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宾
两棵老杏树
林红宾
在雁鸣村东北面的山谷里,有两棵老杏树,人们习惯称那儿为杏花夼。那两棵老杏树相距五六步,都很粗,一个人搂不过来,究竟何人何年所栽,因岁月久远,已无从查考。它俩像两位老态龙钟的长者,见证了杏花夼的世事变迁。
杏花夼先后住过四户人家,据说当年都是逃荒搬来的。有穷人没穷山。后来,他们逐渐富裕了,觉得这里似乎与世隔绝,就先后迁走了,现时只剩下一家姓傅的老哥俩。许是命运开了个玩笑,捉弄了这两个不幸的人——老大六十岁,当年打石头盖房子时,有个石炮点燃后没响,等他上前排查时突然爆炸了,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出老远,除将他的左手炸掉两个手指外,还把他的耳朵震聋了。是聋三分傻,他的反应就有些迟钝,显得呆头呆脑的,跟他交谈要贴近他的耳朵大声说话,他仄楞着耳朵才能听见。然而,他的眼睛特别好使,黑灯瞎火在陡仄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竟然毫不费力。大家管他叫聋子傅。老二五十岁,当年上初中时,不幸患了天花,一连几天昏迷不醒,父母以为他患了流感,就用偏方给他治,等他大病初癒,性命保住了,一双好端端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从此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只能把以前看到的和学到的一切铭记在心灵深处。然而,他天生一副好耳朵,南坡上有人走路,他坐在炕头上就能听见。你只要跟他说上几句话,不管隔多长时间,你再跟他谈话,只要你一张嘴,他就能辨出你是谁来。人们习惯称他为瞎子傅。父母临终前一再嘱咐聋子傅,要他务必照顾好瞎弟弟,否则,他们在黄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聋子傅眼含热泪一口答应。
瞎子傅不愿累苦哥哥,就跟一个亲戚学《易经》,想自食其力。聋子傅唯恐瞎老弟在外面受苦遭罪,就将瞎老弟拽回了杏花夼。他信守诺言,至今没成家,与瞎老弟相依为命,默默无闻地生活在这幽静的杏花夼里。
他俩是雁鸣村的村民,对于这样的特殊困难户,村里要全面给予照顾。为此,村干部多次要他们搬到村里住,免得山洪暴发或是大雪封山,让乡亲们惦记着。谁知老哥俩留恋这块养育他们多年的地方,也舍不得扔下这两棵朝夕相处、不遗余力、年年为他们结果的老杏树,就用近乎央求的口气对村干部们说:“老少爷们惦记着俺,这俺知道,现时俺俩还能动弹,就不老早累苦大伙啦,往后势必不能动弹了再说吧。”说着拿出自己种的烟叶让村干部们抽,拿出自制的山茶烧水给村干部们喝;还从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大柜里拿出一包点心请村干部们吃,怎奈村干部们一再推辞,老哥俩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坐也不是,立也不是,两手直搓揉,心里不过意得什么似的。没法子,村干部只得时常派人前来看望他们,定期送些钱和米面。
