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峰
摘要:运用文献资料法和逻辑法,对东西方体育文化的历史进行梳理,进一步明确了当代体育文化研究中中西方体育文化的研究对象,从体育文化历史的发展中建立“寿人”与“强人”的二元结构来展示东西方文化交融的脉络,并结合历史和社会现状论证当代中西方体育文化的交融痕迹。建议在未来体育强国之路建设中,尊重体育文化的二元特征,继承“寿人”文化的精华,实现文化自尊、文化自觉、文化自强与吸收“强人”文化相结合。
关键词:体育文化;寿人;强人;二元;中西方
中图分类号:G80-05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2076(2015)04-0049-09
面对中西方体育文化之争,很多学者都做了深入的研究,有的学者持“一元论”观点,认为中西体育文化是同一种文化的两种不同发展阶段,形成差异的本质是农业文化形态和工业文化形态所表现出的差异[1]。有的学者持分离观,认为中西方体育文化是两种异质文化,由于其演进和转型的路径不同,风格各异,决定了中西体育各自的基本存在方式[2]。两种观点都有比较充分的历史根据。
但是,比较研究都是以本体论为出发点的,要理清中西方体育文化的关系,首先要定位什么是西方体育文化,什么是中国体育文化。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来看,文化发展都是动态的,我们能拿来做比较的体育文化只能是体育文化长河中某个静止的片段,或者是贯穿一定时空的文化“母题”。因此,本研究从中西方体育文化的发展历史的梳理着手,定位当今学者用来比较的中西方体育文化所指代的内容,借用文化层次理论对中西方体育文化的形成与交融进行分析。“二元”指研究中发现的体育文化发展中形成的中西方特质差异。
1中西体育二元文化模型
二元体育文化中有两个基本维度即“强人”和“寿人”,是从中西方体育文化的行为层的特点总结出来的。本课题的文化研究中借用了“物资、制度、行为、心态”的文化四层次学说,分层研究中显示体育文化的行为层上有“强人”“寿人”二元特征。
“强”指人的身体与精神对外界的征服力和控制力,是伴随着理性思维的强大,“强人”即“使人强”的使动用法,包函西方人追求个体强大的目标和过程的统一。“寿”是中国传统生命观的重要表达词汇,指伴随高尚道德追求的长寿,因此“寿人”也是使动用法,包函中国人追求长寿的目标和过程的统一。
二元模型中,中西方体育文化各持一元,共同存在于世界体育文化的坐标系,如图1:西方体育文化强调对“强人”维度的追求,淡化对“寿人”维度的追求,存在于理性思维的思想环境中。受到社会“强人”思维环境的牵拉,坐标中形成了纵轴维度长,横轴维度短的椭圆,如图1左坐标系所示。
中国体育文化强调“寿人”维度的追求,压缩“强人”方面的追求,存在于传统道德和古典哲学的环境中。坐标中形成了横轴维度长,纵轴维度短的椭圆,如图1右坐标系所示。
模型中二元依存,“强”中有“寿”,“寿”中有“强”。每一元都有“强”与“寿”两个维度并存与斗争,两元都发挥着自己的特点共存于体育文化的总体。二元文化都以“征服”为核心,“强”是为了对领地、生活资料在内的自然界三维空间的征服,“寿”是为了对第四维空间——时间的征服。
2体育二元文化形成的阶段划分与演进过程
中西方体育文化和哲学历史显示,体育二元文化的巨大反差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社会发展过程逐渐形成。本节将体育文化的发展概括为三个阶段:分化前期、分化演进期和二元交融期。体育文化发展的三个时期具体划分时间特征如表1所示。
s中国体育文化特点在孔子、老子之前很难考证,因此对分化前期的体育文化表述基于推测,从孟子“劳心治人,劳力治于人”的观点以及对后世的影响,让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进入了追求“寿人”,鄙视或打击“强人”的社会氛围,虽然“强人”特征在“乱世”会走高,但是中国体育文化的主线由“治世”主导向“寿人”方向发展,在19世纪中形成。而后进入交融期,在中华民族崛起的需求力推动下,大量引进西方体育文化。
西方体育文化特点在前苏格拉底时期也很难考证,因此这个时期对西方体育文化的表述也是基于推测,苏格拉底以及之后的生命哲学都明显偏向“强人”的氛围。从此西方以“强人”为主线,在理性思维的推动下把“强人”推到极致,一直到20世纪40年代人本主义思潮和60年代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兴起,开启了文化交融的思想大门。
