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视域下《永远有多远》的城市爱情叙事

2016-01-28 18:13任慧群崔景秋邢台学院河北邢台054001刘喜芹邢台县教育局河北邢台054001
名作欣赏 2016年20期
关键词:铁凝叙述者视域

⊙任慧群 崔景秋[邢台学院, 河北 邢台 054001]⊙刘喜芹[邢台县教育局, 河北 邢台 054001]

微小说研究(二)

“关系”视域下《永远有多远》的城市爱情叙事

⊙任慧群崔景秋[邢台学院, 河北邢台054001]
⊙刘喜芹[邢台县教育局, 河北邢台054001]

铁凝《永远有多远》的故事主体是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城市女主人公在80年代至90年代的爱情,她与三位男性、自己、同性等的关系展示了城市爱情中主人公的“正面”与“侧面”。在这一“关系”视域下,铁凝以具有时代特色的城市事件与具体物品的设置、叙述者的感知权力扩大、叙述速度的安排和调整等叙述策略,发掘人的精神深度,召唤着人们自省的勇气。

铁凝关系城市爱情叙述策略自省

作为写作者,铁凝论及小说创作的文字并不多,她关于“关系”在“发掘人的精神深度”作用的阐述,给人们提供了走入其小说的重要途径:“小说反复表现的是,人和自己(包括自己的肉体和自己的精神)的关系;人和他人的关系;人和世界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的无限丰富的可能性。”①依据这一表述,梳理铁凝20世纪末至今唯一中篇《永远有多远》中对以上各种关系的表现,应该说小说以第一人称“我”对女主人公故事的回忆组织全篇,故事跨度从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在人物与城市、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的表现中,以前奏出现的70年代城市叙事,提供了“关系”之下主人公的正面(“东方精神和传统美德”②)与侧面(对看中的男性的激情)③。与这一铺垫相连,小说“用了很多篇幅叙述白大省和几个男性的关系”④,即构成故事主体的是出生于60年代初期的城市女主人公在80年代至90年代的爱情,叙述侧重她如何“关怀和爱”⑤着她“看中的男性”,以及如何希冀得到“看中的男性”的“关怀和爱”,而后者体现着“女人的本性”⑥这一愿望在主人公身上始终无法实现的过程。在与女主人公形成关系的人或事物的变异中,铁凝呈现了主人公“执着地要改变自己”⑦的“正面”以及追求“侧面”的“合理性”和“可能性”及其距离,召唤与之形成的关系的人们反省自己“居高临下”地“享受”主人公“善良”的“冷漠与残忍”,唤醒构成“约定俗成背景”⑧的人们和“与己无关的空洞”⑨的人们来审视自己灵魂的希冀,是“关系”视域下主人公的城市爱情叙事目的之一。

作为城市故事参与者的叙述者“我”与主人公的关系在70年代中期结束,之后他们对彼此生活感知的获得方式是:“多话”“有点缺心少肺”的主人公与在异地做编辑、每年都有一些机会回到北京出差的“我”约会和见面。通过这一有限的接触,在80年代和90年代,作为城市“观众”的叙述者“我”如何感知“关系”视域下的城市主人公在爱情生活中的生存状态?或者说,城市爱情故事的主体内涵借助何种叙述策略的表达得以实现?回答这一问题,应该是走近作者创作意图的重要方式之一。可以说,作品在表现女主人公与三位男性、自己、同性等关系的同时,展示了城市爱情中主人公的“正面”与“侧面”。在这一关系视域下,铁凝以具有时代特色的城市事件与具体物品的设置、叙述者的感知权力扩大、叙述速度的安排和调整等叙述策略,发掘人的精神深度,召唤着人们自省的勇气。

