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正翊
当我们谈论电影的时候,我们谈论的是互联网
文/王正翊
“不要再叫我们电影公司,请叫我们电影互联网公司”,乐视影业CEO张昭先生这样说因为,乐视影业不再像其他电影公司那样依靠大导演和爆款的内容,而是通过“基于用户的IP运营”,成为一个分众内容制作、分众线上+线下社交营销、发行为一体的O2O用户服务平台。
自称“对电影圈的红地毯和明星都有很强免疫力”的张昭,其实深有电影情结。用他的投资人、深圳创投华北大区董事总经理刘钢的话说:“张昭在复旦大学学的是IT,最后死活挤到电影圈,从上海复旦大学到美国电影学院,是中国寥寥无几的好莱坞训练的电影硕士。所有做电影的人肯定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拍电影,只有这样才能功成名就,他却偏偏没有。”张昭没成为名导,却成了用全新理念和玩法来挑战这个古老行业的“破局者”。他笑着引用了那个段子,“鸡蛋从外打破只能成为一盘炒鸡蛋,从里面打破就是小鸡新生命破壳而出”。
作为电影行业的“内部人”,要颠覆既定规则,最先被颠覆的其实是自己。张昭的比喻是:虽然自己擅长“右手使刀”,但现在必须把右手绑起来,练左手,才能“双刀天下第一”。之于他,右手是电影,左手是互联网,而“双刀”剑法的灵魂则在于——人。
“过去电影行业只有观众,没有用户。”张昭说。互联网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它能够让观影背后每一个活生生的、有着独特诉求的观众显现出来,他们第一次可以真实地被感知、被倾听、被抵达。
所以,当被问及“BAT巨头们纷纷杀进电影行业,乐视影业的优劣势何在时”,张昭的回答是,巨头多半是从自身的需求出发的,我们是从人心出发。“以分众的方式真正懂得用户,获取人心,改变他们的心智。这才是最大的生意。”
“我不在意电影同行说多好,只在意影响了多少人,改变了多少人的生活。互联网恰恰能赋予我们这些。”
《中欧商业评论》(以下简称CBR):很多传统行业的人,如今都有点“互联网焦虑症”,为什么你反而如鱼得水,一马当先地提出“用互联网思维做电影”?
张昭:我是学信息工程出身,算是互联网的信徒吧。我自己也有一种所谓“平民主义倾向”。电影人通常是B2B思维的,要么只关注自我的表达以及同行评价,要么只对投资人负责,并不在意消费者。而平民主义倾向的意思就是,真的要胸怀天下观众。这倒不是什么高尚的事,而是商业模式的事。我觉得互联网带来的真正冲击就在于,它把中国变成一个2C的社会。
所以对电影产业来说,到底想为多少人服务,这其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就要为小镇青年服务,因此就有了《小时代》、《敢死队》。对于娱乐圈的权贵来讲,大明星、大导演才是荣耀,而我偏偏希望远离这些,因为中国电影真正产业化的动力在于城市化进程。很多人看不起《小时代》,说它是一个PPT电影。但《小时代》感动了多少人?它让中国15~25岁的青少年电影市场第一次成型了。过去,中国的电影都是为白领阶层服务的。
电影是艺术,但艺术家不要生活在云端。你的东西到底影响了多少人?我不在意同行说多好,只在意影响了多少人,改变了多少人的生活。这是做企业的基本道理,互联网恰恰
张昭
乐视影业CEO兼执行董事。被好莱坞誉为“中国电影产业升级时期文艺复兴式的旗手”,将互联网与电影创造性地融合,使用O2O的市场模式,将电影受众从6000万影院观众扩大为6亿互联网民。由他创立的乐视影业成立短短三年多,就跻身民营电影公司领军者之列。能赋予我们这些。从这个方面来说,我的焦虑比较少,我坚信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
张昭说
“我不在意同行说多好,只在意影响了多少人,改变了多少人的生活。这是做企业的基本道理,互联网恰恰能赋予我们这些。”
CBR:意识到互联网带来的改变是一回事,真正能以互联网精神行事则是另一回事。你的转变是怎样发生的?