如图2所示,两种文化在不同时空间中发展,在各自的分化演进期加剧了二元特征;进入交融期后,逐渐产生二元交融,这里的交融包括思维体系的交融。
3分化前期中西方生命观的对比
研究认为,前苏格拉底时期,东西方文化已经有了分化的迹象,如《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形象,出身高贵、身体魁梧、臂力超群、武艺高超、勇敢善战,表明西方有“强人”诉求的生命观倾向。但是泰勒斯(约公元前624-公元前547或546年)的生命哲学与东方从孔子、老庄哲学的生命观很相近,对“寿人”与“强人”的论述比较客观兼顾,分歧不严重。因此图2中用双径都比较大的椭圆来表示。
泰勒斯提出了迄今被称为是哲学的第一个命题“水是万物的始基,万物出于水,又复归于水”[3]。这种对“生命、生存”的隐喻[4]与我国古代的老子、列子的哲学思想贴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都是尊重自然、崇尚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因此很难断定当时西方思维方式是否有“理性思维”倾向,也难判定当时中国传统哲学是否已经对社会产生深远影响。
总之,泰勒斯的生命观诉求还没有体现单一的“强人”诉求。中国传统生命观并不排斥对身体强壮的追求(西周的《大武》是手持武器的战舞,表现为“强人”体育)。所以以哲学生命观角度来推测,那时候二元文化的文化行为层分化程度轻,故称分化前期。
4西方体育分化演进历史条件与过程
4.1西方“强人”生命观的历史过程
“强人”生命观的集中化主要体现在泰勒斯之后。苏格拉底将生命的追求定位在“美、善、大”。“人们所要做的一切,身体起着决定性作用”,“身体是成功的希望”,“锻炼身体并使身体成为精神的奴仆。”
柏拉图进一步将人分为灵魂和身体两个独立实体,这个分离开启了欧洲生命观的理性思维的大门,从此征服自然的火种蔓延开来。此后欧洲人都借助于这个理念,追求硕大强壮的身体进行对外征服。尽管柏拉图提倡身体训练的循序渐进,“体育训练应十分小心,并要终其一生”,“强调身体锻炼要适度,而不应像职业人那样”。
漫长的中世纪也是对人性压抑的时期。但中世纪对人性的压抑增强了文艺复兴中人本主义的反弹的力度。18世纪开始,人的生命价值和尊严得到了空前的强调,当时流行的一句箴言:“我是人,人的一切特性我无所不具有。”18世纪启蒙运动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观念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民主观念、法制观念逐渐普及。
19世纪中后期,非理性主义思潮、科学主义思潮及马克思主义产生,成为西方哲学发展的一次重要转折。尽管非理性主义者提倡对自己身体无限美的塑造,实现了对自然界征服的回归,但对“强人”的追求毫不松懈。叔本华首先提出了生命意志,“哪儿有意志,哪儿就会有生命,有世界。”
尼采则进一步强调生命本身是强力意志,认为万物在竞争中生存,只有生命力最旺盛、意志最坚强的人才能经得起生活的磨炼。狄尔泰认为体验是人类生命充满能动,可见体验的实践过程中身体的重要性。柏格森提倡“走向主体的生命活力与普遍之爱”。马克思的生命观的生命与非生命物质的转换,也预示着身体强壮是符合真理的。
纵观古代到现代西方哲学对生命观的阐述,对人的强壮的追求占绝对主导地位,思维惯性的持续挤压是引起西方体育向“强人”维度逐步扩张的动因之一。
4.2西方体育文化“强人”特点的其它社会因素
王瑞元老师用“烛光生命论”来比喻生命,他说人生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烛火太旺会更快地燃尽生命,烛火太小则经不起微小的风吹。西方国家战争背景较重,人们涵养生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强壮,身体太弱容易被杀、被征服,人们追求强壮的身体的愿望符合战乱历史条件下的生命诉求。西方历史是崇尚英雄的历史,西方的英雄观倡导生命至上、个性化、独立性和平民化[5],其中“生命至上”的愿望表达了人们对生命的珍惜与渴求。长期的历史分裂,和小城邦国家是西方世界的特点之一,也是独立个性的民族特征的必然结果,独立个性下人们对和平的渴求培养了共和制思维,催生了公平、公正、量化标准的游戏规则,这样的规则又保证了和平时期“强人”需求的释放。
