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今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出土文献与中国古代文明研究协同创新中心,北京 100872)
【主持人语】
秦实现统一是中国历史进程中的重大事变。秦政此后影响中国政治文化及社会生活两千多年。“秦统一及其历史意义再研究”作为2014年立项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工作任务在于说明秦完成统一的基本因素、秦王朝行政操作与社会控制的主要特点、秦政治风格对后世形成的历史影响。本栏编发的几篇论文作为此重大项目的阶段性成果,从不同视角讨论了秦统一及其历史意义这一学术主题,或当对于相关问题的深入探索和全面认识有所推进。
秦始皇直道的盐运效能
王子今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出土文献与中国古代文明研究协同创新中心,北京 100872)
秦人有重视盐产资源和盐运线路的传统。秦始皇直道在连通九原与云阳,形成南北“直通之”的交通格局,以实现抗击匈奴的军事支持功用外,也有经济作用。这条交通干线有利于北边地方盐产内运的效能,体现了统一的秦帝国执政集团的经济战略意识,也是秦史研究者应当注意的学术考察主题。
秦始皇;直道;盐运;上郡;九原;朔方
在秦人早期发展的历史迹象中,已可见对盐产资源和盐运线路的重视。秦始皇直道连通九原与云阳,形成了南北“千八百里直通之”*《史记》卷八八《蒙恬列传》:“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壍山堙谷,千八百里。”第2566页。《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第256页《通志》卷四《秦纪》:“(秦始皇)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千八百里直通之。”的交通格局,以实现抗击匈奴的军事支持功用。就交通结构战略设计的出发点而言,在军事意义之外,这条道路其实也有经济联系的作用。除满足军需运输的要求而外,这条交通干线有利于“北边”地方盐产内运的效能,也是秦直道研究者应当予以关注的学术考察主题。以盐产和盐运为视角分析秦始皇直道经济带的意义,应当有益于深化对秦史和秦直道史的认识。而对于秦始皇及其助手们努力维护统一的战略构想与行政操作的意义,我们由此也可以有较深入的理解。
回顾秦人早期发展的历史,可以看到重视盐产资源与盐运路线的传统。
在秦文化崛起的最初根据地,曾经占有盐业生产的优势。《水经注》卷二○《漾水》可见相关记述:“……西汉水又西南迳始昌峡。《晋书·地道记》曰:‘天水,始昌县故城西也,亦曰清崖峡。’西汉水又西南迳宕备戍南,左则宕备水自东南、西北注之。右则盐官水南入焉。水北有盐官,在嶓冢西五十许里。相承营煮不辍,味与海盐同。故《地理志》云‘西县有盐官’*《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陇西郡,秦置。莽曰厌戎。户五万三千九百六十四,口二十三万六千八百二十四。有铁官、盐官。”第1610页。是也。其水东南迳宕备戍西,东南入汉水。”[1]479《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五《成州·长道县》写道:“西汉水东北自秦州上封县界流入。”随后说到“盐井”:“盐井在县东三十里,水与岸齐,盐极甘美,食之破气。”在说到“盐官故城”时,也言及盐产的质量:“盐官故城在县东三十里在嶓冢西四十里相承营煮味与海盐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唐〕李吉甫撰,贺次君点校:《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山南道一》“阙”。中华书局1983年6月版,第525页。《太平寰宇记》卷一五○《陇右道一·秦州》写道:“南岈、北岈二岈,万有余家。《诸葛亮表》言:‘祁山县去沮五百里,有人万户,瞻其丘墟,信为殷矣。’即谓此。《周地图记》:‘其城汉时所筑也。’盐官水在县北一里,自天水县界流来。”*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明一统志》卷三五《巩昌府·山川》有“盐官水”条:“盐官水,在西和县北,自秦州旧天水县界流入。