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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28 15:42徐颖儿
岁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副总

徐颖儿

快下班的时候,徐子墨给冷涓打了个电话。

徐子墨说,晚上吃个饭吧。冷涓就知道,徐子墨肯定有话要说。

徐子墨和冷涓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同时来到博远传媒。

徐子墨是那种在酒桌上看上一眼就忘不了的女人。面若桃花却心高冷艳。冷涓是那种基本不上酒桌的女人,你把她撂在人堆里,就隐没在平庸里,你要是能把目光停在她身上几秒钟,你就会发现,这才是个美人胚子。脸、胸、腿无一不精致得恰到好处。只是这女人心性柔弱,不喜张扬。

两个人就去了胡同里那家常去的菜馆。没什么名气,却清静淡雅,菜也蛮有味道。徐子墨给自己点了一个杭椒牛柳,给冷涓点了个白糟鱼片。冷涓知道,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说事给她听。

徐子墨说,五年一次的竞聘上岗又要开始了。问冷涓有什么想法没有。冷涓说,能有什么想法?回回说是竞聘,领导岗位上还不是原班人马?你要是真想去抢人家的饭碗,得罪的可不仅是一个饭碗,更是那盛饭的锅。你不是那圈子里的人,非要往那圈子里挤,得罪的就是圈子本身了。再说,她部里的主任、副主任,比她就大个一两岁,他们下台了,她也没几天蹦跶了。

徐子墨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不仅知道这一点,还知道怎么才能挤进圈子。上次竞聘,她另辟蹊径,不再竞聘部主任,放下职称之类的架子,去聘了个人力资源部的档案科长。这是个只管一个人的科长,这个人就是她自己。那时,她是中级职称,从这个系列上走,10年之后,混个正高不在话下。正高是什么待遇?很多地方跟正局差不多。但那要10年之后,10年之后是什么样子还不确定呢。而档案科长却是眼前的,看得见的,在机关的,和领导离得近的,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更何况,虽说这个职务不那么热门,没什么实权,但正因为此,竞争才不会太激烈。集团前年就转制了,各个编辑部门自负盈亏,你挣不着钱,别说奖金就是工资都悬得慌。可机关里的人呢,拿整个集团各部门奖金的平均数,旱涝保收。再说,机关里里外外,看见看不见的灰色收入,都有她一份。所以,上次竞聘,档案科长到点退休,她趁比她优秀的人们还糊涂的时候,就异军突起,捞了个档案科长的缺。当然,她打心眼里也没看得起这个职位,但首先得进圈子吧,进了圈子就骑马找马,先有个位置再谋发展,一口就吃个胖子的有,但这样的胖子得糖尿病也就快了。所以,一步一个脚印更稳妥。

这回竞聘之际,她就是要告诉冷涓早做打算。

她听说,人力资源部的副主任可能要调外单位,就想竞聘这个空缺。冷娟说,你是不是想让我竞聘你空出来的位置啊。

徐子墨笑了说,你现在的中级职称和这个科级差别不大,屎窝挪尿窝,有什么意思。我当年进来是没有更好的位置,只能曲线救国,先将就着。现在有了一个副处的位置,咱姐们儿干嘛不一步到位呢?

冷涓张大眼睛,哪个副处空出来了?

徐子墨说,集团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呀。这也是个肥差,这回你就竞聘这个职位。

冷涓说,我哪儿干得了这个呀?办公室副主任,这得八面玲珑,十面讨巧,阳奉阴违,人脉广泛,处事不惊,应变从容,这里面哪一条我行呢?

徐子墨说,什么行不行的,让你干你就行,不让你干,你就不行。重要的是,你得想好怎么出奇冒泡,怎么写你的竞聘报告。当然,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朝里有人好做官。