宗教二元论也是影响西方哲学的重要因素,持有者认为世界由两种力量统治:善与恶。两种力量对抗学说,激励了人们力量“征服”的欲望。以至于西方崇尚身体高大追求到了极致,斯巴达国王阿西达马斯与身体矮小的女人结婚,民众要他接受民法的处分。其理由是:国王身矮,有损斯巴达的威严[6]。
西方家庭观,西方文化强调个人为社会本位,注重人格的尊严,以自我为中心,突出自己,从其姓名中可以看出来,西方人的姓名是先名后姓,亲人间利益界限划分明显,子女帮父母干活可以取酬,子女成人须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互不干涉。这种观念促使人们对自己身体与精神强大的关注,同时为文化横向交流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与中国家庭纵向文化传承形成鲜明对比。
西方“养生”主要应用于健康者的健身方面,因为西方的观念里只有健康和疾病两种状态,而“亚健康”是不为大家所重视的。患者需要的是医学治疗,健康者需要的是健身锻炼,因此,其“养生”的方法及目的主要是偏训练的。原因是肺活量、肌肉的丰满度等指标更符合西方的理性思维。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约前460—前377)对于运动员的养生,涉及到涂油、按摩、洗澡、饮食、睡眠等方面[7]。很多理论的提出到目前为止仍符合生理学规律,但是他的养生学主要目标是身体健康和强壮,没有涉及长寿。
也有学者研究认为,土地贫瘠,狭窄的生活空间迫使古希腊强人烈的向外扩张的欲望,铸就了古希腊人的狂热的尚武精神[8]。
总之,强壮的身体符合西方社会的特点[9]。古代西方战乱背景、宗教二元论、家庭观念、养生观念等等社会因素都推动了人们对强壮身体的无限追求,构成了“强人”文化的社会背景,
4.3古代西方体育文化层次分析与“强人”行为
公元前2000年左右至公元5世纪,西方体育文化器物层较稳定,但是制度习俗层和心理价值层不断变化或者呈现出阶级多样性,因此西方古代体育文化形式有着行为层差异。总结下来古代体育文化形式主要有这样几种:祭祀体育,奴隶主贵族的休闲体育,奴隶和竞技者阶层的生活方式体育,统治阶级的军事体育等。
祭祀体育在古代西方影响最深远,迈锡尼文明(公元前1500-公元前1200年)的祭祀体育,古奥运会(公元前776-公元394年)的祭祀体育,以其核心目标是祭祀,古奥运会祭祀的礼仪包括:神圣休战,火炬传递,运动员、裁判员宣誓,运动员资格规则等。运动项目包括:五项运动(铁饼、标枪、跳远、赛跑、摔跤)、拳击、赛马、武装跑、短跑、赛车和一些非正式比赛项目。以文化层次理论分层,最外层为物资层,中间层为制度层,核心层为行为、心态层(如图3),可以看出古代西方体育文化的习俗和制度层是有习俗规则的祭祀文化,从体育侧面来看,它的核心价值就是追求人的强大——简称“强人”,用“强人”行为来祭祀神灵,这里的“强”是指代人的身体和精神复合层面的强。
统治阶级的军事体育也是西方奴隶制产物,史料记载公元前8世纪,斯巴达人征服希洛人,9千户入侵者统治25万以上的当地居民。因此斯巴达是军事体育为代表,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征服与统治,全民借兵,终身为兵。以“要么提盾而归,要么运尸而返”为格言,因此战争习惯和统治习惯让军事训练成为他们的生活(如图6),行为层也是“强人”生活或生活方式。
除了这四种主导地位的原始体育文化形式外,还有小众的体育文化存在,例如,儿童体育游戏几乎贯穿整个历史;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4世纪雅典奴隶主民主制度改革后,雅典教育把德、智、体、美结合起来,展现了西方体育文化的“寿人”特征,虽然根本点着眼于军事,但也重视身体的匀称美,是对“强人”追求的一种升华,可惜历史发展中处于从属地位。
史料记载,公元394年(中世纪)罗马皇帝宣布禁止一切带有异教徒色彩的活动,竞技者和角斗士必须终身放弃职业才能加入基督教。僧侣掌握教育,推崇奥古斯丁的原罪说,“肉体是灵魂的监狱”。基督禁欲主义强迫人们遵守禁欲斋戒、忏悔修行,弃绝一切欢乐和幸福的禁欲作风。这个阶段只有骑士教育有体育的痕迹,但是这时候的骑士体育和古代军事体育一样,以征服奴役为生活方式,以战争、骑士制度和掠夺习惯为制度习俗,以骑士七艺为训练手段。