《汉地理志》陇西亦有盐官。唐因号为盐官镇。”*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嘉庆重修一统志》卷二○○《巩昌府·山川》说到“盐官水”,引录了《水经注》及《太平寰宇记》文字:“盐官水,在西和县东北。《水经注》:‘盐官水在嶓冢西五十许里,相承营煮不辍,味与海盐同。故《地理志》云:西县有盐官是也。其水东南迳宕备戍西,东南入汉水。’《寰宇记》:‘盐官水,在长道县北一里,自天水县界流来。’《府志》:‘在县东北九十里,源出嶓冢山,西南流长道川,入白水江。’”同卷《巩昌府·古迹》又说到“盐川城”:“盐川城,在漳县西北。《九域志》:‘熙宁六年,置盐川寨,在通远军西三十里,后改为镇。开禧二年,金分道来伐,使舒穆尔出盐川。嘉定十三年,安丙分遣王仕信等伐金,自宕昌进克盐川镇。’《金史·地理志》:‘定西州领盐川镇。’《明统志》:‘元初并盐川镇入陇西县,至元中,置漳县。’按:今漳县,在府南七十里,与《九域志》所纪不同。元以盐川镇地置县,非即镇为县治。旧《志》皆谓盐川寨即县治,误。‘舒穆尔’旧作‘石抹仲’,今改。”此外,又有“盐官城”:“盐官城,在西和县东北九十里。《元和志》:‘在长道县东三十里,嶓冢西四十里,相承营煮,味与海盐同。’《唐书·地理志》‘成州有静戎军,宝应元年,徙马邑州于盐井城置’即此。”*《嘉庆重修一统志》,中华书局1986年5月版,第12784页,第12804页,“《唐书·地理志》‘成州有静戎军,宝应元年,徙马邑州于盐井城置’即此”句后,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有如下文字,“《旧志》:‘在今县东北九十里。’”
齐召南《水道提纲》卷一一《入江巨川一·嘉陵江》有“西汉水”条,其中对“盐官水”的位置与流向有较为具体的记述:“西汉水亦曰沔水,即《汉志》误指为《禹贡》之嶓冢导漾者,源出秦川西南之嶓冢山,西南流,曰‘漾水’。有小水自东南来会,又西北曲曲流,曰‘盐官水’。稍北有横水岭水,南自西和县城东来会。又北有永平水,东北自刑马山来会。折西流至礼县东,有水西北自柏林青阳东,南流经县城东北来注之。又西经县城南,又西折,西南流数十里,曰‘长道河’。经西和县西北境折,东南流过仇池山西麓。有岷峩江自西北岷峩山东麓来注之。”*此处参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盐官水”与“礼县”等地的关系,体现这条河流正是秦人早期活动区域的主要水道。“盐官水”名义,自然与“盐官”密切相关。
清代学者储大文《存研楼文集》卷七《杂著》篇首即“三谷”条,言“秦入蜀汉道,古纪‘三谷’”。其中说到“盐官水”川道的交通地位:“宋郭思《祁山神庙记》又以县西北四十里屛风峡为正祁山,而宝泉山在北二十里,上有湫池。汉水在县旧长道县南,源亦出嶓冢,与西汉水合,入白水。武侯军垒比比在其间。夫西汉水者,今盐官水也,在县东北九十里。繇秦州天水界流入汉,白水江在北二里。繇西东流经阶州,会嘉陵江。军垒在汉水西汉水白水之间,是趋天水道也。”*此处参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所谓“夫西汉水者,今盐官水也”的意见值得注意。“盐官水”很可能与盐运通道有关。而所谓“武侯军垒比比在其间”,说明诸葛亮六出祁山,可能有与曹魏军争夺盐产资源与盐运路线的战略意图。其实,早在一千多年之前,后人称作“盐官”和“盐官水”的盐产优势,很可能已经为秦人先祖所关注。他们就近控制了这一具有战略意义的地方,除满足人畜用盐需求外,可以面对周边占据显著的优势地位,得以逐步发展,迅速扩张。
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王建新教授在与笔者谈及秦人在甘肃礼县附近之早期遗存的区域文化意义时,曾提出秦在这里取得生存和发展的优越条件,当与附近的盐业资源有关的判断。此说信是。相信今后的考古工作,可以提供能够说明这一情形的可靠证据。
考古学者对礼县秦早期遗址的调查获得丰富收获。其中对盐官镇附近遗址的考古调查值得重视。《西汉水上游考古调查报告》介绍了98处遗址,而盐官镇相关遗址多达13处,竟然占总数的13.27%。报告执笔者写道:“据说当地在汉代以前还生产池盐,唐代以后才转为生产井盐,而唐代这里产盐的盛况可见于杜甫的相关诗篇。”就遗址地理分布与交通形势进行的分析,关注了盐运与秦文化发展的关系:“沿红河、上寺河溯流而上可至天水,进入渭河河谷;顺流而下可到盐官镇。这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古道,秦人迁徙亦有可能循此路径。”[2]
