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层之歌(五首)

2016-01-21 10:36李浩
诗林 2016年1期
关键词:铁丝网苍穹心脏

李浩,1984年生,河南息县人,曾就读武汉大学。曾获宇龙诗歌奖,北大未名诗歌奖等。著有诗集《风暴》《还乡》,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并译介国外。现在《十月》杂志社工作。

岩层之歌

指针在我心脏里跳动:

她说她愿意在圆中,

通过高窗,眺望阿斯哈图

垂直的曙光,和独立的

冰石林。她说她愿意,

因为在心脏里,她可以回到

雪光指引的黎明,并在白桦林,

花岗岩,和冰臼群,

看守的天空中,给地上

吃草的羊群,沉睡在岩石中的

火山写信。岩浆:上升,冷凝,剥蚀。

她说她愿意拥吻我,

以弯曲的胸针。她愿意。

梦与死

墙上的白色暖气片,安装在两位

佛教徒之间。枇杷草

和泄露的寒风,向晴空下的

胡同,递交窗台、梯子,

和菱形屋顶。玻璃缸外的睡莲,

身处下班汽车的鸣笛中,轻轻晃动着

癌症患者的嘴唇。如秋雨,

斜立在傍晚的天使,俯下身,

戴上尿管,在画框中,被邀请来的客人,

分割成,儿媳和妻子。

楼上 切斲的脑袋,坚硬的石块,

正在向椅子前的山蟹飞来。

“停下来的,是死亡”

草原上的坚冰,从苍穹中,侵袭过来,

刺伤我抓不住的沙尘。但在明朗的

劲风里,它们站在世上,如同针头竖立。

它们努力地往你身体里钻,从耳边、咽喉,

从你的衣扣间、风衣上拉链的齿口。

它们任性地 将你当作自己 漆黑的

木盒子:想睡在你之上,还不让你发觉,

这是一生的事。到御马场,我站在人群中,

如同笼子里,掏空了内脏的黑雕。

另外几只,在它的隔壁挺立前胸,

从装上水晶球的眼眶里,反射出的寒光,

蔑视着那个抱起马脸,独行的牧民。

地上的草,高高低低,连接青云,

与游人,擦出响声。风扩张骨中的歌谣,

企图收留草原上的河谷、羊群,以及蒙古包;

出租车司机的身后,飘荡的白云和山石,

从牛羊的角上,入定苍穹。那纵横交织的公路,

和铁丝网分割的片片草地,在地下,

被不同的新政策承包、垄断,那些不断增多的

公路

和铁丝网,那些不断消失的动植物,

那些变得越来越小的草地,在互相依偎的

睡眠里,躺成一个整体,或一截枕木,

如果我们从天上往下看。我坐在出租车前座上,

想着那个以高窗环抱天空,光束充满石柱,

拒售下午车票的车站。那个从售票厅的

穹顶上,飞来的白色人影,托住下午

倒立的人体,以及车轮。他踩满油门,

穿过闪电的防线,我将手从胯下伸向窗外,雨水

甜腻地吮吸我的掌心 炸裂的石瘤。

夜:全景溪

第五日,金表的心脏,

在墙上,向玉中的

河流要床。山石里女性的呼吸,

彼此牵连;而悬崖、群峰、湿润的彗星,

倾泻长廊。

静止于绸缎上的草木,

在你的蜜乳间,惦念的荒漠、高原,和行星,

回到寺院 挽留的僧侣。

雾中温热的红犁沟和乌鸦,

在早课的餐桌上,拆开风雪中,

两座西山之间的树根。

幽暗的窗格里,急射的星辰,

如同一扇又一扇开启的,搅拌我血汁的门。

在沈从文墓前

沱江和它两岸的山,以及山上的树,

在微风密集的细雨中,逐渐将我们

包围起来,如同一个圆:它们跳舞,

它们唱山歌,它们从流水中伸出手,

将我们的心捧在掌中。我在它们的

歌声中,似乎理解了悲痛,似乎理解了

山路的永恒。我们沿着江边湿润的

石阶,从炊烟和歌声,转入他们的

山中。一种未被发现的生活,让我们

停了下来,我鞠了一个躬:“沈先生,

我来看你了,我给你献上一束槐花,

我还想亲亲跟我一起来看你的杨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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