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 鸥
瞬间移动
◆ 沙 鸥
1
钟楚雄今年45岁,是区公安分局的一个科长。现在房价太贵,人到中年他才在郊区楼盘按揭了一套房子。他是知足常乐,倒是老婆王虹一直不停地抱怨:
“跟了你这么多年才住上自己的房子,我这命苦不苦啊?”
“住了就行了,有多少人还没房呢。”
“买也不买个好的,买个这鸟不拉屎的地,一栋楼住不了几个人,你这拍鬼片啊。”
“你懂什么,这里有绿化,没尾气,有多少有钱人抢着往郊区搬呢。”
王虹总是在抱怨房子这不好那不好,直到这一天却改口了:“买这房子倒是有一点好处,算你做对了一件事。”
钟楚雄一听,觉得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忙问:“此话怎讲?”
王虹兴奋地说道:“你猜我在小区里看到了谁?”
钟楚雄一头雾水地问:“谁?”
王虹这才半卖关子地说道:“省交响乐团的首席钢琴家陈烁光。”王虹好高雅音乐这口,钟楚雄虽然全不感兴趣,也被她拖进剧场听过几回,老婆一说到这,钟楚雄大概明白她什么意思了。王虹媚雅,又望女成凤,所以打小就逼着女儿钟兰练钢琴,大概是他们老钟家的人天生缺乏音乐细胞,所以钟兰的琴技总是中不溜的,现在老婆提到这位首席钢琴家,肯定与女儿有关。
果然,王虹紧接着说道:“现在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必须给我找到陈烁光,替我们女儿向他拜师学艺,不然的话……”
钟楚雄心里犯起了嘀咕:“人家收不收还得两说了,再说我们工薪阶层付得起这学费吗?”
王虹一听他一开始就打退堂鼓气得不行:“砸锅卖铁也得让女儿拜师。你没瞧见,人家郎朗李云迪学了出来,多挣钱啊。再说,你大小也是个科长,不会套近乎吗?”
钟楚雄心想,不是一个系统,谁知道人家买不买你面子啊。
钟楚雄没想到的是,“拜师”这件小事,却让他撞见一场祸事。
钟楚雄有些忐忑地站到了隔壁区C3栋的大楼前,陈烁光正是C3楼的住户。他在小区里也装作“偶遇”过几次陈烁光,两人混熟后也提过这个事。陈烁光虽然为人很客气,但其实已经礼貌地表示拒绝了,他听人说,陈烁光从市区搬到这里,就是想躲开这些繁杂琐事。
钟楚雄本不想死缠烂打,但无奈老婆逼得很紧。他心一横,只好豁出去了,今天他得知陈烁光在家,所以打算不请自来,把他堵在家里央求一次。
虽说如此,但他毕竟脸皮薄,心里还是有些踌躇:这样贸贸然杀过去,对方要是给他吃闭门羹怎么办?如果撕破脸没有回旋余地怎么办?他神情有些恍惚,但到底还是走到了C3栋的楼下。像王虹说的,这小区入住率不高,晚上亮灯稀少,的确有点像鬼城,不过每栋大门口的门禁系统却早早装下了,你想进大门,得按住户所在的室号,让里面的人给你开门。
钟楚雄当然知道陈烁光住在哪层哪个房间,但按响的话,对方三两句打发他不给开门岂不尴尬。说到底,他还是脸皮薄,不过一想到女儿钟兰的教育大事,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对方的室号。门禁鸣了几声,居然是无人应答。
对方不在家?钟楚雄第一时间想到,不可能,他已经确定对方的行程了。对方故意避而不见?有可能。钟楚雄当时就想打退堂鼓了,但来都来了,索性豁出去了。0至9十个号码像毒蛇的尖牙一样扎手,不过他还是再次按响了。
这一次,居然还是无人接听,他心里已经有火了。这个陈烁光,拒绝别人也不必这样不讲礼貌吧。他又一次“突突突”地按了对方的室号。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抱着包裹的年轻人,看装扮是个送快递的。送快递的小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您找的人可能不在,让我先按行不行?”说着不讲道理地挤了过来,把钟楚雄撞到了一边,自顾自地按了起来。
快递小哥在门禁系统上捣鼓了一阵,就有人应答了,没过两分钟就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约莫三十来岁,头发半长,略微有点乱,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钟楚雄虽不知道他名字,不过打过几个照面。他也打量着钟楚雄一阵,礼节性地点了个头。无论如何,钟楚雄算是进到了大楼里。陈烁光居然在家,听到钟楚雄表明来意,依然是一副礼貌拒绝的态度。殊不知,正当钟楚雄为女儿拜师的事豁出老脸的时候,这幢大楼里正在进行着一场谋杀。
2
钟楚雄还是没能搞定女儿学琴的事,王虹的态度也明显地出现了冷冻的迹象,饭也没做,匆匆给自己和女儿炒了点剩饭,而钟楚雄,只有自己下挂面的份。
晚餐在冰冷的气氛中进行着,不过钟楚雄没吃几口,小区就响起了警笛的声音。他职业病立刻就犯了,扔下碗就往门外跑。老婆王虹却冷冷地说道:“你干嘛去?”