《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记载:“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3]256《史记》卷一五《六国年表》:“(秦始皇)三十五年,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3]758秦始皇直道是秦王朝营建的重大工程之一,以规模之宏大,意义之重要以及施工效率之惊人,可以看作秦政的纪念。
秦直道的修筑,当然也是规模宏大的经济行为。关于秦直道的建设动机,《史记》卷八八《蒙恬列传》的记述,强调秦始皇个人的出行需求: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张守节《正义》:“九原郡,今胜州连谷县是。”,直抵甘泉*张守节《正义》:“宫在雍州。”,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
李斯为赵高陷构,于狱中上书秦二世,自言七条罪状,实则自陈建国强国之功绩,“幸二世之寤而赦之”。其中说到主持驰道规划建设:
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3]2561。
也说秦帝国的交通建设事业,目的在于满足秦始皇“游”的需求,炫耀威权,“以见主之得意”*秦始皇的交通行为可以“见主之得意”的例证,有《史记》卷七《项羽本纪》:“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第296页。《史记》卷八《高祖本纪》:“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第344页。。
《资治通鉴》卷七“秦始皇三十五年”的记载引用《蒙恬列传》的内容,然而不取“始皇欲游天下”语:
三十五年,使蒙恬除直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千八百里,数年不就[4]。
司马光的取舍,体现出正确的历史判断。显然,秦直道营造的主要出发点,并非仅仅满足“始皇欲游天下”的需要。
从秦直道工程主持者蒙恬的身份可以得知,修筑这条道路的主要意义,在于完备抗击匈奴的国防建设。司马迁“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3]2570,说明了直道和长城边防的关系。《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又明确写道:“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適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3]2886开通直道的作用,与“塞”“戍”“据”等长城防务建设有关,也与“北击胡”,“渡河”攻伐匈奴的作战行动有关[5]。
其实,从经济史的视角考察秦始皇直道,也可以有所发现。《史记》记载“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蒙恬部队的军需供应,提出了交通运输要求[6]。又“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適戍以充之”,这些移民的迁入和安置,以及与原居地的经济联系,也是经济史考察面对的问题。我们曾经注意直道北运丝绸的可能性。史念海的秦始皇直道研究,较早已经提示了这条道路的经济功能[7]。如果完全否认秦始皇时代直道交通设计和交通经营与经济的关系,恐怕是不合情理的。
秦始皇直道联系北边盐产基地的事实,也值得我们关注。
汉武帝时代开始推行严格的盐铁官营制度,盐业生产和运销一律收归官营。“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对“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的“浮食奇民”予以打击,敢私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3]1429。当时于产盐区各置盐业管理机构“盐官”。