冷涓说,这就更难办了。我认识的官儿,你就是最大的了。

徐子墨笑了,我这算什么官儿?芝麻官都算不上呢。跟你明说吧,你竞聘的事,朝里有人好做官这条算是最好办的。我给你找找人吧。

冷涓就有些感动了。想一想,两个人来集团快10年了,10年来,集团里有什么好事,徐子墨总会跟她打个招呼,争取争取,虽说她没捞到几回,但至少人家心里有她呀。虽说在外人看来,她们不是一类人,但关键的时候,徐子墨总会想到她。就说这回竞聘吧,她要是能成功,当上办公室副主任,最实惠的就是,钱、物肯定比她当编辑多些,她给房子还贷,压力就会减轻。虽说,丈夫是个大学老师,但教的不是热门课程,钱赚得还没她多,压力却不比她小。他们俩都是70后。当他们需要房子结婚的时候,福利分房没有了;需要进入体制的时候,体制改革了,全员都得竞聘上岗了。这时候,有个能抱团取暖的姐们儿或者哥们儿就尤为重要了。而她,这回真把徐子墨当成她一生中的好姐们儿了。

分手的时候,好姐们儿徐子墨说:哪天,我攒个饭局,找几个人,给你运作运作。你呢,也得捣饬捣饬,别整个一个素面朝天的傻大姐。

冷涓说,好,可有一样,你请客,我埋单。

徐子墨说,少来,你和我不一样,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冷涓就说,你就不再考虑个人的事了?有合适的,还是再找一个吧。

徐子墨说,你给我打住。吃过肥猪肉,也见过肥猪跑,就不把肥猪当正经玩意儿了。还是我自己玩吧,不找,天下所有的好男人都是我的。找,就—个,还说不准是不是好男人。

徐子墨说话从来算数。

她找来了集团上级机关的一个干部处处长,虽说只是个处级干部,能量不比他们集团总裁小多少。他能出面,集团的两个副总和集团办公室主任也自然乐意作陪。

徐子墨在绒线胡同的四川饭店定了个房间。饭店占地一万平方米,说是由一座王府改建而成,四进四合院,加上一座后花园,具有典型民族风格。房间里,无论桌椅,还是茶几花几,无论字画,还是碗盏杯盘都古色古香,大气典雅。

徐子墨和冷涓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刻钟就到了。这回请的是领导,领导多是珊珊来迟,不然不足以显示其领导身份。果然,办公室主任准时;过了几分钟,两个副总结伴而来;又过了几分钟,那个上级机关的处长才如约而至。来了就先跟徐子墨致歉,对不起啊子墨,北京这地方堵车堵得你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还是提前出来的,还是堵上了,可不是成心拿把啊。完了,便和那几个人轮番握手寒暄,轮到冷涓,那眼睛就盯在她身上拔不出来了。

徐子墨明白了,这回冷涓是入了他法眼了。就说:郭处,这位是冷涓冷小姐。我们集团的名记。更是我的好姐们儿。那几个男人就忍不住笑起来。冷涓明白,他们是笑名记的谐音。搞得冷涓很难堪。毕竟这种饭局,冷涓经历的不多。徐子墨就打圆场,早几年,我也是名记。郭处长也笑着说,我也是,我们大家都是。然后,六个人就一起笑。

笑着,说着,徐子墨就安排大家入座。郭处长主坐,左手是冷涓主陪,右手是她副陪,然后是一边一位副总,办公室主任正对着郭处长。徐子墨把菜谱拿给郭处长,请他点菜。郭处长说,客随主便吧,徐子墨把菜谱又拿给排前的赵副总,赵副总说,还是你来,你办事,我放心,不不,我们大家都放心。几个男人就坏笑。徐子墨就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就点了家常臊子海参、宫保带子、冬菜大酿鸡、蒜仔烧鳝段、清蒸鲈鱼和麻婆豆腐,又要了几碟凉菜和一个烩乌鱼蛋汤。然后强调说,来这里麻婆豆腐必点。大家尝尝就知道非同凡响了。赵副总说,徐科长,喝点什么呢?

徐子墨就说,我正要和你们商量呢,泸州大曲怎么样?大家就看郭处长,郭处长就说,这酒曲子味太重,不如换个清香型的好。徐子墨就说,青花瓷汾如何?郭处长就说,这个好,清洌煞口。

服务员就拿来分酒器分酒,一人一个。冷涓就很歉意,说,我不要,我不会。郭处长就说,不会可以学嘛。冷涓说,学不会的,倒是会醉的。郭处长就说,怎么会呢?就喝一点点,别怕剩下,剩下,我替你喝还不成吗?冷涓就看徐子墨。徐子墨说,喝一点没事的,别让郭处长扫兴了。

冷涓一想,请郭处长是来给自己办事的,不能扫兴呀,就不再推辞。于是,郭处长兴致颇高地端起酒杯:首先我要感谢不会喝酒的冷涓冷小姐,舍命陪君子。我先干为敬,诸位要是也有同感,就同饮此杯,冷小姐随意。大家一饮而尽。郭处长就说,你们这局打算怎么个喝法,文喝还是武喝。

赵副总就说:何谓文喝?何谓武喝?