钟楚雄有些底气不足:“我去看看。”
王虹顿时爆炸了:“看什么看,还嫌麻烦惹得不够多是吧?”
钟楚雄一愣,顿时没了脾气。是的,他之前就是因为多管闲事现在被局长放了大假,名义上是让他休息休息,其实他也明白,这就是一种变相的内部处罚。他本来是个倔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吃一堑之后脾气也收敛多了。
钟楚雄还是说道:“我还是去看看吧,毕竟我是个警察。”
“你还知道是个警察,可你同事把你当警察吗?把你当警察还停你职?”王虹一顿数落,“这是你同行的事,局里没叫你,你就给我乖乖呆着。”
气氛愈发尴尬,女儿钟兰突然说道:“爸,之前上课我有道题不会,你帮我讲讲吧。”说着把他拉到了房里。钟楚雄知道,这是女儿在为自己解围了。
两人进了房,女儿劝道:“我妈就这脾气,您甭理她。”
钟兰主动凑了过来,“还是老爸好。”
钟楚雄难得地笑笑,突然又想到没搞定女儿学琴的事,又无端地难过起来。
钟楚雄忍住好奇心,没去找案子,没想到案子却主动来找他了。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他打开门,见到了刑警队长陈无双。
陈无双对他微微一笑:“老钟,你果然住在这里。”
陈无双跟他是警校同届的同学,比他小两岁,不过人家发展比他更快,已经坐上了市局刑侦队队长的位置了。钟楚雄见了老同学,连忙把他迎进了门。
两人寒暄了一阵,钟楚雄单刀直入问道:“连你也出动了,旁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无双轻描淡写说道:“别提了,出命案了。有个业主被人杀死在了屋里。”
这可不是小事,钟楚雄连忙问道:“怎么死的,有线索吗?”
陈无双摇摇头:“一时半会,哪那么快?”突然又反客为主问道,“老钟,我听人说,你下午也去了旁边的C区。”
钟楚雄不知他所问何事,愣愣答道:“是啊。”
“那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眼生的人,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钟楚雄想了一阵,只得摇摇头。陈无双又问他,为什么会跑到旁边的C区去。
他只好苦笑一阵,讲起了为女儿拜师焦头烂额的事。陈无双又追问道:“就为这?”
“当然,不然还为什么?”钟楚雄突然觉得他话里有话,也压低了语气问道,“到底谁死了?”
陈无双答道:“说起来,这人还跟你有些渊源,心理咨询师骆华。”
钟楚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骆华他是认识的,他现在之所以被放大假,还正与这个骆华有关。那天他下班回小区,正见着一对青年男女在纠缠不清,两人愈演愈烈,男的居然动手打起女的来。他看不过眼,上去劝架,没想到那男的恼羞成怒,竟要连他一起打。他一时失手把他推了一下,男人撞到花坛上,撞出了轻微脑震荡,后来还报警了。没想到报警后女人突然改口说钟楚雄想要调戏他,男朋友替他出头,反被钟楚雄打了一顿,钟楚雄百口莫辩,这才被变相停职。当时那个男人正是骆华。
钟楚雄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是下午3点半左右。”
3点半,差不多正是自己出入C3栋的时间,钟楚雄这才明白陈无双话里的不对劲之处:陈无双并不知道他住哪,为什么多方询问找到了这里,敢情钟楚雄跟对方结过梁子,有杀人动机,他之前是把自己当嫌疑犯来套话了。钟楚雄气不打一处来,“霍”地站了起来,没想到老婆王虹却先出手了,一手把泡好的茶往桌上一扔,溅了陈无双一身:“什么意思,敢情把我们家老钟当嫌疑犯了是吧。我跟你讲,你要是有逮捕令,尽管把我家老钟抓去,要是没有,趁早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告你私闯民宅。”
陈无双被数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忙分辩道:“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虹双手叉腰:“那你是什么意思?”
钟楚雄见老婆如此维护自己,本来很气愤,此时也差点笑出来,连忙对陈无双说道:“你先走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商量。”
陈无双只好告辞,钟楚雄这才忍不住笑起来:“你骂我骂得那么起劲,没想到骂别人也骂得那么起劲。”
王虹看都没看他回道:“那是,只准我骂你,不准别人骂你。”
3
放大假让钟楚雄无所事事,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原来一晚上得接好几个电话的他现在能睡到自然醒了,早上还能起来做个晨练什么的,比起之前宵衣旰食的生活,真算得上是奢侈。
他一大早起来,就在小区里跑了两个圈,越跑越起劲,他索性跑出了小区。
时间已接近上午9点,也到了整个城市苏醒的时间,有人遛狗有人买菜,一股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而这些都是以前他忙的时候无从体会的。
小区旁边连着小区,有不少商家瞄准了这一新兴的社区,一家健身房就扎根在了旁边小区的商用楼里,钟楚雄路过没事也瞄上几眼,准备办张卡,但又不知道忙起来会不会又浪费了。
有些不用打卡的老板或者错峰上班的白领会在早上去健身房里晨练。钟楚雄跑过时,已经有些晨练者完成运动收拾东西出来了。其中就有个一身运动装的人很眼熟,钟楚雄一看,正是昨天下楼收包裹的眼镜男。
钟楚雄跑过去正想打个招呼,却突然见到一辆电动车正缓缓靠近,职业敏感告诉他,有事要发生。
“小心!”他刚大叫一声想要提醒,与此同时,电动车已经蹿了出去,坐在后座的人一把扯过对方肩上的包扬长而去。
钟楚雄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但电动车还是快他一步,“噌”地一下飚了出去。钟楚雄一扑未能截到对方,又继续追去。但人究竟比不上电动车。钟楚雄追到无力,只好停下脚步,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肺里的空气都不够用了,只好猫着腰一个劲地喘粗气。
“您没事吧?”失主也连忙追了过来。钟楚雄却有些出神,一时无法回应。年轻时他跑个一万米也不在话下,刚刚他不过冲刺了1000米,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人近五十,已经不行了,他不禁生出了一股“廉颇老矣”的感觉。
失主见他不回应,又问了一句:“没事吧?”