西汉“盐官”的设置,据《汉书》卷二八《地理志》记载,各地盐官合计35处,即:
河东郡:安邑;太原郡:晋阳;南郡:巫;钜鹿郡:堂阳;勃海郡:章武;千乘郡;北海郡:都昌,寿光;东莱郡:曲城,东牟,巾弦,昌阳,当利;琅邪郡:海曲,计斤,长广;会稽郡:海盐;蜀郡:临邛;犍为郡:南安;益州郡:连然;巴郡:朐忍*《汉书》卷二八上《地理志上》,中华书局1962年6月版,第1550页至第1551页,第1566页,第1575页,第1579页至第1580页,第1583页,第1585页至第1586页,第1591页,第1598页至第1599页,第1601页,第1603页。;陇西郡;安定郡:三水;北地郡:弋居;上郡:独乐,龟兹;西河郡:富昌;朔方郡:沃壄;五原郡:成宜;雁门郡:楼烦;渔阳郡:泉州;辽西郡:海阳;辽东郡:平郭;南海郡:番禺;苍梧郡:高要*《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第1610页,第1615页至第1619页,第1621页,第1624页至第1626页,第1628页至第1629页。。
《地理志》所载录盐官其实并不足全数,严耕望曾考补2处:西河郡:盐官;雁门郡:沃阳[8]。杨远又考补6处:越嶲郡:定莋;巴郡:临江;朔方郡:朔方,广牧;东平国:无盐;广陵国。又写道:“疑琅邪郡赣榆、临淮郡盐渎两地,也当产盐,尤疑东海郡也当产盐,姑存疑。”[9]亦有文献透露出其他“盐官”的存在*如西河郡盐官以“盐官”名县。《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雁门郡沃阳,“盐泽在东北,有长丞,西部都尉治。”第1621页。《水经注·河水三》:“沃水又东北流,注盐池。《地理志》曰‘盐泽在东北’者也。” “池西有旧城,俗谓之‘凉城’也。”“《地理志》曰‘泽有长丞’,此城即长丞所治也。”《汉书》卷二八上《地理志上》:越嶲郡定莋“出盐”。第1600页。《华阳国志·蜀志》:定笮县“有盐池,积薪以齐水灌,而后焚之,成盐。汉末,夷皆锢之。”张嶷往争,夷帅不肯服,“嶷禽,挞杀之,厚赏赐余类,皆安,官迄有之。”当地富产盐,元置闰盐州,明置盐井卫,清置盐源县。“汉末,夷皆锢之”,西汉时则有可能为官有。《水经注·江水一》:“江水又东迳临江县南,王莽之盐江县也。《华阳记》曰:‘县在枳东四百里,东接朐忍县,有盐官,自县北入盐井溪,有盐井营户。’”《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朔方郡朔方,“金连盐泽、青盐泽皆在南。”第1619页。《水经注·河水三》:“县有大盐池,其盐大而青白,名曰青盐,又名戎盐,入药分,汉置典盐官。”《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朔方郡广牧,“东部都尉治,莽曰盐官。”第1619页。东平国无盐,“莽曰有盐亭。”第1637页。《史记》卷一○六《吴王濞列传》说,吴王刘濞“煮海水为盐”致“国用富饶”,《史记》卷一二九《货殖列传》也说广陵“有海盐之饶”。第2822页,第3267页。《后汉书》卷二四《马棱传》:“章和元年,迁广陵太守,时谷贵民饥,奏罢盐官,以利百姓。”第862页。是广陵也有盐官。。如此西汉盐官可知位于30郡国,共43处。
秦汉时期,“北边”成为社会共同关注的区域方向。“北边”当时也是确定的军事地理和民族地理的代表性符号*《史记》卷三○《平准书》言“匈奴数侵盗北边”,“侵扰北边”,“北边未安”,又记载汉武帝巡行“北边”事:“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第1419页,第1421页至第1422页,第1441页。《汉书》卷二四下《食货志下》也写道:“天子北至朔方,东封泰山,巡海上,旁北边以归。”第1175页。《汉书》卷二五上《郊祀志上》:“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第1236页。“北边”,已成为汉帝国长城沿线地方的地理代号。“北边”是汉代文献中出现比较频繁的区域称谓。《史记》卷八八《蒙恬列传》:“太史公曰: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第2570页。又《汉书》卷七《昭帝纪》:“发军屯西河,左将军桀行北边。”第218页。