将使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发生重大变化,是一场重大的能源和资源利用效率提升的革命。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使人类改造和征服自然的能力得到迅速提高,但也由此造成了人类对自然的巨大破坏。第三次工业革命期间,资源与环境问题虽然开始为人类所关注,但与达到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想状态依然相距遥远,人类仍没有完全摆脱对不可再生资源的严重依赖。第四次工业革命虽然不能使人类从对不可再生资源的依赖中完全解放出来,但第四次工业革命必将推进能源利用方式的变革,将实现人类以消耗化石能源为主向消耗可再生能源为主的转变。3D打印在技术上的突破,将使减材制造的制造业模式转变为增材制造的制造业模式,从而改变人类利用资源的方式,带来资源利用效率的极大提高。

第三,第四次工业革命将使劳动者和劳动工具、劳动对象的关系发生重大变化,人类将迈向与智能机器人共存的时代。第四次工业革命与前三次工业革命相比,劳动工具与劳动对象都将成为智能机器。Louis A. Del Monte把21世纪的人工智能革命以25年为期划分为4个阶段。21世纪的第一个25年,一台只需支付1000美元(以1999年的美元计算)的计算机,其计算能力可与一个人的大脑相当,人工智能将在一系列领域得到应用。进入到21世纪的第二个25年,计算机的能力足以与人脑相匹敌,其计算能力甚至超过人脑;到21纪世纪中叶,人工智能将进入到引爆点,人类将失去对技术发展进程的控制,智能机器可以自行实现技术进步。当人类跨入21世纪的第三个25年时,人工智能将全面超越人类,成为地球上最聪明、能力最强的生命形式;人工智能将进入自我演化周期,下一代比上一代更聪明,能力更强。当人类进入到21世纪的最后25年时候,人类历史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与机器的分界线将不复存在,机器将获得与人类同等的法律地位。德蒙特的预言虽然有待未来实践去证明,但正在发生的现实是,智能化正在渗入到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可以确信,第四次工业革命必将是一次深刻的智能化革命。

第四,第四次工业革命将推进生产组织方式的重大变革。工业不仅是经济问题,它还可以通过产品为满足人类各种需求而偏离标准设计的程度来衡量。③根据标准化与定制化的平衡,第一次工业革命实现了少量标准化;第二次工业革命实现了大规模的标准化;第三次工业革命实现了大批量定制;第四次工业革命将实现个性化定制。个性化定制与大批量定制的差异在于,后者不可能以低成本一次只生产一个零部件,或只生产一件消费品,个性化定制则完全可能。个性化定制能以低成本生产一个零部件,或者只生产一件消费品,是因为3D打印有其独特的优势。其优势突出表现为十个方面:制造复杂物品不增加成本、产品多样化不增加成本、无须组装、零时间交付、设计空间无限、零技能制造、不占空间便携制造、减少废弃物品、材料无限组合、精确的实体复制。这十大优势,使得3D打印技术成为普遍的生产方式时,低成本的个性化定制就能实现,人类差异化的需求也将得到更大满足。除了3D打印之外,移动互联和劳动工具与劳动对象的智能化技术进步,也将是实现个性化定制的重要载体。

与个性化定制能力提升相伴随的,是生产组织方式的分散化。第一次工业革命建立了工厂制,是生产组织方式从分散化走向集中化的第一步。第二次工业革命将集中化生产推进到一个新高度,大规模集中化生产成为企业竞争优势的基本来源。第三次工业革命,推动了产业内分工,进而推动了产业链的全球化布局。进入到第四次工业革命,个性化定制能力的提升和个性化定制需求的增加,将大大弱化规模经济优势,使分散化的生产组织方式成为一种更有生命力的组织形态。