两类事件在城市爱情叙事中过渡作用的重要性,显示了叙述接续展示女主人公的“正面”和“侧面”的努力。具有鲜明城市时代特色却有时间差错的异地军训事件,说明叙述意在衔接表现主人公“侧面”的重要性。按照主人公70年代初期七八岁,中学时是个好学生等叙述,她大二时应该在80年代中期。而异地军训事件出现的时间应该是80年代末期。并且从叙述者与女主人公(大学毕业后被夺走交往一年多的男友而第二次失恋)观看的电影《完美的世界》(美国公映时间是1993年)来倒推,主人公大学毕业后即留在饭店工作的时间应该是在80年代末。因此,主人公大二时的军训是80年代中期还是末期——这里大约有一个四至五年的时间差距。军训结束做客“我”家吃饭的场景,减速感知人物“沉浸在对军训的美妙回味”,五个“看不见”显示了主人公对军人“不加克制的想念”,邮件、绿浴巾等具体物品连接了她从十岁开始与异性关系中的激情。军训事件之后不久姥姥去世,之前姥姥瘫痪了三年,去世时主人公又是大二,因此,她“壮工似的”“从床上抱上抱下给她接屎接尿”应该从高二时已开始,伺候姥姥是对人物的“正面”的表现,叙述甚至不惜以扩大感知权力对主人公“接屎接尿”时弟弟“从不伸手帮一帮”的评价对比姐弟的行为,呼应70年代叙事中主人公与“我”的关系,同时姥姥从“指责、呲打”而来的“乐趣”、主人公与洗甲水相关的“佩服”、面对弟弟时姐姐的“愿意”、“我”对两个与主人公有关系的人物的评价等,强化了70年代城市叙事中与其他人物关系中的习惯性的关系,提供了主人公改变自己的内心诉求的合理性的多种可能性。

在女主人公80年代以来的爱情故事中,与房子相关的第一段恋情联系着具有城市时代特色的教师安居潮和城市改造拆迁潮,与之相应形成了主人公与郭宏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中期两个阶段的故事。感知主人公对郭宏的“伺候”、郭宏的同学对郭宏与日本女学生的关系的透露等,无疑意在展示主人公的“正面”中追求“侧面”的心酸之处,这些内容的获得是叙述者感知权力扩大的结果:因为身处异地的“我”获得这些的渠道可能是女主人公的抱怨,但从“我”对她被抛弃之后的哭诉和报复方式等内容的加速处理来看,它们似乎又不是她在哭诉时的讲述内容,而这些应该是在叙述者的感知能力之外的。“沙皮狗”“旧电扇”“棉被”等具体物品,联系着“她对改变自己和他人”的“习惯性”的关系的“崭新的向往”⑩。跪在女主人公面前的郭宏对她的评价、“我”与主人公对郭宏的态度的对比,与70年代叙事中自我的自省呼应并等待男性去填补。叙述者扩大感知权力,以描写停顿展示白大省与她自己的关系中的“心酸晕眩的时刻”,就像“一听饮料”“头发的气味”“小花手绢”“欧珀莱”“CD”“倩碧”等具体物品一样,成为标示主人公改变自己的内心诉求的依托。并以女性之间的对比来反衬主人公的“正面”:“我”的“鼓动”“惊奇”“生怕”“又加把劲儿”,郭宏妻子的“一去不复返”,妻子的姐姐对郭宏的“不让”。围绕着房子的爱情叙事里,叙述以感知权力扩大和场景的方式展示主人公的亲人(弟媳、弟弟)在与主人公的关系中的冷漠和残忍,以及主人公从“侧面”转向“正面”的过程,甚至“丁香树”“海棠树”也在主人公与邻居的关系之下与她的“正面”表现形成呼应。

标示着城市时代气息的名片、扫楼、美声、民歌等,开启了与床相关的第二段恋情。从沙发、地毯、微波炉、落地灯、小酒柜、写字台、外带琴凳的钢琴,到“黑森林”蛋糕、长城干红、煤气罐、灯泡,对一个爱铺床、天生喜欢居家过日子的男人而言,它们都是主人公的“赤裸裸的善良”的见证。两人排练时的“调情”、生日弹奏钢琴等事件,叙述以感知权力的扩大和减速速度,显示了主人公“侧面”的努力以及与“欲望”和“性”无关的“天真和清静”,对照70年代叙事中主人公艳羡的女性的行为,她其中的心酸不言而喻。与衣橱、写字台、镜框、床、饼干、忘锁扣眼儿的圆摆衬衫等物品相关的感知,把小玢的“理直气壮”“不由分说”“毫不忸怩”“心安理得”表露无遗,在同性的对比中它们反衬着主人公的“正面”。“旋风一般”“搅得翻天覆地”、“夺走了”“男朋友”、“一句道歉的话也没”等叙述干预,直接呈现着“享受”主人公“善良”的“冷漠与残忍”。感知权力扩大中“我”对小玢与男性关系的叙述,再一次与主人公的渴望形成对比。与郭宏的毫无歉意不同,与床相关,或者说,以床为核心,感知主人公与她自己的关系时,以感知权力的扩大和减速处理等策略,叙述主人公看出新床等的“道歉”和“技术和心意”,与“折叠床”相关的“遥望”带来的“悲伤”“揪心疼痛”“伤痛”和“怀念”相比,他没有回头地走向小玢,再次表明主人公改变自己的合理性和可能性及其距离。她“天天下班回家就发誓”“一辈子不搭理他们”的“变”以及弟弟的“支持”和“姿态”,都无法抵制主人公用一台消毒碗柜展现的自己的“正面”,扔到房顶上的一袋喜糖里蕴含的情感(“侧面”)通过美国电影获得了对小玢和关朋羽的“相亲相近”(“正面”)的转化。

