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泰然
散落在撒哈拉沙漠的印记
□管泰然
1
当地时间,2015年1月24日,昂松戈。
天气和心情一样,万里无云。只有洗净的蓝色底子。
连一只孤雁也不肯到达。
只有我们中国士兵的蓝盔和荷枪实弹的尼日尔军。
我不知道天上,有没有留下我们挥洒青春的影子。
我只知道,踏在这红色沙地上的足迹。
日复一日,它们就会一点点生动起来。
那一排排的板房,就像这大漠跳动的心脏。
也或者,就是一双眼睛吧。
黑夜,这里总会亮起一盏灯。
2
记得刚到昂松戈的时候,就听裴副分队长信心满满地对大家说,自从咱们分队开进昂松戈,这荒凉的大漠就换了人间。这份奇迹,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创造的。大家都很辛苦,也都很想念祖国和亲人。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咱们不能松劲儿,还要继续发扬团队的“勇士工兵”精神,完成好后面的施工任务。也请大家放心,虽然咱条件有限,但还是要克服困难,尽一切力量改善好伙食,让大家吃好,不想家。咱还是老规矩,每个周六组织一次活动……
裴副分队长所说的“活动”,就是“每周一烤”。
烤,就是烤串。
烤串对我们来说,就是“活动”。
与其说“美食”,不如直接说,是首长的良苦用心。
当然,我没那么聪明,一个小兵,怎么可能揣摩出首长的“心”呢。
这都是一根一根的烤串“喂”出来的——
能让大家“吃明白”,也是一种带兵之道。
3
于是,这个周六,我们吃的是烤串。
马里的这四个月来,分队组织的大大小小会餐有多少,都忘记了。
但在昂松戈这片任务区上,只吃过两次烤串。
这是第三次。
但这次烧烤,比起前两次,已是大相径庭。
前两次,由于海运物资未到,那个时候真是要啥没啥。
这次来昂松戈,我们装的可是大包小裹,吃的更是应有尽有。
今天,我是我班小值日。也就是说,一切杂活都是由我来干(主要原因是我每次烤串,都是一边熟,一边没熟,所以,我也乐得当“杂役”)。
我又抱饮料箱子,又捧花生米辣椒等小零食的,同时,听着班长蹲着烤串,时高时低的吆喝,也是一种享受。
班长烤串真是一绝,外焦里嫩还不拿人。
我们都挤对他说,等你退伍回家卖烤串肯定赚钱,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嘿嘿”傻笑。
其实我们都知道,班长是三期的最后一年。由于家里原因,今年也是他留队的最后一年了。班长心里肯定有许多难言之隐。
烤串好了,我们边吃串,边喝酒,边唠着家常。
不知不觉就“酒上三竿”了,也不知怎么就扯到了班长身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现在能记得的也不多了,我只记得班长说:
“在部队的最后一年,我能来到马里参加维和,我十分感谢团首长给我这次机会,让我这12年的军旅生涯不留遗憾!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大家啊,更舍不得这身绿军装。你们要感谢首长给的这次维和机会,一生受用啊!我是个粗人,没多少文化,煽情的话也不说了,只是等我脱下军装的那一刻,你们还能管我叫一声‘班长’,还记得我老刘烤的串,我也就知足了……”
1
当地时间,2015年1月26日,昂松戈。
早晨的天气微凉。
清风吹透,胳膊上的汗毛竟奓了几奓。
天边的沙漠已经醒来,远远望得见金黄一片。
其实,那金黄不过是阳光的幻影。
这里的沙,更接近于火红。
白天干活的时候,力气都用在了板材上。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会想到正在沙漠深处孤单潜行的某一种动物。
有时是一只负重的骆驼,有时是一头可怜的瘦驴,更多时候是一只火狐。
仰头问天,低头看路。
2
昨天,我把那两辆被炸烂的汽车的惨况存到空间里了。
尼日尔那边的。
这就是维和的日子。
每天都面临着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枪林弹雨。
父亲给我留言,讲的都是尚武精神。
军人要有血性,要崇尚荣誉,要担当。
最逗的一句竟然是,“增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
看到这一句,我甚至都有点疑心我出生的年代,是不是错了!
即使我不是活在爷爷奶奶的那个时代,至少也应该活在我父亲母亲他们那个年代,哈哈。
那样我和我父亲极有可能成为可以拍肩膀的好战友。
直到看到父亲最后说:“儿子,一定要注意安全呐!”
父亲与儿子的“身份”,才重新得到确认。
3
有人在空间里发了条什么测试之类的玩意儿,就是用你的专业“一句话表白”。
有人发:“我是学调酒的,你愿意陪我醉吗?”
有人发:“我是学前教育专业的,你愿意陪我一起哄孩子吗?”
有人发:“我是学厨师的,你愿意陪我‘撮’一顿吗?”
又有人发:“我是学音乐的,你愿意陪我唱一曲吗?”
我说:“我的专业是学‘排爆’的,有人愿意陪我看烟火吗?”