钟楚雄这才反应过来,忙摆手说:“没事,没事。”
不等钟楚雄说完,失主便转身要走了,他急忙追问:“你干嘛去?”
失主有些紧张,连忙说道:“谢谢您帮我追贼,但我现在还有事得先出去一趟,回头再谢您。”
钟楚雄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对方紧张是怕自己帮了忙,找他讨好处。他于是澄清道:“不是这意思,不过你东西丢了,不该先报警吗?”
失主摇摇头:“算了,没什么东西,报警多麻烦啊。”
“不麻烦不麻烦,我就是警察。”
对方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手拉了拉衣角说道:“是吗,那更要谢谢您了。不过我还有事,也没丢什么重要东西,不想把事情闹大。”
失主转身要走,钟楚雄有些急了,一把拉住他,说道:“你不报警不就纵容犯罪吗?”
失主有些嫌恶地挣脱出来,问道:“警察大叔,我不想报警怎么了,你还能拦住我不让走?”
“可是……”钟楚雄还想说什么,对方直接扔过来一句“多管闲事”,径直走开了。
多管闲事,一句话又击中了钟楚雄的痛处,是啊,自己就是多管闲事。
4
陈无双正在办公室忙活,骆华那件命案还是没有进展,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了他心里。他视线刚一移开,就发现门口多了个人,老同学钟楚雄。
见到朋友来访,陈无双也觉得心情好点,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老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钟楚雄回答:“来市局向英明神武的陈队长学习学习,怎么?没打扰到你吧?”
陈无双哈哈大笑,突然又正色道:“少打哈哈,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钟楚雄见对方开门见山,也不再卖关子:“骆华那件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陈无双当然知道他来意,不过当他真问起此事时,他又郁闷起来,摇摇头说:“别提了,一筹莫展啊。”
“总有方向吧?”钟楚雄安慰道。
陈无双说:“暂定是入室抢劫杀人,正在撒网找周边的小偷混混,你说,这是不是大海捞针?”
钟楚雄顿了一顿,说道:“C3栋有个叫孙毅的,不知你有没有查过?”
陈无双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你怀疑他?”
“随便问问。”
孙毅正是早上那个从健身房出来被抢东西的失主。表面上看,他没丢值钱的东西,不想报警耽误时间。但钟楚雄却直觉有问题,总觉得他是因为什么事,不想跟警察打交道。
陈无双于是也翻阅了相关资料,看了半天说道:“你如果是怀疑他的话,怕是怀疑错对象了。”
钟楚雄有些好奇:“此话怎讲?”
陈无双继续说道:“命案发生后,我们就查问了整个C3栋住户的行动时刻表,由于C3栋住户并不多,所以这工作量并不大。而其中,孙毅就是少数几个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哦。”钟楚雄这时来了兴趣,扬声问道,“说来听听,是怎样一个不在场证明法。”
陈无双清清嗓子说道:“说起来,你还算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人之一。那天我们就查问了他的行程。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大概3点30分左右,快递员在楼下送快递。他取完快递后就直奔小区旁边的健身房去了,一直呆到5点钟才出来。取快递时你不是也看见了。后来我们通过解剖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3点30分至4点左右,也就是说,他这段时间完全没有犯案时间。你说,你算不算是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钟楚雄想了半天,又问道:“会不会是他接完对讲机,再出去行凶杀的人,然后再旁若无人下来取包裹。”钟楚雄问道。
陈无双摇摇头说道:“他大概是在3点33分下到一楼的,只有3分钟。死者骆华住907,在9楼,他住301,在3楼,也就是说他要在3分钟之内从3楼到9楼杀了人,然后再从9楼下到1楼去取包裹。你觉得可能吗?”