二、中国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

战略选择:双轨战略

一般而言,一场新的技术革命更有可能在那些处于技术前沿地带的经济体中发生。一个经济体离技术前沿面的距离越远,引领新技术革命的可能性就越小,但这并不完全排斥落后经济体参与一场新工业革命的机会。落后的经济体虽然其技术水平面落后,但在面对新工业革命时,也应采取主动应对策略,只有如此,落后经济体才有可能赶上或超越发达经济体。然而,不同的经济体因其与技术前沿的距离不同,面对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时,其受挑战的程度和性质就会不同,其应对策略也不应如出一辙。

中国离第四次工业革命到底有多远?或者说,中国离全球前沿技术面到底有多远?回答这一问题的方法之一,就是将中国与标杆国进行比较,分析二者在不同技术层次上的比较优势或劣势。一个国家相对于另一个国家而言,如果在高新技术产业上处于显著比较优势,那么,这个国家离技术前沿面的距离就较近,反之亦然。

工业4.0由德国率先提出,科学地把握中国在参与、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过程中所面临的挑战、所具备的优势和劣势的可行方法,就是进行中德比较,通过比较中德的优劣势,就可以从总体上判断中国相对于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距离。美国是公认的在基础研究和前沿技术开发上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德国提出工业4.0的重要背景之一,就是要应对美国推动先进制造业、实施再工业化策略的挑战。第四次工业革命如果代表的是一种最前沿的技术革命,在识别中国参与、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所面临的挑战时,美国无疑也是重要的标杆国。

经典的识别一国比较优势的方法是计算显性比较优势指数。但运用经典的比较优势指数(RCA)分析一国比较优势时,其缺点在于不对称,因为RCA的取值范围在-1~∞之间。为了克服这一局限,可采用对称显示比较优势指数替代经典的显示比较优势指数,其计算公式为:

RSCA代表对称显示比较优势指数,这个指标的取值范围在-1和1之间(KeldLaursen,1998)。

将中国、德国和美国进行比较,一个显而易见的差异就是,中国在劳动与资源密集型产业上,具有明显比较优势(见图1)。在中高端领域具有比较优势的经济体,相对于在低端领域具有比较优势的经济体,离前沿技术的距离更近,更具有实现突破式技术创新的能力。中国与美、德相比,离前沿技术的距离不同,这就决定了中国在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策略与美国和德国都有所不同。

图1中、美、德劳动与资源密集型、低技术与低技能密集型产业的对称显示比较优势指数

在全球化日益深化的今天,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既面临着一般发展中国家在迈向高收入国家过程中所面临的共性问题,也面临着不同的新挑战。相同的是,中国经济要发展,就必须解决传统优势弱化、新优势积累的难题。相异的是,国际金融危机后,推动了发达国家重振制造业的雄心壮志,使中国制造业在发展中面临的竞争更加激烈。全球正在发生的深刻的技术变革,既给中国带来新的压力,也为中国形成新的竞争优势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为了成功应对挑战和机遇,中国应实施双轨战略,就是分领域同时实施追赶与跨越战略。

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首先面临的是追赶发达国家的问题。如何追赶?那就是按照产业发展的规律,向发达国家学习,不断地实现产业升级。而产业升级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向什么方面升级,向什么产业升级的问题。只要正确认识到,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还面临着追赶发达国家的任务,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追赶发达国家,在产业发展的策略上,就是推行“新进口替代”战略,生产那些中国还不能生产、需要进口的产品。

推进新进口替代,不仅可以解决产业升级所面临的信息难题,即解决向何处升级问题,同时也可以利用后发优势,获取后发国家的“技术红利”。后发国家的“技术红利”,是指已经被发达国家开发出来的技术,因为应用或进行再开发所需的费用比起开发从来没有被开发过的技术较低。后发国家技术进步的速度高于先行国家的秘密也正在于此。