临近晚饭的时候,接到从加奥营区传来的消息:
在上午九点,营门前的人流突然剧增,三五成群的妇女,结伴狂奔的孩子,胡乱穿行的“飙车党”……潮水般涌向我们的“隔壁”——联马团东战区司令部门前。
几十,成百,上千,终于聚集成庞大的人潮。
随后,有人手持麦克高声呐喊,语言不明,情绪激动,像是一场有组织的“游行示威活动”。
分队长董荣强举着望远镜一直密切关注着人群的动向,官兵们已经按照战斗编组,占据各工事掩体待命。
防暴警察,失控的人流,喧嚣的沙尘,还有撞击在装甲车上碎成两半的石块……
据说,直到下午两点,门前才渐渐平静下来。
美丽却仍显瘦弱的撒哈拉,和平的信鸽,看来还在远远的路上跋涉啊。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2日,昂松戈。
这一周多来,五点钟的起床哨,从没有一天迟到。
不管哨音是长是短,都改变不了满天的繁星和清早习习的凉风。
2
摸着黑,着装,奔赴车场。
虽然比正常起床时间,早了整整一个小时,可兄弟们依旧感觉,时间紧巴巴的不够用。
因为每天的工作量太大了。
由于加奥地区发生的“突发事件”,分队首长对营区防御又进行了新的部署。
我们今天的任务,除了推进板房进度,还要对防御工事进行再加固。
选在黎明时间作业,有安全方面的考虑,也是为了赶工期。
除了那唯一通往外界的公路默默地向着远方,我们的心已无暇他顾。
只有埋头苦干。
像“老何”的挖掘机。
老何和他那轰轰隆隆的挖掘机,正结结实实地“啃”着沙地。一眨眼,就是一道一米多深的障碍壕。
3
昨天,和加奥那边的兄弟了解情况。
得知我们一号岗北侧的断墙,已被这几天的石块“冲击”出了一个更大的豁口。
不要跷脚就能看得见里面的车场了。
今天,他们也在“抓紧时间堵缺口”。
多加固一分,营区就多一道屏障。
因为,谁也不知道,驻地的群众游行啥时候又会“闹哄”起来……
想到他们那边驻地情况更复杂,真是替他们提着一颗心。
小龙调侃说,没事,今天又有好几颗沙粒蹦到他鞋子里了。
脚硌得生疼生疼的,他都没介意……
想象着小龙说的,“踩着沙粒奔跑,根本顾不上”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写点什么了。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4日,昂松戈。
母亲到机场送行,特意带来家乡的酸奶 杨再新/摄
今天的昂松戈,一如既往的晴朗。
今天,也是中队,一如既往拉给养的日子。
我是这周小值日,除了负责刷洗班级碗筷,打扫饭堂卫生,还有就是跟车去加奥拉给养。
这次出动的人数,比以往增加了四个人四辆车,我们11个人赶在清晨,排好队形,早早就出发了。
回望着笔直驶出营区的车队,和车轮带起的尘土,这条长而又长的公路,每走过一次,心里都会生起一层皱褶。
像一棵老树的年轮。
2
加奥当地持续了一周的群众游行,虽然在昨天结束了,但分队首长还是决定从今天起,拉送给养从一周一次,变为两周一次,以减少路途中可能遇到的风险。
今天,是我们此次在昂松戈执行任务期间,最后一次拉给养。
也是在今天早晨,我们听到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我们要赶回加奥过年。
早在2日那天下午,尼日尔军就已经开始“休年假”了。
看他们表情生动地收拾行囊,一趟趟,轻快地往车上填装物品,真让人羡慕啊。
尽管,我们还要继续坚守,还要顶着沙漠中的烈日,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们架设板房,修筑防御工事,但我们还是替他们感到高兴。
因为国情不一样,很多事情也就不一样。
我们更以“奉献精神”为己任,也许这就是一个大国的魅力吧。
而每当我们在当地受到更高的礼遇与赞誉,我们也能感受他国维和队员对CHINA那种崇敬的眼光。
想到前些日子,尼日尔军遇袭,也不知道,那些受伤的士兵怎么样了。
听他们的人说,那天,到处都是“哒哒哒”的嚣叫声,到处都在冒火光,谁遇上谁都得蒙……
3
我们的给养车,一路上都小心翼翼,谨防意外。
当车队路过沿途的村庄,老百姓都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极其礼貌地给我们让行。
那些穿着简朴的孩子们,更是热情得不得了。
不管男孩女孩,都显得那么单纯可爱。
让我们一瞬间都忘记了加奥街道上的“紧张局势”。
我们的车队终于接近昂松戈了,我远远望见了“兵王”老何。
老何依旧收放自如地操作着他的挖掘机,往沙箱里填土。
尽管今天营区的人少了很多,但看看板房的进度,再看看营门前还在加固的防御工事,就知道,“坚守在阵地上”的兄弟们的工作热情,与以往没有任何改变。
无论坚守的,还是归来的,我们都将送走这一天的晚霞。
在明天,继续起航。
在寂寞的撒哈拉,继续顶天立地的事业。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5日,昂松戈。
一个极为寂静的清晨。
说它寂静,是因为大漠还没有醒来。
如果不是和张波波站早上四点钟的岗,我大概也和沉睡的沙粒一样在梦中呢。
也的确在梦中。
我梦见自己在蠕动的长龙中,刚好排到一份诱人的炸鸡柳。
结果,没吃上就醒了。
被上一班岗的兄弟叫醒的。
我的炸鸡柳啊!
2
穿戴好钢盔、防弹衣,拿好夜视仪手电筒,背上95式步枪。
把压满子弹的弹夹,揣进兜里。
冰凉的弹夹,沉甸甸的。
脚步,好像也沉甸甸的。
总不会是在为那没有吃到嘴里的炸鸡柳,纠结吧。
向着空旷的撒哈拉,我忍不住笑了笑。
我和波波沿着营区,行进得不快也不慢。
波波问我笑啥,我说,“牺牲了”一份炸鸡柳。
波波听得一头雾水。
一个半小时的巡逻岗,我将会和撒哈拉一起,由模糊到清晰,直至天空大亮得一览无余。
突然想起一首诗:“我头顶的星空啊!”