《汉书》卷六九《赵充国传》说道:“北边自敦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数千人。”第2989页。王子今:《战国秦汉交通格局与区域行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12月版,第142页。。《史记》卷三○《平准书》说,汉武帝时代经营边疆地区的文化扩张,“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通道千余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赂衰耗而不赡”[3]1421。“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汉文化在这三个方向的扩张,都只是导致局部地方的民众承受了沉重的压力。然而对匈奴的战争,却牵动全国,致使“天下苦其劳”。直道的战略意义,当然与这一形势有关。
西汉时期,有“北边二十二郡”的说法。《汉书》卷八《宣帝纪》:“(本始元年)夏四月庚午,地震。诏内郡国举文学高第各一人。”颜师古注引韦昭曰:“中国为内郡,缘边有夷狄障塞者为外郡。成帝时,内郡举方正,北边二十二郡举勇猛士。”*《汉书》的第242页。所说“成帝时”事,见《汉书》卷一○《成帝纪》:元延元年秋七月诏:“与内郡国举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各一人,北边二十二郡举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汉书》的第326页。所谓“北边二十二郡”与所谓“内郡国”形成对应关系*“内郡国”,可能是西汉后期出现的体现区域意识更为明确的行政地理概念。帝王诏令的使用,见于《汉书》卷八《宣帝纪》、卷九《元帝纪》、卷一○《成帝纪》。第241页,第245页,第249页,第264页。另《汉书》卷七○《陈汤传》及卷九九中《王莽传中》也可见“内郡国”。第3024页,第4131页。。两者人才构成的特点有所区别,我们注意到,“北边二十二郡”中,计有“盐官”12处,即:陇西郡;安定郡:三水;北地郡:弋居;上郡:独乐,龟兹;西河郡:富昌;朔方郡:沃壄;五原郡:成宜;雁门郡:楼烦;渔阳郡:泉州;辽西郡:海阳;辽东郡:平郭。“北边二十二郡”所有“盐官”占全国“盐官”总数的27.9%,比例已经相当可观。
由此可以理解司马迁《史记》卷一二九《货殖列传》所谓“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往往出盐”之“山西”“沙北”盐产形式。所谓“盐卤”,张守节《正义》:“谓西方咸地也。坚且咸,即出石盐及池盐。”[3]3269“北边”盐产以“池盐”为主。
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直道沿途地方有多处“盐官”存在。上文说到的43处西汉“盐官”,其中位于直道途径以及直道可以联系的“北边”诸郡者,有:
安定郡:三水;
北地郡:弋居;
上郡:独乐,龟兹;
西河郡:富昌;
朔方郡:沃壄;
五原郡:成宜。
这7处“盐官”,在已经考定的43处西汉“盐官”中,数量比例达到16.3%。这些盐产基地的产量以及满足消费需求区域的规模,我们尚无从估计。
而上郡的独乐和龟兹,五原郡的成宜,朔方郡的沃壄,秦始皇直道几乎直接通达。
从历史文献获得的盐业史信息,我们可以看到秦始皇直道联系数处盐业基地的情形。
《水经注·河水三》说到“北河”“王莽之盐官”:“自高阙以东,夹山帯河,阳山以往,皆北假也。《史记》曰‘秦使蒙恬将十万人北击胡,渡河取高阙,据阳山北假中’是也。北河又南合南河,南河上承西河,东径临戎县故城北。又东径临河县南,又东径广牧县故城北东部都尉治,王莽之盐官也。径流二百许里,东会于河。”随即说到“朔方”的两处“盐泽”:“河水又东南径朔方县故城东北。《诗》所谓‘城彼朔方’也。汉元朔二年,大将军卫青取河南地为朔方郡,使校尉苏建筑朔方城即此城也。王莽以为武符者也。按《地理志》云‘金连盐泽’、‘青盐泽’并在县南矣。又按《魏土地记》曰:‘县有大盐池,其盐大而青白,名曰青盐,又名戎盐,入药分。汉置典盐官。池去平城宫千二百里,在新秦之中。’服虔曰:‘新秦,地名,在北方千里。’如淳曰:‘长安以北,朔方以南也。’薛瓒曰:‘秦逐匈奴,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也。’”
