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鬼
1
本来只需25元,舒继扬给了的士司机30元,说了声不用找了,便下了车。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座二十多层,似乎向自己倾倒的四星级酒店,又眯着眼看了看西边半落不落的太阳,嘴角无意识挂了一丝微笑。驻足分把钟后,他步履轻盈地朝大楼走去,不一会就走进大楼的肚子里,又不一会,他便顺着大楼的竖肠子来到了19层。81916房间,这是个很好的号,舒继扬打开房间后,第一开空调,第二烧水,第三开电视。他毫无心思地调着台,眼睛似看非看。室温有所下降,他立马给一个手机号码发了一个短消息:豪天金地大酒店81916。 来到窗前,他伸开右手,刷地一下子打开窗帘,万道金光刷地一下子扑了过来。9月19日的阳光仍然强烈无比,但它已经不太能影响当下的室温了。舒继扬立在窗前,目光远眺,俯瞰,不禁就有了一种一览众山小的高大上的感觉,忽地竟又生出想飞翔的欲望,他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笑了。这时有短消息进来的声音,他从床上拿起手机看了看:亲,估计还需半小时。
舒继扬半躺在床上,啜着茶水,心里有些兴奋,有些紧张,似乎还有些害怕。舒继扬想着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他此时还是想不出即将出现的女子的形象来。他在脑海里努力地放着“电影”,仍不能判断出她是那两个女子中的哪一位。半个月前,他和她同时参加了在这个城市举办的基层政法系统演讲比赛,二人都获得了二等奖,晚餐时在一个桌。同桌的有八男二女,当时冷菜上来时没有一个人倒酒,舒继扬就主动先给两位女士倒红酒,又给其他男士倒白酒。由于均是来自不同县、市、区,大家喝酒也大都是象征性地喝点。第二天大家就会像鸟儿一样飞走,各回各地。就在这事逐渐淡化的第三天,舒继扬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消息,说舒继扬是一位很优雅的人,目光深邃,沉着干练等等。舒继扬就很莫名其妙,一点弄不清是哪路神仙,怀疑是哪个人在耍自己的猴,或是某个女的在给自己下圈,他还拿给妻子看,说这短消息真有意思,估计是猎色的。妻子说你就美吧。舒继扬说很可能,手机号码很有可能让网络色情网站给攫取了,再说小姐们的攻城略地战术已经从大城市转移到小县城了,小旅社、大街旁、车窗上,到处都是那种小广告,防不胜防呀。妻子说,那你就别防了。这话玩笑着就过去了。舒继扬也不想理那短消息了,但有时还是忍不住的读读,无论怎么说这赞美的语言还是挺受用的。难道对一个人的下手需从赞美他开始吗?上班时,舒继扬终于忍不住,回了几个字:你是哪位?这一回,就算接上了头,知道对方叫薛小兰。后来虽经过短消息的不断沟通和薛小兰蜻蜓点水似的点拨,但舒继扬还是拿不准是哪一个女子,或许因为她俩的美丽还没有一个能达到让舒继扬一下子就心动的高度。但在短消息里,舒继扬还是很肯定地说,是的是的,你很漂亮,对,你秀发披肩,你身材也还好……或许因为夏季的原因,他们俩的关系迅速升温,他们在短消息里接了吻,又做了爱…… 舒继扬看了看手表,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不由得站了起来。当然,他最不想在做爱时被人捉奸拿双。舒继扬在这之前也作过多次综合分析,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认为这个女人是真心的,动了真情。