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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我党我军杰出的军事家,秦基伟具有非常出色的军事指挥才能,胜利指挥上甘岭战役更是其军事生涯中最为光彩夺目的一页。他在戎马倥偬的间隙里笔耕不辍,留下了宝贵的文字记录。2013年整理出版的《本色:秦基伟战争日记》(以下简称《日记》,新华出版社出版)近80万言,既是研究人民军队历史的重要史料,也为我们探寻一名农家子弟到百战将星的成长历程和成功密码提供了详尽佐证。细读《日记》,深切感到:勤于读书、善于学习,勤于思考、善于总结,这一古今中外卓荦人物的共性品质和成功之道,在秦基伟身上有着更显著的体现,可以说是其英雄之本色、成功之秘要。
秦基伟自幼好动,不喜读书,8岁入私塾后只上了不到一年便退学回家,仅读过《百家姓》《三字经》而已。在红军中当连长时,上级来了命令都要靠文书念。后来,他坚持学文化、写日记,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实现了从目不识丁的一介武夫到文武双全的一代名将的华丽转型。艰苦转战之际,他时刻不忘读书看报、学习提高,从中国兵学圣典《孙子兵法》到苏联军事著作《士兵与统帅》,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军事参考资料》到《福建乡土史地》,其阅读面之广、思考之深,每每令人赞叹。周恩来曾评价他:“文化人中的没文化人,没文化人中的文化人。”
为了提高文化水平,秦基伟采取了一个看似普通却非常有效的办法:写日记。行军转战时,他要求警卫员在挎包里装上日记本,每晚睡前提醒他撰写。如果当天实在来不及,第二天一定要补记上,十几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在渡江战役的当天,秦基伟蹲在长江大堤上豪情满怀地写下了这样的文字:“伟大的渡江作战于今十五时开始炮战,经六个钟头激烈战斗胜利成功将红旗[插]到江南敌人阵地上”,并详细总结了渡江作战的经验。在朝鲜战场上,有一次到志愿军司令部开会直到凌晨,警卫员忘了带日记本,他便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当天的日记,第二天回到军指挥所后再抄写到日记本上。为了写日记,他学会了查阅四角号码字典,竟一连翻破了两三本。正是靠着这种顽强的毅力,秦基伟的文化水平不断提高。我们今天读他早期的日记,文字表达还不通顺,读起来感到吃力,甚至夹杂着不少错别字,但越到后来越能显示出一位军队高级指挥员的理论水平和大将气度。他在晚年深有感触地说:“说起日记,可以说它是我在战场上最亲密的伙伴。自从我开始记日记之后,就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日记给我带来的好处是很大的。”
秦基伟戎马一生,南北驱驰,后来又担任要职,很少有相对安静的学习环境和充裕的学习时间,但他那种见缝插针、求知若渴的读书劲头,实在令人感慨。他的老部下向守志回忆,淮海战役中的一天,曾在纵队前指看到他蹲在野战工事中读书,仔细一看竟是一本《孙子兵法》。当时敌机在头顶飞掠盘旋,轰炸声不绝于耳,他则聚精会神,尤若无事,尽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风范。通过日记我们知道,这本《孙子兵法》是在双堆集战役中缴获的,他如获至宝地连续通读了3遍,第一遍认生字,第二遍解大意,第三遍悟其道,并结合战争实践记下了许多学习体会,比如:“该书的军事指导原理极有用于现代同国民党军队作战。