中世纪后期随着很多城邦开始恢复自治权,人们的休闲需求得到了逐步释放。1042年击剑协会出现在荷兰根特市,1309年土伦举行了弓箭比赛。文艺复兴前期,人们的自由得到了更大的释放,并且非常活跃。1365年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三世颁布命令:“所有身体强健的市民应在休闲时间和假日的娱乐活动中使用弓与箭的射箭技艺,同时禁止参加投掷石铁等重物,打球、踢球、斗鸡以及其它任何无意义的嘻戏。有故意违抗者一律监禁。”表明了休闲体育的大发展过程中“强人”的政治地位。
文艺复兴后,到1640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之后至19世纪末,随着人权的平等,工业革命的推动,欧洲体育逐渐走向成熟期,以1896年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诞生为标志,现代休闲体育主题的体育文化成熟。这个时期还有较浓厚的军事特点,军事体操、军事游戏等还占相当比重,但是全民参与、全民休闲的格局形成了,彻底不同于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体育文化,是社会普及的生存方式。
20世纪60年带之前,西方社会一直引领者世界,这段时间西方体育文化延续“强人”趋势,利用奥林匹克平台展开各种阵营的对垒,理性主义一直起着主导作用,理性思维促进科学的发展,让西方体育文化占据背景优势,几乎没有吸收中国体育文化。这个时期西方休闲体育加上精英运动这就是现代国内学者经常拿来与中国传统体育文化作对比的西方体育文化,是指西方体育文化的一个历史片段。
纵观整个西方体育文化的分化演进过程,追求“强人”的行为价值观坚如磐石。西方体育发展史上函有“寿人”特点,但对“强人”的过度追求,导致对“寿人”维度的相对忽视,让西方体育文化特征极致的鲜明,加大了体育文化的二元对立。
5中国“寿人”体育文化演进的依据
5.1中国福寿文化与“寿人”行为
相对应西方文化偏物质、偏理性,东方文化是偏精神的,东方的神学建立在深刻的经学上,导致哲学辩证法、管理思想、神学等各种文化的系统混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特殊的中国思维。例如中国的英雄观具有悲剧主义特征[5],这种“悲剧主义”——“遇祸不避”的结局,只有结合中国“舍生取义”“克己复礼”的道德标准才能读懂,反衬了中国人对生命的热爱,也体现了人们融生命于道德的心理倾向。
“福文化”是中古典生命观的概括,也是综合哲学辩证法、管理思想、神学等思想的体系综合,是养生文化的根据(这里养生文化取广义,包括民间体育游戏和传统武术)。“福”字是中华最古老、吉祥、美好,最受欢迎、最具影响力、且广泛使用的文字之一。“受兹介福”(《易·晋》);“万福来求”(《诗·小雅·桑扈》);“降福既多”(《诗·鲁颂·閟宫》);“全寿富贵之谓福”(《韩非子·解老》);“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子》)。“福者,百顺之名也。”(《礼记》)
“福寿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根本与归宿,古人通过辩证法将其哲学内涵扩充到人所能想的空间,超越民族、宗教、政治、社会、地域、时空,涵盖了人类生产、生活、思想、文化、艺术、民俗等方方面面。中国古代没有体育一词,现代意义的体育文化是被融进传统文化整体之中的,没有形成独立的学科。
《尚书·洪范》曰:“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将长寿、健康引进了生命观和身体观的终极目标,直到今天我国体育的终极目标也有深厚的寿文化底蕴。因此“寿”就是中国养生文化的核心层,也是体育文化的核心层。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都是人们的生命愿望。在中国是人也寿、物也寿、山也寿、水也寿、吃也寿、玩也寿。中国人对寿文化的追求,无时不在,无所不至。五四新文化运动虽然猛烈,经将近100年的理性思维洗礼,国人对绚丽生命的追求有了提升,但“福寿文化”仍然扎根于人们心中,是体育文化的文化环境。