日本是出口导向战略实施比较成功的典范,有关学者根据日本发展经验提出了雁阵式发展理论,表面上看这是一种出口导向战略,但其背后的核心要素是进口替代。雁阵式发展理论把后发国家的工业化过程划分为若干发展阶段:第一阶段,从发达经济体进口消费品,大量劳动力转移到出口产业部门就业。第二阶段,后发国家开始生产进口消费品,同时进口与此相关的资本品。第三阶段,后发国家开始出口消费品,此时,国内也开始生产资本品,资本品的进口下降。第四阶段,后发国家消费品出口下降,这类工业开始转向后一级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地区,后发国家生产的资本品也开始出口。第四阶段之外的阶段,因为部分资本品生产转移到了其他国家或地区,其出口也出现下降。很显然,在这四个阶段中,第二和第三阶段都发生了进口替代,没有这两个阶段的进口替代发生,所谓的出口导向战略也就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④

图2 进口显示对称比较优势指数

中国推进进口替代的方向是中高端领域。发展中国家进口替代的过程,表现为产业的不断升级,发展中国家成功的产业升级过程,一定会表现为从低技术与低技能产品替代,向中高技能与技术密集产品替代的变化过程。为了分析进口替代的演化,我们计算了进口显示对称比较优势指数,这个指数的计算方法与分析出口的显示对称比较优势指数相同,只是将所有出口数据用进口数据替换。图2显示了计算的结果。从图2可以看出,劳动与资源密集、低技能与技术密集产品的进口显示对称优势指数一直呈下降趋势,中等技能与技术密集产品也开始出现下行趋势,而高技能与技术密集产品却仍保持上行态势,其中高技能与技术密集产品的上行表现极为明显。所以,中国推进进口替代,劳动与资源密集、低技能与技术密集产品部门,空间不大。中国推进进口替代的主要方向是中高端领域,这两个领域加起来,大约1万亿美元左右的规模。

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在追赶发达国家的过程中,其发展水平会越来越高,离技术前沿面的距离会越来越近,由后发而产生的技术红利也会越来越少,要保持经济的持续平稳增长,就必须在追赶的过程中,抓住新工业革命的机遇,推进前沿技术创新,培育全新产业,培育潜在的新增长点,就是要在技术创新上实现破坏式创新。追赶式发展可以为中国参与、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积累优势,同样,破坏式创新反过来有助于追赶式发展战略的实施,有助于更快地推进进口替代战略。

实现追赶和跨越的目标,其任务性质不同,前者是不断发挥比较优势的过程,后者是不断培育新优势的过程,这就决定了政府在其中所要解决问题的侧重点也不同。

对于实现追赶目标而言,政府必须解决好两大问题:一是解决好市场协调问题,加强支撑产业升级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重大的技术平台和公共技术,如发动机技术、芯片制造技术等方面的开发;二是推进国际公平竞争秩序的建设,通过反垄断,打破跨国公司利用在关键技术领域的优势对产业链的控制,实现产业链升级。

对于实现跨越目标而言,除需要建立一种包容性经济制度外,为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政府还需高度重视加强以下三方面的建设。第一,加强面向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人力资本建设。人力资本是推进任何一次产业革命的关键因素,但对具有不同特性的产业革命而言,因为每次工业革命有着不同的技术内涵,因而所需的人力资本类型不可能完全相同。对第四次工业革命而言,信息技术人才的培养与信息技术的创新、开发及应用能力的普及至关重要。政府应将使用信息技术、进行编程等能力作为提升全民基本素质的重要部分加以积极推进。第二,推进跨界平台建设。为推进工业4.0计划的落实,德国三大工业协会——德国资讯技术和通讯新媒体协会(BITKOM)、德国机械设备制造业联合会(VDMA)以及德国电气和电子工业联合会(ZVEI)实现协作,共同建立了“第四次工业革命平台”办事处,考虑到第四次工业革命涉及面十分广泛,需要各种资源和技术的整合,中国也应成立类似的机构或平台,促进自然科学家、工程技术专家、社会科学家、企业等的合作,加强ICT部门和相关设备生产部门、工厂等密切合作,实现知识的跨界融合。第三,加强国际合作。第四次工业革命对国际合作的需求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其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跨国间的人与物、物与物、企业与企业等的互联互通。达成这一目标的前提是要统一标准。为此,中国不仅要在国内加强互联互通的标准化工作,而且还要实现标准的国际化,使中国设立的标准得到国际上的广泛支持和认可,减少跨国互联互通的标准障碍。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发展也将受制于网络发展的速度、信息安全等因素,为此,中国不仅要在国内大力推进先进的网络基础设施建设,而且要加强与战略性伙伴国家在网络基础设施建设的协调,提高互联互通能力,推进全球信息安全架构和制度建设。