老大很勤劳,不愿坐享其成,不知道、也不想打听山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在山溪边开垦出一些田地,按照节令春种秋收,无拘无束,倒也自在。老二摸摸索索的,成天也不闲着,一日三餐,刷锅刷碗,一有闲空,就摸到井边打水,给小菜园和老杏树浇水,或是帮哥哥清苗拔草。老哥俩精诚团结,配合默契,悄悄打发岁月流逝。
杏花夼距雁鸣村约有4里远。前些年集体劳作时,常有人在南坡干活下来找水喝,顺便跟瞎子傅聊上几句,透露点村里的情况。如今土地承包到户,各家忙活各家的地,时光就显得金贵,就更无人前来造访了。唯有串山风顺河谷进来,弄得杏叶沙沙作响,仿佛真有两位老者在向老哥俩轻声絮语。老哥俩觉得老杏树历尽沧桑、饱经风霜,应该好好保护它俩。老哥俩时常为老杏树施肥浇水,甚至不让毛毛虫爬到树上;一旦树上招了虫子,就用药水喷洒。大年三十晚上,还端出丰盛的年货摆在树下,朝两棵老杏树虔诚地跪拜,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两棵老杏树也似乎领受老哥俩的一腔深情,为了不使树荫遮住小菜园而妨碍他们种植菜蔬,尽量把身子俯在山溪上空,有几个树枝距水面很近,踏着凳子就可拢着。阳春三月,杏花盛开,白里透红,迷迷茫茫,好像昨夜降下一场厚厚的香雪。成千上万的蜜蜂慕名而来,忙碌着采粉,那嗡嗡声组成一个优美的旋律。老哥俩会惬意地坐在树下,一个在欣赏如此烂漫且又撩人遐思的春光图,一个在倾听这神秘而充满魅力的天籁曲。
几天之后,杏花开始凋谢,山风吹来,纷纷扬扬,如同降下一场杏花雪。其时,瞎子傅会静坐树下,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雕塑。杏花落在头上、脸上,他全然不觉,似乎在回忆一件很遥远很值得怀念的事情。他深知哥哥在旁边吸烟,就大声说:“哥,咱把杏花收集起来,揎两个枕头,我揣摩着一定很香,枕着也很舒服。”
聋子傅仄楞着耳朵走过来:“你说什么?”
瞎子傅只好把刚才说的话大声重复一遍。
聋子傅听清了,呆怔怔地、疼爱地望着两眼紧闭的瞎老弟,就回屋拿扫帚扫杏花。
过些日子,雁鸣村的妇女们上南坡干活,有的小媳妇羞答答地来杏花夼讨青杏吃。老哥俩心领神会,高高兴兴地扛出梯子,从枝头上摘下一些青杏来,递给小媳妇:“喏,吃吧,爱吃再来摘。”小媳妇的脸腾地就红了,说上几句好话就涉过山溪走了。此刻,老哥俩心里就会感到甜丝丝的,觉得能为乡亲们做这么点微不足道的贡献而自豪。
再过上一个时期,一种叫黄雀的小鸟从南方飞来,站在老杏树上,用嘴儿灵巧地梳理着胸前的羽毛,唱起一支清丽的歌。瞎子傅笑眯眯地听着。“哥,”他大声说道,“每年这种雀儿回来,麦子就快熟了,咱的杏子也就熟了,是吧?”聋子傅耳朵背,对别人说话也怕人家听不见,也大声说:“住个一天二日,咱就上集卖杏子。”
这两棵老杏树结的是胭脂杏,成熟时,金黄中透出一点红来,真像戏台上青衣花旦那俊俏的脸蛋。老哥俩一般早晨摘杏,这样带着露水,水灵灵的。黄艳艳的一担杏子夹带着几片绿叶,更给人们以新鲜之感。摘满两篓子,聋子傅挑着,瞎子傅把手搭在哥哥肩膀上,沿着弯弯山道,颤颤悠悠、摸摸索索地走向山外的集市。
来到集上未等放好,人们哄地围上前,问:“多少钱一斤?”