钟楚雄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语气也显得犹豫起来:“动作快点也不是不可能。”
陈无双拍拍他的肩说:“如果想帮忙的话,趁早换个方向吧,孙毅是个死胡同。3分钟上下来回,除非他会‘瞬间移动’。”
“瞬间移动?”钟楚雄咀嚼着这四个字,若有所思。
钟楚雄放大假的另一个好处,是空出了很多时间陪女儿钟兰。虽然钟楚雄平时陪女儿的时间少之又少,但父母之间,女儿其实是向着老爸的,这点从那天晚饭劝架就看得出来。不过,钟楚雄上班时回到家女儿早睡了,他一直觉得亏欠女儿,现在好不容易空出时间,他觉得更要补偿女儿。于是这晚吃完饭,他便领着女儿到小区玩,钟兰很是活泼,没几分钟就不知道蹿到哪去了。他在后面追了半天,发现她早已跟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打成一片。钟兰比男孩略大,男孩坐在秋千上,钟兰像大姐姐一样帮他晃着秋千,两人有说有笑。
男孩旁边有个带着眼镜的小眼睛男人,应该是他家长了。钟楚雄看过去,不免有些尴尬,正是早上拒绝他报警建议的孙毅。孙毅见到他,也是一怔。
几步踱过去,两人肩并肩站着。钟楚雄率先打开尴尬:“这是你儿子啊,眼睛很大,小帅哥一个,倒不像你啊。”
孙毅也回答:“这是你女儿吗?很活泼可爱,也不像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觉得不妥,都尴尬地干笑起来。停了一阵,孙毅又说道:“早上不好意思,我是真赶着有急事,说话有些急,行事也有些粗鲁了。”
钟楚雄长叹了口气:“没事,也是我太多管闲事了。”钟楚雄顿了一下,又问道,“他母亲呢?难得孩子能跟父亲玩得这么融洽。”
孙毅回答:“他妈太忙,带孩子主要是我的任务。”
钟楚雄顺着回答道:“哦,一个男人带孩子应该很麻烦吧?”
孙毅笑笑回答:“你不是也是男人带着孩子?”
两人相视一笑,早上的不快仿佛烟消云散了。对于家长来说,谈到孩子应该是沟通的万能话题吧。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钟楚雄突然问道:“你们楼里发生了命案,现在还住得惯吗?”
孙毅一怔,说道:“有人死了,当然不吉利,但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房价这么贵,难道因此就再买一套搬走?”
“发生案子的那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孙毅“嘿嘿”一笑:“你们警察,就是喜欢打听,同样的话我都跟那个什么陈队长说过很多次了,你还来问我。当时你不是看到我下楼取包裹了吗?案发时我都不在楼里,能听到什么东西?”
钟楚雄听到这里,心里猛地“突突”一跳。没错,孙毅是有不在场证明,但这是他和陈无双私下说起的,陈无双断然不会告诉孙毅死者骆华的死亡时间,既然他无从得知骆华的死亡时间,又怎么可能如此笃定,案发时他不在现场呢?
钟楚雄望着刚刚算成为朋友的孙毅,头又大了。
5
转眼骆华的头七就到了,他的家人大张旗鼓地把他的遗物搬出小区,居然也吸引了不少住户的围观。骆华的双亲晚年丧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显得更白了,眼角眉梢尽是凄然的神色。钟楚雄看在眼里,不免也有些伤感,虽然骆华诬告了他,但父母失去儿子那种痛楚,他大概也感同身受,失去钟兰会怎么样?他想都不敢想。此时,他耳边却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他回身一看,见到一个女人,是之前他跟骆华冲突时在旁边的那个女友。
骆华女友一身黑衣,头上还带着一顶黑帽子,完全遮蔽了青春的风华,跟第一次遇到花枝招展的模样判若两人。
钟楚雄看了半天,憋出一句:“节哀。”
短短两个字却似乎击碎了对方心理防线似的,骆华女友眉眼一垂,说道:“钟警官,之前真是对不起,你帮了我,我还冤枉你。”
放假这么久,虽然有怨气但也难得清闲,钟楚雄也渐渐淡忘了这事,摇摇头说道:“死者已矣,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骆华女友继续说道:“不知你知不知道,骆华生性风流,我并不是他唯一的女人。”
钟楚雄貌似见过他带不同的女人进小区,但也懒得八卦,现在对方主动提起,他倒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继续说道:“虽然他并不见得很爱我,但我却很爱他,不想他枉死。骆华曾经开玩笑说过,他要是死了,肯定是死在女人手里的。我觉得警察要查,最好从感情关系上入手。”
钟楚雄恍然大悟,这女人是要给他线索,好把杀害自己男朋友的凶手揪出来。
他也顺藤摸瓜:“警察也注意到了骆华、你男朋友并不简单的男女关系,不过却似乎无从下手。”
这是在套话了,她也简单明了,直言道:“据我所知,骆华有个以前有过关系的女人,就住在他住的C3栋楼里。”
这倒是从未听说过,钟楚雄心中一动,扬声说道:“是谁?”
女人继续说道:“有天电梯出问题,我是从楼道里走上去的,就听他在楼梯间跟一个女人讲什么‘旧日情分’什么的,后来听到一声摔门的声音,想是女人跑进去了。但是谁,我却没能见到,但我猜想,应该就是这栋楼里的。我就知道这么多,警方神通广大,应该能查出来。”
钟楚雄思考半天,只能憋出一声“谢谢”,女人继续说道:“不用谢,说不定骆华死了,对我对他对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反倒是好事。”
钟楚雄并不太懂男女间的感情,对这句话就完全不明就里了,忙问道:“为什么?”