孙子的‘正奇法’即是阵地战及袭击包围迂回测[侧]击阻击等各种不同情况下的各种适合用当时敌我力量条件所采取的作战方法和手段。虽然是古代的军事学,但就现时战争指导上来说加以现代的经验和部队的装备加以丰富确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在许多军事书藉[籍]中我很少见到象[像]孙子这样系统而深刻的说明指导战争的原理,尤其对于身为一个所谓良将应具备的各种条件‘智勇’及如何带领训练军队。”“许多原则迄至现在仍然适用,而是如何结合现代的军队各种具体条件灵活的变化的观点,以批判的接受过去历史经验,既不拒绝历史经验又不迷信过去的经验,而是能用者发挥,无用者批判,并在实践中加以考验充实丰富,这样便变成活的物质力量。”
淮海战役中缴获的另一本《第二次世界大战军事参考资料》也使他爱不释手。在战争间隙阅读之后,他结合自己的工作经验作了反思:“廿余年的军事工作,但的确抱歉得很,没有认真研究军事书籍,仅恁[凭]个人狭隘经验和一般不完整的零乱或片面的某些经验。这些经验虽从实践中获得但未能深究且现代战争是在不断的进步,就军队装备来说是现代化的,战争规模和持续性较之任何历史上所未有,在如此极端复杂的环境中仅靠固有的经验是不能应付现代化战争的要求,必须从战争中学习,从世界各国作战经验中去学习。”“今后对现代军事理论与实践经验的学习研究应当与提高政治文化水平相结合,分配一定的时间研究军事书藉[籍]是十分必要的。”
渡江战役后,秦基伟率第15军千里追击至福建北部,在病中仍坚持阅读《福建乡土史地》等书,以了解当地的人文社会地理等情况。战争年代,他曾认真阅读了苏沃洛夫的《士兵与统帅》,获得许多有益启示。“文革”期间被下放时,一位部属送他一本朱可夫的回忆录《回忆与思考》,他视如珍宝,对照地图认真阅读了两遍。
秦基伟勤学不倦、见书则喜的精神广为人知,更内化为一种基本素养。他对物质生活不甚在意,但1949年8月收到刘伯承司令员赠送的一支派克钢笔却欣喜异常。他感到,刘伯承赠送所属各军首长一支钢笔,既是中国革命即将胜利的一种标志和纪念,又寄托着首长督促大家努力学习的期望,因此“这支笔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纪念品”,并决心“借这支笔的力量提高自己”。
作为军事指挥员的秦基伟,既好胜更好学。他的老部下崔建功说,第15军进步快,战斗力强,与秦基伟的好学博采密不可分。第9纵队刚成立时,他号召部队向第3、第6纵队等学习;新式整军运动中,派干部到华东野战军学习经验;南下广东期间,派人到第四野战军学习城市管理和群众工作经验;抗美援朝战争中,提出向先期入朝的兄弟部队学习。正是由于这种虚心好学的精神,秦基伟麾下的第15军在太行山擅长游击战,过黄河后在大兵团作战中战绩不俗,在淮海战役平原阵地攻坚中功勋卓著,进入西南剿匪又学会了反游击战,在朝鲜战争中更是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和威名。
1947年夏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后,为加强中原地区的作战力量,于8月15日在河南博爱组建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第9纵队,秦基伟任司令员。在纵队成立和誓师出征大会上,秦基伟带领全体指战员振臂高呼:“打出去!”“打出去!”“一定把太行的光荣旗帜插到全中国!”他认识到,队伍是组织起来了,但能否健康成长,能否发展壮大,能否在战争中经受住考验、出色地完成任务,如何迈出第一步非常关键。在誓师大会上,他向全军指战员提出明确要求:“虚心向老大哥——早于我们成立的三、六纵队学习,努力提高军事素质,提高政治觉悟”,“把我们九纵建设成一支具有高度军政素质、能征善战的野战部队!”
