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基层民众交流与认同构建分析

摘要：民众是维系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主体力量。不断加强两岸基层民众交流成为新时期推动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重要任务。福建平潭综合实验区在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与台湾进行的创新合作，为两岸基层民众交流提供了新的发展平台，也为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探索。但两岸民众交流的长期性、复杂性以及不确定性等特点，对构建两岸民众的社会认同带来了挑战。

关键词： 两岸关系；基层交流；社会认同

中图分类号：D6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269（2015）01-0047-06

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从主要在经济领域的交流拓展到双方各层次人员在文化教育等方面的交流。两岸基层民众逐渐成为维持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主体力量，两岸交流开始了新的转型。巩固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成果，争取两岸基层民众的认同和支持十分有利于两岸关系的可持续发展。本文以福建平潭综合实验区为角度，分析平潭综合实验区在推动两岸基层民众交流与社会认同方面的角色与作用，并提出相关的对策建议。

一、交流与认同

认同与人的身份归属有关。它是对自我或本群体的自我归属或肯定，直接涉及对“我是谁或我们是谁，我在哪里或我们在哪里”的反思性理解。认同清晰地表明自己属于哪个群体，从而进行相应的社会分类。“认同也是指出自己的特征，确定自己属于哪一种类属、不属于哪一种类属的活动，它是行为体的一种社会定位。”[1]具体而言，认同包括多个层面：个人对自我的看法涉及到身份认同；群体对自身的看法涉及到群体认同；人们对集体或民族国家的看法涉及到集体认同、民族或国家认同。其实，今天我们所说的国家认同、性别认同、组织认同、阶层认同、职业认同等，实质上都是社会认同，是对某一具体的社会形态的认同[2]。

构建认同需要主客观因素的交互作用。主观记忆是产生认同的重要来源，诸如历史文化、情感倾向等是维系认同的基础。倘若个人或群体之间没有任何集体记忆，认同往往就无法成功构建。“我们对现在的体验，大多取决于我们对过去的了解，我们有关过去的形象，通常服务于现存社会秩序的合法化。”[3]当然，认同不能完全依靠主观记忆和历史渊源来维系，现实的互动交流也是制造认同的重要来源。从客观因素来看，认同离不开一定的外部环境、物质设施、物质利益以及相应的制度等基础。共同体就是构建认同的最好场域。“通过集体行动建构起来，通过集体记忆保存下来的地方共同体，是认同的一种特殊来源。”[4]在共同体结构中，群体之间具有共生性关系，追求共同利益，发生交流互动。即使没有集体记忆的交流，认同也可能会成功构建。

一般来说，认同的构建是在交流过程中达成的。交流发生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社会认同则植根于社会政治环境中[5]。按照建构主义的看法，“社会认同是个体心理上的一个社会建构领域，是社会的心理或主观过程的重要因素之一”[6]。民族、国家认同也是如此。交流和沟通是植入认同的最好途径。它们通过主体间的互动来完成认同的构建。“认同的主体性并不是单向的，而是互动意义上的，在不同主体之间的相互沟通、交流过程中建构的。”[2]5在共同体中，群体通过交往接触，逐步确立共同利益以及交往共识，最终产生对共同体的认同归属感。“成员受共同体的吸引往往要经过一个被动接受到主动承认的过程，这一转变的实现有时是出于利益考虑，但更多是出于价值的认同，甚至有满足他们情感归属的需要。”[1]8尽管没有交流可以维持原有的文化情感认同，但是无法进一步巩固认同基础，使情感认同上升到理性认同。

二、“先行先试”与两岸基层民众交流

（一）两岸基层民众交流的发展

基层民众指从事基层工作，且社会地位较低的群体，诸如普通市民、青年学生、农民群体、工人群体等。在当今社会，基层民众构成了社会的中坚力量，愈来愈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自从两岸关系正常化以来，虽然两岸基层民众很早就有了初步的交流接触，但是基本以台湾方面的单向输出为主，交往规模极其有限，覆盖人群也相当狭窄。从2008年开始，随着两岸关系出现重大转变，台湾当局采取了更加务实的两岸政策，大陆普通民众可以更加方便地前往台湾旅游、求学、交流。这一切说明两岸大交流的时代已经到来。2008年12月31日，在纪念《告台湾同胞书》发表30周年座谈会上，胡锦涛提出了发展两岸关系的“六点意见”。其中，专门提到了两岸要“加强人员往来，扩大各界交流”。