三、中国双轨战略的实施机制:双轨机制

为了应对新工业革命的挑战,促进产业的转型升级,中国制订了《中国制造2025》规划。中国政府在制订《中国制造2025》时,所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应对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所需。从规划的指导思想和十大重点领域看,《中国制造2025》毫无疑问包含工业4.0的诸多要素,与工业4.0有异曲同工之处,但《中国制造2025》不是专门针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规划,它还涵盖了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问题。就此而言,规划隐含着双轨战略的思路。这一思路是基于中国经济发展所处的特殊历史阶段提出的,因而具有合理性。

以双轨战略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其意义不仅在于可以以此选择重要的产业加以发展和扶持,更重要的是从体制机制上解决好两者如何融合的问题。在《中国制造2025》中提出的技术思路是以工业化与信息化深度融合为主线,以智能制造为突破口,但这并不能解决基于追赶战略设定的机制与基于跨越战略所设定的机制之间可能存在的冲突。《中国制造2025》的目标最终能否实现,不仅仅取决于如何设定和动态调整技术路线,还在于如何合理平衡两类机制之间的关系。

技术创新需要企业作为主体来实施,而企业在面对不同类型的技术创新时会面临着创新的窘境。与现有技术相比,新技术可以分为延续性技术和破坏性技术两种类型,即使是最优秀的企业,在面对破坏性技术创新时也会遭遇失败。对此,有从组织和管理上进行解释的,也有从能力入手进行解释的,克莱顿·克莱斯坦森则认为,企业的价值网络导致了企业的失败:在价值网络内,每一家企业的竞争策略,特别是过去它对市场的选择,决定了它对新技术的经济价值的理解,决定了企业通过实施延续性创新和破坏性创新所能获得的回报,反过来,这种回报将推动资源流向延续性创新,而不是流向破坏性创新。由于成熟型企业总是更多地将资源分配给延续性创新,而不是破坏性创新,所以,难免在破坏性创新中遭遇失败,产生所谓的“创新的窘境”。⑤“双轨战略”最终要依靠企业来实施,如果不能设计有效的机制平衡两者的关系,由于追赶式战略回报率高,跨越式战略风险大,难以避免的结局是,追赶式战略将挤占跨越式战略所需的资源,导致后者投入不足。短期看,对增长有益,长期来看,经济增长后劲不足。

中国要破解创新困境,需要实施双轨机制,具体来说要着重从以下三个方面实施机制创新。

第一,建立和完善包容性市场机制。任何一场新的重大技术变革,都会改变既有的利益格局,必定有利得者,有利损者,因而都需要突破固有利益的樊篱,都会面临创新窘境的挑战。破解这一困境的基础性措施就是建立和完善包容性市场机制。在包容性制度的架构下,任何市场主体都有公平进入创新创业市场的机会,有公平获得创新创业所需资源的机会,其创新创业收益能得到切实的保障。戴伦·艾塞默鲁等的研究表明,第一次工业革命之所以发生在英国,原因在于英国开启了向包容性经济制度的转型。包容性经济制度将催生大量的新兴企业,可以克服成熟型大企业面临创新困境时给经济发展带来的问题。美国之所以成为全球创新最强的国家,其原因就在于创新的“民主化”和包容性金融市场的建立。1820年到1845年,美国的专利所有权人中只有19%是专业人士或来自知名地主家族。1818年美国有银行338家,到1914年达到了27864家,银行业的快速发展,使得创新创业人群能够获得所需资金,为美国的创新成果的转化提供了强大的动力。⑥

