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舰队式”婚姻看近代早期英国的制度革新

2016-01-24 01:26张迅实
关键词:舰队婚姻英国

张迅实



从“舰队式”婚姻看近代早期英国的制度革新

张迅实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舰队式”婚姻是近代早期英国所独有的一种婚配模式,对当时社会产生了很大影响。“舰队式”婚姻起源于17世纪早期,在历经发展与兴盛后,于18世纪后期步入消亡,其存在时间仅为一个多世纪。作为非正规婚配的一种,“舰队式”婚姻是当时英国年青人追求自由婚姻的主要途径之一,它极大地促进了个人婚姻自由观念的传播。“舰队式”婚姻并不完善,它的缺陷是导致1753年婚姻法颁布的直接原因,但它的优点则在新婚配制度中得以保留和改进。

近代早期;英国;“舰队式”婚姻;制度改革

17~18世纪是近代早期英国步入现代国家的重要转型时期,社会制度发生了很大变革,特别是在婚姻制度的革新方面。“舰队式”婚姻,是英国婚姻制度从旧到新转变过程中的一种重要过渡模式,它是当时英国社会中婚姻自主观念兴起的关键标志。通过对“舰队式”婚姻的研究①,可以拓宽社会转型问题的研究领域,同时也能增进当代人对社会观念与国家制度革新两者间相互关系的认知。

一、“舰队式”婚姻的定义与特点

在近代早期,“舰队式”婚姻是英国所特有的一种婚姻形式,它是英格兰年青人追求自由婚恋的一条关键途径。1753年之前,英国的婚配方式没有统一标 准[1−2](30),从宗教上看它是教会管控下的宗教事务,从习俗上看则是受监护人监督施行的婚约协定。在这种强大旧道德体制压制下,“舰队式”婚姻所代表的是一种社会进步需求。

在当时人们看来,结婚有时是一件简单的、受允许的协定事务,有时则需要一场正规的宗教仪式。若以举办形式进行划分,当时传统结婚形式有如下几类:①约定婚②,它是一种从古时遗留下来的民族习惯,历史悠久,多为社会下层采用。其具体流程为,婚配双方自行举办婚约仪式,其间男女当事人互相交换复杂的“预定”成婚誓言,同时需2名以上证婚人在场。此后双方一经发生性行为,则婚姻关系立即生效。 ②宗教婚③,指教会统一规定的婚姻形式,细则繁复。英国国教在天主教规则基础上,创制出自己的婚事规范,内容包括婚礼在教堂举行并由神父主持、事前事后须发通告、举办时间固定在上午8点至正午、禁止21岁以下当事者未经家长或监护人同意举行婚礼等。③秘密婚④,也称为“偷婚”,是从宗教婚姻中衍生而来。逃避主人、家长监控的青年男女,多在私奔后采用秘密婚姻。这种婚姻形式保留神父主持环节,并由证婚人出席,但举办时间和地点完全私密(多在夜间举行,地点位于客栈、小酒馆、咖啡店等处)。在缺乏统一立法的社会背景下,理论上讲,上述结婚形式下的男女结合在当时都属有效婚姻关系。

“舰队式”婚姻⑤属于秘密婚的一种,它在特定条件下产生,存续时间大约一个半世纪,但对17~18世纪的英国社会及英国婚姻制度的变迁有很大影响。“舰队式”婚礼得名于其举办地——伦敦的舰队监狱(Fleet Prison)及其周边地带⑥。17~18世纪早期,舰队监狱主要用于关押债务犯和破产者,收押方式分为严苛的普通监(Common Side)和较为开放自由的重要监(Master’s Side)。犯人并不完全强制在监狱管控区域中,只要支付一定补偿费,他们即可居住在监狱外附近一片特殊地段,这种情况被称之为“舰队式自由”(Liberty of the Fleet)或“舰队式管理”(Rules of the Fleet)。犯人中的一些神职人员为了赚取费用,活跃于为他人主持婚礼。为使婚配达到秘密进行、迅速完成之目的,这些神职人员往往就地把婚礼布置在自己阴暗的廉租小间内举办,流程也十分粗陋简单。“舰队式”婚姻的婚配对象,开始是以全国各地私奔而至的年青人和自由恋爱结合者为主,但在18世纪后,由于教会组织下的婚礼费用不断升高,伦敦及其周边的穷人也开始热衷这种低廉婚配模式。