5.2中国古典哲学与经学对“寿人”理念的塑造
“寿人”是养生哲学的行为价值层的特点,中国传统哲学对人寿命的关注从《诗经》《道德经》《论语》等古典哲学开始,“如南山之寿,”“死而不亡者寿”,“仁者寿”。之后《黄帝内经》等一系列医学和养生典籍的主要目标就是延年益寿,历史上很多帝王都不遗余力的追求过长生。
制度层是我国古代的封建道德与礼仪,一方面传统文化要求人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的顺应社会环境,正如孔孟强调的,人只有将生命无怨无悔地投入到宗族与道义中才算是不枉此生;另一方面传统文化要求人们顺应自然环境,服从老庄的规劝,随性而行、回复自然、与天地合一。
最终表现出来的是:崇尚礼性、礼让为先、借气养生、天人合一、德为上、点到为止等养生思想。用现代体育的概念来界定,中国体育总是处在“准体育”的状态,没有合格的“立法”形态[11],但事实上,中国传统体育的立法形态就是“礼”与“道”[10]。正是这样的制度层文化稳定,与之相随的封建社会形态、农耕文明基础、家庭观念、君臣观念等都是一成不变的,最终导致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整体稳定。
中国的古典哲学和经学思想对中国体育的影响不仅仅是对“寿人”行为的极度重视,而且对“强人”行为进行压缩。
春秋时代,中国经学文化里面就出现了“劳心”与“劳力”的社会分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孟子·滕文公章句上》)。“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左传襄公九年》)。随着儒家经学成为封建社会管理文化经典之后,社会风气中对身体活动的鄙视就像鄙视体力劳动一样,“汉成帝好蹴鞠,群臣以蹴鞠为劳体,非至尊所宜”(《西京杂记》)。传统文化对“劳力”的鄙视,直接导致对身体强壮的行为受到压抑。也把中国传统体育从“寿”“壮”两个维度向单一维度“寿”的方向发展。
此外,孔孟儒学在历史传承中将“勤”和“玩”形成一对对立的概念,勤劳的品质会受到大家瞻仰,如勤学、勤练、勤政、勤能补拙、勤劳致富、勤俭持家等都是褒义词,以至于学子们“头悬梁、锥刺股”而在所不惜;玩耍的行为受到大家的鄙视,玩物丧志、玩火自焚、玩忽职守等关于“玩”的词语大多是贬义词,这种思想上的偏激导致了中国古代休闲体育的缺失,至少说是半缺失。让中国古代的休闲体育处于“地下”状态。
“文王既勤止”(《诗·周颂·赍》),“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事国一心勤以瘁,还家五福寿而康。”(《纪德陈情上致政太傅杜相公》)这些圣言都是中国古代的楷模的写照。
总之,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和经学合力作用使中国体育文化向“寿人”方向无限集中,而压制“强人”的维度。
5.3中国体育文化发展的历史变化
从战国时期到20世纪初这段时期是中国体育文化的分化演进期,封建社会形态,自给自足的环境,植根于道家辩证法和儒家经学等传统哲学,保守、封闭的农业经济等条件,是中国体育文化的土壤[10]。
国内学者对体育文化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治世”的研究,有学者认为中国体育文化无论是在物器技术层的技与术,制度习俗层的礼与艺,还是心理价值层的道与理,在古代已经完备发展[10],虽然历史上体现出二元变化,但主流体育文化的层次结构如图7所示,是“寿人”行为的养生文化。
从器物层上讲,中国古代一直存在着丰富的体育内容。包括三大类。一是狭义的养生体育,指导引、行气、散步、游山玩水等修性项目;二是包括各种武术在内的多种军事体育项目;三是各种民间体育娱乐性项目,包括击壤、投壶、陀螺、秋千、蹴鞠等。[11]将民间体育游戏、武术、引导与养生三种实体进行聚类,可以归聚到广义的养生文化。因为,游戏的目的是关注人的成长,古代“治世”时期武医结合也是为养生服务,引导就是养生的手段,都是“保养生命,使之绵长的意思。”因此,“寿人”体育文化特征如图8所示。
[TP4Q18.TIF,BP#][TS(][HT5"K][JZ]图8中国“强人”体育文化层次图
