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发
吐鲁番的故事
陈新发
无边的夜色在讲述着吐鲁番的故事。一条没有名字的坎儿井妖娆地坐在葡萄沟的胸前,忘情的眼神卷着黑夜迷人的长发饮尽银白的月光,月色中的每一滴水都饱含着一首晶莹的唐诗,流露着“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眼神……那一条条卷着唐诗回家的坎儿井怀抱着半个月亮,走进萨都剌的故乡,让人不禁想起当年流放黄州的苏轼,写不尽大江东去的豪迈,唱不完早生华发的沧桑,看不懂人生如梦的旅行,像一首流失塞外的宋词,伴着吐鲁番木卡姆跌宕起伏的旋律,演绎着离人心肠的小令,世上还有哪个地方像这般同时上演着唐诗的旷达、宋词的豪迈、元曲的沧桑?不知疲倦的音符跳跃在艾丁湖上,没有凝固的史诗奔腾在火焰山下,耐人寻味的月光穿行在交河、高昌之间,诗人、词人和艺人谁都写不尽吐鲁番的故事。
从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交河开始,古铜色的莲花经卷流转着盆地的春夏秋冬,融入每个吐鲁番人的生生不息,踏上了一条从吐鲁番出发的丝绸之路,寻找着那车师后人的故事。第一次走进交河,被那断壁残垣间穿行的厚重历史所深深震撼。那是阳光无法丈量的菩提,那是心底盛开已久的雪莲,那是壁垒天然的故乡,那便是一段王治交河城的历史。没有一本教科书这样记载交河,2200年前她就是中国人的骄傲,她把四大发明的辉煌从地表延续到地下,让一座挖地成院、掏洞成室、夯土为墙、浑然天成的唐城穿行在人们蓦然回首的旅途上,那些排列整齐的官邸、集市、寺院奇迹般地保留了唐风宋韵,岑参、玄奘、吴冠中——他们令人骄傲的名字凝固在吐鲁番人的血液中,一半是湖水一半是眼泪的王城飘零着泥土的清香,一半是历史一半是现实的世界耀眼地展现在我们眼前……原来,流浪于此的边塞诗人从来没有真正穿越她的腹地,走进她的内心,带着热恋和执着,远离孤独和偏见,像情人那样读懂一个怀抱着梦想上升的交河,泥土之上的大地母亲,黑夜之外的英雄史诗。交河的地上地下蕴藏着一座宝藏,穿越千年的时光,我愿做那个发掘的使者,一层层脱去她华丽的衣装,一次次点亮她雍容的眼神,一半半感受她典雅的气质。我要做一个交河人,学会在黄昏里读书,伴随着月光静思,点着油灯写诗,那些曼妙的时刻在人面陶灯间飞舞,一颗柔软的心在莲花瓦当中穿行。从此,时间静止于海珠之上,沉睡的交河开始在教科书上复活,伴随着历史的车轮走过流转往复的人间四月天,在不经意间融化了黄昏浣女的一颦一笑,没有意外地折服于史海沉迷的潮起潮落。我们注定都是属于交河的船,走不完的黑夜,淌不尽的河,说不完的故事,解不开的谜。
我喜欢,从一片葡萄叶中看清这被哈密瓜包裹的大地,那蜜甜的内心讲述着一个五味杂陈的吐鲁番,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共同诉说那风卷红尘的往事。交河是一瓶老酒,高昌是一杯红酒,吐鲁番就是一瓶烈酒,狂风刮过的心脏间点燃了无数人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梦想,那声音清脆穿过不知疲倦的坎儿井,那声音挺拔赶走心有余悸的旧时光。很多人来吐鲁番,不是为了找寻遗失的宝藏,也不是为了发掘流失的经卷,更不是为了迎娶漂亮的新娘,而是想学会做一条平凡的坎儿井,清晨走过远山,黄昏踏平沼泽,被泥土砥砺风沙稀释却依然沉淀着最坚强的内心。今天,走过吐鲁番的大街小巷,你被一种阳光穿过心肺的电流声击打着,你始终在质疑为什么这里的人们那样耐热,难道他们平静的内心真的学会了诵读那传世的大般涅槃经?无论阳光多么灼热,大地上依然流淌着风一样浪漫、蜜一般幸福的人群。只有远行的哈密瓜,没有迷失的吐鲁番人,一双双干枯的手把那甘甜的瓜汁运送到五湖四海,一个个渴望的眼神把幸福的种子埋进故乡,一代代吐鲁番人那穿越时空的心跳冲出盆地拔地而起,那英姿勃发的眼神照耀着整个世界抽丝剥茧……比绿洲更伟大的就是创造绿洲的吐鲁番人,这就是扣人心弦的吐鲁番故事。
黄昏远了,黎明近了,哈密瓜在穿过黑夜的故乡开花、结果、繁衍生息,一代代吐鲁番人创造着比绿洲神奇的开放、包容和生生不息。我用心走过这座城市,那穿行在岁月深处的坎儿井啊,无声无息地隆起了峥嵘岁月的梦想,哈密瓜并不遥远,吐峪沟不再沉睡,唯有那心底的自我一遍遍唤醒交河厚厚的墙。越来越稀薄的唐诗,越来越稠密的人群,越来越清晰的故事,把我带回公元2014年的美好时光。我愿做一条流经吐鲁番的坎儿井,写一首沙洲行的诗,做一个好远行的人,那安静的内心读懂了大漠风沙的眼神,那漂泊的交河、高昌见证着我的故事。
火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