骑行于胡同中的自行车成为第三段恋情的起因。与吃女人饭、过日子的男性不同,叙述者加速处理夏欣的合伙办公司、开彩扩店、倒腾青霉素等,并以与之相关的做生意、发财和赚钱等语词,呈现出90年代市场经济下城市文化中的主题词。加速叙述夏欣“生不逢时”的自我评价、他与父母的关系、“我”对他的反感,所有这些都与主人公对他的评价形成对比;她把“才气”与“苍蝇”的联系,呼应了主人公与人的关系中那个“忘我的、为他人付出的、让人有点心酸的低标准”。正如前两段恋情都有生日场景叙述,但叙述速度各不相同一样,当叙述者感知主人公第三段恋情中生日场景里主人公与她自己的关系时,以感知权力扩大和减速等叙述策略,展现了一件宽松的运动衫背后的“翻箱倒柜”“对比搭配”“择来择去”“摔摔打打”“跟自己赌气”;“黑红点儿的套头毛衣”“蛋糕”“素什锦的饭盒”“脏污了的布面新拖鞋”“胸罩”等背后的“教训”“毫不掩饰的警告”“收敛”“告诫”“指点”“修饰”“设计”“预想”;“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以及“叫卖自己一般的挽留”前的“不甘心”“焦虑”“累”“期盼”“热望”“心愿”;“长着霉斑摆在桌上吃剩的蛋糕”“两只油渍麻花的脏酒杯”“乱糟糟地摊在里屋床上的衣服堆”背后“想要被认可的”而“没有着落”的激情。叙述者不加限制地感知主人公与她自己的关系的目的,一旦与“我”对夏欣与主人公的关系的评价联系,二者对比中主人公的愿望的存在状态才让人更加心酸。

《永远有多远》中每段城市爱情故事的呈现方式,都是主人公与他人、自己形成的习惯性关系及其改变,而后又回归习惯性关系状态的过程。在这一方式下每个过程中一再重复的主人公的“心酸”形成的冲击力,应不止于期待主人公不再白白自省和小说中的其他各类人物的自省,而只有在读者“有勇气反省内心”⑪,“唤起我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⑫时,20世纪末铁凝借助此部作品对“文学温暖世界的功能”⑬的永远希冀才能实现。

①④⑧⑩⑫铁凝:《“关系”一词在小说中》,《当代作家评论》2003年第6期。

②朱育顺:《精神的田园——铁凝访谈》,《小说评论》2003年第3期。

③任慧群、崔景秋、胡蓉、尹雨晴:《“关系”视域下〈永远有多远〉的20世纪70年代城市叙事》,《名作欣赏(中旬刊)》2016年第6期。

⑤⑥铁凝:《永远的恐惧与期待》,《小说月报》1999年第2期。

⑦⑬赵艳、铁凝:《对人类的体贴和爱》,《小说评论》2004年第1期。

⑨铁凝:《我写作我的灵魂在场》,《东方》2000年第3期。

⑪铁凝、王尧:《文学应该有捍卫人类精神健康和内心真正高贵的能力》,《当代作家评论》2003年第6期。

作者:任慧群,文学博士,邢台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

编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

本文系2015年河北省社科基金项目:“‘关系’视域下铁凝中篇小说的城乡叙事”(课题编号:HB15WX007)、2016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河北当代小说的乡俗叙事研究”(课题编号:SD162013)、2016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教育规划项目“铁凝小说的戏剧思维研究”(课题编号:GH1620201)、2015邢台市社会科学规划立项课题“青年铁凝小说的城乡叙事研究”(课题编号:xtsk1587)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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