当代学者论述中的中国传统体育文化就是指这个自古已然的广义的养生文化体,即治世阶段“寿人”的体育文化心理价值特征。是中西方体育文化对比时国内学者们最常用来对比的文化实体。
事实上中国体育“强人”文化特点常常被忽略有其历史原因。中国历史特点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合为主”的历史特征。
中国体育文化的稳定是相对的,战争与和平时期对体育的发展有很大差别,因此历史上中国体育文化如图9所示,乱世时期文化体现为“强人”行为特征,治世时期体现出“寿人”行为特征。总体上向“寿人”特征越来越鲜明。但是文化存在的思维环境不同导致中国的“强人”与西方“强人”有内涵的差别。
[TP4Q19.TIF,BP][TS(][HT5"K][JZ]图9二元体育文化与中国历史治世与乱世的演进
中国历史“乱世出英豪”,逢乱世中国的英雄形象都是武艺高强、聪明睿智、道德高尚的人物形象。楚汉争霸的项羽、三国演义的关公、两晋交汇期的祖狄、唐初秦琼、抗倭的戚继光,以及各个朝代的开国英雄们都是“强人”的特点,而且引领了战乱时代的生命文化,祖狄“闻鸡起舞”的典故,就是战乱时期尚武精神提升的表现。
一旦战乱平定或者社会矛盾缓和,统治阶级就会“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销锋镝……以弱天下之民。”(《过秦论》)这种意识形态一直持续至今,历史进入治世,就削弱“强人”文化。而“寿人”文化不断的加剧,特点越来越鲜明。
中国体育文化历史还会受到制度变革等其他因素的影响,例如西汉、唐宋出现过娱乐休闲游戏的繁荣,可能与当时社会制度有关。早在我国汉代官员中已推行“劳休制度”,《汉律》规定,政府官员“五日一休沐”;至唐高宗永徽二年,又改为按旬休假,“十旬休暇”(王勃《滕王阁序》)。因此在中国历史上就可以看到与中国传统体育文化闪亮的地方,汉唐时期中国休闲体育曾经兴盛。
总之,中国历史上体育文化体现出“强人”“寿人”特征的交替,但是以“寿人”特征为主线并不断强化压缩。“强人”特征断断续续只能是中国体育文化的副线。
与西方“强人”文化在内涵上有本质差别,中国文化的“强人”思维缺乏西方的理性思维环境,存在于中国传统经学思维下,因此不讲究直接的身体对抗,而强调精神上的折服,表现出“不战而屈人之兵”,“德为上”等特点,最终中国文化的“强人”顺从“寿人”文化而存在的。
6二元体育文化的交融
6.1中国体育文化的交融期与当代中国体育文化定位
中西方文化交融的过程,始于中国对西方文化的吸纳。这里用吸纳一词是强调我们对西方体育文化的主动性,因为西方体育文化的引进是中华民族的需要,并不是因为传教士的传播强加于中华民族之上的。
交融期是从鸦片战争之后,西学东渐,国内仁人志士认识到中国图强的重要性。魏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等哲学思维为文化引进奠定了思想基础,长期受外忧内患困扰的中华民族需要借助西方体育的方法增强体质。在这种背景下,引进西方体育文化。1910年在上海创立的“精武体操学校”,首次在名称上将中国武术与西方体操进行了结合,将竞技体育文化拉进了传统武术。孙中山称其“有先知毅力,不同流俗”[10]。从此西方体育文化伴随祖国人民走过旧社会,走过抗日战争,走过抗美援朝,走过前几个五年规划,走过改革开放,走过小康社会……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走到了今天竞技强国的地位。为中国人民体质的增强和社会的发展做出了较大的贡献。
因此近现代中国体育一直是对外学习和吸纳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中国体育的内涵和外延都发生了相应的改变,特别是从1919年五四运动起,中国体育的心理价值层直面了西方的理性主义,直到今天将近100年的历史过去了,中国体育的概念不断的膨胀,导致中国体育文化从器物层到核心层不断异化。
于是“矫枉过正,过犹不及”,改革开放思想对中国体育思想的解放太过,以至于过分迷信西方体育的作用,一切照搬西方,一切追随西方,却失去了我们自己的坐标点,变成无头苍蝇,误打误撞,造成了很多负面因素。尤其学校体育受害很深,强调了体育的健身价值,却丢掉了教化、养生等等优良传统。造成这种因素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把握好民族文化的精华,分不清精华与糟粕,滥用体育功能。
