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维·斯特劳斯在他著名的《忧郁的热带》一书中说,“旅行不但在空间进行,同时也是时间与社会阶层结构的转变。”选择闽南作为远方,除了暂时脱离原来的社会关系,你并不会明显地感到社会地位的上升或下降,尽管闽南民营经济发达,土豪遍地。有闲有钱旅行的你,“社会地位”本来也不会太低。
但是选择闽南,你不用很累很麻烦,就可以穿越回“古早时”。
在闽南的旅行,是在时间里的旅行,尤其是在泉州。泉州是“曾经的东方第一大港”。然而,很遗憾,这里的关键字是:“曾经的”。她同时也是“被遗忘的”:且不说邻近的“小清新圣地”厦门,她底下的以县域经济模式闻名的晋江,知名度说不定还更高一些。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泉州应该可以说是“最古早味闽南”当之无愧的代表。
在华夏五千年文明古国,我们说“古早”,怎么也得以千年起算。而泉州有太多这样的古迹。且不说古迹,我们行走于其间,在最平凡的街巷,即使触目皆是现代化的设施器物,在那里生活的人们,似乎过的仍然是一种古典的日常。他们嘴里说的方言,也是“古汉语的活化石”。有太多太多不同时期的古汉语,上古的中古的,留在现代闽南语最日常的口语里。想想看,一句最简单的问候“汝食未”,就可以带你坐上时光机,迅速倒退到某个很古的“古早”。
而如果不是衣装尽换,关帝庙氤氲的香火、文庙咿呀的南曲,是静寂得就要让人意识不到时光的流转的。就像广义相对论预言的那样,大质量的物体附近,时间显得流逝得更慢一些。“古早味”浓郁厚重的地方,时间也总是走得漫不经心。这不必然是“闽南的情调”,列维·斯特劳斯说得很透彻:“追求异国情调,其实只是在追求一个他早已熟悉的发展形态的不同阶段而已。”即是说,我们现在拥有的不过是一些“过时的风景”,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带着一些本乡本土的“独特元素”。
虽然如此,这样的风景得以在此一地留存,也不失为本地之幸。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人们纷纷开始反思工业化和城市化,向往与缅怀曾经的“黄金时代”的现在。毕竟仍有太多的现代人,喜欢说“以前”、说“那时候”了。在社会转型步伐慢一点的闽南,我们可以说她仍有“以前”的遗韵。所以有时候,当闽南人说“古早时”,她指的不必然会有多么的“古”。它也可以是“早时”,是早些时候。它在我们上一代人一生的经验之中,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前半生之中。只是在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我们的生活才完全不同。我们明显感觉到正在加速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但这个时刻相对来说晚了许多,所以我们的“古早”有时候看起来就在昨天。老人们跟我们谈起的“往过”和“较早”,也不过是百年间的事。但越靠近现在,变化越是翻天覆地了。所以留一些别处消失了的“古早”给追求古早情调的人,也是好的。毕竟有好些人热衷于走一段遥远的路,为了的就是“在时间上往后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