瞎子傅说:“俺从不要谎,两块五一斤。买吧,这杏可甜哩。俺年年来卖,不骗人,不信就尝尝,反正是自家出产的,不金贵。”
聋子傅说:“谁若把杏核留在这里,俺一斤少拿两毛钱。俺这杏是好杏,杏仁也是甜的,要是把杏仁去皮放在酱油里泡上几天,当咸菜,可好吃哩,不信你们可试试。”
这几年,人们手头宽裕了,加之杏子是稀有之物,物以稀为贵,价钱高点都不在乎。他们见这两位老人怪可怜的,买杏子也略带一点救济之意,当下,言无二价,收钱开秤。瞎子傅给哥哥口算着该收多少钱,两手往秤盘里拿杏子,这杏子一斤能称几个,他心里自然有数。若是秤杆还未抬头时,聋子傅就会告诉他再添一个。老哥俩人缘好,货色也好,一担杏子很快就会畅销一空,只剩下面前一小堆杏核儿。老哥俩拾掇拾掇,向左右摆摊的含笑告辞。
老哥俩路经村边歇憩时,总要把杏核分给一些熟人。瞎子傅说:“俺这杏子品种好啊,你们拿回家育上苗,后年再到俺那儿剪些嫩芽贴上去,三年后就能吃上这份杏子。”那些老相识的有感于他的一番好心,就伸手接过,过后不知扔到哪儿去了。有时一些小孩子缠着他们要杏核做游戏。他们先在地上挖一个小窝儿,尔后各自出示手中的杏核,记住数目,合在一起放在窝里,按数量多少依次趴在窝边,腮帮子鼓得溜圆,用力朝窝里吹气,吹出来的杏核就归己所有,一人只准吹一次,周而复始,吹净为止。老哥俩耳闻目睹孩子们在尽情玩耍,脸上会露出由衷的笑意……
这两棵老杏树每年可为老哥俩出产七八百块钱,这是他们唯一的进项。每当村干部来送钱时,他俩总是推辞:“今年俺又卖了好几百块钱,够花的,村里事项多,花销大,你们就拿回去吧。”实在推辞不过,便不好意思地接过,说:“这钱俺先存着,留着以后不能动弹了再说,老少爷们若急用就来拿。”
山里的日子就如溪水一样静静地流淌。
且说这一天,山那边一个熟人来杏花夼采药,就与老哥俩攀谈起来:“你们俩真像这两棵老杏树,成年累月不挪窝儿,对山外的事情看不见、听不见。说来你们不相信,现时,国家强盛了,不用庄稼人上缴皇粮国税啦,种地、养猪、养鸡都给补贴,这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这几年,农副产品行情特好,庄稼人的钱袋子鼓起来了。尽管如此,年轻人不愿待在村里,几乎全到城里打工去了,村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作为“留守部队”,料理庄稼和果园。有的实在忙不过来,就花钱雇工,有的搞副业,就雇长工;有的是季节性的活儿,就雇短工。对于强壮劳力,管吃管住,一天少说要给100元。有的果园多,雇家庭妇女套果袋、摘果袋、拣苹果,中午管一顿饭,一天还要付80元哩。”
聋子傅说:“真不知外面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待在这里,还能上哪去?”
熟人开门见山地对聋子傅说:“我有个亲戚叫大刘,承包了一处荒山,在山上建起了养猪场,还栽了一坡大樱桃。那儿距村约有5里路,来回不方便,再说山里离开人不行,这样就急需雇一个人常年住在山上帮他料理,一般人抛家舍业不愿干,你在这儿住习惯了,到那儿保准会适应,工钱好说,除管吃管住外,每月至少也给1000元,这远比花村里给的几个钱要好得多。”
聋子傅仄楞着耳朵听罢,苦苦一笑,指了指瞎老弟:“我去了他怎么办?”
熟人说:“你若想带老弟去,工钱自然要打折扣了。”
瞎子傅说:“哥,你不必为我犯难,我可以到集市上托亲揽友帮着找个住处,专门用易经为人预测,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饿不死没眼的野鸡。况且这种活儿我以前学过,至今没忘。我已打定主意,明天上午就离开这里。”
熟人说:“既然这样,我马上与大刘联系。”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与大刘说了一番,然后对聋子傅说:“这事就这么定下,明天上午我骑摩托车来接你,反正那儿距这里不远,顶多15里路。”
这一夜,老哥俩躺在炕上谁也不吱声。聋子傅见瞎老弟翻来覆去老未入睡,深知他满腹心事;瞎子傅听见哥哥长吁短叹,也知他忧心忡忡。是的,老哥俩生于斯长于斯,乍生离去,委实是百般缱绻,难舍难分!