女人淡淡一笑:“因为他就像玫瑰一样,浑身长满了刺,刺越多香味越大,女人便越被他吸引,而离得越近,受的伤就越深。”
钟楚雄一阵苦笑,比起这男女关系来,还是查案子简单得多。
毕竟这个女人给了一个新的思路,钟楚雄觉得还是有必要和陈无双合计合计。钟楚雄来到市局刑侦队,陈无双正要出去。
陈无双行色匆匆,见到熟人还是略微驻足:“找我有事?”还没等钟楚雄回应,他又补充道,“长话短说,我现在正要出去。”
钟楚雄点点头,表示明白,于是重新整理措辞说道:“我觉得骆华的案子,我们不如换个思路查一查。”
陈无双一听来了精神:“我也正考虑这件事,说说,你怎么想?”
钟楚雄和陈无双此时异口同声说道:“男女关系。”
陈无双有些激动,拍了下大腿说道:“英雄所见略同,这个骆华是个花花公子,劫杀怕是凶手故布疑阵,情杀可能性更大。”
钟楚雄没想到陈无双也这么说,好奇地问道:“是案子有进展了吗?”
陈无双颔首道:“稍有进展,我们找到一个跟骆华有过情感纠葛的女人,这么巧,也住在同一栋楼里。既然你恰好来了,跟我一起看看吧。”
陈无双领着钟楚雄来到了一间审讯室外,里面端坐着一个女人。长发披肩,很是清丽,但并着脚,双手交叉在胸前,显然一副防御的态势。
陈无双介绍说:“这女人叫苏晏紫,是个杂志社的记者,以前由于工作压力太大有过抑郁症,骆华正是她的心理医生。两人在治疗中渐生情愫,交往了一年多,后来骆华认识了别的女人始乱终弃,她还去骆华的诊所闹过几次,害得骆华最后搬了诊所。这么巧,她刚好搬进了C3的301。”
钟楚雄见到眼前这个女人,不知为何头脑里又闪现出昨天遇到的骆华女友。骆华女友说,骆华死了,对他和我们这些女人来说,可能是件好事吧。看来太了解女人心事直至能讨很多女人欢心的男人,也很可怕。他微微一怔,刚刚陈无双的描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他却想不起来。
此时,陈无双已经撇开钟楚雄进了审讯室,苏晏紫见了对方,皱了皱眉,反客为主问道:“陈队长,把我抓来,是我犯了什么事吗?”
陈无双一脸平静地说道:“苏女士别误会,只是请你来了解情况而已。”
苏晏紫“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苏女士,请问你是否认识死者骆华?”
苏晏紫眼珠一转,回道:“认识,普通朋友而已。”
陈无双冷笑一声,扔出一叠照片说道:“你们交往了一年多,只是普通朋友吗?”
苏晏紫倒是淡淡一笑:“交往又怎么样,已经分手很久了。一个没联系的前男友,我反正当是普通朋友,不知道你们怎么以为?”
陈无双继续问道:“本月17日下午3点半,也就是案发时间,你在哪里?是否有时间证人。”
苏晏紫撇撇嘴:“这么久的事,想不起来了,多半是在外面跑采访吧。”
陈无双无暇继续发问,苏晏紫眼神一凛,已经反问回来了:“陈队长,因为我是死者的前女友,因为我碰巧和死者住一栋楼,所以我就是嫌疑犯了。骆华的前女友多着了,要不要我给你开个单子,你一一把她们请回来问?”
苏晏紫牙尖嘴利,陈无双反倒是疲于应付,苏晏紫又继续说道:“本着一个好市民的要求,我主动回来配合你们,不过我想时间也够了,没什么问题,我先走了。”
陈无双显然不甘心,忙说道:“等等。”此时,审讯室的外间也喧闹起来,有个男生吵道:“干嘛骚扰我老婆,你们有证据吗?小心我找律师告你们。”
钟楚雄一愣,来人的声音他是认识的,他这下想起来陈无双之前所言的熟悉之处了。C3栋301,这不正是孙毅的家吗?原来这女人是孙毅的老婆,孩子他妈啊。
孙毅已经气呼呼地挤进来,一见钟楚雄没好气地说道:“钟警官,你也在?那更好,你们警察就天天有事没事麻烦无辜的人,这是你们的习惯吗?”
钟楚雄只好苦笑答道:“例行查问而已,你不要激动。”
孙毅不依不饶:“废话,抓的又不是你老婆。”
眼看里面吵外面也吵,询问是进行不下去了,陈无双大手一挥,下属也只好把苏晏紫和孙毅放了出去。
眼见孙毅夫妇就要离去,钟楚雄快追了几步,问道:“孙老弟,我有个问题想问下你,不知方便不方便?”
孙毅冷哼一声,说道:“还有什么说的?”
“3分钟之内,有什么办法,从3楼上到9楼,再从9楼回到1楼呢?”
两人四目对视,似有剑拔弩张之感,孙毅沉默半晌,回道:“不好意思,数学学得不太好,钟警官若有本事,自己解答吧。”
6
钟楚雄总觉得孙毅与这件案子必有关系,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就像一道墙壁一样,堵住了任何调查他的可能性。钟楚雄有些失望,想离开,陈无双把他叫住了:“还有一件事,算是好消息,不知你想不想听?”
