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骥++邱霞
在话剧史料学的研究中,尤以早期的三部话剧史为重,即朱双云的《新剧史》、郑正秋的《新剧考证百出》和范石渠的《新剧考》,史称话剧史的“三新”。
这三部书,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中国话剧方兴未艾之际,对当时的话剧运动适时地进行了总结,共同勾勒出上海早期话剧发展的艰辛历程,为今天对中国早期话剧的研究,提供了极为珍贵而详实的资料。
《新剧史》由上海新剧小说社于1914年出版。全书共由8个部分组成,分别是“春秋”“传记”“本纪”“评论”“正名”“派别”“轶闻”和“杂俎”。
“春秋”是全书的主体,亦是该书之精华所在。“春秋”以编年体的体例,记述了从1899年上海徐汇公学的学生在校内以外语进行话剧的表演开始,至1914年上海文明戏“甲寅中兴”止,共16年间上海早期话剧的发展历程,“己亥冬十一月起,至甲寅年夏四月,新民社、民鸣社、启民社、开民社、同志会、文明社六大团体联合演剧止,以上十六年来各省各地之剧团、剧事,莫不备载。”该书自出版至今日,己逾百年,上海的话剧运动史料,尚未有突破朱双云在《新剧史》中的记载。
《新剧史》中“春秋”部分的记载,是目前研究上海话剧历史的主要文献之一,到目前为止,有关上海话剧早期活动的时间、团体均没有突破此书的记载范围,堪称中国早期话剧研究的史料之最。
“春秋”部分最核心的价值就是为我们清晰地勾划出上海早期话剧活动组织和人物的轮廓,据统计《新剧史》中涉及的上海早期话剧组织共有54个之多。
由《新剧史》的记述可知,这么多的剧团,在上海一一中国话剧发轫的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但都好景不长,经过市场的砥砺之后,到了1914年之际,仅剩下了“新民、民鸣、启民、开明、同志、文明六大团体”继续活跃在上海的话剧舞台之上。是年恰为旧历之甲寅年,故1914年上海文明的辉煌,又被誉为文明戏的“甲寅中兴”。
作者在为这些剧人做“本记”时,著有一个小序,颇能反映出朱双云对于这些新剧先驱者的尊崇之情。他写道:
夫本纪仅用于帝王,所以示独尊也。共和时代,树统公仆,无所谓帝王,即无所谓本纪也。质言之,则人尽可尊,而人尽可为本纪。……双云之言曰,剧人负移风之责,憾革新之心,主文谲谏,弭患无形。夫能如是,则其为本纪宜也。溯新剧肇始于季清,而戏行于今日。其间递嬗因革,非苟焉已也。然则不有良史,何以诏后人?史失其真,更何以取信于后人?双云知其然,故其文也直,而其事也核,余更望其不尽美而不隐恶也。
由于历史原因,早期话剧剧人资料都十分零乱,难以寻找,以至于当年在新剧舞台上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最后竟不知所终,如任天知便是典型的代表之一。朱双云的“剧人本纪”,为我们保留了早期新剧家的生平简历,为我们今天的话剧史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史料,也是全书中较为重要的一部分。
特别指出的是,《新剧史》一书,提供了大量早期话剧从业人员的剧照,这是本书的又一大亮点。由于年代的久远,当时的影像资料极度稀缺,《新剧史》中的这部分插图就显现出特别重要的文献价值。书中共有清晰的照片32帧,其中既有新剧家徐半梅、汪优游、黄喃喃、王钟声的化装照,又有陆镜若、马二先生(冯叔鸾)、任天知、朱双云夫妇和新剧小说出版社工作人员的照片,还有当时新剧《血蓑衣》《武松杀嫂》《木兰从军》《空谷兰》等演出时的舞台剧照。这组照片,成为我们今天研究上海早期话剧演出最为珍贵的图片资料之一。
除了《春秋》和《传记》之外,《轶闻》和《杂俎》是该书的又一重要组成部分。
《轶闻》其实是新剧的剧情介绍,使我们今天可以大体上了解当时新剧舞台上上演的具体内容。在郑正秋的《新剧百出考证》出版之前,朱双云《新剧史》中的《轶闻》成为我们获悉新剧演出梗概的重要史料。
《杂俎》的内容则比较丰富多样,既有对新剧表演的评价,又有对于时人观剧心理的议论,是《春秋》和人物传记之外,对于新剧活动重要的补充史料。
目前,《新剧史》一书在国内的保存情况是:
上海图书馆、北京国家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清华大学图书馆(电子资源)、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上海戏剧学院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上海师范大学图书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包含电子资源)、东南大学图书馆、江苏师范大学图书馆、苏州大学图书馆、杭州师范大学图书馆、宁波大学图书馆、长沙理工大学图书馆、华中师范大学图书馆、云南农业大学图书馆、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岭南大学图书馆和浸会大学图书馆。
