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笑
人世间只是我小小的旅馆
来到人世间,我从蹒跚学步开始
如果不出意外,就到蹒跚走路结束
偌大的人世间,只是我小小的旅馆
竹林前面的老屋、树林深处的庄园
都市里的村庄,还有村庄里的别墅
像各种不同的茶叶一样泡在我的回忆里
无论苦涩、酸楚、微甜
只有我一个人品尝到其中的滋味
再怎么浓烈的艳阳天也会渐渐暗淡
当我举杯望明月,明月的光影早已走远
她细碎的脚步声,仿佛一段喃喃的私语
其实,我走了一辈子
都是走在一个偌大的旅馆外面
从来没有真正入住过
永久居住的还是地嘴山尖那个小小的旅馆
在路上
在路上的人,早已不在路上了
那些以前的同行者依旧在谈笑风生
恍惚间,他光着头,在装灯泡
他的影子像一盏灯
忽明忽暗,闪耀在我的面前
那天中午,我喝酒,他喝水
就连喝水,他都喝得惴惴不安
一道院墙,高深得如同深渊一样莫测
一个浪潮,就把他打得不见踪影
想起谁还在路上,还在十字路口
为往左,还是往右,纠结
此时,有人正在路上装灯
为人们找到家园指明方向
在路上,轻松自如地行走
既能左顾,又可右盼,多么幸福
不用看别人脸色像看天气变化
更不怕一场无妄之灾悄然来临
其实走过错路、弯路或者冤枉路
那样的人还少吗?只要你还在路上
擦玻璃的人
擦玻璃的人命悬一线
抬头看去像蝙蝠一样
爬在高大的玻璃幕墙上
其实更像一个提线木偶
擦玻璃的人没有恐惧
站在悬空的跳板上像站在独木桥上
他没有心思看别处的风景
但站楼下的人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风景
高压水枪冲洗过后的玻璃
似乎像他孤寂时一样,泪流满面
他来去自如,上下左右不停地擦洗
不让玻璃幕墙给灰尘留下一点死角
他感觉自己是高空中的一块抹布
拼命擦洗听不见里面声音的真空玻璃
像擦洗总隔了一层又一层玻璃的城市
只是这座城市用一根绳索套住了他
送表哥火化
你在这人间活了六十五年
可把你烧成灰烬
不到五十分钟
衣冠楚楚的你进去
只剩下几根骨头出来
那失去重量的骨头
那失去感觉的骨头
还冒着滚烫的骨气
白得像石膏一样的骨头
轻敲就会碎的骨头
下葬了,还在眼前晃动
原野上的一棵树
一棵树站在原野上
与青草、油菜花站在一起
让兰溪静静地躺在一边
草味与花香,混杂在一起
轻风吹过,似乎扫清肺腑
静等夕阳西下
静等明月升起
一切都在悄悄复苏
醒来吧,看你的目光
露珠一样荡漾在草尖上
在淡淡的晨雾里迷失方向
索性就沉醉在花蕊里
不见半点动静
任喜悦的泪水像兰溪流淌
远方的向日葵
你站在向日葵地里
你的周身环绕着金色的光
你的每一寸肌肤都闪耀着金色的光
你的笑容是如此耀眼、迷人
此时,你像向日葵一样
把光明当作一种信仰
体内充满燃烧的渴望
你的情人远在千里之外
多想变成一只小蜜蜂
在你裸露的手臂上轻轻咬上一口
留下如火焰灼热的疼痛
你静静地站在远方的向日葵地里
像蜜蜂一样生出透明的羽翼
任何人都看不见你温暖的飞翔
葡萄
不走进你的园子里
不深入到你缠绕的架子下
真没有想到你如此饱满
仿佛轻轻一碰,就有汁液溢出
隔着一件紫红的睡衣
你柔嫩的肌肤如水涌荡
其实更像充满幽怨的眼睛
责备我来晚了
品尝一口,那种从没尝过的甘甜
像电流一样,闪进我的骨髓里
满嘴留着你的香甜,经久不散
我就这样沉醉在你的园子里
像藤条一样缠绕着你
再也不愿挪动半步
责任编辑 吴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