翌日清晨,吃罢最后一顿饭,瞎子傅建议道:“哥,这两棵老杏树为咱们提供了不少进项,这口水井,供咱家两代人饮用;这座石屋为咱遮风挡雨;还有这座大山,供咱吃喝,它们对咱们都有恩,咱俩今天就要离开这里,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咱俩就跪拜它们吧。”聋子傅连声称是。老哥俩朝老屋、水井、老杏树、大山一一跪拜,然后搂抱着老杏树,将脸庞紧贴着树干,止不住的热泪汩汩流淌,一滴一滴洒在皲裂的树皮上。做完这一切之后,瞎子傅背上行囊,与哥哥依依作别,手持探路棍儿,跨过山溪,沿着山路摸摸索索地朝前走去。聋子傅心中很不是滋味,一直跟到南坡。瞎子傅自然听到了,转回身大声说:“哥,你回去吧,收拾收拾也走吧,你尽管放心,我会没事的,你也多保重啊。”聋子傅听见了,不由得蹲在路边啜泣不止。
当天傍晌,瞎子傅来到他常买杏子的集市所在地,打听着找到一位亲戚。亲戚一向怜悯他,得知他的来意之后,便将一处闲置多年的旧房子让他居住。瞎子傅甚是感激,说来世即便转生一头牲口,也要报答的。数日后,他就开始用《易经》为人预测。
瞎子傅接待的第一位顾客是镇政府的干部。这位干部有个独生女儿,从少聪明伶俐,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遥遥领先,谁知高考时,临场发挥不好,导致名落孙山。她不泄气,复习了一年,今年再次参加高考,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他问女儿有无把握,女儿不置可否,这愈发使他如坠五里雾中,鉴于这个缘故,就来预测一下,以求自我安慰。瞎子傅问明女孩的情况,便最后断定,这次高考定然如愿以偿,如若不信,五日之内便知分晓。这位干部甚是高兴,给了瞎子傅200元,说是如若灵验,再给200元。说来真是凑巧,第三天上,这位干部再次登门造访,说先生预测得特灵验,女儿果然榜上有名。他信守诺言,给了瞎子傅200元,外加两套九成新的衣服。瞎子傅首战告捷,高兴得不得了。其实这事不难预测,女孩这等聪明,连考二年,自会考中。
俗话说在家处处好,出门事事难,尤其是一个瞎子。瞎子傅用这笔钱买了一些生活日用品。像这样的好事实在不多,接下来好多天,几乎没挣到钱,有时两三天无人问津,瞎子傅不免有点发急。
幸好这一天,正逢集日,一位农民急匆匆赶来找瞎子傅预测,说是昨天在村里丢失了一辆刚买的摩托车,村里村外找了个遍,也未找到。这并非一个小物件,很容易藏起来,这是一辆摩托车,一般的地方是藏不住的,思前想后,觉得这事有些蹊跷。瞎子傅问明了他所在村子的地理位置,得知出村只有谷口一条路,又推演了半天,要他后天子夜时分找几个帮手在村南守候,车子必能失而复得。至于预测费暂时别付,等找到车子可酌情付给。又让瞎子傅说准了,第三天一大早,那个农民骑着摩托车来了,直夸先生预测得灵验,果然是一个街坊偷了他的摩托车,想趁更深夜静之际骑出去销赃,结果被他逮个正着。他特别高兴,给了瞎子傅300元。
就这样,瞎子傅挣钱的时候少,不挣钱的时候多,扣去花销,也剩不了几个钱。每当到了夜晚,他总是睡不踏实,在杏花夼时,听惯了风弄杏叶的沙沙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现在听不到这种独特的“催眠曲”,好像缺少了什么,尤其哥哥不在身边,就觉得失去了依靠,感到十分孤单,他非常想念哥哥,也不知他生活的怎样。