与传统约定婚或宗教婚比较,“舰队式”婚姻是一种更为便捷、快速的结婚行为。它没有细致繁复的礼仪形式,也即是说宗教、习俗因素并不受到重视;虽然神父主持环节得以保留,但基本沦为一种形式。相对普通秘密婚而言,“舰队式”婚姻也更有其独特生命力:17世纪末法律强制对举行秘密婚的当事者(包括主持的神职人员)进行罚款,而“舰队式”婚姻的举办地本就在监狱附近,主持者神父本人又多为债务犯(他们根本不在乎有被罚危险),因此虽然秘密婚遭禁,但却无法对“舰队式”婚姻产生有效遏止。[2, 3]此外,作为异类的“舰队式”婚姻也不可避免地对其他婚配产生触动。传统约定婚注重男女间承诺交换和公众仪式,而“舰队式”婚姻则秉持教会某些“基本手续”,即由牧师主持并进行婚姻登记。在某种意义上,“舰队式”婚姻更便捷,因此它长期据有一定市场有其的合理性。约定婚曾一度流行,但在17世纪之后逐渐消减,一定原因即在于以“舰队式”婚姻为代表的秘密婚日益活跃,其与正规宗教婚处于分庭抗礼状态。在两者共同压迫下,以约定婚为代表的传统婚配模式逐渐走向 衰落。

总之,从理论上讲,男女双方只要自行下决定,即可通过“舰队式”结成婚姻关系,完全不受外界其他社会因素所影响(如主人、家长及教会)。主持神父积极地促成这种婚事,虽说其往往只是为了获取金钱,但在客观上帮助婚恋双方达成了自由婚配目的。不能简单地将“舰队式”婚姻定义成一种非法的“偷婚”行为,因为从本质上看,在以宗教、习俗为标准的旧道德管控背景之下,它为萌芽不久的婚姻自由化观念提供了一条便捷的实践之路。

二、“舰队式”婚姻的流行原因

近代早期英国人组成婚姻关系主要出于增加家产的经济动因,特别在上层精英中家长为增强家族实力,往往对子女的婚姻选择进行严格控制。[4, 5]但在现实中,许多年青人不可避免有自己选择婚姻对象的渴望,即实现爱情目的。[6, 7]按照传统道德标准,当两种婚姻观念发生冲突时,家长权威应受尊重(即婚事应在双亲或主人的权威监理下进行[8])。但17世纪以来,新的思想观念不断冲击社会,婚姻的自主选择越来越受到人们重视,这是“舰队式”婚姻受热捧的原因。

启蒙思想家首先从理论上奠定了婚姻自主选择的合理性。契约派社会理论家们对婚姻理论进行反思,认为家庭个体有其“独特”地位,国家如要更好地利用政治来操控经济,那么家庭就应建立在自由选择和赞成的基础上。[9](86)如洛克曾在其《政府论》中将家庭关系推向世俗化和契约化,以此来对神圣命定及父权理论进行抨击。另外他还在《政府论(下部)》中为契约式婚姻做一明确设定,即“‘婚姻体’(conjugal society)是基于男人与女人两者间自愿条件下的联合”[10]。这种契约理论之要义在于,要求每个人自由评估并选择合适配偶,并让该特色组建的家庭在社群中完全地、有序地展开。