尽管如此,忐忑还是有点,但更多更多还是兴奋、激动、渴望。他在屋内来回走动,几个来回之后,他又站在了窗前,此时晴空万里白云飘,一群鸽子在金色的夕阳里飞翔,忽上忽下,盘旋环绕。是鸽子的引导吗?舒继扬不禁想起了苏轼的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他低头向窗下看看,有一片广场,有一条路,车小得如同锅盖,人小得好似小人国的人,他想,此时应该有酒……
他下意识地朝门的方向看了一下,此时果然有敲门声,很轻很轻。
舒继扬内心火热,外表沉静地迅速打开了门,一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婀娜多姿的女子安静地立在他的面前,一种淡淡的兰花香暗暗地袭过来。舒继扬这才一下子忆起这个女子来。舒继扬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兰。手也同时牵住了薛小兰的手。像地下工作者似的又左右望了望,就把小兰朝屋里牵,薛小兰却手往后缩,眼睛看着舒继扬又不敢看似的。舒继扬知道女人某一时刻的矜持,手上就多带些劲,嘴里道:外面热,外面热……
薛小兰进了屋后,舒继扬就立刻把门锁死了,一下子就抱住了薛小兰。薛小兰用手往外推,舒继扬却越抱越紧,就如同蛇与猎物,猎物越是挣扎,蛇就缠得越紧。就在这样的真进攻假防守中,二人唇舌相缠了。薛小兰身上还有汗,脸上也有少许的汗,这样,在舒继扬的手感里,薛小兰如同一条美人鱼,湿润而光滑,这更激起了舒继扬的兴致。
舒继扬的手覆到薛小兰还很饱满的乳上,乳沟里还汗津津的。薛小兰的包脱手掉在了地毯上。
之后,薛继扬急不可奈地脱光了薛小兰的衣服。
2
窗帘留着一尺来宽的光明。这黄昏的光明已经让人不能看清楚外面的世界了。二人穿得很少,相拥着立在窗前。
薛小兰眯着眼向外望着,细声说:有的灯亮了,真好。
舒继扬说:灯没有你好。又说,你一开始好像有点不想朝屋内进?
薛小兰说:我想你会一下子就把我抱到屋内,结果你没有。
舒继扬说:所以。
薛小兰说:对。
舒继扬说:你的想法真大胆。
薛小兰说:你喜欢我吗?
舒继扬说:喜欢。
薛小兰说:你喜欢我什么?
舒继扬觉得薛小兰算是一个姿色中等偏上的女人,要说喜欢,舒继扬觉得自己最喜欢薛小兰的嘴,她的嘴唇有点上翘,显得性感而活泼;其次喜欢她白皙的皮肤,白让这个女人挤进了中上等姿色女人队伍中。舒继扬说,你漂亮,什么都好,皮肤白净,尤其是你这小嘴,我吻住就不想放开了。说着又要去吻,薛小兰就让他吻。吻了一会,薛小兰说,我老公当年也是这样说的。舒继扬说,你老公,当年?当年是指哪年?薛小兰说:结婚之前,我现在再也不让他吻了。舒继扬说,以后要都留着给我。薛小兰说,你只要对我好。说着,伸玉臂缠住舒继扬的脖子,两人很快又滚到了床上。
这是这个下午两人的第二次做爱。这次较第一次两人认真多了,也换了几个姿势,做了50来分钟,觉得很过瘾。
两人半躺在床,裸着上身。室内彻底黑下来了,外面窗户上“咚”地一声响,隐隐有什么抖动翅膀的声音。
舒继扬突然担心地问:我们这样做,你不会怀孕吧?
薛小兰说:不会,我算好的,这几天是非孕期。
舒继扬说:你真好,这样我们都能感觉到最真实的对方。
薛小兰说:是的,你很厉害,你比我老公厉害。
舒继扬说:是吗?
又说:你老公做什么的?
薛小兰挑逗说:做什么的?说了你可能害怕。
舒继扬说:我怕什么?我刚才不就把他比下来了吗?
薛小兰用手抚摸着舒继扬很有形的胸肌说:扬扬,你很棒,真的很棒。接着说:他是我所在市的副市长。
舒继扬着实有点惊讶:真的?