第9纵队成立后,在建制上隶属于晋冀鲁豫野战军,但根据当时的战略态势和中央军委命令,奉命与陈(赓)谢(富治)的第4纵队等共同作战,对外称“陈谢集团”。秦基伟对陈、谢一直都很尊重,特别是对陈赓的学识、认识和把握问题的能力、作战指挥的精湛艺术,以及正直的人品和豪爽的性格,都十分钦佩。他和第9纵队其他领导统一了认识:我们是新纵队、小兄弟,第4纵队是第386旅老底子,红军部队多,战斗作风硬,是老大哥,我们要珍惜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虚心学习,提高自己。大到大兵团的作战指挥艺术,小到野战班排的战术动作,凡有长处,均学为己用。通过在实践中向兄弟部队学习,第9纵队迅速地成长起来。
1948年,第9纵队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开展了以诉苦三查为中心的新式整军运动。秦基伟提议并经纵队党委决定同意,专门派出大批干部前往华东野战军西线陈(士榘)唐(亮)兵团学习取经,从学习新式整军经验到交流战术体会,甚至礼节礼貌、接人待物等方面,莫不虚心求教。经过新式整军运动和群众性练兵热潮,部队各级指挥员的军政素质大大提高,广大指战员的革命斗志更加昂扬,很好地实现了从地方游击兵团向野战军的转变。淮海战役中,第9纵队与第4纵队等主力部队并肩作战,邓小平在中原野战军总结大会上特别提到,对黄维作战中“四九两纵出力最大”。秦基伟对此甚感自豪:“九纵是中原部队野战军较年轻的纵队,而在歼灭蒋军主力的会战中不仅没有落后于老大哥且为‘出力最大’,这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
1949年2月,第9纵队遵照中央军委命令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4兵团第15军,秦基伟任军长,随即率部踏上了横渡长江、千里追击的新征程。9月,他挥师南下参加两广作战,在赣州同第四野战军会合,这是第15军第一次与四野部队会师。秦基伟早就听说四野装备优良、军事素质好、战斗力强,因此特别重视这次会师,主要想借此机会学习老大哥部队的战斗作风和先进经验,包括学习他们的城市管理经验和群众工作经验。会师之前,他派人提前去四野了解情况,连接人待物、礼节礼貌等方面都列入取经范围。派去四野参观的干部回来后,秦基伟听取了他们的汇报,感到“四野许多好的经验是我们所缺乏的”,“首先是支部领导在连队中真正起到了核心及最高领导机关,一个连队中思想领导和组织领导抓得很紧,其次是党员团结帮助群众既有原则而方式上极其灵活”。
1951年2月,第15军正式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兵团第15军,并于3月下旬入朝作战。出国作战是一项全新的任务,迫切需要了解前线特别是美军情况,了解美军作战的特点和朝鲜山地作战的经验。根据秦基伟的意见,第15军组织了入朝见习团,由副军长周发田带领一批师团干部到先期入朝的“老大哥”部队学习。由于准备充分,他们在初次出国、紧急上阵的情况下,在第五次战役中打出了好成绩,在运动中歼灭美军9400余人,实现了军党委提出的“打响出国作战第一炮,为祖国争光”的目标。朝鲜战争进入边打边谈阶段后,1952年4月,第15军奉命开赴前沿阵地,接替兄弟部队担任防御作战任务。秦基伟特意同参谋长张蕴钰一起,带领军前指人员及全军排以上干部1100多人,先期赶到阵地上,向兄弟部队学习防御作战经验,了解当面敌情,熟悉新的战场。半年后,举世瞩目的上甘岭战役爆发,秦基伟指挥第15军浴血奋战,经过43个血与火的日日夜夜,取得了一场彪炳史册的胜利。
容得下尖锐批评,听得进逆耳忠言,肯于承担责任,勇于纠正错误,这是秦基伟的一个突出优点。他治下的九纵和十五军,民主作风之好是广为人知的。他后来回忆说:“有意见就提,错了就改,没错也引以为戒”;“纵队的三个旅长,张显扬、向守志、崔建功都是强将,旅的政委冷裕光、余洪远都是久经战争考验的,……他们对我有意见也照样提,吹胡子瞪眼也是有的,但大家从来不计较,该放到什么位置还放在什么位置。”对于上级和领导的批评,秦基伟更能倾心听取意见、虚心接受,从而不断改正错误、提升素质。