郭处长说:武喝就是每人轮番敬酒,一圈一人连喝五杯。循环往复,直到有人醉倒。文喝就是每人轮番讲段子,谁讲的段子没人笑,谁连喝三杯。你们都是文化人,想必文喝不会吃亏。

赵副总就说:文喝。我先讲。昨天我跟一个多日不见的哥们儿喝酒,我问到他近况如何。他说,他去年一年就换了好几个丈母娘。我说,你也太强了!谁知他骂道,哪儿是我呀,是我岳父太强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就该轮到徐子墨说了,徐子墨说,公司新来个女秘书。第三天,老总得意洋洋地对副总说,昨晚我发现,新秘书床上功夫比我老婆强。副总说,我也觉得比你老婆强。

冷涓还在琢磨为什么是“第三天”,那几个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冷涓想,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领导,肚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还有那个徐子墨,还真是媚而不妖,善于“卖笑”。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姿色,在男人的世界里挤一份立足之地。还真不是职场花瓶。看来,她这回拽上她,就是要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不要忽略自己的姿色,并且以此作为武器,在男人堆里抢块肉吃。她想起徐子墨商标式的一件事:有一天,一同事说,徐子墨你就是靠脸蛋儿吃饭的!徐子墨就笑笑,摸着自己的脸说,可不是,最近又该买面霜了,可是得好好保养一下这吃饭的家伙式呢。弄得那同事倒下不来台。就这心态谁也不成。尤其是在这种男性领导居多的社交场合,更时刻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什么时候该做红花,什么时候该做绿叶。适度内敛,不抢风头。冷涓还在琢磨着徐子墨会怎么跟这些男人说自己的事,身边的郭处长就拍拍她的手说,该你说了。冷涓说,说什么?大家全笑起来,不说?直接喝吧您啦。冷涓这才想起刚才说好的文喝。就说,我不会讲段子,她甚至都懒得听人讲这种没羞没臊的破烂话。但徐子墨为她请他们来,自然不能扫大家的兴,就说了一个酒桌上的老生常谈,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敬杯酒。领导别嫌我长相丑,喝了这杯我就走。说着,她还真端起酒杯,准备大家不笑就喝上一口。没想到,大家都笑起来,郭处长说,你这小冷也太会说话,你要是长相丑,全世界就没美女了。

大家又都笑起来。就这么说说笑笑,喝来喝去,两瓶白的就见了底。徐子墨就问要不要再来点别的。大家就说适可而止吧。郭处长就说,说心里话,今天高兴,就到这儿。没喝好咋办,咱上歌厅,接茬喝,咱先说好,我埋单。

大家就起身,寻个机会上卫生间,冷涓就跟徐子墨说,竞聘的事,一句都没说呢呀。徐子墨笑了说,傻丫头,要办的事哪儿有桌面上说的,饭局上说的话,没一句是正经话。正事,都是饭局下边说的呢。心就放肚子里去吧你。

这边一走出四川饭店,门口就等了两部车。办公室主任,早就安排好了的。徐子墨跟司机说了声温莎KTV,俩车就奔了西三环。徐子墨说温莎的设备真是没的说,太棒了,麦乐迪的音响效果跟温莎一比简直就是渣渣。进得金壁辉煌的大厅,就能感受到这里大手笔的星级娱乐。徐子墨要了一个大PARTY包厢。天鹅绒包裹的墙壁,实木墙围,柔软的真皮沙发,硕大的玻璃茶几和屏幕相互辉映。

这回,没等徐子墨安排,郭处长就拉过冷涓,按在自己身旁坐下,吩咐侍应生先来两打克罗拉多。徐子墨就说,各位领导,就别慎着啦,哪位先登台献艺?大家就看郭处长,郭处长就说,你们先来,你们先来。赵副总说,也好,郭处长先歇歇,一会儿和冷小姐给大家来段男女对唱。另一位刘姓副总就说,郭处嗓子绝好,标准男中音,要是入了演艺这行,哪儿还有戴志强什么事呀。

