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与希腊神话中的人文主义思想

论中国与希腊神话中的人文主义思想

郎琴芳，张哲璐

(安徽农业大学，安徽合肥230036)

摘要：中国神话与希腊神话作为各自民族的文学瑰宝，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们在中西方文化研究、历史探索和人文发展等方面都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文章认为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大多是拥有高超神力的神族，其特点显著，性格张扬，追求个性自由；中国神话人物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则以个性的完美和“尚德”为标准。中国神话与希腊神话，两个独特且富有魅力的梦幻世界，编织着两种不同却相通的美丽梦幻，表现了丰富永恒、内涵意义略显差异的人文主义思想。

关键词：中国神话；希腊神话；人文主义思想

收稿日期：2014-12-19

作者简介：郎琴芳(1983—)，女，讲师。

基金项目：2013年度安徽省教育厅省级科学研究项目(SK2013180)；安徽省2013年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AH201310364088)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0887(2015)03-0046-04

中国和希腊，两个文明古国，因地域位置不同而造成民族性格、心态心理、精神文化、价值取向等方方面面的差异，但由于人类思维的某些共同之处，民族文化有时也有一定的共性。在中国与希腊经典神话中，人文主义精神在许多方面都得以彰显，将中国神话、希腊神话和人文主义思想三者结合，是探索两国多彩文化中多样差异的一个新角度。中国神话和希腊神话都倡导思想自由、人与人之间的容忍和无暴力相处等人文主义思想，了解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异以及产生差异的深层原因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人文主义思想是一种基于理性和仁慈的哲学理论和世界观。作为一种生活哲学，人文主义思想从仁慈的人性获得启示，并通过理性推理来指导生活。其显著特点是：勇于以主体的主动精神去探索，强调坚定踏实、勤于实践。英雄往往被定义成“主动为完成具有重大意义的任务而表现出英勇、顽强和自我牺牲之气概与行为”①的群体。依靠主体精神去实践的神话英雄大有人在，比如希腊神话中神勇无敌的赫拉克勒斯，中国神话中的射日英雄后羿。他们单枪匹马，历经千辛万苦，完成宏图伟业，成为人神共仰的英雄楷模，但他们表现的人文主义精神却因任务性质的不同而略显差别。后羿为救百姓脱离疾苦而英勇奋斗，赫拉克勒斯为躲避赫拉的迫害而完成十二项艰巨的任务。因此，后羿射日的英雄行为是善举，强调社会责任与伦理道德，而赫拉克勒斯则以神勇之力，为荣誉而拼搏，为爱情而牺牲，为财富而战斗，真实地表现了个人的权利、荣誉和意志。中国和希腊神话的人文关怀侧重点存在一定的差异，这种人文主义精神也就存在内涵意义上的细微不同。所以，“中国神话是以善审美，希腊神话则是以真审美”②。

一、个性追求——中希神话中“创世神”的人文异同

中国神话和希腊神话都以创世开篇，创世神无论盘古还是普罗米修斯都有博爱仁慈之心，开天辟地，创造世界，并甘愿为了人类献出自己的生命。

两国神话的创世方式虽不同，但都表现了人文之美。中国神话开天辟地神盘古和女娲是以“无性繁殖”的方式创造万物。盘古沉睡了一万八千年之后凭借神力辟开天地，创造世界。另一个创世神和始祖神女娲备受后人尊崇，她以中华民族的母亲形象出现，用泥土创造了人类，用呼吸和慈祥的心灵赋予人类生命。盘古和女娲共同创造了人类社会，精心照顾人类免受天灾。

希腊神话的创世创人版本也有两个熠熠生辉的名字：五大创世神和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中，天地万物是“五大创世神”之间相互“生”出来的，其造世的方式是两性的结合。大地女神盖亚分娩出天空神乌拉诺斯、山脉神乌瑞亚和海神蓬托斯。盖亚又与儿子第一代天空神乌拉诺斯结合并分娩了提坦神等,与儿子第一代海神蓬托斯孕育了许多神。提坦神之间又相互结合，于是日月星辰、众神及万物就诞生了。

普罗米修斯义为“伟大的殉难者”，他为了给人间带来温暖，不惜盗取火种从而触怒宙斯，被囚禁在高加索山上，每日被神鹰啄食其肝脏。正是他在智神的相助下，“依照天神的模样，使泥团获得了灵性，用泥土创造了人类”③。普罗米修斯是希腊神话中罕见的在人性上近乎完美的天神。他的奉献精神与中国的盘古与女娲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们都热爱人类，与人类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给予人类庇护的怀抱。为了人类的幸福与安定，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见，两国的创世神都有奉献精神，这种奋不顾身正是人文美的体现，与人文主义精神中“对于人的关注”不谋而合。公元前5世纪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有句名言——“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对西方文化的发展影响深远。“希腊人对人自身的认识和研究显然走在世界的前面，希腊人还是第一个将人置于宇宙中心的民族。”④