我国传统体育文化的心理价值层“寿人”坐标没有被完全消失。原因归结为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中国的休闲社会没有真正到来,持续辛勤劳作的惯性思维仍然占据大部分国民,2012年国家统计局统计:居住在城镇的人口为71 182万人,占52.57%;居住在乡村的人口为64 222万人,占47.42%[12],说明传统体育文化存在的环境还占半壁江山。其次,马克思主义作为我们的指导思想,将人生价值观归集于“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加深了我国传统持续劳作思维的定式。第三,理性主义在中国发展非常短暂,还没有普及就将被受到了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冲击,必将引起生命观的回归。
因此,我国当代的体育文化可以描述为以“寿人”行为为主,以“强人”行为为副,交融了理性主义的、后现代主义等思潮的各种体育器物层并存的一种有相对自觉的方向却又相对无序的状态。
6.2后现代时期西方体育文化对中国传统体育文化的吸收
19世纪,随着解剖学、生理学、生物学、细胞病理学、临床也学的发展,西方医学开始了由经验医学向实验医学进行了实质性的转变,公共卫生和社会医学的一些问题引起人们的重视。19世纪末叶和20世纪初,卫生学中又划分出社会卫生学,它的目的是研究人民的健康情况,加强了对寿命的关注。
后现代主义是20世纪后半叶流行于西方社会的哲学思潮。崇尚多元差异性与不确定性的思维模式。针对主客体二元对立的思维是导致人类一味向自然索取、肆意破坏环境的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哈贝马斯主张主体间性,认为人与世界、人与人的关系是主体间对话、交往的关系,在对话中能达到人与世界、人与人的和谐。福柯提出人的生命只有当他完全熔化于结构之中才被赋予全部意义。以及其它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的思想都从理论上结合了我国古典的“天人合一”等哲学思想,凸显出与中国文化的交融,这种交融为西方体育文化接受东方体育文化交融的思想基础,促成了西方体育文化对中国体育文化的吸收。
罗基奇于1973年提出生命价值系统理论,他提出了两类价值系统:终极性价值系统用18个指标表示存在的理想化终极状态或结果;工具性价值系统用18个达到理想化终极状态所采用的行为方式或手段来表示,如表3所示。是罗基奇于生命价值系统理论与中国传统生命价值系统理论——“五福”的对比。
表3中外生命价值系统比较表
[BG(][BHDFG1*2,WK35,WKW]终极性价值系统[]工具性价值系统
[BHDG5,WK35ZQ,WKZQW]舒适的生活、振奋的生活、成就感、和平的世界、美丽的世界、平等、家庭保障、自由、幸福、内心平静、成熟的爱、国家安全、享乐、灵魂得到拯救、自尊、社会承认、真正的友谊、智慧。[]有抱负、心胸宽广、有才能、快活、整洁、勇敢、助人、诚实、富于想象、独立、有理智、有逻辑性、钟情、顺从、有教养、负责任、自控、仁慈。
[BHDWG1*2,WKZQW]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BG)F][HTK]注:罗基奇理论将最重要的排在第1位,次重要的排在第2位,以此类推。
从内容上看,两个理论的相关度非常高,说明文化的交融现象值得肯定,西方文化吸收了中国文化的内容,生命价值观有很高的重合度。
但是顺序的差异很明显,中国的“五福”理论将“寿”排在前,说明中国生命价值观中长寿重于一切。罗基奇理论将“舒适的生活、振奋的生活、成就感”“有抱负、心胸宽广、有才能”排在前,说明西方生命观主线在于追求生命的光彩,追求以人为本绚丽的生命,仍旧是“强人”核心,与中国以自然为本的“寿人”核心有明显区别。
Gray1990年首次提出了功能性(力量)训练概念[13],开始将人体的运动看作是一个运动链,进一步从医学、解剖学角度对功能性力量训练进行发展,最后美国AP集团对功能性训练做了进一步的研发,逐渐推向世界对外服务。为备战2012 年伦敦奥运会,国家乒乓球队、跆拳道队、艺术体操队等15支运动队[14],聘请了国外功能性训练专家进行指导。从表面上看,功能性训练好像是个新生事物,事实上在中国古代武术的练功方法一直就坚持整体性、系统性的身体功能训练,中国功夫讲究“劲”就是功能效果的表达,而且中国历史上也流传了很多功能训练的方法和理念。因此,功能训练理念从中国起源——又在西方兴起——又引进中国,这种现象也是中西方体育文化交融的象征。