钟楚雄嫌他讲得复杂,直接回道:“有什么东西就带我看呗,何必婆婆妈妈的。”
陈无双于是又领着他回到了办公室,指着一堆照片说道:“这是此前定性为劫杀后跟人拍摄的照片,凶杀案没眉目,却因此挖出了一个偷盗团伙,也算东边不亮西边亮。这几张就是里面的成员,有风声说他们下周会在郊外的一个仓库里集合,我们刚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钟楚雄扫了一眼,目光却突然灼热起来,他连忙抢过其中一张来,那一张的人十分眼熟,正是当天骑电动车抢孙毅包的那个家伙。
陈无双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人?”
钟楚雄于是一五一十说出了当天的经历,盯着照片里的人说道:“我总觉得,那天飞车抢劫的小意外,与这件命案脱不了干系。”
钟楚雄又补充道:“方便的话,帮我盯紧这家伙,看看那天他到底抢了什么。”
得到陈无双的承诺后,钟楚雄便离开了。走在路上,风有些大,他突然觉得有些凄凉:自己算什么?怕是也算不上这件案子的正式调查成员吧,只是仗着老同学的关系一直在案子的边缘敲敲打打,说白了,还是在管闲事。钟楚雄落寞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小区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了,他刚走进小区,眼前又冒出一个熟人,钟楚雄定睛一看,是钢琴家陈烁光。
陈烁光一见他,突然拐个弯绕道走了,明显是害怕钟楚雄又因为女儿拜师的事麻烦他。钟楚雄却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个想法,必须找陈烁光求证一番。钟楚雄追了上去,陈烁光却躲着走,两人围着花坛一追一躲,场景十分滑稽。钟楚雄叹了口气,大声说道:“陈老师,我有事问你,放心,这次跟我女儿学琴毫无关系。”
陈烁光半信半疑:“真的?”
钟楚雄郑重地点点头:“当然。”
陈烁光这才停下来,钟楚雄也才得以靠近,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之前我找你的那天,我在大楼外的门禁前按了你家的门牌号码,你的对讲机有没有响?”
陈烁光不知道他为何多此一问,但还是如实说出了答案。钟楚雄听到答案也是一愣,心中有个想法慢慢成形了。
那个不成熟的猜想越来越清晰,就像一块海绵一样,慢慢聚拢着之前的所有线索。钟楚雄觉得有必要再找陈无双谈一下,没想到倒是陈无双先联系了他,陈在电话里说道:“好消息,大好消息,破案了。”
这倒是大大出乎钟楚雄意料,他连忙问道:“破案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无双有些喜不自禁:“自首了。”
钟楚雄更是一头雾水:“自首了,谁自首了?”
陈无双在电话那头长笑一声:“当然是苏晏紫,还能有谁?”
怎么可能。钟楚雄几乎叫出声来,他连忙问道:“你现在在哪,市局吗?我马上过来。”
钟楚雄叫了辆的士,他赶到市局的时候,刚好见到几个同行把苏晏紫押出来。她早已没有当时那种伶牙俐齿的劲头,长发垂在脸前,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钟楚雄直直地盯着她,以一种质问的目光直射过去,苏晏紫却不愿接触似的,偏过头扭到一边,不愿看他。
两人错身而过,钟楚雄沉默半天憋出一句:“为什么?”
苏晏紫停了半步,旋即又快步走起来,并没有回答,像是逃避这个问题。钟楚雄也不知道为什么激动,手都攥紧成了拳头。
不知过了多久,钟楚雄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直到陈无双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陈无双见他面色有异,问道:“干嘛,破案了还不高兴?”
钟楚雄却一顿抢白说道:“怎么就破案了,你不觉得现在来自首不合情理吗?我们根本没有掌握决定性证据,她前几天还振振有词,为什么几天不见就突然选择自首了。”
陈无双那一拍,就像导火索一样把钟楚雄点燃了,他一通大吼,声音也越来越大。但这毕竟是在陈无双的地方,他这样一通乱讲,旁观者肯定觉得这也太不给陈队面子了。陈无双的脸色也阴沉了下去:“你说错了,不是‘我们’,是‘我’。你只是个帮忙的,类似于顾问,我才是这个案子调查的主导者。”
钟楚雄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一时激动,已经说话得罪人了。他连忙改口说:“老陈,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无双也念及同学情谊,没有再继续借题发挥,淡淡说道:“老钟,我知道你最近被放大假给了你很大的压力,不过你也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是你先提到孙毅,然后把视线引到他老婆苏晏紫身上的,这个功劳我会记着的。改明儿我给你们刘局提一声,你很快就不用赋闲了。”
陈无双虽然语气缓和了些,但很明显官腔的比重加重了,钟楚雄知道,两人间的裂痕已经产生了。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还是继续说道:“陈队长,你不觉得苏晏紫的自首像是在替自己的老公顶罪吗?”
陈无双见规劝也没用,这个老同学仍然在死缠烂打,没好气地回道:“你老觉得孙毅有问题,但他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何以见得,是老公在故意搅混水,让老婆顶罪了?”
