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所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组配的不对称性
张颖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牡丹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 157012)
摘要:汉语中单双音节的不对称问题涉及词类、句法、语义、韵律、语体等多个层面。从韵律角度的研究可以解释大多数情况,而单双音方位词与介词组配表现出的不对称却具有方所表达自身的独特属性。以“从/往”类方所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组配的不对称性为例:介词与方位词本身语义属性的差异是其不对称的直接动因;介词与方位词组配中的“有界”“无界”的匹配性是其不对称的认知动因;汉语的韵律竞争和语体选择是其不对称的语用动因。其中,认知语义和谐是根本性动因。
关键词:单双音方位词;介词;组配;不对称;动因
收稿日期:2015-05-06
作者简介:张颖(1974-),女,黑龙江牡丹江人,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规划项目“基于类型学的韩汉语篇结构标记对比研究”(13YJA740021)
中图分类号:H146.2文献标识码:A
汉语语法学界历来重视单双音节差异的研究。较早有吕叔湘的《现代汉语单双音节问题初探》,该文明确提出单双音节搭配与句法结构之间的关系问题。[1]其后,更多的学者主要从韵律角度探讨名、动、形三大类实词间单双音节选择的合法性问题,已取得的成果足以解释大多数情况。但语言事实表明,单双音节的选择问题除与韵律相关外,还涉及词类、句法、语义、语体、认知等多个层面。正如沈家煊所言:“由于汉语几乎每个音节(字)都有意义,‘单双区分’作为一种形态的作用是综合性的,同时在韵律、语法、语义、语用上对‘虚’和‘实’作相对的区分……从综合性上讲,汉语‘单双区分’的重要性要大于英语V和V-ing的区分。”[2]汉语方位词作为名词中的特殊小类,其与介词的组配问题具有特殊性。那么,汉语中方所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组配的具体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呢?二者组配的不对称性又有哪些表现?受到哪些条件的制约?本文选取单双音方位词①与方所介词②组配的不对称性问题来进行考察分析,以印证共性,探微个性。
一、以往的研究:单双音方位词
与方所介词组配的复杂性
汉语方位词和介词组配而成的介词结构是语言中表达与动作行为有关的方向和处所位置的基本手段。其在组配中表现出明显的对称性,如“从上到下”“由里往外”“往左”“往左面”等,然而,此类组配也是复杂的。吕叔湘、邹韶华、谢红华在谈到方位词和单双音节等相关问题时,不同程度地提及了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在组配上的差异问题。
吕叔湘考察的相关结论是:介词和单音方位词组合,两方面都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在介词方面,“往”出现最多,“从、由”主要出现在和“往、到”连用的场合,单用的在10万语料中只出现4例;双音方位词和介词组合不受什么限制,但“往、朝、向”的后边出现的单音方位词比双音的多得多。[3]
邹韶华在论及“从/往+方位+动词”结构时说:“表示‘起’(出发点)的含义的介词后边一般不与单音方位词连用,而表示‘止’(目的地)的介词后边却没有这个限制。”[4]并举出如下两组例证(“√”代表可接受,“?”代表可接受性差):
√?