当前，两岸基层民众交流的形式主要有观光旅游、求学参访、合作论坛、宗教往来等。以青年学生为例，随着陆生赴台人数的上升，两岸青年学生交流的范围有了很大的拓展。近年来，两岸定期举办各种合作论坛，大量基层民众参与其中。比如，已经连续举办了6届的“海峡论坛”就强调两岸基层民众的交流。仅在2011年，“海峡论坛”就以“扩大民间交流、加强两岸合作、促进共同发展”为主题，突出“民间性、草根性与广泛性”，参会总人数超过1万人[7]。其中，在两岸特色乡镇交流对接活动中，来自基层的两岸民众达到80%。其中就包括来自台湾25个县市的工会、青年、妇女、文化、体育、工商、农业和旅游等领域的6000多名代表，其覆盖面相当广泛。继政党、社团之后，两岸基层民众已逐步成为两岸交流合作的主角。两岸交流重心的下移，体现了两岸关系发展轨迹的转换，彰显了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时代潮流。

（二）平潭综合实验区的设立与探索

平潭综合实验区（简称平潭）是两岸关系不断发展的产物。自2009年正式成立以来，作为两岸合作“先行先试”的区域，平潭肩负着探索两岸关系发展新模式、建设两岸同胞共同向往的幸福家园的重任。鉴于此，平潭陆续推行一系列措施，从经济层面、管理层面、社会互动层面、文化融合层面等来推动两岸基层民众交流。

首先，从经济层面看，经济交流是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主要动力。长期以来，两岸经贸合作的受益者主要是台湾的大中型企业。而对于一些中小企业或个体从业者来说，两岸经济交流提供的机会还远远不够。不同于其他区域，平潭在经济交流上更加侧重为两岸基层民众提供发展机会，为促进两岸基层民众交流提供纽带。按照发展规划，平潭将实行“双币制”，即允许平潭的银行机构和台湾地区银行开立人民币同业往来账户和新台币同业往来账户，允许平潭符合条件的银行机构为境内外企业以及个人开设人民币和新台币账户。此外，平潭将实施特殊的税收政策。在平潭工作的台湾居民，如果其所得税和大陆有税负差额，该差额由福建省给予补贴，并且补贴部分不再征收个人所得税。这是大陆地区首次执行该政策。在人才引进方面，平潭将允许台湾相关的服务机构以及执业人员（持有台湾地区权威机构颁发的证书），可以在证书允许的范围内在平潭开展相关工作。平潭还将比照厦门大嶝岛，甚至采取比之更加开放的措施，设立台湾小商品交易市场，直接销售免税商品。

在两岸交流中，基层民众不同于大中型企业，一般主要以创业者和求职者为主。对此，要有力吸引台湾基层民众前来工作、居住，平潭应该继续放开进入资格门槛，降低征税标准。比如，充分吸收在大陆求学的台湾学生或其他青年群体，推动他们在平潭创业或工作。此外，可以吸引台湾的个体从业者来平潭发展，吸引台湾农业、渔业以及文创产业等相关领域的基层民众。总之，对于基层民众的交流，要在政策、资金、技术等方面给予充分的支持和鼓励，从而将平潭打造成两岸基层民众广泛交流的乐土，使平潭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

其次，从管理层面看，按照平潭未来发展规划，围绕两岸“共同管理、共同开发”，实施“放地、放权、放利”政策，推动涉及两岸同胞的社会管理创新。所谓“放地”，就是学习借鉴广东横琴的做法，在平潭划定一些区域，由台湾的市县或机构按照总体规划来进行开发或共同开发。这些区域主要由台湾同胞进行管理。其他区域则请台胞来参与管理。这种“放地”可以促进台湾同胞的聚集，让局部区域成为台湾同胞居住生活的区域，从而形成生活居住的规模效应。“放权”就是在“放地”的区域里由台湾同胞自己来进行管理，在其他一些区域请台湾同胞来参与管理。实施台湾同胞自我管理，允许参照台湾的社会管理模式，鼓励他们参与相关经济组织和所在生活社区的管理和服务，将使台湾民众在台湾同胞集中居住区、台湾同胞社区有更大的管理权限。此外，平潭还将招收1000名台湾专才。招聘的岗位包括平潭管委会副主任等。管理权限的放开，能增强台湾同胞对平潭的自我归属感，提升台湾同胞与当地社会的融合程度。“放利”就是要让来到平潭的台湾同胞、台企及与平潭合作的台湾市县、机构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利益是推动两岸关系持续发展的动力之一。平潭要想获得长期的发展，必须让台湾同胞切实分享交流合作带来的发展红利。特别是要让前来平潭工作、创业的基层民众尽快分享平潭发展带来的收益，增强平潭对台湾基层民众的吸引力。此外，要实施两岸同胞对平潭的民主参与治理，坚持“民主、公开、公平”的原则，将平潭打造为两岸治理的创新基地。允许台湾民众在相关法律范围内成立合法的社会团体，让台湾民众有渠道和机会参与公共事务治理。