秦基伟印象最深的是刘伯承、邓小平对他的教诲和批评。抗日战争时期他领导太行军区工作,在刘邓的直接指挥下工作战斗,深感“无论是政治思想还是战术思想,不管是做人还是作战,都得到了他们更多的教益和培养”。刘伯承根据多年的战争经验,把对作战行动最有影响的五个要素——任务、敌情、我情、地形、时间称为“五行”,告诫部下“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使秦基伟深受启发。秦基伟曾两次挨过刘伯承的批评,却感到“批得心服口服,甚至可以说批得痛快”。
一次发生在豫北反击战期间。秦基伟指挥的太行军区既要参加作战,又要组织民兵民工支前,还要保障几个纵队的物资供应,任务十分繁重。由于军区政委李雪峰是地区党委书记,主要精力放在地方,因此军区的作战指挥以及党政军后的主要领导工作都落在秦基伟身上,导致神经高度紧张,严重失眠。一次战斗中,部队缴获了一点白面(海洛因),一个参谋就给他找了一点,吸了一下果然管用,精神面貌立刻就不一样了。刘伯承听说这件事后,把秦基伟叫去谈话,没有单刀直入地批评他,而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我原来有一个同事,方方面面都是不错的,有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太劳累了,抽上了鸦片,开始还只是为了提提神。但后来上瘾了,不能自拔,抽到最后,意志垮了,身体也衰退了。”响鼓不用重锤,司令员的话和风细雨,却句句砸在秦基伟的心上。他当即表示:“请司令员放心,我再也不抽了。”从此之后,他果然再也没有沾过这类东西。
还有一次发生在行军途中。路过一座桥时,秦基伟平时骑的骡子怎么也不敢上桥,他非常生气,就让马夫在前面硬牵,他在后面掏出手枪,“叭”地朝天上放了一枪,骡子吓了一跳,向前窜了一步。就这样,秦基伟一枪一枪地放,骡子一步一步地跳,一直跳到河对岸。他当时只有30出头,虽然是领导近万人的司令员,毕竟年轻气盛,难免弄出这样一场闹剧。没想到刘伯承当天就听说了这件事,把他叫去批评道:“你呀你秦基伟,你那个游击习气什么时候能改掉啊?这么大个司令员,怎么能跟牲口作对,开枪吓骡子,亏你想得出来,像小孩子似的,让战士们怎么看你这个司令员?”秦基伟承认了错误,表示以后一定注意,刘伯承才宽厚地笑了。
邓小平是一位具有很强原则性和高超艺术的领导,同样令秦基伟受益匪浅。1946年2月,秦基伟奉命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担任军调处第12执行小组(即石家庄小组)中共方面首席代表。他感到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尤其不善于交际工作,在原则性与灵活性之间难以把握。出发之前,邓小平特意把他叫去,告诫他:凡事不要急,不要轻易表态,少说话,多调查,言多必失,要善于抓对手的把柄。又特别交待了一条原则:“外圆内方”,一方面要掌握原则,原则问题寸步不让;但这并不等于就要拍桌子掷板凳地跟人家干,方式方法上要讲究,要不动声色地解决问题。邓小平的这番话,对于没有参加过谈判工作的秦基伟来说非常有针对性,确有“拨云见日”之感,为他在谈判期间有理有利有节地开展工作提供了思想指导。
邓小平的严厉批评同样使秦基伟受教良多。1948年10月,中原军区发起郑州战役,秦基伟率第9纵队立下首功,并被任命为郑州市警备司令员。他比较喜欢河南的豫剧,平时连续作战难得有机会欣赏,现在进城了便决定忙里偷闲去看场戏。一天晚上,秦基伟安排好值班后,便换上便衣,悄悄来到一家剧场门口,自己掏钱买了一张票进去看了起来。偏巧这天晚上邓小平打电话找他,一听说他不在,当时就发了火。司令部值班参谋如实报告邓小平:“秦司令员看戏去了。”第二天,邓小平便就此事通报中原野战军,对秦基伟进行严厉批评。秦基伟晚年忆及此事时说:“受批评,自然不舒服,但仔细想想,这个通报批评也是该挨的。郑州刚解放,工作千头万绪,敌情仍很严重,我作为郑州警备司令,哪能随意离开工作岗位。如果部属们也学我的样子,岂不乱了套!”
