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相关——生活中的乡土艺术教育

文 / 卢 璐

如果我连我们自己的文化都不知道，那我能创造什么？

十五年前，我在复旦念中文，最着迷的是玩实验戏剧。五年后，我去了伦敦念身体剧场。一日，老师让我们找一首家乡民歌转日作练习用。那晚，我失眠了，搜遍了记忆又搜遍了网络都没能找到那首歌。第二日，我只好用“著名”的《茉莉花》充数。剧场里，挪威的同学、希腊的同学、英国的同学、台湾的同学都吟唱着自己的歌，他们的声音、身体、记忆、情感还有灵魂在那时那刻形成了一个美妙的场域，而我如孤魂野鬼般在一旁飘飘荡荡。我开始思考，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文化，我能创造些什么？

毕业后我回到了国内，想找到问题的答案。很快，我发现了同伴，他们和我一样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就是禾邻社的由来。

其实答案已在心中——我们相信只有找到自己的文化才会有真正的创造力。随后而来的问题才是最难的，我们的文化到底是什么？怎样习得？又怎样转化为创造力？为此我们已经花费了六年的时间去找寻答案，我们找到了“乡土艺术教育”。

乡土艺术教育是什么？请看下面这张图，这是我们的绘本画师林旭茂画的，这张图完整地阐释了我们关于乡土艺术的理念。

首先，乡土艺术教育是审美。审美在语言之先逻辑之前，简单说就是以何为美：遇落英缤纷是否目生留恋，见黛瓦白墙是否心有所动，捧青瓷蓝布是否爱不释手，听夸父湘妃是否津津有味，诵唐诗宋词是否唇齿生香……这些个说不透摸不着的好恶教也教不来，若强着来，怕是常得出反的结果，只好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因此乡土艺术教育就如一张画，不需常言其主旨，只需领着儿童少年以轻松愉悦的心情神游其中，护着他们天生好奇的双目左顾右盼。

其次，乡土艺术教育是丰富的生活，是以敏锐的眼发现存在日常中的不同寻常，并以好奇之心追问。学习传统文化是学习其形成的哲学，是为了摄取其生生不息的能量，乡土艺术教育正是还原了传统文化生长的环境和内在的生命力。在这幅画中，支撑整个画面的是大树所指代的“自然物候”，因循“自然物候”而生成的是民居弹唱所指代的“习俗风物”，从前两者的滋养中凝练闪耀的是神话戏曲所指代的“历史文学”，画面的中心则是我们在生活中的学习，是成人的陪伴与言传身教。

自然物候是对生活所在时空环境的发现与理解，习俗风物是辨识自己知悉他人理解多元化的魅力，历史文学是在思辨与想象之上创造一个存在于生活与艺术之间的世界。自然物侯、习俗风物和历史文学从内容结构上构成了乡土艺术教育，三者彼此独立又互相关联。以上乡土艺术教育的理念在教育项目立项之初就已确立，多年的实践又使其清晰丰满。2016年，乡土艺术教育开始了第三轮升级，此轮升级的核心是本土化、标准化与可视化。

乡土艺术教育是生活的教育，也就是从身边周遭出发，因此本土化至关重要。上一版的乡土艺术教育以原创乡土绘本《小米游侠记》为基础，而《小米游侠记》以吴越文化区为背景，虽然在课程结构的设计上为教师预留了加入本地文化的空间，但对于江浙之外地区的师生使用仍不方便，再加上研创团队日渐成熟，乡土课程的区域定制业务也就水到渠成了。同时，课程的适用人群也拓展了，《小米游侠记》版本适用于小学低年级阶段，区域定制课程则根据当地需求定制幼儿园、小学低年级和小学高年级版本。第一套定制课程来自云南元阳，预计将于2016年下半年完成；江苏昆山和上海本地植物版本将于2016年下半年开始制作。

标准化则是指在操作方法上摆脱区域的限制，通过为教师提供清晰明了的操作手册、为学生提供配套的学习工具，使每个地区的师生能够掌握本地探索的方法，对当地自然物侯、习俗风物和历史文学进行发掘梳理和创新，甚至产出本地版本的教材。泛区域标准化课程适用于小学1～6年级，暑期特别版将于2016年5月上线，标准课程正式版在2016年9月上线。

乡土艺术教育的可视化是指通过举办乡土艺术节的方式将学生对自然物侯、习俗风物和历史文学的记录或再创作作品展示出来，并举行辩论、演讲、家乡自然和文化遗产模拟保护项目竞赛等。这不仅是对学习成效的检验，更是将所学反馈于生活、反馈于社区的重要步骤。