在沙发里窝着的郭处长沉不住气了,就拉着冷涓站起来,说,那就给你们来段《泸笙恋歌》。

阿哥阿妹情意深,

好像那芭蕉一条根,

阿哥好比芭蕉叶,

阿妹就是芭蕉心……

唱到等伴奏的工夫,郭处长还歪过头问冷涓,是不是和阿哥一条心。这边厢弄得冷涓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厢徐子墨早接过来,笑道,不和郭处一条心,和谁一条心?那不是找死吗?郭处长也不管歌还没唱完,就搂过冷涓坐回原处,那手就顺势滑落在冷涓的大腿上。冷涓霎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本能地想挪开那只男人的手。那手却死死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早就看在眼里的徐子墨拉过郭处长说,我陪你把那歌唱完了呗。郭处长眼里还看着冷涓,嘴上自嘲着,好好,还是子墨和阿哥一条心,阿哥高攀不上冷小姐。徐子墨就说,哪儿的话,是我们大家都高攀不上郭处长呢。郭处长唱完那歌,就嚷嚷着要接着喝酒。侍应生就开酒,郭处长也不用杯子,就对着瓶子吹。冷涓就看在眼里想,这都是什么人呢?徐子墨怎么会找这种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么一想,她真觉得自己有点可悲。

那边厢徐子墨和郭处长喝着酒打情骂俏,这边厢冷涓就如坐针毡,就盼着早点结束。眼瞅着一打喝光了,侍应生就问,开不开了?郭处长说,开,全开。直喝到郭处长卧到沙发里打起响亮的鼾声。

徐子墨就说,今儿就到这儿吧。大家的目光就都停在郭处长身上。办公室主任就挺身而出,说他送郭处长。两个副总各自回。徐子墨打了个车送冷涓。

冷涓说,那郭处长也太过分了。

徐子墨说,男人都这德性。你不要过高估计他们的道德水准。没这么张牙舞爪的是没有机会,有机会了,俩白薯一个地瓜样。再说了,咱不是求他帮忙吗?你也别太认真了。

冷涓说,不是我太认真了,是他太恶心了。我就搞不懂了,他这色狼,找什么样小姑娘不好,跟我这半老徐娘动手动脚图个啥。

徐子墨说,这你就不懂了,有不少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丰满、成熟、有女人味,再加上体贴入微、风情万种、善解人意,不找你找谁呢?我不是男人我都想找你呢。

冷涓说,想不到你也变态。

徐子墨笑了说,这年头,想不变态都难,像你这样的小囡囡真是珍稀动物呢。

两个人说话问就到了冷涓家楼下。抬眼看,灯还亮着,冷涓就知道丈夫还在等她。心里就升起了一股暖意,冲淡了一晚上的无奈、无聊、恶心和烦恼。冷涓就说,不如你就在我这凑合一晚吧,用不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徐子墨说,还是别了,一凑合我就不想走了,不就麻烦了吗?

冷涓说,瞧你说的,能有什么麻烦。

徐子墨就笑笑说,问你老公吧。怕是就再也舍不得让我走了。

冷涓说,那我走,给你倒地方。

徐子墨就说,别,还是你们亲热吧,我走。瞧人家等着你呢。

丈夫见冷涓回来,忙端过一杯热茶说,先喝口水,我给你煮碗馄饨吃,这种饭局肯定吃不饱的。冷涓就点点头。她觉得今天一晚上,真是无聊透顶,这边是默默无语,青灯孤影苦等自己回来的丈夫,那边是把酒言欢,放浪形骸的红男绿女,就更觉自己在沉沦。

丈夫端来一碗散着热气,飘着油香的馄饨。冷涓就觉得胃里还真是空荡荡的。丈夫就静静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就流露出很满足的样子,冷涓就越发地觉得,今晚对不起丈夫。可是,她想换一个位置,不就是想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吗?又有什么办法呢?