现在,我的头顶不只是星空,还有凝重的蓝盔。
3
清晨,虽然没有刚来时那么寒凉了,但还是要穿上保暖内衣。
以储存内心的温暖。
等吃过早饭,再脱下。
因为等到上午,气温就会由十度左右迅速攀升到三十三四度。
这就是撒哈拉沙漠的怪脾气。
为了避免中午的高温,我们在室外的工作,大都是早晨提前半个小时带出。
午饭前,再提前半个小时带回。
而下午的施工,则是晚带出半个小时,至晚饭时,再延长半个小时带回。
即便是这样,在九点钟以后还是会,汗流浃背。
一直要持续到下午四点半后,汗水才会逐渐消散。
但我们还是很感谢队首长这“半个小时”的作息调整。
虽是一件小事,虽然工作量一点也没有减少,但就这来回的“半小时”,让我们心里很凉爽。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7日,昂松戈。
晴空万里的昂松戈。
我突然从它的落寞中,感受到别样的意味。
人生的意义,不见得非惊天动地。
有时可能就是这些琐碎的针头线脑。
而军人的手,也不只会操枪弄炮,还会对生活表现他的温柔。
这是长冰班长给我上的一课。
今天,他那历时四个半月的“十字绣”,竣工了。
当他绣完最后一根黄丝线,兴奋地向我摊开了他的绣品。
乍一看,满篇的红。
细一瞅,看见一对喜庆的小人在那里作拱手状。
横眉,用黄线绣着四个大字——龙凤呈祥。
2
长冰班长,山东人。三期士官。
平时不怎么多话,但是个细心人。
刚到昂松戈时,就是他“发明”了防蚊面罩。
说心里话,他刚开始绣十字绣时,我很是不理解。
一个大男人,干吗要干女人干的活。
他却打趣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还小,等结了婚,成了家就知道了。
我还是诧异,“十字绣”跟结不结婚,成不成家,能扯上啥关系?
不解归不解,因为年龄差,权作“代沟”想,再没多问。
偶尔,我也会好奇地凑过去,看上一会儿。
一针一线,都打着十字。
一笔一画,都透着规矩。
不像有些人绣得心浮气躁,乱七八糟。
长冰班长绣十字绣,看得出来,在用心。
有时,长冰会问我,好不好看。
我看了一眼又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个不太会说谎的人。
因为,他的绣品,并不符合我的审美。
看我没作答,他却不好意思起来。
摸摸自己的头,像是解嘲似的说,绣着玩呢,第一次绣,没啥经验。
我实在不忍尴尬,便说:“不错不错,挺好。”
听我这么一说,他一下来了兴致。两眼放光地问我挂客厅好还是挂床头好?
我便敷衍说:“都行,都好。”
他便不再理我了。
3
长冰班长很节俭。
他用的手机都很旧了,型号也很老了。
班里可能再也找不出这么老款的手机了。
他的手机屏保,是嫂子抱着孩子。
每当晚上点完名在屋里没事做的时候,他就拿着他的手机给全班人看他的两个宝贝,我们也就连带着看他家嫂子。
那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孩子不大,两三岁的样子。
但嫂子很老,至少看着很老。
有时长冰班长会问些“好不好看,像不像我”之类的话。
我们总是打趣地说,当然像你了,可是千万可别像你歇顶啊!
全班人意犹未尽着,这个笑点。
长冰班长也不介意,总是意犹未尽地看着手机里的孩子。
神情里全是父亲的爱。
柔和与期盼中又似充满了一种自责。
我们都知道省吃俭用的长冰班长一直在攒钱,想给一家人在镇里买套房子。他总说,他苦也就苦了,不想再苦孩子了!等回国了,这一年的维和补助加上以前攒的钱,应该能付首付了……
长冰班长才三十多岁就歇了顶。
想到每一名军人与亲人,大都聚少离多,对家庭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亏欠。
我于是联想到自己儿时,父亲是不是也这样盯着手机屏看我?我甚至想到自己将来,是不是也会像长冰班长这样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手机里长大?
想到社会上很多人说的“和平时期军人再没有流血牺牲了”,那是他们不了解军人啊!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10日,昂松戈。
晴朗的昂松戈,让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脸红心跳。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细细品味一下,“意外”来了,也是件好事儿。
2
事情发生在吃早饭的时候。
就是那么“咔”的一声,悲剧就发生了。
我说的悲剧,是餐厅的门把手突然掉了。
昂松戈施工中 白云天/摄
而就在我们安把手的时候,又恰巧被裴副分队长看到了。
我以前说过,裴副分队长是个责任心特别强的人。
什么事都别想瞒过他的眼睛。
果真,他立即停下来问,怎么回事。
我们说,可能是关门时,劲儿使大了吧。
他仔细看了看门把手,随后,脸色就没那么温和了——
“胡扯,这门明明只有两个眼,你说说你们一共上了几个螺丝,去把所有人集合带过来,开会!”
我们都严肃地立在那,听他严肃地“训话”——
“什么是中国速度!不是干得多快,是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加快速度!本来我们活没少干,累也没少挨,如果因为质量出现问题,你拍拍胸脯,问问自己亏不亏?我们常说,细节决定成败。别小看了一个门把手,它就像是我们的脊梁骨!别我们没走呢,让人在背后戳我们!今天的工作,就是把架完的板房重新检查一遍,要保证每一个螺丝都不能松动!”