在阐述了乡土艺术教育的理念与结构之后，让我们通过苏浙地区乡土基础课程来仔细看一看。苏浙地区的基础课程将8本《小米游侠记》系列绘本作为教材，适用于小学1～3年级，《小米游侠记》以时间为线索将自然物候、习俗风物和历史文学融汇在一个名叫小米的姑娘的冒险故事中。

以农历十月的当季绘本《腌咸菜》为例，绘本讲的是入冬之后，小米在外婆家和家人一起腌咸菜，并且认识了一心想再吃到外婆亲手腌制的咸菜的灶神。文中所选的第一张图描绘的是在故事开头小米同父母及外婆在院子里做着家务聊天的场景，图中丰富的细节展现了江南农村的自然风物。例如，初冬时果实满枝头的柿子树，叶子刚刚转黄的樱树，收获之后正在晾晒的豆子们，苏南地区常见的瓦房和小院，竹编的各式器物等等。第二张图则是灶神边哭边讲述小米外婆腌制咸菜的种种回忆。贪吃而又情感激烈的灶神是孩子们极为喜欢的人物，灶神为了吃到外婆腌制的咸菜悄悄跟着小米去菜园摘菜暗中出手相助、躲在屋顶偷看大家洗菜晒菜、为了救掉进缸里的小米打破腌菜缸、以为打破腌菜缸吃不成咸菜号啕大哭、缸补好后悠然自得地在房顶上看着小米一家腌咸菜、最后偷偷从灶台上溜出来偷吃咸菜，学生跟随好玩的灶神和小米一路了解了冬天江南的水果蔬菜、腌制咸菜的过程、补缸的手艺，还有腌咸菜背后浓浓的乡愁亲情。

那接下来，绘本又是怎么变成可操作的课程的呢？整套课程以绘本阅读为基础必修，所有教师必须参考提供的绘本导读带领学生完成故事阅读。在必修之后是四门选修课，老师可以根据个人专业和兴趣选择课程安排，例如喜爱自然的老师可以在基础阅读之后，带领学生完成自然物候类的三堂课程；兴趣广泛但是课时不够的老师可以只选择四类课程的专业必修。课程安排建议以及每堂课的详细教案都会在教师手册中提供。这份教学模块和配套的13课时的教案是提供给老师的详细操作手册，保证大多数老师能够轻松操作。但是我们更加鼓励老师从个人兴趣和生活经验出发，自己设计课程。这个系列的课程中，比较受师生欢迎的设计有两种。一是从孩子们对灶神的喜爱出发，结合阅读表达和历史文学的六堂课，老师和孩子们一起演灶神、聊灶神、画灶神。有一位外地老师因为想起了母亲叮嘱她小年回家祭灶神的事，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们发现了好多好多不同的习俗，孩子们第一次知道了一起上了两年学的同学来自哪里，第一次知道了地方差异，第一次和别人聊起离开家乡的忧伤。第二种是从孩子们最爱的吃出发，选了自然物侯的蔬菜观察记录和习俗风物一共四堂课。有一个学校的老师带着孩子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从选菜摘菜、洗菜晒菜、切菜腌菜到开坛品尝一步一步体验，学生们从热切的好奇到自觉地组织起来轮值晒菜、收菜、观察腌制过程的变化，达成了从学习一个知识点到在一件事的实践中自我学习的转变。

基础必修：绘本阅读

这一套课程的主要使用者之一是上海嘉定区的小学，我们为嘉定区的授课教师设计的一个支持系统。嘉定区定制的乡土绘本项目在2015年年末启动，预计2017年交付出版，教师支持系统随之升级，禾邻社的乡土艺术教育将与嘉定区内各校的校本课开发深度合作。

那么这两年的教学效果如何呢？2015年7月，我们从2400名学生中随机抽取380名学生做了一份问卷。有一题是关于学生在课程之后的变化，24.9%的孩子觉得花鸟鱼虫很好玩，经常观察身边的自然；43.3%的孩子对本土神话感兴趣，想知道更多的神话故事；44.2%的孩子尝试回家之后和父母一起动手做东西（腌咸菜、包馄饨等）；15.5%的孩子在绘本阅读中产生问题并尝试自己寻找答案；26.6%的孩子想要读更多的绘本故事；46.4%的孩子把故事分享给家人和朋友。

另一题我们问学生们觉得乡土艺术课包含了哪些内容。19.3%的学生觉得有语文，25.3%的学生认为有自然，12.4%的学生认为有科学，34.3%的学生认为有艺术，15.5%的学生认为有生活，还有22.7%的学生认为什么都有一些。

这两份数据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我们的用心传递到了学生那里。乡土艺术是鲜活的传统文化，乡土艺术跨越了学科界限而存在于生活中，无论大人还是小孩用旺盛的好奇心打量世界、打量生活，原来事事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