隔了也就三两天。快下班时,徐子墨就给冷涓打来电话说,我这儿有一份竞聘报告的样本,你来拿,照猫画虎涂两笔就行了。

冷娟去了档案室。徐子墨关上房门说,那个郭处长刚刚来了电话说,要回请我们。说得更准确点就是回请你。

冷涓想也没想,就说,不去。

徐子墨说,干嘛不去,去。你能不能竞聘成功,他举足轻重。他说已经给赵副总打了电话。这不,赵副总就拿来了一份办公室主任竞聘的样本。别看赵副总是副局,他只是个正处,但他这个正处是长在金銮殿上的狗尿苔。你知道,在部委处级是最基本的工作单位。处长名义上没有实际的权力,签字决策权在司局长甚至副部长、部长手里。但处长作为具体负责执行的官员,拿出的意见常常相当有分量,尤其是对我们这样部属的局级单位。再说了,他和赵副总还是铁哥们儿。一把手办这个事,都不会比他们办更明白。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他办事的原因。

冷涓说,也真难为你了。

徐子墨说,什么话,谁难为谁?只是你要把握好自己,让猫儿狗儿的闻着腥儿,馋着它,吃到嘴里?白日做梦吧。关键是学会保护自己,守住底线。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坏我规矩,想都别想!

冷涓说,那你啥规矩?

徐子墨说,顶多握握我的手。你想啊,你不是也常常握握你家猫儿狗儿的爪子吗?你把那男人手当成你家狗爪子就是了。

冷涓就笑,我说你怎么会握来握去的没啥感觉呢。

徐子墨说,狗爪子握多了,你要是还有感觉就是你的问题了。

冷涓说,我还是有感觉,恶心的感觉。

徐子墨说,恶心的话还没给你听呢。你知道郭处长电话里怎么说?他说他阅人无数,搞来搞去,就喜欢你这样的。说你就像是春天的花,开没全开,春天的柳,浪不全浪,似开非开,似摇非摇的才有韵味儿,那才能让男人知道,不光有天上人间,还有人间天上。跟冷涓一比,那些小姐,甭管是哪儿的,甭管是歌厅、洗浴中心、俱乐部还是会所的,都跟没下过蛋的小鸡雏子似的,有啥意思?

冷涓瞪着眼,臭流氓,拿我和小姐比!

徐子墨说,所以,事还得让他帮着办,还不能让这小子占便宜。咱们只管去,我自有办法。

冷涓说,啥办法?反正,郭处长再喝多了,我不送他。要送,你送他。

徐子墨说,我也不送。

冷涓就望着徐子墨,等她说出她的办法。

徐子墨就如此这般地说起来。

听她说完,冷涓说,他要是知道了,还会给咱们办事吗?

徐子墨说,干吗要让他知道呢?

郭处长的回请定在王府井的全聚德。一张大圆桌就三个人。郭处长非要冷涓居中。徐子墨于冷涓左手,他于冷涓右手。冷涓心里明白,郭处长如此安排座位,是用她隔开了徐子墨,方便他动点手脚。但早有了心理准备,也就听之任之。

徐子墨点了精品烤鸭、芥末鸭掌、火燎鸭心、糟溜鸭三白。还有一瓶全聚德特制二锅头。三个人又端起了酒杯。郭处长说,这回也没有外人。大家就随意。喝多了也不怕了,我在这里开了房间。冷涓一听,这郭处果然是有备而来,够阴险。

三个人各揣心腹事,不咸不淡地喝着酒吃着菜。郭处长想着怎么把冷涓哄到饭店的床上。徐子墨想着怎么让郭处长心甘情愿帮忙,还捞不着便宜,这就需要她最精确地来把握,进行她计划的时间和机会。冷涓想的最多的是,她是不是有必要要这个职位,为这个竞聘,如此下作,是不是有损她做人的底线?