这种自由组建家庭的理论与传统父权理论曾发生激烈碰撞。当时很多自由理论维护者声称,父权权威过分扩大变成一种“反常和残酷”的暴君统治,家长不应为满足私欲,就武断地葬送子女婚姻自由和社会进步。[11]如詹姆斯•泰利尔把人的天赋自由联系到具体婚姻中的权力和选择上,认为婚姻是上帝所赋予人的最初自由之标志,而且不管是亚当或其他父亲谁都不能在上帝之后强制或阻挠其子女的婚姻。[9, 12](130)这种观点的要旨是父亲不能恣意决定孩子是否婚配,也不能强制与谁结合,因为婚姻在文明社会之前就已经存在。因此,自主选择理论的核心即在于对外部父权的否定。

另外,与自主选择理论同时流行的,还有推崇内在自我意识的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个人主义起源于17世纪欧洲,它包含个人英雄主义及宗教性自省两股思潮,并在17世纪中叶后对英格兰产生很大作用。个人主义在英国很快衍变成世俗化的个人精神体现,它要求增强人的自主意识,展示出一种全新的道德标准及个人利益诉求。[1](225−228)个人主义对婚恋观念造成影响,促使很多年青人将浪漫的个人爱情奉为至上,并敢于在婚姻问题上挑战传统权威。

新婚姻观念在社会中得以不断推广,则是通过文化平台。当时的文化媒介潮流强调“身体的爱”,并提出通过“一种爱与自由,把人从清教主义和商业主义中解放而出”[13, 14]。如复辟时期戏剧《觉醒的爱人》(The Conscious Lovers),颂扬着“纯粹的”“本性的爱”;⑦新兴杂志《观察家》(Spectator),则多次刊文探讨了利益婚姻的罪责及为爱抛弃金钱的崇高,其文在当时既有影响力且受欢迎;⑧英格兰各地的读者都为萨缪尔·理查德森的《帕梅拉》(Pamela)(或作《美德的奖赏》,Virtue Rewarded,出版于1740—1741年间)垂泪不已,其内容即关于爱情战胜阶层、财富限制的伟大。[7]在这些作品与读者们的交流之中,新的婚姻价值观不断流传并得以践行,一方面它得到社会下层的广泛接受,另一方面在乡绅阶层中虽然仍坚持家长对子女婚姻施加影响,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爱情因素的重要。

最终,以新思想为主导的自主婚姻思潮在社会中引起很大共鸣,甚至能令贵族与平民跨过身份地位的鸿沟而走到一起。例如,坦克维尔勋爵(Lord Tankerville)十八岁时候曾在纽卡斯尔参加一个巡回舞会,期间同一名年轻女子一见钟情。因为对方是屠夫的女儿,坦克维尔的爱情随即遭到其家长严厉阻止,甚至以家产继承资格相威胁。为避开其家族干扰,这对恋人最终选择通过“舰队式”婚姻来实现他们的婚姻愿望。[15](73)从中可见,新思想潮流对人们的婚配观念产生很大影响,“舰队式”婚姻则成为新思维指导下的最便捷实践途径。

总之,新观念的流行是人们婚姻自主意识提高的基础,它使得越来越多的年青人趋向自主选择婚配对象。伴随着新婚姻观念的日益深入、广泛传播,“舰队式”婚姻也历经了一条跌宕起伏的轨迹。

三、“舰队式”婚姻的发展状况

17世纪至18世纪中期,英国的婚配制度发生从旧到新、由无序到规范的转变,而“舰队式”婚姻则与英国婚配体制革新的每一阶段紧密相联。“舰队式”走过了应时而生、发展和终结三个时期,成为英国非正规婚配的典型与标志。

