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碧峪沟（组章）

兰叶子

水

当我整装，准备穿行，谷涧里传来的，是潺潺的水声。

入眼处，水流清澈，回转激荡。

清清浅浅的风里，有氤氲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漫过来，散落了一池音符。

一波一纹，如诗如歌。

相遇，便是这样的，猝不及防。

我的眼眸，和我的思绪，在顷刻间，便浸满了水色。

临石而立，有一首旋律，如浪潮般，轻拍心岸。

涉水而行，一丝未可名状的情愫渐渐萌生，而心，随逶迤的水流，浮沉，起落。

回望处，天蓝得让人心颤，没有一丝云絮。

低首时，水碧若玉，晶莹，澄澈。

让人想起一句诗：我念秋水如天。

这里的水。与别处是不同的罢？时而跳跃，时而迂回，于百转千回间，奔涌向前。

这里的水，与别处还是相同的罢？时而清浅，时而幽深。欢愉时，如顽皮的孩童，静默时，如沉思的少女。

间或，有阳光从密密的林叶间穿透进来，洒落在水面上，熠熠生辉。

光影游离，变幻莫测，恰如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图画。

就这样一路行涉，一路踏歌，所有的行色，都酝酿在，这逝水的波澜间。

潺潺清泉，濯润我心。

恍惚间，我已化身为那一泓静水中一尾自由穿梭的鱼儿，任天的蓝，水的碧，将我浸染，从此忘却，天涯的远。

石

在这样曲折深幽的山谷里，石，无疑是与水同重的角色。

踏进碧峪沟，映入眼帘的，除了茂密的树木，清泠的溪水，便是那满沟满壑的石头。

这里的石，大大小小，形态各异，有的嶙峋，有的圆润；有的张狂，有的安详。

有的河床上静卧，有的在溪水里潜伏，有的则在半隐半藏中，充当着人们跋山涉水的趔石。

这一路深入，或踩石而过水，或攀石而上崖，看到的石，真可谓是千姿百态，五光十色。

有的石，泛着玉质的光，或含蓄或沉郁，有的石，则如铁一般，刚硬且冷峻，更多的石，只是普普通通的石罢，朴素的本色，或毫无遮掩地呈现着，或在油油青苔的铺盖中被忽略。

或急或缓的行进中，随着光影与景致的变幻，有些思绪也开始滋生漫延。

世间万物，似乎总是在它们生发之际，就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与缠绕的罢！

似乎相互依承，又似乎相互制约。

你看，在这山涧谷壑中，石阻遏着水，水冲刷着石，令这深幽之处，荡漾着活泼、欢愉的声息。

突然之间，对“刚柔相济”、“相得益彰”一类的词语，有了新的理解。

或许，失了水的石，便会少了几分温润；离了石的水，便会少了几分活力。

石在不动声色中，陪伴着水；水在若即若离间，依恋着石。

石与水，就这样相生相克，水与石，就这样相依相伴。

水成就了石的性格，石磨砺了水的意志。

我将手伸进清凉的溪水中，漫不经心地撩洒着。

那些在凡尘俗世间熙攘的往事，纷沓而来，又悄然而去。

我愿做这静水深流里的一块石，远离盛世烟火，抛却爱恨痴嗔，任这溪水的寒凉，和着山风的清扬，在我的额头，布满沧桑，或者忧伤。

木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笔触，来描摹眼前的景致，又该用怎样的词语，来抒写内心的风云。

或许，我该噤声，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想，只在这隔着岁月空冥的深邃里，静静地感受，这扑面而来的，似远古时代的，洪荒的气息。

弥望，是嵯峨的峰峦，葱茏的树木，郁郁苍苍，重重叠叠。

疏落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流泻下来，漏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此时的草木，无论是青葱，还是苍翠，都笼罩在神秘莫测的氛围中。

“像时间一般古老，像春天一般年轻。”