眼瞅着一瓶酒见底。徐子墨又要了半打啤酒。说你们先漱漱口,我去一下卫生间补补妆。走出包间,她去了前台,低声跟一个待应生说了几句话。那侍应生拿过前台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徐子墨这才去卫生间补妆。回来时,酒就空了三瓶。

徐子墨说,郭处长真是好酒量。我再敬郭处长一杯。郭处长说,多谢。两个人碰杯。还相互倒过杯子检验是否滴酒不剩。然后,郭处长又说,我也敬徐小姐一杯。两人再碰,又是一饮而尽。

徐子墨说,吃点菜再喝。郭处长就亲手捡来两片鸭肉,几丝蘸了甜面酱的葱丝,卷了个荷叶饼递给冷涓。又卷了一个递给徐子墨。

徐子墨就说,就冲郭处给我亲手卷饼,我也得再敬郭处一杯。

郭处长说,多谢。但是冷小姐得赞助一杯。

冷涓就说,一杯太多,半杯。

郭处长说,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两相随,半杯胜一杯。

冷涓说是半杯,听郭处长这么一说,干脆跟着两个人一饮而尽。郭处长就叫起好来,说,冷小姐,我看出来了,你真不是喝酒的女人。你不喝,害怕伤害了身边人的心,喝,却让自己的心千疮百孔。你是个好女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说了,再来上一杯就全在酒里了。

徐子墨就在敲边鼓说,郭处长真是怜花惜玉。

郭处长就说,这么好的花,这么好的玉,别说是个男人都会怜爱珍惜,我看着都心疼死了呢。

徐子墨说,甜言蜜语吧你就。你啥时候跟我说过?

郭处长就说,我这话里包括你。

三个人说说笑笑间,就又饮一杯。

徐子墨看看表,觉得是时候了,就说,就到这儿吧。再喝,就大了。

郭处长强睁醉眼,看看徐子墨,又看看冷涓,说,我没大。我在五楼还开了房间。咱们去歇歇,都去。歇好了接着喝。

徐子墨就说,知道你没喝多,喝多了就不惦记你开的房间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郭处长进得房间,拉下被罩,又拿出吃奶的力气把郭处长平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然后,相视一笑。

冷涓说,也不知道郭处长会不会气坏了。

徐子墨说,气坏肯定会气坏的,眼瞅着鸭子煮熟了,却没吃到嘴里,要是你,你不气死才怪?郭处长大人大量,气个半死吧。这叫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

两个说着下楼。打车,回家了。

半个小时后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徐子墨当初设计的复印件。

一个女人来到电话里告诉她的509房间门口。敲敲门,只有郭处长用骤然响起的鼾声作答。再敲,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偌大的松软大床上,郭处长已经踹掉了被子,呈现出一个仰卧着大字,嘴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鼾声。

女人摇摇他,鼾声停止了。

再摇。

郭处长眼睛都没睁开,就梦呓着:宝贝儿,还让哥哥等啥呀!

女人怒不可遏,大叫:等你个死鬼呀!

然后,女人东张西望搜寻郭处长梦呓着的那个宝贝儿。

然后,郭处长睁开眼。目瞪口呆。惊魂未定。

这时候,任何男人都会狼狈不堪。因为他呢喃梦呓着的那个宝贝儿,不是她老婆。所以,难免不被他老婆饱以老拳。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徐子墨又给冷涓打来电话说,成了。我成了,你也成了。下周就公布竞聘结果。这就是说,徐子墨下周就可以在人力资源部副主任的职位上,冷涓下周就可以在办公室副主任的职位上走马上任了。

冷涓说,那郭处长还真帮忙了?

徐子墨说,他帮忙,咱还帮他了呢。他给我打电话说咱们不够意思,把他一个人扔房间就都撤了。我说,多亏把你一个人扔房间里了,要是我们赔着,你那醋坛子老婆还不把我们都吃了?他说也是,想想都后怕。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老婆怎么会来饭店找他。我就说,你喝大了,有人让老婆来找你,也未见得是坏事,至少你能平安到家,路上也磕不着碰不着了,有老婆关照着多好。他说,谁说我喝大了,磕什么碰什么呢?等哪天有空,咱再好好喝一回。

冷涓说,还喝?

徐子墨说,喝。还怕他不成。

冷涓不说话了。她并没有感到这这个消息应该给她带来的振奋和喜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哪儿出问题了呢?她开始认真地想这两个月自己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些什么事呀?想起来就叫她又羞又臊。就是这又羞又臊,让她明白了:原来,她所做的这些事触及了她做人的底线。触及了她灵魂的底线。底线要是击穿了,她还能青青白白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吗?

于是,她决定,明天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人力资源部撤回她的竞聘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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