往上走从上来
往里去从里来
朝东去自东来
朝右走自右来
往里走还是往外走从里来还是从外来
“这种现象乍看似不可信,但我们问过一些说普通话的人,大家有共同的语感:‘往下传达指示’可说,‘从上听取指示’却不可说。‘上’如果改成‘上面’,就又毫无不顺当的感觉了。为什么会这样,目前我们还说不出道理来。”[4]
谢红华通过具体应用性的描述和举例印证了吕文的主要观点,并在补说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组合问题时指出,统计材料中居单音方位词前最常见的介词是“往、向”。[5]
前辈时贤的考察表明,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的组配情形并不是理想认知中的“一一对应”模式,而是具有不对称的显著特征。对于这种不对称性,以往研究多止于现象本身的描写,少有对“介+方”组配不对称性的语频考察和深入解释。本文试就此展开讨论。
二、不对称的语频考察与具体描述
沈家煊认为,一个范畴内部成员的不对称实际就是有标记项和无标记项的对立,要对不对称现象作深入的描写,就需要正确判别有标记项和无标记项。对于像汉语这样缺乏形态的语言,分布标准和频率标准在判别中尤其重要。[6]为进一步印证“方所介词+单双音方位词”组配的不对称性,考察其不对称性的语频表现,本文以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现代汉语语料库网络版(CCL)为语料来源,首先考察邹先生举出的两组例证中“从/往”类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在非对举结构中的语频表现。
表1 邹韶华(1984)例证CCL语频统计表
结果显示,两类介词与两类方位词的语频比为:“往+单方”与“从+单方”是153∶1,“往+双方”与“从+双方”约是1∶3 ;“往+单方”与“往+双方”约为30∶1;“从+单方”与“从+双方”是1∶17。这种考察尽管带有抽样的性质,但却在大规模语料库中进一步印证了两类介词与两类方位词组配的对称与不对称规律:1.单音节方位词与介词组配具有明显的不对称性,具体描述为:单音方位词高频分布于“往”类介词的后面,极少分布于“从”类介词之后,即“往+单方”是无标记组配,“从+单方”是有标记组配;2.双音节方位词与两类介词的组配基本对称,相对均衡,比较自由,属无标记组配;3.“往”类介词虽然与单双音方位词能较自由组配,但也表现出不对称倾向,即更倾向于与单音节组配,而非双音节。
此外,为了更全面地印证两类典型的方所介词的组配规律,我们在CCL中进一步检索统计了“从”类介词“到、在”和“往”类介词“向”与单双音方位词的组配频次,考察结果再次印证了上述结论。具体见表2:
表2 介词"到、在、向"与单双音方位词组配CCL语频统计表
为什么会有上述种种对称与不对称呢?以往对于名、动、形间单双音节组配不对称性的解释体现了汉语语言组织方面的韵律句法特征;然介词(单音节)与单双音方位词的组配,在韵律节奏上均体现为“1+1”或“1+2”的音步特征,而难以完全从中得到合理的解释。那么,导致这种语言表层形式差异的深层动因究竟是什么呢?这是我们要探讨的核心问题。
三、不对称性的语义和谐动因
认知语言学理论认为,语义是一种基于体验的认知现象,语义和语法不可分离。“语法是词语内容的结构化,语义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语法;语义本身是一个认知和现实内容的问题,要对任何语法结构做出合理的说明,必须依赖语义特征的分析。”[7]因此,我们首先将单双音方位词的语义差异和方所介词的标引属性作为基本出发点,可望寻求此类不对称的深层动因。
(一)单双音方位词的认知语义属性
方位词是“能普遍地附在其他词(或比词大的单位)后边表示方向和位置意义的词”。[8]这一定义从语义和语法属性两个方面揭示了方位词的基本特征。其中,表示具体空间中的方向和位置(区域)是其重要的语义属性,普遍的可后附性是其重要的语法属性。
就其语义属性看,方位词具有指示方向和标明位置(区域)的语义功能。而就同义的单双音方位词而言,在共时平面上,其语义功能到底实现为指示方向的功能,还是实现为标明位置区域的功能,一般情况下很难二分,也少有人细究。但仔细辨察,我们体会到,表示方向义还是位置区域义在人们的认知体验中是有倾向性差别的。例如:
(1)马平娟走过去猛推101室的门,门从里锁着。(彭子强、慈爱民《六与十七》)
(2)王的亲戚到王家后,叫门无人应答,但发现里面的木门是虚掩着的,外面的铁门从里面锁着。(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3)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普希金的一首诗:“诗人,你往前走,昂起你高贵的头,不要理会大众的欢呼。”(《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4)金发售票员大概出于好意,对我说:“男人,前面有空座,请往前面坐。”(蓝英年《“同志”变成了“男人”“女人”》)
