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蛙鼓(外一篇)

2015-12-28 05:59许春波
岁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春种蛙鸣老牛

许春波

暮春的黄昏时分,吃过晚饭,照常去附近的人工湖散步。当我走近人工湖旁的一个水塘时,一阵此起彼伏的蛙鼓响了起来。

多么亲切的蛙鸣啊!那一声声,好似在呼唤着记忆,把我慢慢地带回到远去的当年……

正是广大知识青年热火朝天的掀起“上山下乡”滚滚热浪的年代。当年还不满17岁的我,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火热运动中。早晨,就着一碗西葫芦汤,吃过一个包米面大饼子,我就赶上牛群开始去草原深处放牧。牛群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吃着草,我就坐在牛群旁的草地上,呆呆地看着我的牛群。中午要把牛群赶回来圈好,午饭后休息一下再把牛群赶上,去草原深处放牧。傍晚再把牛群赶回来,在大井沿饮好牛后,再把牛群圈入牛圈,这一天单调的放牛生活就算告一段落。

虽然,这放牛的活计一点也不累,习惯后的生活也不觉得咋苦。但是,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既没有和“知青”战友的说说笑笑,也没有和贫下中农在一起劳动的热热闹闹,更没有那一曲曲欢乐歌声相伴。渐渐地,下乡之初的满腔热情开始在心中慢慢消减。性格本来挺开朗的我,变得越来越沉闷。

那一日临近黄昏时分,正当我赶着牛群迎着渐落的夕阳牧归的时候。突然,一阵蛙鸣骤然在我周围响起。我立时停下脚步,想要分辨这蛙声来自哪里,又有多少只青蛙在叫。不停的蛙鸣一阵紧似一阵,而且是此起彼伏、遥相呼应。我站在那里惊呆了,任这阵阵蛙鸣包围着。那阵阵蛙鸣犹如一支支优美的乐曲、一首首动听的歌声,在耳畔飘过,在我的心头抚过。

就在我痴痴地站在那儿欣赏蛙鸣的时候,“哞”的一声牛鸣把我唤醒。再看我的牛群,已经排着长队向牛窝棚走去。牛群的队尾,一头独角老黄牛回头向这我发出几声长鸣。那情景像似在唤我“快点跟上队伍”。我快步赶上了暮归的牛群,用手轻抚着那老黄牛的独角……

晚上,我和放羊的小军说起了黄昏牧归途中听到蛙鸣和老黄牛回头“呼唤”我的情景。小军说:“青蛙每年都会在这个时节叫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又说,“老牛回头朝你叫唤,那也很正常,你是它们的主人,也是它们的朋友啊!在一起时间长了,它们对你都会有感情的,就和人一样。”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放的羊也是一样”。

小军与我同龄。是一个一年书也没念的当地小青年社员。他没能如我期望的给我讲清青蛙为什么在这个时节叫,且一起叫个不停,也没能解释清老牛对我鸣叫的现象到底是为什么。但通过他朴实的话语,我默默地感知了,那些牛羊与我们一样,是有感情的。只要你善待它们,爱护它们。

从那天起,我更加爱护我的牛群。每天放牧,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赶着牛群,漫无目标地在草原上散漫着。而是十分留意哪片草场的羊草要更好一些,然后就把牛群赶过去,让牛群吃得更饱更好。原本倍感孤独的心理,也多少有了些许慰藉。每当放牧时感到孤独郁闷了,就和我的牛群说上几句,时而也对着草原和牛群唱上一曲。这样一来,心中便觉得舒畅了许多。不仅如此,每天黄昏时分,我都要把牛群赶到那条坤泥沟的附近。当蛙鼓响起的时候,我都要站在那里倾心听着那悠扬的阵阵蛙鸣。而每次站在那儿听蛙鼓,我又都期待着我的牛群还能有老牛回过头来呼唤我。还真没让我失望,正如我所期待的,每次都会有走在队尾的老牛回头向我“哞”叫。而每当这声“哞”叫响起时,我的心头都会掠过一阵慰藉、一阵愉悦。而后,我就会快步追上我的牛群,然后,伴着我的牛群缓缓向晚霞方向归去。身后的蛙鼓也便离我们渐渐远去……

40年前的那一声声蛙鼓,曾给予了我一刻问的满心愉悦。而因那蛙鼓而引发的牛“哞”,更是令我倍感亲切和慰藉。我不知道,是否因了那一声牛鸣,而使我对畜牧业产生了深深情感。不过,实实在在地说,我之所以把几十年的工作精力都倾注在了畜牧事业上,这的的确确是从那草原上的放牛生活开始的。

几十年来,无论是下乡工作还是走亲访友,不知有过多少声蛙鸣在耳边划过,更不知有多少牛群从眼前走过。然而,总觉得,哪一声蛙鸣都没有当年那一声动听,虽然同样感到悠扬;哪一群牛“哞”都没有当年那一声入心,尽管同样感到亲切。

而今,那渐渐远去的已不只是那阵阵蛙鼓。流逝的岁月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被无情的时光带走,有些甚至没能留下一丝印记。可40年前的那一声蛙鸣,还有那一声伴在蛙鼓声中的牛哞,却还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

忘不了那一声蛙鸣,更忘不了那草原上放牛的“知青”岁月……

春种时节忆当年

春耕时节,为了拍一组春种的生产照片,我背上相机走向郊外。

在一片黑黑的春种地头,我停住了脚步。蓝天白云下,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蓬勃的绿树旁,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迎着暖暖的春风,心中无不充满对春天的热爱,对大地的亲近。

