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华
一位作家朋友刚出了一本诗集,特意向自己老家的山里小学做了一次捐赠活动,我随从“捧场”。活动结束后,小学校长礼节性地与我们座谈,谈这所小学的发展沿革,渐渐就聊到了她自己和这所小学未了的“情缘”。
校长姓高,学校的宣传栏里有她的名字——高洁,我们叫她高校长。这是一个非常干练又漂亮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她说,她在这所学校已经任教15年了,因为学校老师少,她自己是一边带5年级语文课,一边当校长。
15年前,高洁中专毕业,先是到县教育局报到,局里安排新教师的惯例,通常是先到偏远的乡村小学去锻炼,然后根据工作情况,再调到离县城近一些的乡镇小学,或者直接进入县城的实验小学。锻炼的时间有长有短,但肯定不会在这样的乡村小学呆很长时间,尤其是女孩子,组织多少会照顾一些。
她也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来报到的。作为一个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子,对乡村小学的简陋条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置身其中,心还是凉了半截。看到低矮的教室,简陋的桌椅,她还勉强可以接受,这里没有宿舍,住宿要和其他几所乡村小学的老师一样,到几里外的镇上去,住在统一安排的宿舍里。从这所学校到镇上,还有六七里路,首先要穿过一段二三里长的乡间小路,路面没有硬化,雨天是泥水,晴天是尘土,早出晚归,鞋子和衣服都是脏的。路两旁都是大片高低错落的庄稼地,不由就让人想到《聊斋》里的情景。
高老师着实被惊吓过一次,是因为庄稼地旁那些零散种植的高粱。高粱本不是当地的主要农作物,但村里人好像有了习惯,在田埂、地头边边角角的地方种几株高粱。这些零散种植的高粱,白天的时候去看,非常俊俏,真的像亭亭玉立的小女子,身材纤细,站姿优美,青翠,活泼,让人喜爱。可一到黄昏,天色暗了,它们站在田野里,一丛一丛的,像人形,风吹过时,它们左右摇摆,怪吓人的。
秋天的时候,白昼短,待学生离校后,天就暗了。那天,高洁独自走这一段乡间小路,尽管壮着胆子,并且知道那些站着的都是高粱,但还是感觉是一些站着的“人形”,远远近近,一个个地向自己“走”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奔回镇上的,更全然不知自行车被她踩掉了“脚蹬子”。
回想那次回镇路程上的“惊魂”,常常让她心惊胆跳,甚至曾经让她迸发出赶紧离开这所学校的想法,但最终她仍然选择留下,是因为山里这些淳朴的孩子真正打动了她。
她说,语文课一直是这所学校的薄弱学科,自从她接手这门课,每年小学毕业的成绩,这所学校都在全县100多所乡村小学中名列前三。每年的小学毕业季,她会收到很多“鲜花”,是那些考进乡镇或者县城中学的孩子送的。她的办公室里,有一个花瓶,一年四季都盛开着不同颜色的花,这些花不凋谢,因为都是塑料做的。这种塑料花做工粗糙、艳俗,村里的小卖店就有,几毛钱一枝,但把很多枝塑料花扎在一起,看上去就有了不俗的热闹。
本来她也有几次调进城里学校的机会,但每次看到这些塑料花,感受到那一颗颗诚挚上进的心,她就不忍离开了。她就把调离的机会让给了其他年轻的老师,以至于她送走了很多同事,自己成了这里的校长,这里的当家人。
我又想起那些高粱,每到秋季,高粱熟了,沉甸甸的穗子低垂着。高校长,我觉得,你就像那长在山里的风姿绰约的高粱。
(作者单位:山东省鱼台县鱼新三路套楼新村作家协会)
责任编辑 严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