张昭:我也有焦虑。我焦虑自己的学习速度有多快,因为互联网的创新太多了。到底脑子能转多快?理解有多快?我们是从传统行业出来的,现在要和越来越多的互联网企业竞争,是从内而外的破墙者。我们要整合传统电影行业的人和互联网行业的人,还有大量的新人,在公司内部这其实是三种思维的融合,不可避免会发生冲突。所以我首先需要大家有共同语言。我要求员工读好三本书。一套叫《定位》和《重新定位》、第二本叫《好策略坏策略》、第三本叫《互联网思维的企业》。定位、策略、互联网运营,读完这些,共同语言就有了。
CBR:然后呢,怎样用互联网思维改造电影行业?
张昭:电影的核心是竞品和分众。比如同一档期上5部电影,就是3~5种分众。传统电影行业是不讲公众的,只讲内容。但用互联网思维做电影,就是用O2O的方式争夺消费者的心智,这首先就需要定位。定位有两层含义,第一是人群定位,第二是位置定位。每个人在线上都有自己的画像;在线下,我们要能够找到这些人在哪里,知道他们在什么场景接受了电影信息,又在什么场景里买了票。
“我心目中的乐视影业,会逐渐从工业化生产驱动、投资驱动、内容驱动,走向分众驱动、合作分享的产业模式。”
CBR:电影O2O闭环理论上是成立的,但要真正打通线上线下,会是巨大的考验。你们是怎么做的?
张昭:还是“to”的部分。过去所有基于PC端的线上(online)业务形态,都要走向线下(offline),互联网巨头们都在寻找用户的线下轨迹。我们很幸运,因为我们是从线下开始的。我之前在光线传媒做地网模式,类似游戏行业的扫街模式,用一种非常劳动密集型的方式完成线下布局。在乐视影业也同样,目前已经有了100多个城市的地面系统,未来要扩展到200多个。同时,乐视有很强的线上(online)部分,因此O2O的闭环是可以建立起来的——票房是观影人次线下流量,有了流量,就有机会转成线上流量;与此同时,线上流量也可以转化成线下观影。
为此,我们在尝试为电影做社交属性,即便是好莱坞的电影也可以玩社交。比如像《敢死队》,我们做了一个用户互动型的活动叫作“中秋合家上秤、重磅敢蟹”,在电影院看《敢死队》可以获得乐视生态大闸蟹的赠送券。今后,电影票房收入的增速会逐渐放缓,线上发行的收入、会员收入、衍生品收入、服务的收入比重会越来越大。我们正处于第二次工业革命向第三次工业革命转移的过程中。第二次工业革命是交易模式,也就是好莱坞模式——买断、生产、收钱;第三次工业革命是分享模式。我心目中的乐视影业,会逐渐从工业化生产驱动、投资驱动、内容驱动,走向分享的产业模式。
乐视的战略是“五屏联动”,电影不过是其中一块屏,还有乐视超级电视,接下来还要做手机、汽车,我们希望通过更多的屏去覆盖人的位置,去定位他们的消费场景。所以,我们同时在推进三件事:第一是营建大的生态;第二是做分众的内容,指向人心;第三,渠道营销,让消费者在特定时间和情景下被打动,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问题。
“通过互联网去做内容和营销的价值远远不在于数字,而在于获取人心,改变心智。”
CBR:BAT这样的互联网巨头也大举进军电影业,跟它们相比,乐视的优劣势何在?
张昭:我大概是在2012年4月份开始提出“做互联网电影产业”的。过去两年,基本上都是在自言自语。跟互联网的人讲电影行业,他们觉得电影行业太小了,不太理你;跟电影圈内人讲互联网,他们又都很骄傲,觉得互联网只不过是一个应用工具而已。但短短三年时间,一切都变了,BAT全进来了。
但我一直问:BAT有什么?它们会不会用这些东西来改变电影行业?这就需要判断它们为什么进来。当电影行业到了一定规模以后,BAT从投资的角度自然会选择进来。同时,电影是娱乐的最高点,是一个非常好的互联网娱乐导入。另外,BAT的视频网站也需要内容。但最大的不同在于,巨头们是从自身的需求出发的,我们是从电影用户的角度出发的,更关注观众。
通过互联网去做内容和营销的价值远远不在于收入或用户数字,而在于获取人心,改变消费者的心智。传统电影行业永远说“观众”,其实有数据的“观众”就是用户,是人,要给他们带来心智的变化,这才是最大的生意。
CBR:人心是最大的生意,但“经营人心”还是显得有点虚幻,具体是怎样做的?