此外,陈毅关于“做一个中高级指挥员无论在任何环境中不失常态”的教导,薄一波对秦基伟“原则性好,灵活性不够”的委婉批评,以及与李雪峰等同事的谈心交心,都使他受到教育和启发。应该说,正是党绝对领导之下的人民军队的优良作风和完善制度,上下级之间、同事之间的阶级感情和真诚交往,以及个人的虚心态度、自觉省察和深刻反思,才使秦基伟能够在改正错误和过失中不断提升个人修养、提高军政素质,逐步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军事家。
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从实践中推进实践,这是革命战争年代我军高级指挥员成长的一条普遍规律。军事实践是最好的老师,但只有那些善于总结经验运用经验的人,才能在实践中不断成熟,真正做到“打一仗、进一步”,而不是原地踏步。秦基伟对此非常重视,指出:“我的经验是边打边学,每战必须进行研究总结,教育自己提高部队。”“凡是通过自己的实践及广大群众的实践和经验能够总结得起来,能把现有的经验提高到理论原则,这是十分必要的。”每逢年终岁尾、每一次大的行动或任务完成之后,他都会及时进行正反两方面的总结,从保存下来的文字看,这些总结折射出了其思维能力、军事素养及理论水平的不断提高、渐臻成熟。
1948年8月15日,秦基伟在作第9纵队南征作战一周年总结时,提出了对战略反攻的历史意义、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指导价值等问题的思考认识。1948年12月,他在日记中两次深入总结围歼黄维兵团作战的经验,在第一时间从作战的规模、时间、伤亡、性质、过程等方面作了详细检讨分析,在战斗结束4天后从思想准备、战役指导、战术思想等八个方面详细总结了经验。1949年4月部队顺利渡过长江后,他蹲在江堤上奋笔疾书作战简况,写下了2000多字的“强渡长江记”。1949年12月两广战役结束后,他分别从总体形势、战略战术、战斗过程、指战员主观能动性等因素总结经验,并查找了缺点和教训。1952年上甘岭战役期间,他在道德洞坐镇指挥,最紧张时7天没有休息,却坚持每天在日记中记下作战的进程和思考,为这历史性的43天留下了珍贵的真实记录。他晚年回忆道:“上甘岭战斗那几天,每天都有新战况,每天都有新事务,每天都有新感觉,不记岂不可惜?”
军事实践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总结失败的教训无疑大有裨益,也更需要勇气和度量。1947年下半年出太行山南下作战之初,由于纵队新组建以及各方面条件的制约,连续几仗都没有打好,在伊河阻击战中纵队机关还差点被敌整编第3师“包了饺子”。10月22日,纵队在河南鸣皋县专门召开党委扩大会议总结教训,秦基伟发动大家多从主观上找原因,多从指挥上找问题。虽然客观困难确实存在,但他没有把责任推给客观,而是主动承担责任,虚心听取意见。他说:“纵队虽然是新的,但我这个司令员不是新的,作为一号首长,作战的得与失,我都要负主要责任。”他带头发扬军事民主,展开自我批评,并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要求大家,要当一个尊重知识的有心人,当一个爱动脑筋肯钻研肯学习的明明白白的指挥员,不能当那种仅凭匹夫之勇、光会死打硬拼的二愣子干部。他在充分发扬军事民主的基础上,提出“边打、边学、边建”的方针,使部队建设和作战在较短的时间里有了极大改观。当年年底,秦基伟总结道:“我们一面战斗一面建军,我们开始学会了打歼灭仗的军事思想和技能,我们学会了适合新区环境的工作非战即练非练即战、便[边]打便[边]学的方法。我们改变了军区分区工作安静环境的工作习惯。鸣皋会议之后,部队空前进步,党的工作及支部在连队的作用大大提高了,这些都是很明显的进步。”同时他对存在的问题作了深刻反省:“由于能力有限,经验不足,过去对野战指挥缺乏锻炼,因而表现在指挥上不灵活,不善于掌握战争过程的火色,在战斗中不够机智顽强。因而九纵从成立到现在虽仅四个半月,然而在运动战中打得不够漂亮战绩不大。……其次是在复杂环境中独立决定方针指挥深感不老练不冷静,表现急躁,容易冲动,过[个]性强。”在这一时期的日记中,每年的最后一天他都要对一年来部队工作和个人修养方面的问题作一番深刻反思,列出下一步改进的打算。应该说,这种直面问题、勇于反省的精神,是他能够不断而全面地进步成熟的重要因素。
秦基伟既重视教训的及时总结,又重视经验的理论升华。他指出:“不善于总结经验或者说只能从现象上看问题而不能把许多生动丰富的实践加以概括到理论原则上来,认识不能提高,这是文化水平和政治理论原则性的低下。”早在1942年,他就根据自身体会,撰写了一篇题为《地方武装的特点》的文章,从地方武装的群众性与地方性、坚持性与顽强性、全面性与复杂性、分散性与广泛性几个方面阐述了对地方武装建设的见解。这篇文章很快发表在八路军《军政杂志》上,受到上级机关和部队的好评。在秦基伟数十年如一日的日记中保存了大量的经验总结和理论思考,他晚年参考日记整理出的近30万字的《秦基伟回忆录》,以及近年出版的近80万字的《秦基伟战争日记》,无疑都是军事历史和军事理论的宝库,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理论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