3
经过一天的认真排查,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这样一次“大排查”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却是一次不小的心灵震动。
下午,首长又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
看到他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我们才放下心来。
首长对检查的结果很满意。
我们也挺高兴。
他不光肯定了我们的工作,同时,这警示性的一课,很可能会影响我们的一生。
毕竟,大家每天风吹日晒在外劳作,已经四个多月了。
无论从生理到心理都进入了疲劳期。
今天这堂课,算是防微杜渐吧。
就像首长再三强调的,“咱中国军人的荣誉丢不起啊!咱只能增光,不能减彩!”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11日,昂松戈。
早晨起床后,刚刚打开手机,QQ上母亲的头像就“亮”了。
点开一条接一条的信息,每条信息传递的都是母亲的喜悦心情。
母亲告诉我,今天过“小年儿”,她早早就收到了全国拥军模范朱妈妈托人送来的黑芝麻汤圆。
2
以前就听人说过,拥军妈妈朱呈镕拥军的感人事迹,连习主席都接见过她。
母亲说,作为“维和兵妈妈”,她感到好光荣……
我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维和士兵,但因为这份温暖的传递,让远隔重洋的我也倍觉幸福。
看着母亲的短信,我突然感觉到寂静的撒哈拉,荒凉的昂松戈,因为我们的坚守,竟是这么的美丽。
同时也印证了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尽忠,也是尽孝。
3
母亲身体不怎么好。
特别是我出国维和后,她经常睡不着。
我让她去看看,她说没事,可能是“更年期”。
我小时候常在奶奶身边,每次奶奶发了脾气,事后都会一遍遍忏悔,“我这不‘更年期’嘛……”
更年期在我眼里,就是总发脾气。
我于是暗暗庆幸自己,幸好在母亲“更年期”的时候,我出国维和了。
可又想,在母亲最需要人倾听的时候,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就又很自责。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母亲说,因为非洲和中国时差相差八小时,她总担心我发信息给她时,她睡着了,而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所以,老醒……
我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们总是“为儿女活着”。
就像母亲在最后一条信息中说的:“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因为儿子让我感受到了自豪,这比我自己获得多少荣誉都更重要。谢谢儿子!”
自从我到了非洲,母亲一直都在担心和牵挂中度过,今天难得母亲这么高兴。
所以,这要感谢朱妈妈!
一份汤圆也许并不贵重,但这份情意太特别了。
这份千里迢迢的拥军情,不只让母亲感到光荣,也让我获得了动力。
面向祖国的方向,我在心里说:谢谢朱妈妈!维和士兵管泰然,向您敬礼!
虽远在异国,但我和我的战友一定不负祖国重托,坚决完成好维和任务!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12日,昂松戈。
气温在不断回升的昂松戈,年的味道也在不断浓厚。
昨天和小龙QQ。
知道加奥那边,从小年儿就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
窗花、春联、红灯笼,大家剪的剪、贴的贴、挂的挂。
整个营区,红火得越来越像个家了。
2
今天一早,各班又接到通知。
为给国内的亲人们拜年,政治处的同志正在抓紧一切时间录制拜年视频。
让大家把四个多月来的工作生活,都认真拢一拢。
每人还要准备几句祝福的话。
班长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让我们要有重点。
想到每天都能和父母QQ几句,我决定,还是把这宝贵的“寄语”说给爷爷。
“爷爷请您放心,孙子一定谨记嘱托,完成任务,平安回国!”
班长在一旁提醒说,你这哪是寄语,这是表决心。
我又调整了一下思路说:“爷爷不用担心我,您多注意身体,我一定会圆满完成维和任务,凯旋回国!”
班长突然拍了我一把,说泰然,今天咋了,老跑题儿!
班长不说还没事,听他这么一说,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
3
由于父母在异地工作,我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
还记得小时候,爷爷骑着电动车送我上学。
大冬天,爷爷怕我冷,每次都要另外再拿一件棉大衣,把我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入伍后休假回家,爷爷都会去火车站送我,一遍遍嘱咐我,好好干工作,听领导话,别调皮捣蛋。
我知道,虽然我已穿上了军装,可在爷爷眼里,我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操心的孩子。
每次归队都是刚刚下火车,爷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我到没到连队。
去年,在即将踏上维和征程时,爷爷又特意坐火车来到部队看我。
每当想起在团队大门口,爷爷流着眼泪嘱咐我要注意安全……心里都很疼。
我在国外维和,爷爷在家里惦念我。
父亲母亲经常会在短信息里说,“你爷爷又打电话了,让嘱咐你,遵守组织纪律,别瞎跑……”
有一次,当爷爷得知当地民众组织游行活动,形势逼人。担心得好几宿睡不着觉。
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就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
爷爷说:“我就想听听我孙子的声音……”
哎,我的爷爷啊!孙子怎会不了解您的心情!
亲爱的爷爷,孙子在非洲的昂松戈,给您拜年啦!