所谓“‘金连盐泽’、‘青盐泽’”位于“新秦”或曰“新秦中”,据《魏土地记》,“池去平城宫千二百里”,又言“在新秦之中”。按照汉代学者服虔的说法,“新秦,地名,在北方千里”。此言在关中秦汉文化重心“北方千里”。这正是与以关中地方为基点所见秦始皇直道走向大体一致的方位。如淳提示的空间位置,“长安以北,朔方以南也”,也正指示了秦始皇直道的位置与方向。《水经注》引薛瓒曰“秦逐匈奴,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也”,同样值得探索直道史的学者关注。相关文字见于《史记》卷三○《平准书》的记载及其他史家的解说。《史记》卷三○《平准书》:“(汉武帝)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对于“新秦中”,裴骃《集解》:“服虔曰:‘地名,在北方千里。’如淳曰:‘长安已北,朔方已南。’瓒曰:‘秦逐匈奴以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今以地空,故复徙民以实之。’”[3]1425《水经注》引瓒曰,自“秦逐匈奴以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截断,不取“今以地空,故复徙民以实之”。汉武帝组织的这次移民,“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规模甚大。而“衣食皆仰给县官”,又引发牵涉面甚广的运输行为。所谓“数岁”,则言这种“衣食”的“给”,持续相当长的时日。而“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已经明确提示了“徙民”的交通程式。
联系《平准书》言“朔方”和“徙民”事及《水经注》“盐泽”位置与秦始皇直道的共同关系,可以进行有关直道盐运可能性的判断。
《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朔方郡”条明确记载了两处“池盐”产地“金连盐泽”和“青盐泽”之所在:“朔方郡,……朔方,金连盐泽、青盐泽皆在南。莽曰武符。”*《汉书》的第1619页。
《读史方舆纪要》卷六一《陕西十·榆林镇》“胡落池”条写道:“《汉志》朔方县南有金连盐泽及青盐泽,今堙废。”*清稿本。清齐召南《水道提纲》卷五说:“套中产盐池以喀喇莽凡为大,即古郡南金连盐泽及青盐泽,唐时名胡洛盐池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旧唐书》卷四八《食货志上》:“胡落池在丰州界,河东供军使收管。每年采盐约一万四千余石,供振武、天德两军及营田水运官健。自大中四年党项叛扰,馈运不通,供军使请权市河东白池盐供食。”*《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5月版,第2110页。《新唐书》卷五四《食货志四》:“安北都护府有胡落池,岁得盐万四千斛,以给振武、天德。”中华书局1975年2月版,第1377页。王先谦《汉书补注》“朔方”条也写道:“《魏土地记》云:县有大盐池,其盐大而青白,名曰青盐,又名戎盐,入药分,汉置典盐官。池在新秦之中。薛瓒云:秦逐匈奴,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也。……陈澧云:今蒙古鄂尔多斯右翼南境有喀喇莽尼池、乌蓝池,即此二泽。其孰为金连盐泽,孰为青盐泽,未详。”*王先谦撰:《汉书补注》,中华书局据清光绪二十六年虚受堂刊本1983年9月影印版,第806页。王先谦《后汉书集解》“朔方”条也引《魏土地记》云:“县有大盐池,在新秦之中。”注:“《一统志》:盐池今名喀剌莽泊。”又引薛瓒云:“秦逐匈奴,收河南地,徙民以实之,谓之新秦也。”还写道:“《晋志》无。《一统志》:故城在今河套内鄂尔多斯右翼后旗境。”注:“董祐诚云:《汉志》谓盐泽在县南,则故城在喀剌莽泊之北。”*王先谦撰:《后汉书集解》,中华书局据1915年虚受堂刊本1984年2月影印版,第1296页。