不知是诗句渲染了的林木，还是林木浸润了诗句，此刻的林间，幽长，静谧，象一首古典的诗；此际的道路，崎岖，坎坷，是一首无字的歌。

行进在这草木葳蕤的原始森林，无论是遮天蔽日的乔木，还是蜿蜒缠绕的藤蔓，抑或是低矮的青草，甚至浅薄的苔藓，都让人心生敬畏。

每一个生命，都在竭尽全力，每一次呼吸，都是聚精会神。

岁月更迭，它们不惊不惧；霜欺雪压，它们不悔不怨。

即便是，那些被虫噬病害而凋敝的枯株朽木，也都在坍塌的躯体上，留下了，曾经鲜活的印记。

我时而行走，凝视叶与叶的亲昵；时而驻足，凝听根与根的细语。

偶尔，有一丝顽皮的风，从层层叠叠的林叶间倏忽而过，惊起一两声鸟雀的低鸣，片刻后，一切重归最初的宁静。

那些轻轻的念，那些柔柔的笑，在顷刻之间，便再现于心头。

且做一棵树，且做一棵草，且将一些长短错落的句子，掩埋于这林间溪旁，生发成往事的模样，守望在记忆的拐角处，看时光绵长，人间苍茫。

花

“我感动于世间万物的执着和它们表达爱的方式”。

当山崖上，草丛里，溪流旁，那些或身单影只，或三三两两，或星罗棋布的小小的花朵与我一次次不期而遇时，我的内心流溢着的，是暖暖的感动。

那些细细的枝干上，盛开着的，大多是我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这是浅秋时节，苍郁，碧绿，是这幽林深涧中，最为喧哗的色调。

那些小小的花朵，或白，或黄，或红，或蓝，都只是，那般的渺小和卑微。

却又如微小的火苗，点燃了我积存多年的薪苏，花开的声音，在瞬间流传。

一朵叫做苍茫，一朵叫做凝望。

我依次向这些既不娇艳，也不妩媚的花朵们问好，连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这山林，这溪流，这草甸。这样的天蓝，这样的水清，这样的草绿。

还有这样的花开如荼，这样的心如简素。

忽然开阔起来的视野中，碧空如洗，阳光明媚，轻风微荡，绿茵如锦。几大棵，紧接着是一大片的野棉花，从草从中扬起粉紫色的小脸儿，向我致意。

我低下身去，指尖掠过一株将要凋敝的花，花似解人间，一丝微光，若星般抚摸过，我眼角烙印的苍凉。

最清凉的心事，莫过于此生此际，那些彼思彼想，如流云随风，似花枝念远。

做一朵逃逸的花吧！即便不能点绛流丹，也可轻拂时光之弦，挽住一地温暖和飞扬的花絮，将菲薄的记忆编织成梦，在这个章节，静暖着，谢幕。

光

光，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奇妙的东西罢。

你看这林间水面，当斑驳的光影，穿透层层迭幛，洒落而下，原本沉寂的事物，都因此而生动起来。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我开始相信，光影的斑斓处，是世界的另一个样子。

你站在草甸的边缘，月白的衣衫，和那一丛开始泛黄的草木，一起相陌，相近。

阳光从毫无遮拦的天空倾泄而下，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在你的身后，映射出奇幻而瑰丽的光芒。

天地间的虚空，就在刹那间被充盈，那一抹孤清而飘逸的影子，也在刹那间，被充盈。

而弥生的微风，从我的眼角吹过。

间杂着尘世的丝丝华丽与苍凉。

当流光剪影里的过往渐渐苍白，你的思绪，是在默想那一段清远的时光？还是穿梭于光影的微隙间，流连那一缕馨香的气息？

继续走！我听见你的内心深处，一个坚定而执着的声音。

“听水响，闻花香，走在一行一行的流水光阴里，珍念一瓣一瓣的落花往事。”

无论前方是流光溢彩，还是阴霾密布，就这么走下去。

当你洁白的身影，决然地隐没于斑斓的光影后，回眸的瞬间，我看到你的目光，坚定而执着。

而我的身后，大片大片的野棉花，沐浴在一片斜斜的光影里，紫光微漾，端静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