薛小兰说:还是常委副市长呢。
舒继扬说:那你还……
薛小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那是因为他先背叛了我。
薛小兰是学法律的大专毕业生,通过做工作毕业后被分配到本市法院民事厅工作。当时,也就是她现在的老公朱荣祖已经是副院长了,比她大八岁。他当兵回来后,凭借着自己的老爸是市委办公室主任的力量,被安排到法院工作,后来又是行政干校又是党校里学习,有了本科文凭。在薛小兰毕业那年,他被提拔为副院长,并分管民事工作。此时,该副院长已经谈了据说有五六个女朋友,也是自视尊贵,挑花了眼。同时,也应验了一句话:“缺什么补什么。”他家单缺有正经文凭,或者说有真才实学的人。于是,还算漂亮的薛小兰的到来一下子照亮他的理想,也照亮了他的家庭。薛小兰一开始嫌他不是科班生,年龄又大,人也偏黑,有点瘪,个子虽有一米八,但塌鼻凸额,不是心中的白马王子,就不同意。不过,朱荣祖还真有两下子,他一是殷勤献媚,二是舍得花钱。有舍必有得,他终于得到了薛小兰的芳心。婚后,两人育有一子,儿子三岁时,朱荣祖下乡当了党委书记。这一来,家庭照顾上便显得人手不够了。没办法,薛小兰就牺牲自己喜欢的也是比较忙的民事岗位,调进了清闲的宣传室。儿子上初中时,朱荣祖又光宗耀祖了一把,荣升为常委副市长。有这个官衔照应着,薛小兰在宣传室副主任位置上坐着,活儿也就想干就干不想干也就不干了,悠哉游哉。朱荣祖也发了福,不那么瘪了,威武起来。儿子学习也很不错。想想这些,薛小兰觉得虽牺牲了自己的事业,但也得到了很多,于是知足了,幸福感很强。然而就在幸福感很强的时候,危机感来了。有一天,她在娘家吃饭,小弟把自己的拉到一边,悄悄地告诉了自己一个消息:朱荣祖在大市里包养了一个女人。
此后,薛小兰让小弟开车,跟踪了朱荣祖三天,终于跟进了大市的一个高档小区,又跟进了一个卧室,当场是免不了一场暴风骤雨。当然小三也不是好惹的,小三不怕曝光,小三不怕曝光就会很有力量。小三说分手必须满足她两个条件,一是当下的这套房归她,二是再补偿她100万元青春损失费。想想家庭、工作,尤其是快速成长中的孩子等利害得失,薛小兰忍着巨大的伤悲答应了。至此,薛小兰心灰意冷,也无心过问儿子的学习。后来干脆把儿子送到了贵族学校,全托了。
是工作拯救了薛小兰。院领导也从风言风语中听说了这件事,觉得薛小兰是个好干部,这样整天无精打采,非出事不可,于是就带点强制性的给她增加工作量。工作是人们排除烦恼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之一。薛小兰慢慢地就灵活起来,就精神起来,人也有了笑脸和笑声。又半年,省政法委举办全省系统基层先进人物事迹演讲比赛,一个县、市、区推荐一名选手,宣传室的薛小兰就过关斩将,走进省城。
夜色中,薛小兰说:我本来还不想背叛他,近几个月听说他在外面又有了女人……
3
一个雅致的房间。四菜一汤是薛小兰点的:孜然羊宝,清蒸洋芝麻,木耳山药,清蒸鳜鱼,鸡腰牛鞭汤。
薛小兰的脸红红地说:你累坏了吧,给你补补。
舒继扬坏坏地说:累并快乐着。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饭。舒继扬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还在娇羞着的薛小兰。薛小兰知道舒在看自己,她喝着汤,并不抬头地说:你怎么这样看我?
舒继扬说:我怎么样看你了?
薛小兰说:你有点坏呀。
舒继扬说:这属于比较学范畴,我的坏肯定是你的好给彰显的。
这句马屁话不拍出还好,拍出来反倒伤了敏感的薛小兰。薛小兰以为是讥讽自己,说: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我跟你好了之后不会再跟其他男人了,如果我老公不先出轨,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朝这方面想。
舒继扬心想,这个女人毕竟跟自己好了,至于她以后或者背后怎么做,自己又不是她老公,也不好过问,但就目前而言自己还是尽量地不能让她伤心,就挑她喜欢的话说: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感觉你很矜持,很有修养,很漂亮,绝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我真的很喜欢你。
薛小兰笑了,人一笑起来就生动了,说:我不会看错人的,我看好的男人会尊重我的,会疼爱我的,会珍惜我的……说着,她竟哭了起来。哭着说着:我对不起我老公,我不该给他戴绿帽,可他为什么一犯再犯,他这样待我我受不了,当初他死命地追求我,可追到手后,却不珍惜我了,他毁了我的幸福和一生,我就是要报复他,他给我戴绿帽子,我就给他戴绿帽子。说完,端起杯中酒就喝。舒继扬想拦没有拦住。舒继扬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有点小醉了,不禁心疼了,就把薛小兰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说:你是个好女人,真是好女人,我能碰到你这样的女人真是我的幸运,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尤物。说着,去吻薛小兰的耳垂、耳背以及脖子,薛小兰又被他激活了,也回应起来,两人吻了一会后,薛小兰心情好了起来。
两人又分开来坐。
舒继扬主动地与薛小兰碰红酒,薛小兰突然说:你说说你。
舒继扬说:我很简单,没有什么好说的。
薛小兰不干了,嘟哝着嘴说:人家什么都说了,你倒好,紧闭心扉,一点没有良心。
舒继扬赶忙说:好好好,我说我说,可我一时还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呢。
薛小兰说:记得你说过,你不在政法系统工作,你是怎么参加这次演讲比赛的?
