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
我们仨的亲情戏
●宁子
老妈打电话给我时,老爸已经在开往郑州的高铁上。老妈气恼又无奈地说:“老了老了脾气还大了,就不让说两句……”听明白原委,我哭笑不得——前一天,因为打牌时老爸跟前楼的另一个老头儿争了起来,老妈劝阻,当场批评了老爸几句,结果回到家老爸不干了,说老妈偏着外人,让他下不来台……外部矛盾升级为内部矛盾,老爸气不平,便决定“离家出走”。
我安慰老妈:“来就来吧,早想让你们来住一段,现在正好,老爸打前站,过两天您再过来就是了。”老妈哼了一声:“懒得去找他。他在你那里得管着他点儿,让他少喝酒、少吃肉,不能一味宠着他……”我打断老妈的絮叨,笑说:“知道啦!”心里的回答却是——我就要让老爸随心所欲,想干啥干啥,他都宠了我那么多年。
对我而言,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亲过老爸,我对他的感情,胜过对其他任何人,包括老妈。原因很简单,在我的所有记忆中,老爸给我的,唯有宠爱,甚至没有父母对子女最寻常的教育、批评。比如小时候我不爱吃鸡蛋,天生对那种气味抵触,而在20世纪90年代初,鸡蛋堪称最好的营养品,为我的健康考虑,老妈一次次试探着甚至强迫我去吃。那次,大概老妈“强迫”的动作幅度有点儿大,我便哭闹抗议,这边我只喊了一嗓子,那边老爸立刻将我抱过去,态度鲜明地说:“以后不许给宝儿吃鸡蛋了。”
鸡蛋可以不吃,营养怎么保障,于是一个大男人便开始向“同事妈妈团”讨教各种幼儿辅食的做法,什么牛奶米粉、香蕉泥、蔬菜饼……蔬菜饼听着简单,做起来却很麻烦。只要我吃,老爸便不厌其烦,连姥姥都说,见过男人疼孩子的,没见这么疼的。
这样一个老爸,我除了一味宠着他,还能做什么?所以,在接到老爸后,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说吧,想吃啥?”老爸看着我,呵呵笑起来:“吃肉,红烧肉。”
当天晚上,我在网上搜遍了本市的美食,并买了两箱酒。当然,计划中也少不了少林寺、龙门石窟这些本地名胜。当然,每天早晚跟老妈汇报也是必须的,每一次老妈都不忘唠叨:“你爸属于‘三高’,为他的健康着想,要约束口腹之欲。”而我早学会了敷衍老妈。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会出差池,那天早上老爸醒来后感觉有些不舒服,差点儿一个踉跄栽倒,幸好他扶住了桌子。我吓坏了,赶紧拨打120。几分钟后,救护车赶到,随车医生做应急检查,发现是血压过高导致眩晕。医生看我一眼:“早上吃药没?”“吃了。”我急得快哭起来。老爸摆着手跟医生说:“没事儿的,别吓唬我姑娘。”“怎么没事儿!”医生口吻严厉,“都高成这样了,会出大问题的。是不是没按时吃药?还是喝酒了,或者没好好休息……”听着医生的询问,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不仅纵容“三高”老爸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带他满世界转悠,不按时睡觉。
好在有惊无险,到医院后,老爸的状况稳定下来,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老爸却坚决要求出院,这一次,我没有胆量再纵容他,给老妈打电话说了实情。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便在医院团聚了。见到老妈后,老爸的第一句话就是为我开脱:“不怨姑娘,怨我自己。”一下子,我便无地自容了——这么多年在老妈身边,老爸都没出过差池,在我这里只6天,我便把老爸照顾到了医院,只好主动“认罪”:“妈,都怨我,是我的错。”
老妈叹口气:“你们爷俩都当好人吧,反正坏人还得我来当。”我一时没听明白,老爸却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地笑起来。
由此,我知道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的一些事。在我刚出生时,老爸便跟老妈签订了一份口头协议,那就是对我“老爸负责宠,老妈负责管”。老爸理由充分,如果是男孩子,他可以严格管理,可这么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儿,当爸的怎么狠得下心呢?所以多年以来,老爸便心安理得地一味宠着我,在亲情这出戏里,唱着好看的红脸,老妈只好“唱白脸、扮恶人”。
然后我又知道了,我冤枉老妈的还不只这些,除了唱白脸,老妈在爱我这件事上,也从未含糊过。再回到小时候我不吃鸡蛋的问题上,为了让我能吸收到鸡蛋的营养,老妈可谓费尽心机——把鸡蛋揉进面粉中做我爱吃的手工面,自己学着烤饼干和蛋糕,做蔬菜饼时,用蛋清代替水……总之,她巧妙地把鸡蛋的营养融进各种我接受的食物中。
是我的爱太浅薄,才会有偏心,竟一直没想过,成全我和老爸情深意重的,是智勇双全的老妈。原来在亲情这出戏中,老爸、老妈和我,我们仨都是主角,缺一不可。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我必须将老爸的宠爱和老妈的约束融合在一起,学会怎样去爱他们,才是最好。
(摘自《妇女》2015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