在17世纪前期,英国的教会法庭对婚姻事务掌有很大的裁定权力,而在当时教会观点中,信仰主基督就已构成结婚条件,因此只要满足教会规定下的基本礼仪,甚至连向公众隐瞒的秘密婚也属正当(即所谓“上帝赐予他信仰者特别的爱”)。[16]在此背景下,很多人乐于采用非传统方式缔结婚姻,“舰队式”婚姻即起源于该时期。从1613年开始,伦敦舰队监狱附近最早开始出现“舰队式”婚姻,而其覆盖范围很快向外扩散,逐渐从监狱延伸到卢德门山之间一大块地区,包括卢德门山北侧、老贝利街、弗利特巷和沿路直到的弗利特市场。[17]到了后来,其规模逐步扩展到整个圣詹姆斯地区(St James’s)一带。据统计,在1664—1691年间大约4万例婚事在此处举办,“他们一个接一个站着,像举行‘乡间舞会’似的。”⑨总之,作为秘密婚的一种,“舰队式”婚姻在17世纪产生初期时并不普遍,但到17世纪后期,它却逐步发展成一门兴盛的产业(沦为“腐败神父们的生意”),进而其举办的数量和效率都得以大为提升。

17世纪末政府开始加强对婚姻事务的监管,秘密婚因之受到限制,而“舰队式”婚姻的独特性使其得以幸存。受其吸引,伦敦之外大量英格兰、威尔士青年不断蜂拥而至,进而“舰队式”婚姻在18世纪时达到鼎盛,“舰队婚姻”(Fleet Marriage)自此演变成所有非正规婚事的代名词。据估计,截至1740年代,在伦敦地区举办的婚事总数中,“舰队式”婚姻超过一半。[3](20)当时它的手续已非常简洁、高效,甚至只需要结婚双方私下商量好,并有人证即可举办,同时还能对主人或家长保密。因此众多新人宁愿选择远道而来在“舰队式”婚姻的环境和规则下成婚,也不愿在家乡受传统婚姻禁锢或冒风险实行秘密婚姻。[2]当时在这一带的街头巷尾都竖有很多告示板,上面写着“里边办婚事”“先生,您可愿意进来结个婚?”这一类招摇和诱惑的公告,从中可见其简单、便宜的特性。[1](33)在正规婚礼花费越来越贵的情况下,“舰队式”婚配方式对伦敦外围的穷人而言无异于天赐之物,他们大都热衷这种婚姻模式。因便捷、低廉特性而受公众热捧,是“舰队式”婚姻得以兴盛的主要原因。

18世纪中期后,由于1753年婚姻法案出台,英国婚姻法规得以完善,“舰队式”婚姻像所有旧式婚姻一样走向终结。当时限定继承权的家产析分契约在英国社会上层十分流行,它主要用于保障家族地产的完整性。但这一契约有一个漏洞,即当子女违背家长意愿而自行鲁莽结婚,即有可能对家族财产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15](73−74)有一则典型案例,正反映出“舰队式”婚姻与家族财产分配之间的矛盾对立。爱德华(Edward)是北安普顿郡丁格利第二代格里芬勋爵(2nd Lord Griffin of Dingley)之子兼家族继承人,他在18岁时候狂热爱上德贝郡一个小乡绅的女儿,并与之秘密举办“舰队式”婚姻。这一私自结婚行为使双方父亲皆震惊,愤怒之余两家都断绝他们的资金来源。在父亲胁迫下,爱德华被迫接受第另一婚姻,但他与第二任妻子毫无感情且没有后嗣。爱德华与前任妻子保持情人关系,并在死后将财产传给他们的私生子。依照家产析分契约规定,家产被割裂,其家族保存350年的宅邸也被卖出。[18]在该案例中,格里芬勋爵作为个人战胜了家族责任,但却使家族财产蒙受巨大损失,与之相类似情况当时曾引起上层社会的极大恐慌。

因此,为防止“那些最无耻的男人、女人”把“英格兰大家族的子女诱骗到舰队街”或别的什么地方去结婚,[1](36)代表贵族阶层的议会上院不断提出制定全国统一、由政府监管实施的婚姻法案,并在上下院间引起争论。1753年婚姻法(Marriage Act of 1753)[4]终获通过,其出台的初衷即为阻止“舰队式”秘密婚,实际结果是将英格兰及威尔士地区的婚配行为整体置于法律规范之下。[2, 15](74)从此之后,所有未按照国家规定流程举办的结婚行为都被视之为无效,进而英国人开始逐步适应这种新的婚姻体制,“舰队式”婚姻最终退出历史舞台。