愿您永远健康!也愿您快快乐乐,等着我凯旋!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13日,昂松戈。
今天本是个寻常日子。
可心里还是悄悄地把这个日子,做了特别的归类。
也许是昨天梦得有些离奇,也许是一不小心又想起了去年的今日。
还有那封,没有找到主人的旧情书。
2
早晨看到裴副分队长,他脸上满是耀眼的光彩。
毕竟还有五天,就要返回加奥了。
昂松戈,这一阶段需要完成的工作,正在顺利收尾。
在昂松戈,裴副分队长应该是最累的一个了。
毕竟,我们还有轮换。
还可以到加奥透透气。
他不能,他要全天候坚守在这里。
首长常常就像一面镜子。
他们脸上的表情,会自然影响到我们心里的天气。
还好,我从没有看到他不开心。
他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勇士工兵”精神。
3
还有101天,就要返回祖国了。
一说到回国,心里就激动得要死。
就好比说起那个女生。
她的名字,在我心里念了不止一万遍,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忘不了我用整整一个早晨写下的火辣辣的“告白”,虽然它没有到达它想要到达的地方,但我是用了真心的。
在撒哈拉的最后一个周末,再翻出它时,心里依旧是那种“麻辣”的滋味。
上午,我用手机拍下了那两辆被炸烂的装甲车。
尼日尔那边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拍下那葬身于战火中的两辆战车。
如今,目睹它们报废成一堆“破铜烂铁”,心里涌起的不知是撒哈拉的苍凉,还是别的什么。
枪林弹雨,军人的勇敢,少男少女的爱情,一封被岁月即将隐藏的老情书。
其实,说与不说又怎样呢
真正爱你的人,并不在乎你在哪里。
因为,我相信两个真正相爱的心,不管怎样都会相伴在一起。
像我爷爷奶奶那一辈人的爱情。
他们也许从不说“爱”,但他们却一定是要地老天荒的。
维和友军 白云天/摄
记得我曾经说过,我羡慕并渴望着那样的爱情。
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但我每天都不忘告诉自己,放眼广袤的撒哈拉,心胸开阔,心怀憧憬。
好好搭建板房,好好修工事,好好站夜哨。
永不失男人的阳刚。
永不失,“勇士工兵”那份坚强。
当地时间,2015年2月15日,非洲。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站在撒哈拉沙漠的腹地遥想祖国和亲人。
大家说的最多的一个词,莫过于“补偿”。
2
雷晓刚是我们道桥中队指导员。
他的心愿是回国后要“补偿”给嫂子一个特别的婚礼。
指导员都两次推迟婚期了。
平时,只要我们一提嫂子,指导员脸上就“特别”甜蜜。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
也是,指导员和嫂子都认识五年了,可他和嫂子在一块的时间,还没有他和我们在一块的时间长呢。
我们最爱听指导员笑眯眯地说他和嫂子的故事。
故事通常是这样开头的:你们嫂子呢,是一个好女孩,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特别能理解咱军人……
我们在一旁听了,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嫂子美丽的模样。
尽管我们没见过嫂子,但我们知道嫂子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嫂子。
3
班长薛利雷这两天好像也变得“甜蜜蜜”了。
当然,这也不是我“独家”发现。
薛班长就要做爸爸了。
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宿舍。
但我早听说,这几天,他在梦里都笑醒好几回了。
他写给嫂子的新春祝福是:我在大洋彼岸,盼着你们母子平安!
他还温柔地嘱咐嫂子,记得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宝宝的照片传给他!
班长说等回国了,他要亲手给嫂子做一顿好饭,补偿嫂子……
又是一个“补偿”。
我不知道,我的爷爷当年是不是也和奶奶这样说。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也这样说。
而将来,我是不是也要经常用到这个词呢!
想到包新吉乐图班长说,他都八年没回家过过年了。
我就知道,“补偿”这两个字,将成为我们一辈子的事。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23日,加奥营区。
今天是周一,既是一周的开始,也是春节假期的完结。
因为明天,我们第三批赴昂松戈施工的中队,又要开拔了。
虽然大年初五这天在国内,依然是休息日。
今天经历了很多事,早上八点,我就和保障一班的人去超级营区领取给养,带队的是李副分队长,而家里,举行的是大力士比赛。
虽然没看到,但是可以想象情景是相当精彩。
各个中队不服输的劲全都落在了力气上,拽车,抬轮胎,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中队获得了冠军,那也是我们工兵分队的荣誉。
代表着我们工兵维和分队并没有在维和期间拉下训练,身体素质棒,课外生活好。
2
继续说领取给养的事。
由于我们中国维和部队也就是工兵,警卫,医疗,三家同时每周一都各自来领取各分队订的给养。
于是,两个小时后,终于轮到我们卸取给养。
这就不得不说保障中队的工作效率,我们总共六个人,硬是将工兵分队155人的一周给养在半个小时装车,结束接收。
原本大家准备带回,这时翻译在核对物资时发现少给了我们一样物资。
多次询问才知是因为他们目前没有了,等运过来的时候再给我们补发。
李副分队长得知了这件事情,当即就去找总负责人,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补发物资,并让翻译原封不动地说:“你可以让我们饿肚子,但是不能让即将赴昂松戈施工的弟兄饿肚子干活,你们再这样拖欠我们物资,我们就向马里总部投诉你们……”
作为一名即将赴昂松戈施工的战士来说,我感到很温暖,同时也很愧疚。
在昂松戈,我总是抱怨肉少,秋葵倒是天天有。
谁知,这还是李副分队长极力为我们争取的。
他们宁可家里伙食差点,也要让在外施工的我们吃饱,吃好。
3
下午的时候,分队组织了一次吃火锅会餐。
晚上是三个分队联袂演出的联欢晚会。
整个晚会,其乐融融。
特别是最后三个分队首长集体唱的那首《明天会更好》。
下面掌声不断。
晚会结束后,小龙又亲手为我煮了一碗面。
小龙说,上车饺子,下车面。
这会儿了,吃面就算吃饺子了,权当送你出征。
小龙又说,本来我也合计上去呢,但是没想到又留守,虽不能一起干活了,但还是老传统,临走前吃一碗面,下个罐头,回来再给你接风。
吃了小龙好几盒面和罐头了,他自己平常都没舍得吃。
所以,我很是不好意思。
接着小龙的话题,我只好打趣道:“不让你去也是有原因的,你看你要是去了,那咱中队的菜地,谁打理?你可是咱们中队的地主啊!而且,在家也有很多任务,人又少,责任重大。你们不光是我们去施工的后勤队,同样也是家里的先锋队,真又出了像上次那样的“游行示威事件”,还需要你们守护营区,保卫我们的家呢!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24日,加奥——昂松戈,第三次出征。
从昂松戈回到加奥,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周的我们又要开拔了。
“年味”似乎还没有一下子散去。
红的窗花、对联,中国结,灯笼,它们的热度好像还都在我心里走动着。
当初张贴和悬挂它们的时候,我那么认真细致地审视过它们。
生怕它们歪了斜了,怠慢了,而影响了过年的气氛。
2
贴完最后一个窗花,挂完最后一盏红灯笼,年三十的会餐就开始了。
还记得值班员王振国的哨子和他的喊声——道桥中队集合!