再次，从社会互动层面看，社会互动是衡量民众交往程度的重要标志。长期以来，在台湾同胞聚居的大陆地区，两岸民众往往都是单独分开居住，拥有相对独立的社会关系网络。平潭综合实验区作为两岸关系的创新试点，应该围绕建设两岸共同家园，支持两岸的社会团体、民众直接进行交流交往。通过举办文化、教育、医疗服务、社区治理等活动，两岸可以建立横向交叉的社会关系网络，可以增强两岸民众的日常生活互动，可以扩大两岸民众之间的横向联系，最终推动平潭的两岸民众逐步融合为一个具有共识基础的社会共同体。按照平潭综合实验区的规划，台湾居民将可以免签入岛，同时使用人民币和新台币，在此定居，甚至能参与管理。这些政策为吸引台湾同胞的到来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但是，让台湾同胞进来只是第一步，留得住台湾同胞才是最关键的。长期以来，虽然台湾同胞在大陆的人数日益增加，但是真正愿意留在大陆长期定居生活的人依然还是少数。当前，虽然平潭的一系列政策为台湾民众的各项发展提供了相当好的条件，但两岸基层民众之间的日常融合互动还有待进一步加强。

最后，从增强两岸文化融合层面看，平潭作为两岸合作“先行先试”的重要平台，为如何建设两岸共同家园提供了一个新机遇。平潭不仅要在经贸合作、社会管理等方面进行一系列重大探索，推动平潭成为两岸交流的前沿，更要在两岸文化交流融合方面做出积极贡献。近年来，文化融合是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重点，很多地区积极开展了一系列两岸文化交流活动。相比之下，平潭地处海西地区，具有两岸文化交流合作的闽台优势。按照平潭的规划，将来一旦条件成熟，可以批准台湾电视频道在平潭落地，让台湾民众能及时收看台湾的电视节目；允许台湾一些报刊、书籍在平潭落地；共同开展两岸教育合作，让两岸民众在平潭直接接受中华文化教育；共同举办文化论坛，提供两岸民众共同讨论的平台；通过电影、电视、音乐、戏剧、动漫等形式，开展两岸文化创意产业合作，以此构建出一种全新的两岸文化交流范式，最终让两岸民众相互融入，使平潭成为两岸民众的共同家园。

总之，坚持制度创新是平潭综合实验区发展的根本，也是巩固两岸基层民众交流的重要保障。正如平潭综合实验区相关负责人所说：“我们要大胆创新、尝试，尽快将中央赋予的这些特殊、优惠政策落到实处，把先行先试的步子迈得更大些，力求为深化两岸交流合作、祖国和平统一大业作出更大贡献”[8]。

三、平潭“先行先试”对两岸关系的启示

平潭综合实验区对开创两岸关系的新发展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但其中产生或潜在的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

（一）基层民众交流衍生的问题

首先，基层民众交流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在两岸关系中，精英群体普遍具有较高的认知基础和理性能力，这有利于双方的交流和沟通。但基层民众作为以普通民众为主的群体，彼此之间缺乏长期的接触沟通，互不了解。其感性层面更大于理性层面，在交往过程中容易引发一些交流障碍。其次，基层民众交流缺少一个常态化的制度平台。两岸基层民众主要通过旅游、学习、参访、宗教等形式保持往来，交流的时间和空间都极其有限，无法获得更加深入的了解与接触。这不利于双方民众的交流互动。诸如实施大陆居民赴台自由行前，大陆游客只能在台湾“走马观花”，无法深入接触当地普通民众。再次，大规模的基层民众交流成本太高。长期以来，虽然两岸交流群体的覆盖面进一步扩大，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基层民众缺乏直接或间接交流的机会。究其原因，当前的两岸基层民众交流还需要支付较高的经济成本。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一旦缺少专门机构的资金支持，很多基层民众往往无法承担交流费用而失去交流机会。最后，制度创新还存在一定的难度。基层民众交流不应局限于经济领域，而应该是全方位的交流。以平潭为例，“先行先试”就应该摆脱单纯的经济合作模式，不仅要吸引台湾民众来投资、工作，更要为台胞同胞参与平潭建设创立平台，让平潭成为两岸同胞共同治理的实验区，成为两岸民众参与构建的共同体。而在现有的制度政策下，要实现两岸基层民众的真正融合还存在相当大的难度。