聋子傅在大刘那儿干得还可以。大刘用塑料管将山泉引到猪场,省却了到水潭挑水的麻烦。每日里除配合大刘调料喂猪以外,便在樱桃园里除草、施肥,活计较为轻松。到了傍晚,大刘就回村了,唯有他和两条狗看护猪场。他在杏花夼住惯了,并不觉得寂寞。然而,现在老哥俩人各一方,就觉得不适应,睡到半夜,只要梦见瞎老弟坐在老杏树下,一下子就醒了,心里就感到一阵酸楚,再也睡不着了。
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好快,一晃眼,聋子傅在山上待了两个多月。
这一天晚上,聋子傅坐在石台阶上,端详山中的夜景,但见群山起伏有致,如同波推浪涌一般,一轮山月冉冉东升,山月行将丰满,他不由得一愣,哟,中秋节眼见就要到了,这可是个团圆节啊,今年中秋节能与瞎老弟团圆么?瞎老弟的处境究竟怎样?他心里充满了惆怅。这一夜,聋子傅几乎彻夜未眠。
瞎子傅的处境很不好,村里要搞规划,亲戚这处旧房子要限期拆除,住别人的房子或多或少要交房租,这且不说,村里有两个养牛专业户,还有几家杀老牛老驴的,牛尿脏水全渗入地下,致使地下水受到严重污染,村民们只好买水吃。一些山里人看中了这个买卖,将山泉水用塑料桶装好,开着农用三轮车送水上门,一桶4元。有些村民嫌贵,想法出去拉水吃,瞎子傅不行,即便再贵也要买。如今钱票子暄,好吃的东西蹦着高儿往上涨,真叫人受不了。尤其到了集日,有两三个摆摊算命的,而且都是睁眼的,大可察颜阅色,牵强附会。如此这般,瞎子傅那儿可谓门可罗雀。
亲戚劝瞎子傅:“你们老哥俩是雁鸣村的特殊困难户,前些年村里给予全面照顾,如今纳入国家的低保,生活有了基本保障。依我之见,你快别受这份苦啦,还是回杏花夼为上策。”这话说到瞎子傅心里去了,他准备过几天就重返杏花夼。
事情无独有偶。且说中秋节的前一晚上,不从哪儿跑来一只野兽,将一头母猪咬伤了,还叼走了一头小猪。为此,大刘朝聋子傅大发雷霆:“你耳朵背,连狗叫也听不见吗?简直是个废人!”他唯恐聋子傅听不见,靠近他又叱了一遍,末了还说:“这头小猪值好多钱,让野兽叼去多可惜。”
聋子傅听清了,心里如同塞了一团雪,凉凉的。他郑重其事地说:“昨晚我睡着了,确实没听见。我深知你心痛那头小猪,这样吧,这半个月的工钱我就不要啦,权当是赔你的小猪钱。这个活儿我就不干啦,你另雇人吧。”说罢回屋将铺盖捆好,用木棍撅着踏上了归途。
瞎子傅对杏花夼魂牵梦萦,归心似箭。亲戚知他行走不方便,就用农用三轮车把他送到杏花夼南坡,下坡那段路太窄,只好适可而止,让他自己回家。瞎子傅向下走了一程,忽听溪边有人咳嗽,听声音是哥哥,不免大喜过望,高声喊道:“哥,我也回来啦!我也回来啦!”
聋子傅自回来后,就不时地眺望南坡,打心眼里盼望瞎老弟能冷不丁地出现,当他再次朝南坡望去,果然见瞎老弟手持探路棍儿摸摸索索、跌跌撞撞地赶来。聋子傅心涌热流,拔腿就往南坡跑去,抢上前搀着瞎老弟,那亲热劲好像阔别数载似的。
瞎子傅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聋子傅说:“今天头半晌,比你能早一个时辰。”
瞎子傅好惊讶:“哥,咱俩分别整整70天,真没想到同一天走了,又同一天回来了,而且偏偏是中秋节,实在是天意啊!”
聋子傅说:“我揣摩着,这码事好像有什么神灵在指使着咱俩。”
瞎子傅说:“不是什么神灵,而是咱门前那两棵老杏树。”
聋子傅十分赞同:“你说得对,是那两棵老杏树。”
老哥俩跨过山溪,将两棵老杏树挨棵拥抱。
瞎子傅对两棵老杏树说:“老伙计,今生今世咱们再也不分离了!”
山风徐来,树叶窸窣,好像两棵老杏树在与老哥俩叙说别后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