总之,现代的西方体育已经不是人们用来做东西方体育文化对比的西方体育,而是交融了东方生命价值观,不断异化中完善自己的西方体育。
现代西方社会制度与理性思维仍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因此西方体育竞争性、规则意识、量化、对抗性本质将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保持其特点。伴随着劳务制度改革,休闲制度的完善和休闲时间的延长,未来西方休闲体育文化的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当代体育文化渗透压是“西”大于“中”。
7未来中国体育文化角色畅想
基于当代中国国内体育文化的复杂性和中国历史的发展趋势,中国体育文化未来以改革为主。虽然传统文化惯性是中国传统体育文化稳定性的哲学基础,老龄化社会是未来养生体育文化的生存大环境。但是变动和发展是必然的,中国体育文化的变动主要根据是: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会导致理性思维比重增加,传统体育文化心理价值层偏向西方体育;社会发展对应的休闲时间增加,休闲体育在未来人们生活中的比重增大;社会阶层分化会引起生命价值观的杂乱,间接加剧体育文化的历史性无序等等。但是二元特征将长期存在。
如表4、表5所示,当代中美健身人群的对比也显示出体育文化差异的痕迹。
但是面对中西方体育文化的交融的历史必然,人们共同生活在四维空间中,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是在拓宽人类认识的四维空间,因此尊重体育文化的二元特征,既要认识到西方体育文化对三维空间的征服,也要认识到中国体育文化是对第思维空间(时间)的征服,二者相辅相成。在西方体育文化广泛引进的时代,我们必须加深对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认识,用科学实用的民族传统文化引导民众的文化自尊和文化自觉,保持文化自强,不可故此失彼。
8小结
二元体育文化的文化行为层次有 “强人”和“寿人”两种特征,即体育文化的行为层上有“强人”“寿人”二元特征。“强人”包函西方人追求个体强大的目标和过程的统一。“寿人”也包函中国人追求长寿的目标和过程的统一。模型中二元对立存在,“强”中有“寿”,“寿”中有“强”。每一元都有“强”与“寿”两个维度并存与斗争,分别存在于不同的哲学思维中,发挥着自己的特点共存于体育文化的总体。二元文化都有征服特征,“强”强调对三维空间的征服;而“寿”强调对第四维空间——时间的征服。
中西方体育文化和哲学历史显示,体育二元文化的巨大反差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社会发展过程逐渐形成。过程概括为分化前期、分化演进期和二元交融期
古代西方哲学生命观、战乱背景、宗教二元论、家庭观念、养生观念等等社会因素都推动了对“强人”行为的过度追求,导致对“寿人”行为的忽视,让西方体育文化特征极致的鲜明。
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和经学合力作用使中国体育文化向“寿人”行为无限集中,而压制“强人”行为。虽然中国历史上体育文化体现出“强人”“寿人”特征的
[CM(23]交替,但是以“寿人”特征为主线并不断强化压缩。[CM)]
“强人”特征断断续续只能是中国体育文化的副线。
当代我国的体育文化是“寿人”为主,“强人”为副,交融了传统文化、理性主义的、后现代主义等思潮的各种体育器物层并存的一种有相对自觉的方向却又相对无序的状态。现代西方体育文化也不是人们用来做东西方体育文化对比的西方体育,而是交融了东方生命价值观,不断异化中完善自己的西方体育。
未来中西方体育文化的交融是历史的必然,尊重体育文化的二元特征,是建设体育强国的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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