舒继扬说:我在区人大内司委工作,混到现在才是个副主任,副科级,跟你老公不可比……薛小兰打断他说:别提他,他不当副市长还不会有这事呢,都是当官骚的。
舒继扬说:内司委与政法系统联系比较近,我被当地法院聘为陪审员,这次比赛规定陪审员也可以参加,他们那边都说比较忙,我就来了,真是机缘巧合,让我结识了你这么好的女人。
薛小兰说:是的,是机缘巧合……你说我是不是勾引了你?我是个坏女人吗?薛小兰搂住舒继扬的胳膊,摇着问。
舒继扬说:你不是坏女人,你是好女人,那天就餐时我就打你的主意了。
薛小兰说:那你怎么不早下手?
舒继扬说:不敢吧。
薛小兰说:胆小鬼!
4
两人在宾馆里洗了鸳鸯浴。然后一丝不挂地相依着躺在床上。灯光柔和,舒继扬感觉有些累,想入睡,而薛小兰却仍有精神,娇气道:不准睡,不准不理我,你给我再说说你。
舒继扬说:说什么呢?
薛小兰说:要不你就说说你与你老婆的事。
舒继扬:那有什么好讲的。
薛小兰:不行不行,你敷衍我。
舒继扬:不就是恋爱结婚吗?都千篇一律的。
薛小兰:你爱她吗?
舒继扬想说“爱”,舒继扬一直都很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同时爱很多女人。但在这个场合,他还是改口道:还行吧。
薛小兰:那你爱我吗?
舒继扬一直担心薛小兰问这种问题,说:我很喜欢你的。
薛小兰:我是爱你的。说着,她趴在舒继扬的身上,眼睛看着舒继扬的眼睛说,那天就餐时我就爱上了你,你帅气,很有绅士风度,你口才也好,那天这么多男人,就你主动帮大家分酒,做得很得体。过两年我与朱荣祖离婚后,我们俩结婚好不好?
舒继扬的眼睛正被上面两只火苗似的乳房燃烧着,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想了想,道:其实一切伤痛都会过去的,时间是一位清理师,它会在你不知不觉中清除很多精神垃圾,到时候你会觉得你的离婚是一种错误的选择,因为你已不是你自己了,你担负着很多东西,你已经是你生活圈中的枢纽,你这个枢纽一旦毁掉,你发现你所得到的远远不能弥补你所失去的。
薛小兰说:难道我就不能追求我所心仪的吗?
舒继扬:你看你不已经得到了吗?
薛小兰:上大学时,我心中的白马王子就是你这样的。
舒继扬:人的审美会变的,你后来不是也爱上了朱荣祖了吗?如果他不出现这样的事,你不也是在继续的爱着他吗?你很受伤,其时也就说明你很爱他。
薛小兰:我不爱他了,我厌恶他,嫌他脏。现在他要与我做爱,我都要他让戴套。
舒继扬有点激动也有点兴奋:你总是让我不戴套进去。
薛小兰:我爱你。
舒继扬好奇心被激荡起来,他向上倾起身子,嘴贴着薛小兰耳朵说:你的第一次是给了他吗?
薛小兰:是的。
你呢?
舒继扬:我们都是彼此的第一次。
薛小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爱我吗?
舒继扬: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很喜欢你的。
薛小兰幽幽地怨道:你就不能说点让女人悦耳的话吗?或许我们只有这一次约会,以后各分东西,到老不相见,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哄你身边的女人吗?