张昭:“基于用户的IP运营。”人们一说电影公司就是内容公司、内容驱动,实际上我们希望做一个用户公司,经营一群群的用户。《小时代》经营的是15~25岁,《熊出没》经营的是5~15岁,《老男孩》经营的是25~35岁,《归来》经营的是35~55岁……通过经营不同的人群覆盖全用户。
我们的市场部门分成了5~6个组,每一个组专门运营一个人群。在我们公司没有“电影”这两字,只有“内容+服务”。我们的数据小组每天都在全国电影院出差,去做问卷调查。地面系统搜集回来的信息可以决定片子怎么剪,故事该往哪走。
这个时代,大家都在谈大数据,但这其中有很多误区。比如用大数据测票房,就是典型的互联网公司的误区。拥有数据不等于拥有人,更不等于赢得人心,现在互联网企业要进入到内容,最大的障碍就在这里。一家电影企业的价值不在于拥有多少IP,而在于怎样为这个IP去创造用户,在用户的心里楔一个桩子。我们每年做十多部片子,从一开始我们就会思考,谁会对这些片子感兴趣?怎样能够让大家有所感悟?这个逻辑听起来非常简单。
CBR:听上去确实并不深奥,而且很多互联网公司也在谈用户,乐视为什么非常强调分众的概念?
张昭:分众的定位越清晰,聚拢他们的能力就越强。我们每个不同的组都是不同分众的专家,常年在跟这些用户在打交道,就有这样的服务能力。
电影的投资人总是很关注增长,但在增长的背后是有着不同逻辑的:打个比方,是关于一个人吃5顿饭,还是5个人各吃1顿饭的问题。总数可能都是5顿饭,然而一旦这5个人每人能吃5顿饭的时候,规模就起来了。而1个人吃25顿饭是没可能的。这就是模式的转换。要驱动这种模式,需要不断细分更多的人群,为他们提供更加极致的服务。
互联网已经从信息时代进入导购时代了。信息时代,拼命砸钱做广告就行了。而导购时代,关键是怎么通过人群定位,在竞品中争取到消费者买单。即便是张艺谋这样的导演,他也知道,我不是为他服务,而是为他背后的每个受众服务。分众是原点,只要这个是清晰的,与任何导演的合作都不会是问题。
张昭说
“即便是张艺谋这样的导演,他也知道,我不是为他服务,而是为他背后的每个受众服务。分众是原点,只要这个是清晰的,与任何导演的合作都不会是问题。”
找到好莱坞模式的问题,去挑战它,也许就有成功的机会。
CBR:在分享的产业模式下,中国电影有没有可能在国际上赢得一些机会?
张昭:我做光线、乐视,其实都是对于好莱坞模式的挑战。不是说好莱坞的模式不好,而是要换一个商业思路,找到好莱坞模式的问题,去挑战它,也许就有成功的机会。
好莱坞电影产业是绝对以内容(或者说IP)驱动的,所谓六大发行公司,没有一个能够具有真正做影院落地营销的动力,所以我才把光线影业做成了“地网”。在欧洲的很多小国家,好莱坞还没有发行和落地,如果我能够做到,我就比它强。我本人是做导演出身,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擅长“右手使刀”。现在我要把自己的右手绑起来,练左手,左手练好了再放右手,就有机会“双刀天下第一”,这也是一个思路。所以我没有从内容入手,只是做市场,这是挑战权威,也是挑战自己。
中国电影的国际化是5年以后非常重要的事情,国际化模式就是自主研发,加上好莱坞的全球发行网络。好莱坞电影对于进入中国市场如此饥渴,借船出海,中国电影很快就会成熟。电影本地化,其实可以考虑乐视韩国电影公司、乐视香港电影公司、乐视美国电影公司,本土化制作,反哺回来服务中国的观众。未来可能是一种“北洛硅”模式——北京、洛杉矶、硅谷三地,洛杉矶的好莱坞代表全球顶级内容,硅谷代表顶级互联网和放映技术,北京代表中国互联网应用第一大市场,三者的结合。每个国家的电影以后都是“北洛硅+”,这样中国的电影产业可以占领全球制高点,向各个国家输出我们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