例(1)用“单方”侧重表示锁门的方向是“里”,是与位移主体所在的门“外”相对的方向,凸显“方向”义;而例(2)用“里面”在表示方向是“里”的同时,更强调“木门”所在的位置区域,凸显“位置”义;例(3)“往前走”中的“前”侧重表达“方向”;例(4)“前面有空座”“往前面坐”中的“前面”,表方向的同时更侧重表位置区域。可见,表达空间义时,单音方位词倾向于表达空间方向性,而双音方位词既具有方向指示性,又具有位置区域指示性。单音节方位词的这种强方向指示性与双音节方位词的方向、位置兼指性的语义属性差异,很大程度上直接决定了其与“从”类和“往”类方所介词的组配能力:具有单一方向指示性的单音方位词的组配能力自然要弱于具有双指示性的双音方位词。
更有人将单音方位词直接称为“方向词”,而将双音方位词直接称为“方位名词”。[9]这种称名上的分化实际也是语义细微差别的认知体现,而语义差异对语法属性的影响表现在:作为方向词,单音方位词更多地体现为典型的后附性(如“村南”“楼前”“桌子上”等),高频分布于名词性词语后,而甚少独立充当主语、宾语等句法成分,语法化程度较高,表现出明显的“后置词”③特征;[10]作为方位名词,双音方位词不仅能够后附于名词,而且还经常独立充当主语、宾语等句法成分(如“南面是一条河”“上面有幅画”),具有处所名词所具有的独立充当句法成分、独立指称的功能,定向实指性特征明显。可见,双音方位词在语法属性上比较独立,是处所词中的一类,因而在方所介词后一般不受限制;而单音方位词依附性强,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处所词,因而与方所介词组配时有受限与否的区别。单音方位词与双音方位词语义属性差异所引发的句法不同质最终导致了表层组配的不对称。
(二)两类方所介词的认知标引属性
方所介词具有标引方向或处所位置的功能。结合以往研究我们认为,“从”类和“往”类方所介词具有不同的标引属性:“从”类介词(如“从、到、在”等)一般主要标引位移的起点、终点等处所位置,其后往往只能跟典型的处所词;“往”类介词(如“往、朝、向”等)主要标引位移的方向或终点处所位置,其后既能加处所词也能加方向词。[11]例如(“?”代表可接受性差):
从学校来 从南面来?从南来
到学校去 到南面去?到南去
在学校玩 在南面玩?在南玩
往学校走 往南面走 往南走
结合语例,我们进一步分析 “从、到、在”与“往”的标引差异:“学校”是典型的处所词,“从学校”标引位移的起点处所“学校”;“南面”尽管既可表方向也可表处所位置,但在起点介词“从~”的认知框架下,我们的理想化认知模式为起点是参照物“南面”的某一区域范围;然而“从南来”因单音节方位词“南”的方向义属性而无法明确指示处所位置,故一般口语中不说。“到~”“在~”同理,也主要标引处所位置而与单音方向义不匹配。因此,“从”类介词的认知图式主要凸显的是“处所位置”,至少也要是某一区域范围(“·”代表处所位置或区域,“→”代表位移的方向):
图1 “从”类介词标引处所位置认知图示
而“往~”主要标引动作行为的方向或处所。如“往学校走”,“学校”虽然可以表示动作行为的终点处所,但在此认知框架中,我们一般理解为“往学校所在的方向走”,其认知图式主要凸显的是动作行为的过程方向,而非终点处所:
图2 “往”类介词标引方向认知图示
因此,“往南面走”和“往南走”同理凸显“往参照物以南的方向走”。
综上,“在”与位移无关,只介引静态处所位置。“从”“往”“到”三类介词与动作整个位移的过程密切相关,分别介引“位移起点——位移方向——位移终点”,构成了动作位移的动态连续过程,其认知图式分别凸显位移的不同状态:
图3 动作位移动态图示
由此可知,“从”类介词的确表示 “起”(出发点),“到”类介词表示“止”(目的地),而“往”类介词在表“止”的同时,更倾向于表位移的终点方向。
(三)不对称组配的语义和谐本质
“语义决定语法,词语之间存在着语义制约关系。而所谓词语之间的语义制约关系,从本质上来说就是要求句子中的各个词语之间在语义关系上要和谐。”陆俭明将其称为“语义和谐律”,并进一步指出,它是任何语言中都存在的普遍原则。[12]下面我们结合以上有关“从”“往”两类介词的标引属性和单双音方位词的语义属性来总结分析二者组配对称与不对称的语义和谐本质:1.单音节方位词仅表方向义,所以与凸显方向标引性的“往”类介词构成语义和谐关系;而与主要标引处所位置的“从”类介词难以构成语义和谐关系。因此,单音方位词与“往”类介词构成无标记组配,与“从”类介词构成有标记组配;2.双音节方位词兼有方向义和处所位置义的双语义属性,与“从”类介词标引处所位置属性和“往”类介词既标引方向又标引处所位置的属性,可构成语义上的选择性和谐关系,进而形成语法上的自由组配。因此,双音方位词和两类介词构成无标记组配;3.“往”的方向凸显本质决定了与语义上更凸显处所位置的“双方”会形成有条件的相对语义和谐,因此“往+双方”相对“往+单方”是低频有标记组配,在需要凸显处所位置时才被激活。
四、不对称性的认知“界性”解释