一声响亮的集合声,让中队忙碌的官兵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迅速在宿舍前仅有的一块水泥板路上列队。
当时,郑队长抬起手腕瞄一眼表,时间是11点45分。
“走,带到食堂准备会餐,看春晚。”
听到那句“看春晚”,大家都忍不住乐了。
因为和国内的时差整整差了8小时。
宿舍到食堂的路总共才50来米,大家却抬头挺胸,号子喊得震天响。
到位落座,各班人合围在野战餐桌前。
小值日都提前打好了饭菜。
整整10个菜,猪牛羊肉一应俱全。
炊事班的兄弟用精湛的厨艺,为战友们献上了春节祝福。
色香味在眼前,却没人动筷儿。
兄弟们的目光都盯在了电视屏幕上。
中午12点整,伴着喜庆的乐曲,“春晚”大幕拉开了。
“第一次大中午看春晚,感觉真奇妙啊!”
“要我说,干脆就别叫春晚了,咱这,艳阳高照的一点也不晚啊。”兄弟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逗着。
“甭管早晚,快看吧,说不定,一会儿就能看到咱们出镜了。”
何丰班长说的,是我们之前专门录制的“向全国人民拜年”那段视频。
“光看节目可看不饱,大家一齐动筷儿!”
董分队长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全体官兵对着丰盛的饭菜,这才想起来该“战斗”了。
“别忘了给哨兵留饭。”班长刘宾华边说边倒出一个盘子,给站哨的梁田备了一份菜。
“拜年来了!”利比里亚维和部队,亚丁湾护航舰队……
大家一直盯到最后,也没找到我们“向全国人民拜年”的视频,心中多少有些小失落。
“虽然春晚没上去,但咱们拜年的视频在中央七套播出了!”
副分队长万鑫带来的好消息,让我们一下子又活跃起来。
3
带着对“年”的回味,也带着对回国的企盼,我们的车队奔驰在去昂松戈的路上。
陌生的非洲,熟悉的非洲。
就这样不时牵动着我,忽远忽近的思绪……
1
当地时间,2015年2月28日,昂松戈。
凌晨四点,兄弟们都还在熟睡中。
我也是。
巡逻了近一个半小时的岗哨,正准备结束自己黎明前的工作,去叫下一班岗的弟兄。自己顺便再睡上一个“回笼觉”。
这时,“咣”的一声巨响。
将板房里的我们,全部震醒。
紧接着,用侧墙板搭建的通铺,猛烈地颤动起来。
整个板房,摇摇欲坠。
2
“有炮弹!”
听到对讲机那一头,吼出的声音,我们即刻清醒。
迅速武装,穿好防弹衣,戴好钢盔。
大家齐刷刷站好,时刻准备着。
我们班班长和快反班的班长,同时起身打开了枪柜。
枪和子弹被迅速分发。
随后,我们静静等待着队长的指令!
“各班原地待命,不要出屋,收到后,依次回复!”
这是队长的声音。
紧接着,裴副分队长冲对讲机喊道:“岗哨岗哨,什么情况?”
“首长,有一发炮弹打在营区附近,但没落到我们营区内,请首长指示!”“随时注意动向,保持高度警惕!翻译迅速联系尼日尔军询问情况,并让他们加强警戒!”
“是!”