其实,史念海在发表于1975年的著名论文《秦始皇直道遗迹的探索》中,已经说到直道沿线“金连盐泽”和“青盐泽”等盐湖。他在讨论直道选线的考虑时,说到湖泊存在的作用:“东胜县西南在秦汉时是有湖泊分布的。直道在这里经过,自会绕道而行。”于是推断“伊克昭盟东胜县城西南九十里,在漫赖公社海子湾大队以东的二顷半生产队之南约二百米的地方”发现的“百米左右,残宽约二十二米”的“路面”遗迹,“可以认为是直道的一段”。有关论说涉及“金连盐泽”和“青盐泽”等盐湖。史念海写道:“在这条直线的两旁,虽无险峻的高山,却散布着许多淖尔沼泽。汉代记载,在这河南地区域里,有金连盐泽和青盐泽。青盐泽可能就是今杭锦旗北部的盐海子,蒙语称胡布莽淖,迄今仍产结晶颗粒较大的青盐,为伊盟主要盐产地。这个盐海子原来很大,现在大部干涸,看来已很小。今鄂尔多斯草原的湖泊以东胜县西南的巴汗淖和合同察汗淖为最大,其形成时期似不会晚于盐海子。但这两个湖泊虽大,水却是带苦味的。古代未见记载,可能是这个缘故。”*史念海:《秦始皇直道遗迹的探索》,《文物》1975年10期。关于“金连盐泽和青盐泽”,原注:“《汉书》二八《地理志》。”
其他盐湖“古代未见记载”的原因,可能在于规模小于“金连盐泽”和“青盐泽”,经济意义次于“金连盐泽”和“青盐泽”,未必一定因为水质“带苦味”。也可能由于“原来很大,现在大部干涸,看来已很小”,原先并非盐湖。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们在就额济纳汉简“居延盐”简文的讨论中,注意到因气候变迁导致的内蒙古“盐湖”的生成与演变[10]。所谓“居延海”、“居延泽”,《内蒙古盐业史》说,“原本为一湖”,“后世湖面随着额济纳河下游的改道而时有移动,且逐步淤塞分为二海,东海称为苏古诺尔,西海称为嘎顺诺尔”,书中《阿拉善盟盐湖分布图》,嘎顺诺尔和苏古诺尔均标示为盐湖[11]。而《内蒙古盐湖》书中《内蒙古自治区水系分布图》,苏古诺尔的图标则为“湖泊”,与“盐湖”有别。但是同书《内蒙古自治区地貌区划及主要盐湖分布示意图》中,该湖却又标示为“盐湖”[12]。董正钧《居延海》一书也说,今日之居延海有东海、西海之分,蒙古语分称索果诺尔、戛顺淖尔,其水质一咸一淡*董正钧:《居延海》,1951年影印手抄本。转见马先醒:《汉居延志长编》,鼎文书局2001年10月版,第36页。。据实地考察,这一又被译作“索果诺尔”的湖为“盐碱水质”[13],“距离湖岸边尚远”的地面,“有白色的盐碱遗迹”,“由此可知索果诺尔已较以往缩小”*罗仕杰:《1996年台北简牍学会汉代居延遗址考察日志》,《汉代居延遗迹调查与卫星遥测研究》,台湾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3年2月版,第8页至第9页。。古今地理条件多有变易,然而“金连盐泽”和“青盐泽”中的“青盐泽可能就是今杭锦旗北部的盐海子,蒙语称胡布莽淖,迄今仍产结晶颗粒较大的青盐,为伊盟主要盐产地”的情形值得注意。史念海指出,“这个盐海子原来很大,现在大部干涸,看来已很小。”直道联系地区当时分布更多具有一定规模的“盐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而这些盐业产品主要以关中地区为方向的外运,当时的经营者不会想不到利用直道这样便利的交通条件。
《中国自然地理图集》中的《中国外生矿藏和变质矿藏》图所标注的沉积盐外生矿床,直道西侧有北大池、花马池[14]。由于古今年代相距久远,这样的信息,在考察秦汉时期食盐生产、食盐运销和食盐消费时当然只能作为参考。不过,应当考虑到,在现今对陕西关中食盐消费提供最主要支持的吉兰泰盐产资源尚未能为秦汉帝国直接控制的情况下,这些盐业资源当时如果得以发现,有所开发,无疑可以为咸阳、长安附近政治文化重心地带提供盐业产品。而最便捷的盐运路径,显然是秦始皇直道。
秦始皇直道沿线见于历史文献的比较明确的盐池,历代多有记录。有些记载与“汉时”和“盐泽”相联系。
《嘉庆重修一统志》卷五四三《鄂尔多斯·山川》说到“长盐池”、“红盐池”以及“锅底池”:
长盐池在右翼前旗南三十五里,蒙古名达布苏图。
红盐池在右翼前旗西南三百里,蒙古名五楞池。明成化中总督王越败套寇于红盐池,即此。《延绥志》:榆林东有长盐池、红盐池,西有西红盐池、锅底池,俱僻在境外。《榆林卫志》:红盐池在卫西北三百五十里。
锅底池在右翼后旗西九十里,周围二十余里,产盐。兔河、赤沙河二水注入其中,即汉时朔方县盐泽,唐时名胡落盐池者也。今土人名喀喇莽奈脑儿。《汉书·地理志》:朔方郡朔方,金连盐泽、青盐泽皆在南。《水经注》:《魏土地记》曰:朔方县有大盐池,其盐大而青白色,名曰青盐,又名戎盐,入药分,汉置典官盐池,去平地宫千二百里,在新秦之中。《唐书·食货志》:安北都护府有胡洛池,岁得盐万四千斛,以给镇武、天德。《元和志》:胡洛盐池,在长泽县北五百里,周回三十里,亦谓之独乐池。声相近也。汉有盐官。按汉时朔方盐泽有二,至后魏时止言一池,即唐长泽县北五百里之胡洛盐池,今喀喇莽奈大盐池也。但汉时金连盐泽今不可考。*《四部丛刊》续编景旧钞本。