“有界”和“无界”是人类认知过程中的普遍现象。沈家煊分析了事物在空间上、动作在时间上、性状在程度或量上有“有界”“无界”的对立,论述了人在认知上形成的“有界”和“无界”的对立在语法结构中的具体反映,指出一些句法组合形式不能成立或不自由,是由于“有界”成分和“无界”成分不相匹配造成的。[13]我们认为,“从/往+单方/双方”的不对称性与方位词、介词的这一认知匹配规律密切相关。
如前所述,单音方位词主要表方向,而“方向”在现实空间中无所谓起点和终点,具有“空间虚指性”,[14]因此,在认知世界中是无界成分;双音方位词表方向的同时还可表处所位置或区域,具有“空间实指性”,[14]因此,在认知世界中是有界成分。
“从”类介词所介引动作的起点、终点和动作进行的处所位置,在现实空间中往往是具体实指的,因此,在认知上人们把“从”类介词所介引的对象识解为有边界的事物,即它们所介引的对象是一个“有界”概念,故这类介词是“有界介词”。“从~”构成一个有界语法槽,当其后方位词是有界成分时,构成无标记组配,如“从+双方”;当其后方位词是无界成分时,构成有标记组配,如“从+单方”。
“往”类介词可标引动作的方向,也可表动作具体的目的地。当其后加方位词时,以表方向为主。方向在现实空间中往往是大致的、不具体的终点,语义上偏向虚指,从认知角度看应是“无界”的;而“往”介引动作的具体目的地时,自然是“有界”的。因此,“往~”侧重表示方向时构成一个无界语法槽,当其后方位词是无界成分时,构成无标记组配;当其后方位词是有界成分时,构成有标记组配。
综上,我们用表3进一步明晰这种不对称性的 “界性”动因,并附以频次佐证:
表3 “从/往+单/双方”不对称表现与认知匹配情况的对应关系
我们认为,这种“有界”“无界”的认知匹配,实际上也可以认为是更高层次的语义和谐,亦或称之为“认知和谐”也未尝不可。
五、不对称组配的韵律、语体制约
(一)“往+单方”与“往+双方”的韵律竞争
汉语有自己独特的韵律节奏规律。汉语的音乐性和口语的和谐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选词造句符合汉语韵律节奏的要求。“往+单方”与“往+双方”的不对称也是韵律节奏竞争的结果。例如:
(5)白藤一边沿着大树往上爬,一边长出新的小钩刺。(《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6)别看学校大门小,可越往里走越大,一个院套一个院,一幢楼接一幢楼。(1994年报刊精选)
(7)船只于当地时间1日凌晨2时左右从艾伯特湖岸的布戈伊戈村庄出发往北行驶,起航不久就遭遇强风,船只被卷入湍急的水流,随即倾覆。(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众所周知,汉民族具有双音化情结,汉语具有双音化的韵律特征。大量的语感调查结果显示,此三例中的“往+单方”可以换成“往+双方”的形式,如说成“往上面爬”“往里边走”“往北面行驶”。但在表义基本不变的情况下,前后相比,几乎所有的调查者都更倾向于使用前者。 显然,从韵律节奏的角度来看,“往+单方”与“往+双方”在与其他结构的组配中经常处于状语位置,无论中心语是几个音节的,“往+方位词”都构成一个固定的音组,而这一固定的音组中,“往+单方”是一个“1+1”的双音化形式,“往+双方”是一个“1+2”的三音节形式。在韵律节奏的优选模型中,双音节形式显然比三音节形式更符合汉语的韵律原型特征。因此,在不涉及句法、语义差异的情况下,“往+单方”更符合汉语的双音节韵律语感,故语频高于“往+双方”。当然,“往+单方”同时也符合语用经济原则。
(二)低频结构“从+单方”的语体标记性
至此,我们还需要解释的一个问题是,“从+单方”低频出现的标记条件问题。任何语言都有口语和书面语体的区别,汉语也不例外。一般来说,单音词多从古语遗留下来,紧凑简练,体现为书面语体特征;双音词为避同音产生,节奏舒缓,自然顺口,体现为口语特征。例如:
(8)一列火车从南呼啸而来。(谢新吾《欧阳海,知道她还在想你吗?》)
(9)柳生站立片刻,拿下包袱,从里取出几张事先完成的字画,贴在庙墙之上。(余华《古典爱情》)
(10)废水走集中处理的路子无疑是正确的,但这条路竟走得如此之艰难,从上可看出原因是多方面的。(1994年报刊精选)
这三例中的“单方”均可换作同义的“双方”,换与不换的区别,显然不表现为明显的认知语义差别,而在于语体风格的不同:“单方”庄雅——正式、典雅,“双方”通俗——通用、俗白。这也可用上下文语境中的同现词或同现结构加以印证,例(8)的“而”、例(9)的“片刻”“之上”、例(10)的“无疑”“如此之艰难”均具有较高的庄雅度,体现了书面正式语体的话语风格。因此,书面语体这一语用标记激活了低频结构“从+单方”的典雅风格,正所谓“援古入今,方为典雅”。[15]
六、结论
以上语料统计和动因分析表明,单双音方位词与方所介词组配的不对称性虽错综复杂,却也有规可循,是语义、认知、韵律、语体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往”两类方所介词和单双音方位词本身语义属性的差异是其组配不对称产生的直接动因;两类介词与单双音方位词组配中“有界”“无界”的匹配性是其不对称性存在的认知动因;汉语韵律竞争和语体选择是其不对称组配的语用动因。其中,语义动因是较深层次的原因,同时也多层次印证了“语义决定功能类别及组合能力,决定组合的可能性;表达的需要制约着在多种可能性中作出何种选择,当某种选择成为强制性时,语用规则可转化为结构规则”[16]的语义功能语法的基本思想。综上,单双音方位词与方所介词的组配,相对于其他单双音节词组配和单双音方位词的非介词组配而言,具有认知语义主导而非韵律主导的独特性。