从另一方面说，在人文主义精神的折射下，两国神话中各创世神所体现的人物性格和个性追求其实又是不同的。在希腊神话中，有的神是不愿意去帮助人类的，有时候甚至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统治去惩罚人类。他们个性张扬，有着很强的冒险精神和征服欲，他们的私欲、嫉妒心都与人类相似，为了得到权利或美色，用尽心思，不择手段，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中国神话人物的性格则不同，他们通常都是将所有精力放在追求个性的完美和道德的最高境界上。这一点与中国传统思想有关，正如中国佛教中所推崇的“鼓励每个人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解脱，这既是对佛陀基本精神的继承和发挥，也特别反映了中国佛教对个人道德的完善和自我价值的提升”⑤。

因此，两国神话在追求个性解放方面是有差异的。希腊神话中所倡导的人性解放更加直接、果断和纯粹，对于个性展现和个人利益的追求也表现得更加突出。同时，希腊神话与人文主义的“原生态”的特性也一一吻合。

二、情感礼赞——中希神话中爱情表达的人文差异

希腊神话将现实生活与幻想紧密结合，对人性的真善美和世俗百态进行剖析与展现。古希腊人是从现实世界人的感受、需求和欲望去幻想他们心目中的神，所以希腊神话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神是人的化身，神与人同形同性。“在行动上他们是超凡的神，在情感上他们却是真正的人。”⑥在希腊神话中有着各种对人性原欲的描述，比如诸神对爱情与性爱的追求。这种欲望的彰显除了在主神宙斯身上一展无疑外，在其他各神身上也有所体现。希腊哲学家色诺芬尼说：“荷马和赫西俄德把一切在人类那里要受到谴责的丑事，如偷盗、通奸和欺骗别人等都加诸于神。”⑦尽管诸神已摆脱了兽形妖灵的原型，尽管他们体力过人，聪明多智，有着不折不挠的斗争意志，以神力主宰人类，而且在同自然的斗争中建立功勋，体现了劳动者的集体力量、智慧和高贵品质，但并非无可挑剔、高高在上、令人敬畏。他们是有血有肉、有人情味、接地气的“人类同形者”，其行动更多地听从生命本能的呼唤。希腊诸神并不是圣者，他们也会犯错。他们和人类一样具有七情六欲，在道德上有许多瑕疵。这种“对神的人格化”以及“不完美中的完美”正是自然人性无拘无束的流露。难怪古希腊人曾以天赋的理性和贯穿希腊神话方方面面的“人本主义”精神著称，他们对人性所持有的态度积极且宽容。

宙斯曾化身天鹅勾引勒达，幻化成金雨与达娜厄约会，变身公牛迷惑欧罗巴，为诸神追求真爱开了先河。爱与美之神维纳斯与战神阿瑞斯的爱情故事也可为一例。宙斯不同意维纳斯与阿瑞斯的结合，硬生生把维纳斯嫁给火神赫淮斯托斯。即使这样,维纳斯仍不惜代价与阿瑞斯在一起,并有了爱情的结晶——小爱神丘比特。

中国神话中极少有对个人情感的流露和想象，道德境界的提升才是人生的重中之重，对道德高度的衡量标准是要拥有无私的奉献精神，即克己为人。个人情感的追求在中国神话中几乎一直都是空白，甚至被定义成“不可触及的禁地”⑧。

海洛是爱与美之神维纳斯的司仪，她居住在达达尼海峡的一个灯塔中，阿比多斯的王子利安得住在达达尼海峡的另一端。无意间的相遇让利安得对海洛一见钟情，不久他们坠入爱河。海洛每天为利安得点着灯塔导航，利安得则每天穿越海峡来与海洛相会。然而，在一个雷声卷积着暴雨的夜晚，大风吹灭了海洛的灯塔。利安得在海中失去了方向，在翻滚的巨浪中溺水身亡。得知消息后，海洛悲痛欲绝，于是她从灯塔顶端一跃而下，殉情身亡。这样的爱情是炽热的，不顾一切的。这是两个相爱的人直接表达单纯的情感，不掺杂任何“伦理道德枷锁”的束缚。在希腊神话的人文性体现方面，对爱情的勇敢追求以及自由选择是其重要的部分。