《新唐书》卷四四《食货志四》:“唐有盐池十八……”“盐州五原有乌池、白池、瓦池、细项池……”*《新唐书》的第1377页。则“盐州”一州占唐王朝“盐池十八”总数的22.2%。《旧唐书》卷四八《食货志上》说到列于首位的“乌池”的规模:“乌池在盐州,旧置榷税使。长庆元年三月,勅乌池每年粜盐收博榷米,以一十五万石为定额。”*《旧唐书》的第2110页。
据吉成名考察,直道沿线区域汉代池盐产地有:北地弋居(治所在今甘肃宁县南);上郡独乐(治所在今陕西米脂县马湖峪)、龟兹(治所在今陕西榆林市北)二县;西河郡富昌(治所在今陕西府谷县古城乡)、盐官二县;朔方郡朔方(治所在今内蒙古杭锦旗什拉召附近)、沃壄(治所在今内蒙古磴口县河拐子古城)、广牧(治所在内蒙古五原县西土城子古城)三县;五原郡成宜(治所在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白彦花镇)。论者指出,西河郡有盐官县(今地不详),“县名之所以取名‘盐官’,可能与该县设有盐官有关,据此推测该县产盐。”朔方郡广牧县,“莽曰盐官。”新莽时期之所以将广牧县取名为“盐官县”,“很可能与该县设有盐官有关。据此推测该县产盐”[15]28-29。
魏晋南北朝直道沿线地方的池盐产地,有新平郡“三水县(治所在今陕西旬邑县西二十八里)”,“朔方郡广牧、朔方二县”。关于“金连盐泽”和“青盐泽”,论者指出,“金连盐泽,今内蒙古杭锦旗哈日芒乃淖尔(盐海子),青盐泽今地名不详。”“史为乐主编《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将金连盐泽和青盐泽均释为今内蒙古杭锦旗哈日芒乃淖尔(分别见该书第1602页和第1454页),其中应有一误。”池盐产地,论者又标列“五原郡”:“晋郭义恭《广志》卷上曰:‘五原有紫盐。’这里所说的‘五原’很可能指五原郡(治所即今陕西定边县)。”唐代则有“威州温池县(治所在今宁夏盐池县惠安堡)”,“会州会宁县(治所在今甘肃靖远县)”,“盐州五原县(治所在今陕西定边县)”,“夏州朔方县(治所在今陕西靖边县白城子)”、“德静县(治所在今陕西榆林市西)”,“宥州长泽县(治所在今内蒙古鄂托克旗东南城川古城)”[15]40-41,72-73。
虽然自然环境的变迁可能影响盐业的开发,而历史文献记载的缺失也造成考察的困难,然而由直道通过地带后世盐产资源的分布,仍然可以大体推知:秦汉时期这一地区的盐业生产也应当有一定的密度和规模;盐业产品,也曾经是直道运输业务的主题之一。从这一视角认识秦始皇直道的经济作用,应当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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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 09 - 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秦统一及其历史意义再研究”(项目编号:14ZDB028)。
王子今(1950—),男,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出土文献与中国古代文明研究协同创新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陕西理工大学汉江学者。主要研究方向:秦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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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105X(2016)06-0001-07
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第6期Journal of China University of Mining &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s)201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