国外的收藏情况是: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图书馆、美国加州大学贝克莱分校图书馆、哈佛燕京图书馆也可以查阅此书。
“三新”之二是《新剧考证百出》。
《新剧考证百出》由上海中华图书集成公司于1919年出版。
从书中的序言可知,该书是“游戏丛书”之一,全书共分为二个部分:一是《新剧考证》,二是《西洋新剧目录》。
书的第一部分《新剧考证》中,共收录100部新剧,每篇都有剧名和演出剧社,但详略不一。详细的如《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就注明“春柳剧本,分六幕,编者予倩”,具体内容则又分为“本事”和“剧情”;简略的仅有一句话,如《田七郎》“本剧取材聊斋”、《睛梅》“本剧取材商务印书馆《劫花惨史》小说”。
书的第二部分《西洋新剧目录》中,共收录了33部西方戏剧,记述戏剧的内容则分别使用了“事略”“本事”和“大略”三种表述方式,但都是剧情介绍。有的剧目名下注明了作者,有的注明了分幕情况和翻译者,有的还注明了法国戏剧或者日本戏剧。
《新剧考证百出》一书,对于新剧研究最大的贡献在于纠正了人们长期以来的一个错误的认识:即所谓的文明戏失败是由于文明戏创作粗制滥造,没有剧本等等。新剧诞生之初,文明戏是没有类似今天话剧演出那样完整的演出剧本和完善的编导演体系,但文明戏的演出,也不是完全没有文本的支撑,随便在舞台上胡编乱造。郑正秋所著的《新剧考证百出》,向世人证明了当年的新剧上演是有剧本可依的,至少当时的春柳剧社、药风剧社和新民剧社已经按剧本进行演出了。据笔者统计,《新剧考证百出》一书中,注明是春柳剧社演出用的剧本是65个,注明是药风剧社演出用的剧本22个,新民剧社演出用的剧本9个。不仅如此,郑正秋的《新剧考证百出》,还为我们研究上海早年话剧的演出内容提供了最为直接、最为可靠的资料。
由于年代的关系,早期上海话剧舞台的演出内容,除去留下文字记载的,大多数仅存剧目而已经不知其详了。有些剧目,我们尚可以从剧名中得晓其内容,如《花和尚鲁智深》《豹子头》《王熙凤大闹宁国府》《夏金桂自焚记》等,便知是《水浒》和《红楼梦》小说中演绎出的故事。然有些剧目,仅凭剧名我们己无从判断内容,如《青泥莲花记》之类。郑正秋的《新剧考证百出》则详细地记述了这类剧目的剧情梗概和故事内容,例如:
《青泥莲花记》,春柳剧本,分五幕,编者冥飞。
本事:吴用仁,故某氏仆。其主以通匪伏法,用仁惧株连,遂托其父母于其妻权氏而逃,值岁大荒,权氏无力养翁姑,乞哀于戚族,皆不理焉。权氏不得已,乃鬻身为妓,以养翁姑。久之,稍有积蓄,遂购一良家女,教以事翁姑之礼。及用仁归(原文为“婦”,疑为“歸”字之误,故改为归。),权氏引之见翁姑曰:“还汝父母”。又引良家子见之曰:“还汝妻室”。乃抽刀自到死。
这类的剧目,倘若没有郑正秋的《新剧考证百出》一书,我们今天断难知其详。
相比朱双云的《新剧史>,郑正秋的《新剧考证百出》目前在国内的保存情况不及其广泛,仅有上海图书馆和上海戏剧学院图书馆、北京中央戏剧学院图书馆和首都图书馆、重庆图书馆收藏该书;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图书馆亦有收藏。
“三新”之三是《新剧考》。
《新剧考》一书,由上海中华图书馆于1914年出版。
从序言中可知,该书出版之时,曾有一个系列出版的计划,“现第一集业经出版,以限于篇幅,不能全载,至为抱歉。将来编印第二集时,自当照录,以副雅意”。“第一集出版后,仍当继续编印,源源不绝,以副爱读诸君之雅意”,但我们今天却只看到第一集。
《新剧考》以“铜版印成新剧家化装照片十数幅,冠诸卷首,皆系托友人设法觅得,与他本绝不相同”,是为该书的一大特色。经笔者与朱双云的《新剧史》比对,范石渠书中所收照片,确如其所说“与他本绝不相同”,其中郑正秋、徐半梅和陆镜若的照片不仅清楚,且为该书所仅见。
《新剧考》一书,共收录了《空谷兰》《肉券》《恨海》《家庭恩怨记》《马介甫》《社会钟》《梅花落》7部新剧。与郑正秋的《新剧考证百出》所不同的是,范石渠的《新剧考》不仅详尽地介绍了演出剧目的内容,更重要的是书中详细地记述了演出分幕的情况,包括上场的“场中人物”“场中情景”和“事实”。
通过详尽的文字记述,范石渠的《新剧考》至少为我们在文字上还原了当年上海新剧舞台上真实的演出情况:舞台的布景、出场的人物等,相比郑正秋的《新剧考证百出》,是一大进步。
《新剧考》一书,目前在国内不易常见,据笔者所悉,国内仅有北京的首都图书馆和上海戏剧学院图书馆收藏该书,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图书馆也有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