综上所述,“舰队式”婚姻在短短一个半世纪中历经过一个跌宕的发展过程。它产生于旧婚姻体制的缺陷中,代表着自主选择婚姻观念的兴起;兴盛于17~18世纪之间,成为对英国社会极具影响力的一种婚配模式;而终结于新婚配体制确立之后,也完成了自身的历史使命。

四、“舰队式”婚姻的评价及影响

“舰队式”婚姻是近代早期英国婚姻观念转变的标志之一。

“舰队式”婚姻同时具有正、负两方面作用。其正面部分,“舰队式”是秘密婚姻中最重要且最有成效的一种,它为当时英国年青人打开一道通往婚姻自由的门[2],帮助他们践行脱离习俗、家长权威控制下的约定婚与宗教婚。另外,它所履行的手续和宗教仪式也日趋精简,这不但是提高结婚效率、降低结婚成本的良径,也是婚姻去神圣化、逐步摒弃宗教权威的实践过程。因此,“舰队式”婚姻缔造出一种观念,即认可婚姻乃是一种个人精神上的选择,而非对上帝的责任[16],它促进了英国人对婚姻自由化的追求,是当时社会转型潮流的重要体现。而其负面部分,由于缺乏监管和规范,“舰队式”婚姻不免沦为不道德神职人员敛财的工具,导致许多青年(特别是女性)沦为骗婚者的牺牲品。一些不良者利用“舰队式”婚姻不进行公开通告的规则漏洞,重复诱骗多人与己成婚;而以获取钱财为目的神职者们则大多对之毫不关心。登徒子们“满足过后”,即对“到手的奖品蔑视起来”[19],又以同样手法勾引下个受害者。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则会利用法庭对非正规婚姻不予承认的法律缺陷,逃脱制裁。[14]因此“舰队式”也并非没有弊端,采取“舰队式”结婚的年青人,实质上是甘于冒被欺诈风险的。

“舰队式”婚姻对社会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舰队式”婚姻对英国的婚配制度革新起到很大程度的推动作用。“舰队式”婚姻是刺激1753年婚姻法颁布的直接原因。通过新法令确立起的英国新婚配制度,对旧形式婚配方式大力革新。这其中就包括很多针对“舰队式”婚姻的反思与改造。首先,从保留角度来看,新法令所制定的很多规程都能窥到“舰队式”婚姻的影迹,如减弱宗教因素、重视婚证人出席、婚配双方须签署婚姻相关文件等。其次,对于“舰队式”婚姻的不足之处——特别是在缺乏公开方面,则增加规制,诸如婚前婚后发布公开通告、提前公布婚期、须在公开教堂举行婚礼等(从宗教婚参鉴而来),这样一来便降低了骗婚、重婚概率。第三,“舰队式”婚姻重视婚姻自决,而新制则在此基础上做出一定调整。主持“舰队式”婚姻的神父往往不留意、也无从去验定成婚人年龄,只遵从成婚者双方意愿行事,这无疑会造成很多男女在未成年情况下成婚。对心智尚未完全成熟者而言,婚姻完全自主明显不是善事。新制将男女双方成婚年龄限定为21岁,不足岁则由家长监护,它意味着要在保证婚配者成年基础上,同时保障其独立自主的婚配选择(只要到21岁即可不再遭受监护人干涉婚事),这事实上是对“舰队式”婚姻的一种改进。⑩总之,“舰队式”婚姻是奠定新婚配制度的基础因素之一,它的影响力并未因自身的终结而消逝,仍始终持续保持一定影响力。它所珍视的婚配选择自由、简化宗教性缛节以及签署婚书等等理念,此后一直持续存在,甚至影响到后来多次的婚姻制度改革。