屋内极静。
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班长用微弱的手机屏亮光,偶尔作一下照明。
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直到对讲机传来:“危情解除,各班有序还枪”的命令。
3
我看了下手机,发现时间并没有停滞。
它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距离炮弹爆炸到危情解除,也不过五分钟时间。
窗外的天色,尚不明朗。
我们摘掉头盔、脱下防弹衣。
复又躺在各自的铺位上。
便又睡了……
朦胧中,听到两双脚步,一轻一重地走过板房。
听声音,该是裴副分队长和郑队长。
因为,他们的脚步总是这样。
往往天还没有亮,或是夜还深着。
他们常常就这样,一前一后在营区里巡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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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3月6日,昂松戈。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我是晚饭后的第一班岗。
面对昂松戈的月亮,不想“举头望明月”,都不可能。
2
索性就思一回故里吧。
想起往年元宵节,一大家子人总会团团圆圆相聚在一起。
那时奶奶还在。
几个舅姥姥姥爷还有姑姑,姐姐们都会一嘟噜、一串地来看奶奶。
夜色阑珊,大人们总是要领着孩子们把春节剩下的爆竹全部搬到院外。
各家楼下是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各大商场则绽放着缤纷的礼花。
小家的爆竹,多寓意,吉祥如意。
商家的烟花,既有红红火火的意味,同样也有把竞争对手比下去的意味。
这夜空中的绚丽,自然也就有了“百家争鸣”的模样。
这样的“百家争鸣”,往往让临近居民,街上跑着的孩子过足了“眼瘾”。
等到后半夜,爆竹声歇。
街道上,明显多了些落寞。
举国欢庆的日子,拉下了帷幕。
人们又开始了忙忙碌碌。
路旁的积雪也将融成一摊水。
孩子们脚下的泥泞,踩在教室过道上,一路留下扎眼的印迹。
反正一切的一切,又都将在新的一天,重新开始。
不论男女老少,工作狂、学生党。
都将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排挤在外了。
仿佛与这个世界没有交集,那些曾经嘹亮的烟火,仿佛也都是别人的事了。
他们只满足于自己的小世界了。
3
今天的我,默默刷着朋友圈。
晒的无疑不是烟花爆竹,或是自家吃的汤圆。
这里,只有“黄沙漫卷西风烈”。
而我,上午将这一周的六合一板房,收尾。
到了下午,又将一套三合一的地基,铺完。
尽管工作单调乏味,但确实也是在进行“新的”交替。
当一味地沉浸在工作中,心里那些繁杂琐事,也就都抛掷在天外了。
晚上,又吃了碗汤圆。
因为,炊事班兄弟们昨天包多了汤圆,我们也就连着“过十五”。
昂松戈的月亮虽然明亮,但在思乡人的眼里,总还是有些许的模糊……
只是当行进在并不安宁的巡逻路上,还得定住心神。
看着围了一圈的铁丝网,和远处满目疮痍的被炸卡车。
再仰头望望圆的月,心底很多东西,仿佛也就这么,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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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3月9日,昂松戈。
吃过午饭,和班长走了个“肩并肩”。
也许,班长在有意等我。
也许,是我有意要撵上他。
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只是这样同行而已。
在昂松戈,这最后的日子。
终于可以掐着指头数了。
2
说到昨天是“三八妇女节”。
突然想到,应该给母亲发个“节日快乐”的表情。
虽然是个迟到的问候,说不定母亲会更开心。
母亲应该是在大年初四那天吧,曾给我发过一封信。
说到故乡的早晨,刚刚下过一场小雪……
想到今年,不光错过了大雪,又错过了小雪。
最后,连整个冬天也都错过了。
轻轻跺一下脚下的沙漠。
沙漠滚烫而松软。
沙漠,没有冬天。
前两天,兄弟们搬运给养,不小心掉落了一枚鸡蛋。
也就一转身的工夫,它就被晒得冒泡了!
老兵说,午后的地表温度,至少55度以上。
3
想想人在自然面前的承受能力,该是多么顽强。
想想我们青春的肌体。
如果没有一种精神做支撑,又怎么可以抵挡。
构筑防御工事 白云天/摄
在我即将入睡的时候。
母亲果然醒着。
看着她很快回复的,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我能够想像到,在昂松戈繁星满天的夜晚。
我的祖国,已近春天。
我的故乡,也已接近明媚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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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3月11日,昂松戈。
早饭后,炊事班就开始熬制“防暑降温”的绿豆汤了。
满满一碗下肚,感觉舒服了不少。
头上的汗,好像没刚才那么密了。
上午,又打完了一处地基。
这几天,边干活,大家边讨论“两会”。
尽管你一言,我一语,想起啥,唠啥。
时间竟然也过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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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国防建设这块。
别的说再多,都离不开“最有力的保障”这一条。
没有强大的军队,一切都是被动的。
眼前的现实,就在眼前摆着呢。
想当年,马里曾是加纳帝国、马里帝国、桑海帝国的中心之城,有着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
现今,连年不断的战乱,一座繁华之城,饱经灾祸之苦。
想想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就让人感到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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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题,让人精神很是振奋。
而有些话题,也会让人沉重得无语。
有人说,这很正常,也很公平。
开什么花,就结什么果呗。
可我本人还是喜欢那样一句话,“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青春。现在,青春是用来奋斗的。将来,青春是用来回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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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3月12日,昂松戈。
今天心情不错。
姑姑主动加的我。
从出国维和,我们就一直没联络过。
姑姑问这问那,各种问题都问得很细。
包括出国前,打的什么疫苗都问到了。
我本来心里挺感动的,以为姑姑是在关心我。
后来才反过劲儿来,啊,原来是姑姑也要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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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就开始施工了。
我们的进度已经非常快了。
经过连月来的连续作战,大家都已操练得炉火纯青。
只是,还没到一小时,兄弟们的后背,都又溻湿一大片。
在外围警戒的尼日尔军,在这火笼般的烘烤中,脸上的表情变得和沙漠一样的深沉。
也许,他们也在期盼,战乱早点平息。
百姓,早点安居乐业。
他们也好早点回家。
接近十点钟的样子,沙暴突然又窜来了。
四野顿时一片昏黄。
大家赶紧抓牢能抓的东西,把头埋到胸前。
那个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想要藏起自己的鸵鸟。
但那只是想想罢了。
因为手里的活,是不可能停的。
钉是钉,铆是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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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吃了两碗。
今天又有我爱吃的菜。
一个豆腐炖鱼,一个鸡蛋炒木耳。
边吃边想,等姑姑来了,不知道,我们是在机场相遇,还是在马里相遇。
姑姑应该是第三批中国赴马里维和部队。
不知她们医疗分队来了多少人。
早上,我答应姑姑,等不忙的时候,给她讲讲出国前,需要准备的东西。
当然,这里有些生活日用品,我可以不带走。
可以打个包,留下来等她。
像蚊香片,风油精,一些常用药品,蚊帐,水壶什么的,包括网卡,书籍,都可以留给姑姑。
其实好些东西,也是上一批维和部队的兄弟,留给我的。
呵呵,一想到,姑姑也要来撒哈拉。
心里竟然这么开心。
真奇怪啊,我不是天天数着日子,盼着早点回国呢吗?