注释:
①本文讨论的单音方位词主要指“上、下、前、后、左、右、东、西、南、北、里、外”等典型成员;双音方位词指能在单音方位词后加“边/面/头”的方位词,“左、右”后不能加“头”“中”后不能加“边/面/头”不列出。本文仅探讨同义的单双音方位词在空间义范畴中的对称与不对称现象,不涉及其他隐喻义。为称说方便,有时简称为“单方”“双方”,不分单、双时简称为 “方”。
②能与以上注释①中的方位词进行直接组配的介词往往具有典型的标引方向和处所位置的功能,我们将其称之为“方所介词”。典型常用的有四类:“从、打、自、由”类标引起点;“到”类标引终点;“在”类标引处所位置;“往、朝、向”类标引方向。本文将前三类统称为“从”类介词,后一类统称为“往”类介词。
③现代汉语的一部分方位词,像“上、里、下、中、之外、以内、之间”等等,已深度语法化,几乎失去了名词的属性,而在句法上又变得像介词那样具有单独(或和前置词配合)表示题元(thematic role)的功能及句法上的强制性(如在“在、从、到”等词语后),已成为名源后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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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Asymmetry in “Preposition + Mono-/Disyllabic Nouns of Locality”
ZHANG Ying
(SchoolofLiterature,HeilongjiangUniversity,Harbin150080,China;
SchoolofLiterature,MudanjiangNormalUniversity,Mudanjiang157012,China)
Abstract:In Chinese, the phenomenon of asymmetry in monosyllabic and disyllabic words covers such levels as word class, syntax, semantics, prosody and style. By far, the research results in the field of prosody present reasonable explanations for most of the cases. However, the asymmetry of tactic forms “direction and position preposition + monophonic/disyllabic nouns of locality” is special. Based on previous studies, this article investigates the pragmatic frequency and the reasons for asymmetry in “cong/wang(从/往) + monophonic/disyllabic nouns of locality”. The major findings of the article are as follows: (1) the differences in semantics between prepositions “cong”(从) and “wang”(往) and monophonic and disyllabic nouns of locality are the direct cause for the asymmetry; (2) Being “bounded” and “unbounded” produced in the matching of the two types of prepositions and two types of nouns of locality is the cognitive reason for the asymmetry; (3) prosodic and stylistic features of Chinese are the pragmatic reason for the asymmetry. Among them, cognitive-semantic harmony is fundamental.
Key words:monophonic and disyllabic nouns of locality; preposition; matching; asymmetry; reason
(责任编辑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