第二,解决好不同类型的国有企业功能定位问题。在中国的企业群体中,国有企业是一个特殊的群体,破除国有企业的垄断,是建立包容性经济制度的重要环节,但破除国有企业垄断并没有解决国有企业在创新中的地位问题,中国在设计双轨战略的实施机制时不能不把国有企业的功能纳入考虑的范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指出,国有资本应服务于国家战略目标,更多投向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重点提供公共服务、发展重要前瞻性战略行业、保护生态环境、支持科技进步和保障国家安全。所以,国有企业在追赶式和跨越式技术创新中都应发挥其作用。但不同类型的技术创新其性质不同,不同类型的国有企业在其中应发挥不同的作用。追赶式技术创新,其技术路线明确,创新的成功主要取决于投入强度,包括资金和人力资源等,比如高铁、大飞机、航天航空等,技术路线基本明确,能否实现创新,取决于能否聚集足够的资源。成熟型的国有企业具有聚集资源的优势,也有人才和组织优势,在这类技术创新上大有用武之地,可以集中力量实现创新突破。⑦破坏式技术创新,由于技术路线不明确,投资决策和技术路线选择难度很大,风险很高,实现这类技术创新,成熟型的国有企业难以胜任。但由于存在创新的窘境,成熟型的民营企业同样难担此任。为此,除了加快民营中小企业的发展之外,通过建立国有新兴企业的方式,发挥国有新兴企业在推动破坏式技术创新中的作用,无疑也是重要选项。

第三,优化政府组织架构,成立专门的实施跨越式战略的机构,推动跨越式战略的实施。解决企业实施破坏式创新动力不足的常用的办法,就是政府在政策或资源投入上向其倾斜,使企业能从跨越式创新中获得足够高的回报。但是,要使这种策略最终变得可执行,必须将推动追赶式战略实施的部门和推动跨越式战略实施的部门相分离。一般情况下,对于企业来说,如果其能力无法应对新的变革,可以采取三种方法来创造新的能力:通过收购壮大能力,在企业内部创造新的能力或通过成立独立的分支机构来创造新能力。第一种方式显然不能适用于政府。从企业成熟机构内部尝试开发新能力难以成功,从既有政府部门内部创造新的能力,也很难保证能获得成功。所以,对政府而言,选择第三种方式比较现实可行。将实施跨越式战略的功能从既有政府部门分离出来,创建新的相对独立机构,既有利于业绩考核,也有利于构建不同的流程、组织架构和理念,既有利于资源流向跨越式创新领域,也有利于资源的更有效利用。

责任编辑:涪潞

【经济理论与实践】

作者简介:邓泳红,女,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副总编(北京100029)。

收稿日期:2015-04-17

中图分类号:F4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5)06-0023-06

注释

①参见[美]伊恩·莫里斯:《文明的度量》,李阳译,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40页。②参见彼得·马什:《新工业革命》,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57页。③参见[美]迈克尔·塞勒:《移动浪潮》,邹韬译,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24—50页。④Kojima, Kiyoshi. The “flying geese” model of Asian economic development: origin, theoretical extensions, and regional policy implications. Journal of Asian Economics, 2000, Vol.11, No.4, pp.375—401.⑤参见[美]克莱顿·克莱斯坦森:《创新者的窘境》,中信出版社,2014,第34页。⑥参见[美]戴伦·艾塞默鲁、詹姆斯·罗宾逊:《国家为什么会失败》,三阳文化股份有限公司,2014年,第56—57页。⑦金碚:《技术创新离不开国有企业》,《光明日报》2015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