对啊,无论他有多怀疑孙毅,孙毅那个貌似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一直是横亘在案情与真相间最大的障碍。钟楚雄张开嘴还想分辩着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无双又轻轻拍了他一下:“老钟,年纪不小了,有些毛病要改改,多管闲事。”
是啊,对陈无双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破案率,既然有人自首,案子已破,自己还在这纠结个什么劲了?多管闲事?自己老是和这四个字撇不开关系,钟楚雄苦笑。
钟楚雄有些颓然地离开了陈无双的办公室,这时却听到一些女警在评论苏晏紫的事,其中有个女警指着远处说道:“可怜,儿子还小,母亲就坐牢了。”
另一个女警附和道:“是啊,看他的老爹干瘦干瘦的,也不知道带不带得了小孩。”
钟楚雄听在心里,连忙追出几步,果然在拐角见到了孙毅父子,想必是来探望苏晏紫,吃了闭门羹正准备回家。
钟楚雄一见到孙毅,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他身前,双眼像电一样瞪着他。
孙毅要比钟楚雄矮上一头,此时也完全不输气势,回瞪着钟楚雄。
“值得吗?”钟楚雄厉声问道。
孙毅看着他,面无表情:“什么值不值得?我听不懂。”
钟楚雄长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说道:“让老婆抵罪,值得吗?”
孙毅突然冷笑一声:“钟楚雄,虽然我们同住一个小区,但是你这样污蔑我,我可是会保留叫律师的权利。”
“你儿子才多大,这么小就失去母亲,你忍心吗?”
孙毅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父亲母亲都不能照顾他,岂不更惨?”
钟楚雄逼视着他,“你敢说你没做过?”
孙毅答非所问,“你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吗?3分钟之内,怎么从3楼上到9楼,又从9楼回到1楼,现在我还给你,我能做得到吗?”
钟楚雄气不打一处来:“你觉得你的不在场证明牢不可破是吧,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孙毅扬起嘴角看着他:“我听说你们警察不是管这叫‘瞬间移动’吗?有办法破解的话,试试看吧。”
他一手牵过儿子,从钟楚雄身边擦身而过,然后扬长而去了。
7
钟楚雄坚信孙毅一定是用了什么诡计,他索性进了自家住的单元,要做一项实验。
他先来到3楼,然后乘电梯到达9楼,然后再从9楼返回1楼,由老婆计时计算总时间。为了保持最快状态,电梯是不能被别人使用的,所以王虹将一直呆在电梯里,保持电梯的畅通。
电梯缓缓到了9楼,钟楚雄又以最快速度跑到了907号房前,象征性地停了30秒钟,又回身进了电梯。电梯的显示数字逐层减少,终于到了1楼,钟楚雄连忙问道:“多少?”
王虹看了手里的秒表摇摇头说:“3分55秒。”
这已经是两人设计的最理想状态了,假设死者骆华已经提前被控制了,凶手到9楼只剩杀人这最后一项手续要做。假设电梯没被任何人占用(考虑到入住率不高,这个可能性是很高的),不过最后的实验数据还是超过了3分钟。
王虹摇摇头说:“不行啊,这还没算上凶手洗去手上血水和处理凶刀的时间,看来这个孙毅即使有心也办不到啊。”
钟楚雄一筹莫展地直抓脑袋,想了想又说道:“如果走楼梯了,说不定会比电梯快。”
王虹说:“理论上不可能,如果你力气有多,不妨试一试吧。”
于是钟楚雄又试了一次,从3楼一口气跑到9楼,又坐电梯下来。这次的时间更不理想,比乘电梯还多了一分多钟,超过了5分钟。钟楚雄却不信邪,喘完气后又吵着要再跑一遍。王虹也看不过眼,骂道:“干嘛这么拼命,又不是你的案子,多管啥闲事。”
钟楚雄大吼道:“对,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他又马不停蹄地跑起来,似乎在跑动中,他才能短暂忘记自己的憋屈。
C3栋的命案就像一片落叶,卷皱了小区的一池春水。但自从苏晏紫自首以后,就像雨过天晴,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快得就像这件案子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孙毅也尽着一个做爸爸的责任,每天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一跃成为了模范爸爸。这天他照例送儿子上学,目送儿子上校车之后,他又步行走回小区,经过街角的时候,他与从岔路上闪出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他看到对方一愣,对方看到他,也是一愣。
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抢他包的那个人。小偷撞见失主,哪里还敢停,拔腿就跑起来。孙毅的双脚却像生了根,扎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追,却难保别人不追。这时,爱管闲事的钟楚雄不知从哪里杀出来,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小偷跑得飞快,但今天的钟楚雄仿佛返老还童一样,每一步都无比有力,每一步都无比轻盈。眼看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短,钟楚雄双腿腾空,扑了过去,小偷被这一撞,已经瘫作了一团。
两人又是一番角力,小偷的双手已经被钟楚雄用绳捆住,而当初小偷抢走的那个包此时已经到了钟楚雄手里。
孙毅也连忙追了过去,面色突然变得有点紧张:“钟警官,谢谢你,这个包你还给我就好。”
钟楚雄却摇了摇头,“那不成,我先检查有没有危险玩意才行。”
“刺啦”一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刺耳得就像尖刀在孙毅肚子上划了个洞,孙毅似乎汗都要流下来了,忙说,不用麻烦了,给我就行。
钟楚雄却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打开了包。孙毅不知何时抄起了旁边的一根木棍,慢慢从身后逼近了钟楚雄,举起手,眼看就要砸下去了。挥到一半,却停在了空中,陈无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中途截停了他的攻击。
陈无双怒目而视,问道:“你想干嘛?”