希腊人文主义精神的精髓是“对整体感、个人完善和享受生活的热爱”⑨，其核心即“以人为本”，倡导对个人利益率真朴素的追求，对人性解放果断纯粹的向往。如果说希腊神话的诸神个性自由，像澎湃激荡的河流，那么中国神话的诸神就像肃穆沉静的大山。中国神话中，牛郎织女天河相隔，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三圣母与刘彦昌相爱再三被阻隔。可见，中国神话极少赞颂和弘扬爱情。大多数想要冲破束缚、勇敢追求爱情的故事也以悲剧收场。在礼教森严的大社会环境下，注定是不会任由追求爱情自由这样的异类群体存在的。在希腊神话中，诸神直接表达情感等同于人性最原始的、对于性爱的向往，也是对人文内涵的诠释。而中国的神话人物在情感表达上所体现的人文精神要含蓄和弱化很多。

三、至高王者——中希神话中王者的人文差异

宙斯是古希腊宗教性格的集大成者，也是奥林匹斯山的最高统治者。在众多的天神中，他的性格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既是“奥林匹斯神系”的中枢和纽带，也是“希腊神话中新神与老神的分水岭”⑩。他掌握着雷电的力量，所以在物理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但他却缺少一个王者该有的谦逊。他心中常怀嫉恨和愤怒，所以惩罚普罗米修斯的过程残忍和漫长。他一方面公正无私，另一方面又和凡人一样充满七情六欲。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的形象伟大而下作，算不上概念中的“完美”。这和古希腊人所推崇的“人本精神”有着直接的相关性。古希腊人对神的崇拜是理智的，他们相信神具有无上法力，同时，在神的形象塑造方面，他们直接把神作为了人的折射。

玉皇大帝是中国人心中正统的道者形象。在道教众神中，他拥有最高的神权，掌管着三界的生死循环，以绝对的权威统辖着一切，对善良优秀者给予奖励，对反叛造乱者施以惩罚。他以神力决定着三界万物的命运，成为万物的守护者和限制者，维护着一个“道者”守礼克欲、等级分明的利益和思想。想获得他的庇佑，就需成为他喜欢的“严守等级，安分无欲”的人，在他给你的“安全网”中小心翼翼地行事，一旦越界，灾难便随之而来。

“正如宗教哲学家鲍思曾指出，道德对宗教有着一种难以克服的内在两难，人们总处在追求美德与幸福生活两种不同价值系统冲突之中，而克服这种冲突的最佳方式，就是必须有一个神存在，他按照应得的报偿来分配幸福。他必须有绝对的智慧，是全智者；他必须洞穿人类，具有人类的道德理想，即他是全善者；他还必须拥有绝对的权力，以便把德性和幸福联系起来，亦即是全能者。”而在中国神话中，这样的全智、全善、全能的神就是盘古和女娲。

关于对待神的态度，中国神话主要呈现出类似“道德偶像”的崇拜，而希腊神话中的诸神则更贴近人性，更有“亲和力”。两国神话中都存在各神与主神敬畏的关系。相比中国神话中各神之间的臣属关系，希腊神话中各神之间的关系所呈现出的状态与人文主义特征中所推崇的“人人平等，人人皆有机会”的众生平等说的联系更加紧密。有别于中国各神的相互仇杀或是隶属的联系，希腊各神之间多为互利互惠的关系，既自由又平等。中国各神之间交流甚少，绝大多数会选择独居在偏僻的山林，情感上缺乏交流，平等和自由的不足让他们空虚、寂寞又无助，对于原始情感及需求的关注更是很少涉及。这其实是有悖于人文主义的特性的。

四、结语

“要了解一个国家或民族，首先应该了解她的神话。”神话是一个民族精神文明的重要载体，它反映了这一地区的风土人情、道德伦理、思维方式等。中国神话与希腊神话差别巨大，但又不乏相似性，通过比较中国与希腊神话，尤其是中希神话故事反映的人文主义思想内涵上的细微差异，读者对中西方的语言、文化、思维等各种差异能有更深刻透彻的理解。对比分析中国神话与希腊神话中的众神(如创世神盘古、女娲、普罗米修斯，爱神三圣母、维纳斯，王者玉皇大帝与众神之首宙斯等)在个性追求、情感表达、权利地位上的差异，有助于理解东西方民族不同的审美观、价值观和道德观。

注释：

①乙力：《中国古代神话故事》，兰州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95页。

②托·布尔芬奇：《希腊罗马神话》，海天出版社，2003年，第25页。

③吴桐：《中国与希腊神话审美特征寻异》，《内江师范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3期，第14页。

④⑨孟昭毅、曾艳兵：《外国文化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83页，第80页。

⑤洪修平：《试论中国佛教思想的主要特点及其人文精神》，《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第64页。

⑥魏家海：《希腊神话典故与英美文化》，《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年第2期，第22页。

⑦叶秀山：《前苏格拉底哲学研究》，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26页。

⑧Barnes E M：Myths and Legends of Ancient Greece and Rome，Create Space Independent Publishing Platform,2011，p47.

⑩Guerbe H A:Myths of Greece and Rome,Kessinger Publishing LLC，2010,p152.

责任编辑：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