刚刚犁起的土地上,正有一台红色的机动车在种地。只见一位男主人,身穿迷彩装,头戴迷彩单帽,在前边驾驶着胶轮车,车斗上载着铁皮焊成的大水桶,车后拖着一台蓝色点种机。点种机上坐着一位头扎红色头巾的农妇,点种机后边还拖着一个木头滚子。随着“突突突”的机动车声,大地上卷起几许尘土。

我一面按动着快门,一面感慨着:如今种地,真的太省事儿了。只两个人,就完成了我们当年多人的活计。伴随着拖拉机的远去,我心中的思绪也慢慢地飘回到当年当“知青”种地时的情景……

我下乡的昌五畜牧场,总共就20多户社员。一到种玉米时,男女社员和我们十几名“知青”就要全力以赴。不然,就无法完成一出六条垄的任务。因为,每根垄从刨埯、浇水、点种到抓把粪、施化肥、培土等各个环节,都需要一个人。每道工序的六个人要一齐向前推进。所以,有一个人的工作拖后,就会直接影响大家的整体进度。

种玉米时的各项具体工作,劳动强度是大不相同的。因此,我们每天都要串一下班,今天分工刨埯,明天你就要去浇水,后天又变成撒粪。这样,大家付出的体力就会大致相近,不会出现畸轻畸重。

那时的我,虽然下乡已经一年多了,但由于始终在打羊更、放牛,没干过多少上趟子的体力活。所以,这一下子跟着种地,还真的有些撵不上趟儿。赶上刨埯还好,用着社员的刨铣,还不算重。加上刚起过的垄,土比较松散,刨起埯来还不是很吃力。还有就是,刨埯是在最前边的一道工序,总是要先行。刨了很远,后边的工序受浇水环节的制约,想追都追不上刨埯的。所以,刨埯的总还有歇气儿喘息的机会。只是刨出的埯子大小深浅要符合要求,埯与埯之间距离要均匀,还要和其他五条垄拉齐。一般跟着别的垄后边,还是比较好掌握的。

上一天刨埯,一般第二天就要换成浇水或者抓粪啦。我最打怵的就是浇水了,赶上这道工序,就要拎上一天的水桶。那一桶水,足有40斤重。每当拉水的大马车赶到近前,就要快去接水,然后一手拎起一桶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铁丝钩,用铁钩钩住水桶底座,赶快向“一埯双株”的坑儿里浇水。浇水时要掌握好水量,一般这一桶水也就浇十个埯子上下。水浇少了不行,浇多了费水不说,还要多拎一桶水,动作稍慢一点,就要被落下几个坑儿。队里有三台大水车轮番供水,如赶上靠近水车的垄,拎水的距离要近一些,还会轻一些;如赶上距水车六根儿垄的远垄,那可就累惨了。每桶水,都要比别人多走出几根儿垄,怎样赶也撵不上趟,有时还要邻垄的社员帮着给浇几个埯子。一天下来,不但造的裤子上鞋上都是泥,而且是腰也酸胳膊也疼。回到大宿舍,重重的往土炕上一摔,吃饭都懒得爬起来。

还好,仗着年轻,一宿觉醒来,抻一抻胳膊扭一扭腰,就又去上工了。该轮到抓粪的工序了,这要比浇水轻多了。虽然,原本是都嫌粪有臭味儿的,可一旦经过了浇水的环节,就都没有闲工夫嫌脏怕臭了。于是,我们就学着社员们的样子,先是用粪箕子在粪堆上使劲儿去撮粪,撮满后用一只胳膊跨上粪箕子,再用另一只手一把一把的往埯中抓粪。好在那粪都是经过发酵、掺拌后的干土粪,臭味也不是很大。有时,没有粪箕子,就要用土篮。这样,收粪的时候就得用两只手往筐里扒。尽管一筐粪大约也有二三十斤,但总比拎大水桶轻一些。一天下来也有些累,但胳膊和腰已不再像浇水那么痛了。

要说春种比较轻俏一点的活,就数点种和培坑儿了。但这些工序,通常都是由女社员和女“知青”来干的。除非有特殊情况,女同志不够了,这才偶尔轮到我们男知青一次。每当这时,那心里甭提有多欢喜啦。干起活来,兴致也蛮高的。点种一般都是挎着个小柳条筐,装上大半筐玉米种子,然后跟在浇水的人后边,待埯中的水渗下去了,就可以向埯里点双株种子了。那时实行玉米“一埯双株”种植,一个埯子足有一尺二长,点出的种子前后距离也要有六七寸远,每个埯子要点出前后各三四粒种子。培土就更简单了,这是最后一道工序,没有人督促,不用急着赶活儿,只在后边清闲的用两只脚,把刨坑刨出的土再培在坑上,然后用脚趟平至原垄的样子就可以了。每当有点种、培坑的机会时,我们都感到是一种享受了。而在这享受之余,我们还不会忘了时不时地替换浇水的“知青”兄弟拎上两桶水,让他们也稍做缓解一下。

就这样,一个春种下来,我们要在这笨重的体力劳动中,摸爬滚打20来天。每天早晨不到5点就出工了,晚6点多钟才能收工。可尽管劳动强度很大,我们还是靠着一颗红心和坚强的意志战胜了困难,也战胜了自我。这可以说是我们在务农道路上走出的最坚实的一步吧。40年过去了,回头看看那下乡的路上,那摸爬滚打的黑土地上,自己的足迹依然那么清晰、那么坚实。

如今,当年那种笨重的种田模式和传统的陈旧方法,早已经离我们远去。但通过那劳苦的付出和艰难的锤炼,那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的精神,却像一颗种子一样,深深地被种进了我们的心里。那精神更像那大水桶浇出的水,自然地流进了我们一代“知青”的血液里,渗透进我们的骨子里。

忘不了啊,那是我们人生的一场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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