舒继扬想:我不是不会说,我是害怕女人把好听的话都当真话,把不好听的话当假话。他更怕女人把那些明知是哄她的假话抓在手,然后不停地去抽打他。但薛小兰把话说到这个分上,舒继扬就下定了决心,说:我爱你。
薛小兰:真的吗?
舒继扬很纠结这种追问,硬着头皮:真的。
薛小兰一下子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爱我的,你是不会骗我的,我什么都给了你,你今后一定要对我好,要爱我。薛小兰耍小孩子脾气,骑在舒继扬身上,用手指点着舒继扬的额头,要他表态。
舒继扬一时不知怎样对付,只好应付道:好好好,对你好,永远爱你。
薛小兰:下次约会,你要主动。
舒继扬:遵命。
薛小兰:如果你不主动,我会到你那地方找你。
舒继扬:主动,主动。
就在这时,薛小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把两人吓了一大跳。薛小兰一看是自己老公的,待手机响了好几下后,才装作刚被吵醒并很不耐烦似的说:谁——呀!
老公:你睡着了?
薛小兰:神经病!深更半夜的!
老公:我才喝酒回来,也弄不清几点了,那你睡吧。
薛小兰: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陈世美还查岗!说完,把手机挂了。她知道老公想把通话时间拉长,人在那头支着耳朵听手机里有没有细微的异样的声响。可憎的男人,自己已女人成群了,却还不允许妻子有丝毫染指……她觉得他越是这样,她报复得越是解气、痛快,她骑到了舒继扬身上……
5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10点钟了。
舒继扬先起了床,去了趟卫生间,然后来到窗前,轻轻地把窗帘拉开,一米阳光立刻挤拥而进,舒继扬站在那光里,放眼天地,感觉窗户上方有一只大鸟的翅膀在扑动。舒继扬把玻璃窗推开,头伸出外面,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像鸟的大风筝挂在了窗户上方。舒继扬去抓那“大鸟”的翅膀,但距离还差30多公分,他搬过一把椅子,然后站在椅子上。在他正朝窗外探出时,薛小兰一边戴胸罩一边问:扬扬,你在干什么?舒继扬说:一只“大鸟”,我要把它够下来。薛小兰说:注意点,危险。舒继扬说:没事。薛小兰说:我来抓你的手。舒继扬看了看快到窗前的薛小兰:不需要。收回目光时向下看了看,心里发紧自语道:万丈深渊呀!说话期间,舒继扬就把“大鸟”抓了下来。舒继扬把“大鸟”放到屋内,说:昨天就是它飞了一夜,搅扰了我的爱妃。薛小兰:都破了,扔了吧。舒继扬:好吧,那就把它放生吧。舒继扬再次来到窗前,尽量把“大鸟”的翅膀摆平,然后一展臂,“大鸟”便活了,晃晃悠悠,飞到了远处。舒继扬一直看着它,直到无影,在关窗时叹了一口气。薛小兰说:你也太伤感了吧。舒继扬道:没有呀,放生是好事呀。薛小兰说:好吧好吧,赶紧过来。两人又拥在一起。这时,舒继扬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一个好朋友打过来的,说:昨天区委动人了,你知道不知道?舒继扬:不知道。朋友道:这次又动了十来个人,还没有你……舒继扬听了这话,脑子里木木的,还在上面“骑马”的薛小兰就清晰地感觉到舒继扬慢慢地蔫了下来。
舒继扬长长地叹了口气。
薛小兰下“马”后躺在舒继扬身边道:什么事让你如此受打击呀?
