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诗抄

黄花营

雨水泼过后，芦苇高过勒勒车

它们细长的叶簇

互相挽了手臂

哗哗地从河叉和湖湾抬起头

赤麻鸭、斑头雁、黑颈鹤

戏水和沐浴，歌唱和舞蹈

北石河就这样丰腴起来

那时候我在牛背上

羊群正爬过沙脊梁

酸果果正红，一只午睡的蜥蜴

被老山羊喊醒来

它不情愿又能怎样

夹起粉红的书包溜走了

这个逃课的家伙

破草帽遮住了一半阳光

另一半，照在没头没尾的书卷上

多年后，我知道这本书的名字：

《小灵通漫游未来》

因为有漂行车，有电灯电话

我在水磨房旁停下来

河水在这里分外生动

从低处一口气涌向高处

我甚至想做一滴水珠

然后拥有飞翔的力量

西 湖

红柳正在抽穗，这个季节昌马河

从不拒绝绽放

从青草到柳枝

整个正午都充满拥挤

像多年未见的朋友

招呼、拥抱，说着各自的心事

我就在草地上躺下来

新鲜的草地！毛茸茸的草芽

像一本青春读物的扉页

一只云雀甚至为此绕了一圈

它唧唧喳喳说了什么

我想这或许是它的领地

或者它提前来预约

春天是美好的。在河流的上游

我听到一个牧羊人在唱歌

声音很轻，想从一群羊的嘴巴里

吐出来的

它们悬挂在青草上

有时候，也在河水中寻找自己

月亮湾

月亮一直驻守在疏勒河

银色的光芒，现在摊开了

山洼、峡谷、水域上

都亮起了薄薄的纱帐

连我们的话语都轻了

隔山我看见一直夜巡的山鹰

蹲在一块青色的峭岩上

此刻它衔一杆烟斗

我们就能温暖地交谈了

说说祁连山幽静的生活

说说冰川，那些融化的流水

飞过了春天的蝴蝶

我渴望自在生活

渴望放逐疲惫的灵魂

很久以来，设想月亮湾是这样的

弯月的一段，悬挂一眼泉

另一端，草地搭起白帐房

我是归来的骑手

骏马背上，就听见爱人在歌唱

月亮一直驻守在疏勒河

明丽、激越、怀揣火焰的水浪花

融化了祁连山的冰川

绕过了大峡谷的砥柱

我们梦想的信使啊

送来情人薄如烟的丝巾和口信

那时候水鸟掠过水面

月光里开放了一朵玫瑰

柳湖

一片以草木命名的水域

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

像独自幸福的一个憩园

水对柳说，收好我流浪的经卷

我要抱紧流光和浮影

柳对水说，站在一滴水的中央

你走，我招手；你来，我招手

翻腾的柳湖越来越开阔

别离的柳湖越来越微小

没有木兰舟，甚至没有彼岸

没有红嘴鸥，甚至没有航灯

喏——那人指给我看

一地碧绿的西瓜，一架紫红的葡萄

柳湖就在它们中间喧响

多年了，柳湖就像一滴水

一直禁锢不了的水鸟

它流动、歌唱，无处不在

甚至收藏了一颗太阳

从少年走向成熟，那么清晰

作者简介：陈思侠，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酒泉市文学创作编著协会主席，人文地理刊物《新边塞》主编。有作品见诸报刊杂志，著有诗集、散文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