英国的制度革新是基于旧制度所进行的渐进式改造过程,其促使英国从中世纪社会形态逐步迈入现代社会形态之中,在此过程中,人的观念进步与国家的制度革新不可避免。“舰队式”婚姻出现于英国并非偶然,它诞生于英国人日渐增长的、要求摆脱旧权威精神控制的自由化思潮。作为一种结婚模式,它是青年实践自由婚姻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英国社会观念进步、制度革新的重要过渡性标志之一。从中我们看到,现代社会的重要标志,即是人应具备独立的思维意识,且要服从于合理、公正的制度原则,而不是盲目匍匐于宗教或个人权威面前,情绪化地领受“神”的裁定与人的治理。

注释:

① 相关近代早期英国婚姻问题的研究,国外学者较关注于女性婚姻地位、恋爱与婚配观念、婚产分配及制度法令等,而国内学者则侧重家庭成员性别关系、社会转型与家庭、择偶取向等几方面。总体上看研究涉及面宽广,研究程度也很深入,但鲜见针对单独婚姻模式的专门探讨。国外相关研究参见Ingrid H. Tague. Love, Honor, and Obedience: Fashionable Women and the Discourse of Marriage in the Early Eighteenth Century [J]. Journal of British Studies, 2001, vol. 40, no. 1: 76-106; Rebecca Probert. The Impact of The Marriage Act of 1753: Was It Really “A Most Cruel Law for the Fair Sex”? [J]. Eighteenth-Century Studies, 2005, vol. 38, no. 2: 247−262; Lawrence Stone. The Family, Sex and Marriage in England: 1500−1800 [M]. New York & London: Harper & Rows, 1977; Mary Chan, Nancy E. Wright. Marriage, Identity, and the Pursuit of Property in Seventeenth- Century England: The Cases of Anne Clifford and Elizabeth Wiseman [C]// Nancy E. Wright, Margaret W. Ferguson, A. R. Buck. Women, Property, and the Letters of the Law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Toronto, Buffalo, London: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04。国内相关研究参见傅新球.英国离婚法的演变[J].世界历史, 2003(2): 62−69;傅新球.16−19世纪英国中上阶层的择偶标准[J].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 2005, 33(3): 332−335;李喜蕊.论英国18世纪离婚的国家法与习惯法[J]. 理论界, 2007(12): 92−95;李喜蕊. 16−18世纪英国婚姻法的变革与趋势[J]. 江淮论坛, 2009(6): 121−124;李喜蕊.英国家庭法历史研究[M]. 北京: 知识产权出版社, 2009;金彩云.近代早期英国家庭择偶探析[J]. 历史教学, 2009(18): 46−50;沈琦.近代早期英国商人的婚姻取向及其影响[J]. 史学集刊, 2006(5): 64−69;何雪梅.试论英国贵族的婚姻状况[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2008(3): 73−75。

② Contract marriage,当双方发生“约定婚姻”,即代表他们已在无神父在场情况下进行了订婚。大多数情况下不需要再进行婚礼,这种订婚仪式已构成婚姻关系。参见Lawrence Stone. The Family, Sex and Marriage in England: 1500-1800[M]. New York & London: Harper & Rows, 1977: 31, 34; Olive Anderson. The Incidence of Civil Marriage in Victorian England [J]. Past and Present, 1975,no. 6: 66−67.

③ Regular marriage,或译为规范婚姻,是指完全符合教会规定的结婚形式。参见John Bossy. The ounter-Reformation and the People of Catholic Europe [J]. Past and Present, 1970, no, 47: 57; Lawrence Stone. The Family, Sex and Marriage in England: 1500−1800 [M]. New York & London: Harper & Rows, 1977: 32; R. H. Helmholz. Marriage Litigation in Medieval England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4: 59, 62, 75−79, 87.

④ Clandestine marriage,是通过某个神父主持仪式、尽量照教规需要进行的婚礼,但举办过程不公开,时间私密。参见Virginia M. Duff. Early English Women Novelists Testify to the Law’s Manifest Cruelties Against Women Before the Marriage Act of 1753 [J]. Women’s Studies, 2000, vol. 29, no, 5: 594; Mary Dorothy George. London Life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M]. London: Harper & Row, 1925: 305; Lawrence Stone. The Family, Sex and Marriage in England: 1500−1800 [M]. New York & London: Harper & Rows, 1977: 33−35, 607−611.