舒继扬说:好吧,既然你很关心我,那我就说说我自己吧。
舒继扬大学毕业后,原打算出去打工的,但父母不同意,因为舒家就他一个男孩,父母都是农民,这个家需要有力男人的支撑。继扬、继扬,继承血脉,光扬家族。他是家庭的期望,岂可伤了父母的心。舒继扬想到这些,就考进了区经信委,在经信委工作期间,与一个还较漂亮的小学女老师结了婚。之后不久,便下乡当了副乡长。后来家里添丁生子,为方便照顾家庭,几经周折调回了区人大,于是便在这内司委一待就是十来年,锈住一般。慢慢的,舒继扬从别人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渺小。想想也是呀,当初自己是令人羡慕的时代骄子,抱负满怀,可谁想现在快四十岁的人了,鬓角挂霜却一事无成。但在这个社会,叹气是没有用的,愤世嫉俗是没有用的,怨天尤人也是没有用的。只有努力、拚搏,但他又知道很多事情光靠努力拼搏是不够的。再加上,自己对不耻手段的不屑,所以只有搁置抱负,读书学习,偶尔写点小文章来聊以自慰。同时,他还在等待,但是这次动人又没有自己……
薛小兰笑了笑:不要紧,你能行的。又说:不过这官场我是看透了,纷纷攘攘的,都是你们男人的世界,争权夺利,恩怨情仇,到头来落得个全身而退也非易事;就我那口子,我虽然说恨他,但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真担心他的归宿。所以,你也不要太在意官场,不过,如果你非想搏他一搏,我倒是能帮忙。
舒继扬说:如果太辛苦你的话,就不用了。
薛小兰说:你所在的大市的市长是朱荣祖的表哥。
舒继扬:真的,是亲表哥吗?
薛小兰道:当然喽。
舒继扬: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薛小兰:仕途行走,有时是由不得自己的。我心里还是不情愿你陷得太深的。
舒继扬:我会把握住自己的,这个请你尽管放心。
薛小兰:你已经败给了你面前的这个女人。
舒继扬:或许,只有美丽女人才是杀伤我的有效武器。
薛小兰又嘟起了她性感的小嘴:不准你有其她女人。
舒继扬搂住薛小兰的小蛮腰道:如果能成的话,你让我怎样谢你?
薛小兰:不要你谢,只要你对我好,不准变心就行了。
两人又翻来覆去起来。不过,这次云雨,舒继扬却有点不专心,他想起了那只“大鸟”,想起了昨天看到的一群飞翔的鸽子……
6
躲进小楼成一统。两人一个大白天没有出门。舒继扬入住时,就带着很多零食和水果。两人不停地探寻挖掘对方的肉体世界,精神世界和生活空间。做爱是他们的主题,睡眠是他们的副产品。舒继扬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虚了。夜色像黑色大鸟的翅膀罩住大楼时,他俩饱餐了这个酒店的海产品后,才微醉着从楼肚子里钻出来。
他们不敢在街上走久了,他俩害怕“他乡遇故知”。街上车比人多,都是那么的匆忙,匆忙得让人想起突然受惊吓而四处逃窜的一大群鸟。就连锻炼身体的人,也是疾速而行。
不久,他们从这里穿过,按事前商量好的计划寻到了一个歌房。
音乐、灯光、歌声、叫喊声、液体味、目光、影子……
接吻。
抚摸。
点歌。
薛小兰高兴地跳了跳,说:我多想唱!
舒继扬坐在点歌椅上:你想唱什么呢?
薛小兰:我多想唱!
舒继扬把头歪向她:你,苏红!
薛小兰:噢!你还算聪明。
薛小兰趴在舒继扬背上,耳鬓厮磨,一口气又报了十来首歌名:《甜蜜蜜》《千言万语》《偏偏喜欢你》《爱情鸟》《牵挂你的人是我》《忘情水》等等。舒继扬才点妥两首,《我多想唱》的曲子已经起来了,薛小兰说:快别点了,扬扬,来,我们一起唱这首歌。
于是两人就手牵手地唱起来:
……
我想唱歌我就唱,唱起歌来心情多么舒畅;
歌唱吧青年朋友们,因为生活应该是这样;
……
唱罢,两人又高兴地亲热了一会。两人的热情似乎多得用不完,似乎是最后一晚,都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下……
舒继扬继续点歌,把薛小兰报的歌名一一输入,自己会的歌不多,他给自己点了几首老歌,又把近两年才学的《菊花台》也给点上。中间,他又给薛小兰点了几首歌。其实,有不少歌曲他们都会唱些。薛小兰在《潮湿的心》里,在“谁能用爱烘干我这颗潮湿的心,给我一声问候一点温情”里泪流满面。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孩子,想起了家,想起了这曾经美好的东西为什么突然间如高空落玉盘,不堪一击,无法面对。美好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长久?坚持,坚持,自己又坚持了什么?自我审美了的三十多年的人生,如今又该何去何从……潮湿的心又何止潮湿?