（二）交流发展与认同构建

交流发展是构建认同的基础。任何认同的构建或提升都离不开基本的交流，诸如经济合作、社会合作等。对于两岸而言，交流打破了双方的隔离状态，双方开始变得相互了解。在交往中，彼此之间又会不断加深这种了解，衍生共有观念。“在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进程中，两岸之间的交往必将日益增多，两岸合作必将日益发展，两岸的共同利益将日益发展，两岸在各个方面的共识与互信必将日益增进，两岸的共性，即两岸之间‘同’的因素就会越来越多。”[9]平潭的“先行先试”开启了两岸交流的新窗口，大大拓展了两岸交流的深度和广度。从目前来，相当多的台湾企业或民众已经开始关注平潭，甚至已经开始前往平潭考察、投资。传统上，两岸民众交流交往主要以组织或个体的形式进行，诸如“海峡论坛”“妈祖祭拜”“大学生夏令营”等。相比之下，平潭拥有固定的交流平台、专业化的管理机构，是两岸基层民众共享利益的城市共同体，将逐步成为两岸基层民众制度化交流的平台。

交流一方面会对认同的构建或提升产生积极影响，另一方面可能阻碍认同的构建或提升。认同来源于人的情感体验，而交流并不必然会对这种内在的情感体验产生影响。没有共有观念的交流表明彼此缺乏认同，交流只是维持双方利益关系的形式。两岸交流具有长期性、可变性，甚至会出现结果与预期目标的不一致。对于两岸而言，交流让两岸民众有了更多更好的认识了解。一旦交流暴露了更多的缺陷和弊端问题，则可能会引发交流者的排斥甚至抗拒，反而更加强化其原来的认同。平潭综合实验区作为两岸基层民众的交流平台也存在上述危机与挑战。交流让两岸民众的关系日益紧密，相互依赖性增强，但他们内在的认同情感并未稳定滋生，“自我”与“他我”的界限依然十分明显。据一些台湾学者调查发现，部分台湾民众在历经多次交流以后，反而增强对台湾的固有认同，两岸的共有认同并未产生[10]。因此，必须重点加强这方面的工作，促进两岸民众的交流交融。在未来，平潭综合实验区应在加强两岸民众交流交融方面，采取更加灵活、有效的方式，重点提高两岸民众的认同程度。

（三）交流模式的重构

交流对象要能相互理解。两岸基层民众由于长期缺乏接触、互不了解，很容易在交流过程中出现认知差异甚至隔阂，并产生对彼此的认知偏见。很多认知偏见常常早在交流之前就已存在，以至于双方越交流误解越大。奥尔波特认为，通过接触降低偏见必须满足几个条件：一是拥有支持平等的社会规范；二是接触必须发生在拥有平等地位的两个群体之间；三是接触必须包含为了实现共同目标而进行的合作[11]。因此，两岸民众应该具有平等意识，具有换位思想，摒弃成见，遵守一些共有的价值规范。要通过制度化的平台进行协商沟通。利益和机构是影响认同最重要的因素[12]。两岸精英群体有协商沟通的平台。但相比之下，两岸基层民众的接触交流大多停留于表层，双方很难进行理性沟通、讨论，以至于双方会在无形中放大对方的弊端，从而产生认知偏见。对此，两岸要在拓展交流规模的同时，着手提高交流质量，防止越交流越出现误解的情况出现。双方可以通过媒体、社会团体等力量，对交流中出现的问题进行理性探讨，从而减少交流中出现的偏见甚至对立情绪。同时，交流平台应尽可能多样化，推动政府、社会团体或企业出面设置专门的交流基金，支持两岸基层民众的持续往来。同时，两岸必须在共同体中实现交流的增量发展。要以平潭综合实验区为试点，推动两岸经济共同体、两岸生活共同体、两岸社会共同体、两岸政治共同体的形成，最终实现两岸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只有在一个真正的国家共同体中，两岸民众交流才拥有共同的发展目标和身份认同，“身份认同是在共同体的坟墓上生根发芽的[13]。”当前，可以在交流中增加两岸民众对历史、文化、社会等议题的共有看法，逐步累积基本共识，从而确保两岸民众交流向合作、融合的方向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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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汪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