孙毅自觉事情败露,连忙扔下木棍拔腿就跑。但今天的钟楚雄明显比往日的状态更好,脚步飞快,没跑出三百米,也是一个拦腰,又把孙毅给截停了。
陈无双也快步追了过来,对钟楚雄竖起了拇指:“老钟,宝刀不老啊。”
孙毅此时已颓然地瘫坐在地上,钟楚雄居高临下,有一种一舒闷气的感觉:“你不是说我无法破解你的‘瞬间移动’之谜吗?现在,我就要破破看。”
陈无双也在一旁附和道:“倒要看看你这包里到底装了什么?”
拉链被拉开,包里的东西也缓缓露出来,孙毅面色更惊慌了,大喊不要。但为时已晚,包中之物已经完全显现,竟是一个门禁的按键表盘。
孙毅面如死灰,钟楚雄已长舒了口气:“果然不出所料。”
说是按键表盘,却与普通的表盘在按键排布上有不同。除了最下面一行是“*0#”等辅助按键外,1至9九个数是由上往下排布的:第一行是1、2、3,第二行是4、5、6,第三行是7、8、9。而通常用的数字按键表盘,1至9是由下往上排布的:第一行是7、8、9,第二行是4、5、6,第三行是1、2、3。
789 123
456 456
123 789
*0# *0#
一般表盘 特制表盘
这也是孙毅所谓的“瞬间移动”之谜的关键道具,那个快递员是孙毅事先约好,专门利用他来充当时间证人的。孙毅在原本的表盘上又贴了一层“特制表盘”,快递员在特制表盘上按下了孙毅的房间号“301”,实际上其实是按响的是“907”。换句话说,案发时,孙毅对讲应答所在的位置并不是自己家,而正是凶案现场907。
真是惊人大胆的计划,陈无双在一旁听得心惊,问道:“他不怕除快递员以外的人撞见吗?又或者换表盘的计策被人识破。”
钟楚雄缓缓说道:“本来我们大楼居住的人就很少,串门就更少了。而且有些天天见到的事物反而记忆不深刻,你们家门禁系统是1、2、3在前还是7、8、9在前你记得吗?”
陈无双想了半天,还真表示不记得。钟楚雄继续说道:“本来事情天衣无缝的,但还是出现了两个你意料之外的情况。第一就是我突然跑到C3栋去找人,你唯恐我按了键盘,发现被调换的事实。好在一开始我只以为是要找的人故意不理我,完全没有从调换键盘的角度考虑。”
他最后问陈烁光的问题正是那天的门禁对讲有没有响,陈烁光的回答是完全没听到,这才引导钟楚雄从这个方面思考。
“还有更重要的意外,就是第一天你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把特制的键盘表盘放在健身房的更衣室里,打算第二天去更远的地方稳妥的处理掉。但没想到第二天一出门,就让人把装着表盘的包给抢了。你当时肯定很惊慌,只能祈祷小偷不要被抓住了。”
孙毅此时已经一脸颓然,他看到陈无双已经松开了捆小偷的绳,很显然之前的一切都是诱他上钩演的一场戏。
孙毅望着两人,淡淡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求你们抓我后放过我老婆,一切与她无关。”
钟楚雄见到一个家庭就此破碎,有些伤感地问道:“我能问为什么吗?”
孙毅长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为了孩子。”
钟楚雄此前觉得孙毅的儿子跟他不像,其实感觉是对的,儿子并不是孙毅亲生的,而是骆华的儿子。苏晏紫被骆华抛弃后与孙毅在了一起,但却不幸地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她之前跟骆华交往时已经打过不少次胎了,医生告诫说,再打胎可能就怀不上了。孙毅居然不介意,把孩子当亲生的养了起来。
只可惜事情多波折,兜兜转转这个家庭又搬到了骆华的同一栋楼里,居然被骆华看出了儿子的来历,于是骆华威胁说要把这秘密告诉他儿子,并把儿子夺走。骆华是全市著名的心理医生,拥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客户,孙毅不能冒儿子被夺走的险,于是选择杀死了他。
钟楚雄摇摇头说道:“你既然这么爱妻子儿子,为什么又要让她抵罪呢?”
孙毅再也忍不住,留下了男儿泪,原来妻子苏晏紫的家族有尿毒症病史,日后很可能会患病失去照顾儿子的能力,所以才瞒着丈夫选择了放弃自己。
尘埃落定,钟楚雄也长舒了一口气,陈无双殷勤地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说道:“老钟,宝刀不老啊。”
钟楚雄半天才挤出笑来:“怎么样,还嫌我多管闲事吗?”
“多管闲事是肯定的!”陈无双笑道,“不过我们需要的,也正是你这种多管闲事。”
发稿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