⑤ Rules of the Fleet或作Fleet Marriage,再后来其定义延伸为通指非正规或秘密举办的婚姻。“舰队式”定义具体情况参考自Wikipedia. Fleet Marriage [EB/OL]. http://en.wikipedia.org/wiki/ Fleet_Marriage, 2013−5−22; Lawrence Stone. Road to Divorce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0: 132; S. Parker. Informal Marriage, Cohabitation and the Law, 1750−1989 [M]. Basingstoke: Macmillan Press, 1990: 61; M. Waller. The English Marriage: Tales of Love, Money and Adultery [M]. London: John Murray, 2009: 7, 146.

⑥ 包括弗利特街(Fleet Street,旧译舰队街)附近及弗利特河(River Fleet)之侧。参见Richard Trench, Ellis Hillman. London under London: A Subterranean Guide [M]. London: John Murray, 1993: 3.

⑦ 理查德•斯蒂尔(Richard Steele)于1722年创作的《觉醒的爱人》,此为18世纪最知名的戏剧之一,它在1747之前被上演过190场。它在“特定场景”中利用戏剧表演极公开地表达出关于婚姻的观点,男女主角协商由双亲定下的婚姻条款,同时女主角保证她在婚后有自主权。参见Shirley Strum Kenny. The Plays of Richard Steele [M].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71: 295−381; Frances Kavenik. British Drama, 1660−1779: A Critical History [M]. New York: Kavenik Twayne Publishers, 1995: 244.

⑧ 如见刊于《观察家》第149期(1711年8月21日)、199期(1711年10月18日)、268期(1712年1月7日)、437期(1712年7月22日), 511期(1712年10月16日)等相关文章。《观察家》及其他当时杂志的相关评论参见Donald F. Bond ed. The Spectator·5 vols. [C].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65; Ros Ballaster etc. Women’s Worlds: Ideology, femininity and the Woman’s Magazine [C]. Basingstoke: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1991, chap. 2.

⑨ 详见Frederick Stevens ed. Catalogue of Political and Personal Satires in the British Museum(政治与个人讽刺文册,大英博物馆馆藏), vol. 3, no,2874; Mary Dorothy George. London Life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M]. London: Harper & Row, 1925: 305.

⑩ 关于1753年婚姻法令及新婚姻制度细则相关内容,参见S. Parker. Informal Marriage, Cohabitation and the Law, 1750−1989 [M]. Basingstoke: Macmillan Press, 1990: 61; M. Waller. The English Marriage: Tales of Love, Money and Adultery [M]. London: John Murray, 2009: 7, 146; M. Dorothy George ed. Catalogue of Political and Personal Satires in the British Museum(政治与个人讽刺文册,大英博物馆馆藏), vol. VI, no, 7992, vol. VII, no. 9660; Lawrence Stone. The Family, Sex and Marriage in England: 1500−1800 [M]. New York & London: Harper & Rows, 1977: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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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颜关明]

The study on Fleet Marriage and the reform of British institution in early modern Britain

ZHANG Xunshi

(School of History,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 China)

The Fleet Marriage was a specific marriage form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exerting great influence on the society at that time. Fleet Marriage appeared in the early seventeenth century, then grew, flourished, and faded in the late eighteenth century. It lived for about one and half century. For a sort of unofficial marriage form, the Fleet marriage was a most favorite pattern for British young people who pursued free marriage, hence promoting the spread of free marriage idea. But it was not perfect, whose defect directly led to the Marriage Act of 1753, and whose merit was reserved and improved in the new marriage institution.

early modern; Britain; Fleet Marriage; institution reform

K561.4

A

1672-3104(2016)05−0164−06

2015−12−03;

2016−02−26

张迅实(1983−),男,陕西咸阳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英国社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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