舒继扬被《乘风》打动,“我乘着风,雨刚刚飘过,淋湿了我的梦,你让我把爱一点一点归还天空……”舒继扬想这能乘风的都是鸟,这人也都是他妈的鸟,一个人一只鸟,这鸟都得靠风才能起飞,没有风都无法飞,而这鸟能飞多高往往跟这风有很大关系,当然跟这鸟出生在哪个鸟窝里也有很大的关系,当然还有其他因素。不过,决不能把“天高任鸟飞”理解成任所有的鸟飞;让你在天上飞你就去天上飞,让你在网里飞你就得在网里飞,不让你飞,你就得暂时退化成鸡;你非飞不可的话,就把你当作鸡宰了吃;但又想想,这所有的得到到最后不都是归还吗?“一点一点归还天空”可这天空又是什么?天空是不是真的是个空呢?天空需要你归还它东西吗?为什么这鸟都他妈的喜欢天空呢?这人生真是一个弄也弄不明白的大命题呀!他看着此时正愉快唱歌的薛小兰,甩了一下头,想把这些苦恼的命题给甩掉,然后站起来,吟诵着李白的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加入了薛小兰的队伍。他双手扶着薛小兰的小蛮腰,与薛小兰随音乐一起共舞。
唱,不停地唱;跳,不停地跳。生活的愉快,生活的艰辛在这一夜里,在这歌房里不停地被翻阅,被品尝,被声讨。
不知何时,他们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薛小兰的头枕在舒继扬的怀里,口水还湿了舒继扬的蓝青色的T恤衫。
凌晨两点了,一个个歌房里仍然向外喷射着饱满的激情,而大街上已经车稀人无了,夜色和夜凉像水一样向外漫着,浸裹着他俩的倦意。
7
醒来时又是上午10点钟了。
做了爱,洗了澡,薛小兰衣着得体,与舒继扬在这19层高空临窗而立。视线内,天空,白云,楼房,小车,小人,还有偶尔像子弹一样飞射、像树叶一样飘落、像鱼儿一样游荡,单个或者成群的鸟儿。
薛小兰说:我要走了,我先走了。
舒继扬说:永远这样该多好。
薛小兰说:是呀。可是……唉!
舒继扬说:都跟鸟一样,都要飞回去了。
薛小兰说:别忘了下次约我,再飞回来。
舒继扬撩了撩薛小兰的秀发,说:我会的,宝贝。
两人又作一次长吻。
才唇舌相分,突然一道阴影从头顶上方迅速滑落,两人惊讶地转眼看去,竟是一对青年男女,穿着肥大的衣服,手牵着手,飘飘然像两只大鸟从窗前联袂“飞”下,女子的长发像彗星拉出的尾巴,拉得很浪漫。紧接着,似有非有,似无非无地传来一声闷响。舒继扬感觉到薛小兰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舒继扬紧紧地把薛小兰搂在怀里。好一会儿,两人都默默无语。
我得走了。薛小兰轻轻地把自己从舒继扬的怀里抽了出来。
走吗?
走。
得走。薛小兰又说,很快警察会来的,他们会调查周围的目击者。
我想也是这样,那你赶紧走吧。
你登记的是几个人?
一个。
那就对了。
别怕,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舒继扬又说,顺便把你留下的东西都带走。
你别送我。
好吧。保重。
薛小兰在门口消失。
是门让人们分离。也是门让人们一分为二。
孤单一人的舒继扬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次,心思不定,目光无聚。最后,他还是定格在窗前,头伸出窗外向下望,楼下广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如一群躁动的企鹅。他看了一会,想:警察会不会来问自己呢?他想了一会,不想想了,身体有点虚。他来到床边,把薛小兰的枕头拿起来放到自己的枕头上,想靠着躺一会。没曾想枕下竟现出一个纸袋来。忘事的女人。他自语道。
舒继扬拿起纸袋,打开,竟是一万元钱。银行取出来的,扎好的,一动未动。舒继扬明白了,又自语道:这个要命的女人。
舒继扬第二天早上才从高空中19楼的这个房间里消失。
警察竟也没有来敲他的门。
而他与薛小兰,至此之后,相互之间竟从不相约,就像天空中的鸟儿一样,飞过了而似同未飞,天空中再也无迹可觅。
责任编辑 李国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