盼当然盼了,谁不愿在自己国家里享福啊。
但,一个人如果能有一次代表祖国出征的机会,当然也值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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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3月15日,昂松戈。
上午的昂松戈,天气依然燥热。
中午看了一部片子。明知一出戏,竟又看进去了。竟又差点看哭了。
对“爱情故事”,依旧如此敏感。
也许是它的音乐太富有感染力了。
也许好的音乐本身,就是一场愉悦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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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又一排板房竣工。
又一批尼日尔军可以搬离了低矮潮湿的帐篷。
我们付出了汗水,也收获了笑容。
更收获了自信。
有时,兄弟们忙起来,也顾不得是不是晒黑、晒伤了。
口罩摘了,手套,护套也都扔到了一边。
当一堆事情夹杂而来,也能够像面对一篇阅读赏析般,心领神会。
把一切看淡,只管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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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夜岗的时候,本能的感受得到涌动的风沙。
一直在暗处涌动。
撒哈拉的黑夜,让人看到了黑夜之外的东西。
伙计在沙箱上,摁住了一只不知名的虫子。
样子有点像东北的“羊毛喇子”。
看见它的头不断扭动着、挣脱着。
很是不忍。
又不好多说什么。
想起一次拉练途中,路过的一座红顶寺院。
“南无阿弥陀佛”的念诵,仿佛要飘出天际。
小声问班长。
班长说,那是受苦的众生在寻求解脱呢。
在这深不见底的,撒哈拉。
我便一心希望,那小虫也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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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3月16日,昂松戈。
今天早饭前。
照例是每周一次的内务卫生检查。
想起刚当兵那会儿。
因为叠内务叠出了光荣感,还高调地在空间里晒了篇“内务日志”。
起初,也曾为叠内务浪费的时间,而牢骚。
牢骚归牢骚,内务还得照叠。
现在懂了。
棱角分明,方方正正的内务,其实是军人的性格。
2
盘点时光的碎片。
从兵之初来到这支部队,慢慢学会了尊重。
学会了忍耐,学会了付出,学会了同甘共苦,学会了低头。
学会了吃饭睡觉,是一件美好的事。
有一次,连长让我帮他写一个五分钟演讲稿。
从那天起,我了解了什么叫工作。
那次,写到半夜11点,实在写不动了。
连长笑容满面地看着我。
我却看着堆砌在电脑屏幕上的装备,训练,和作风改善等等的文字,一脸空洞表情……
那一瞬间,突然明白自己有多么年轻。
年轻无畏。
年轻同时也代表着无知。
同时,我也知道,连长为什么安排我写这篇演讲稿。
因为昨天发生的一件事情。
我知道自己,得改了。
3
还记得野营拉练的第14天,我们离开了628。
在那个充满乏味,但又不失一丝乐趣的所在地。
每年都有一拨人,生机勃勃地来了,又去了。
而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往哪儿去。
一年一度的老兵退役,就像一条抛物线。
于是,在即将离开的那片土地上,总会画上一只又一只眼睛。
仿佛这样,就能代替我们永久地注视着这片土地。
仿佛这样,就能代替我们守护着那个铺位。
这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不管经历多少年的时光,都会有人继承这份职责。
也有很多人会拿起手机来,拍照留念。
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因为照片基本洗不出来。
也许他们也知道吧。
也许,只有这样,才会减去些遗憾吧。
那天,当班长喊四班冲锋的时候,我冲得义无反顾。
我尊重我班长发出的,每一个指令。
是他让我明白,战友之情是凌驾于任何感情之上的。
特别是在地爆连……
一名士兵,只有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才能骁勇善战。
转眼,又到换岗时间了。
昂松戈。我拉回这些脱缰的思绪,珍惜着眼前。这即将,挥去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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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3月17日,昂松戈。
还有两周回加奥。
一早起来,感觉昂松戈的天,又高远许多。
想到回去,就再不会来了。
这一生的缘。
挺有意思。
每天,在固定的轨道和方寸间。
做着我们,该做的事情。
虽身处沙漠腹地,我们却并不能随意走上一走。
想到些什么的时候,也只是让思绪走去那里。
默默地触摸一下什么,就倏地弹回来了。
也许它需要留给这个世界,更多的神秘。
也许当沙漠,也没有了秘密。
这世界也就失去了,真正的自由。
2
吃过午饭,姑姑的信息又准时到来。
她基本掌握了,我们在这里的作息时间。
我喜欢姑姑的认真劲儿。
一个有思想的人,应该打“有准备之仗”。
想到姑姑所在的第三批赴马里维和部队。
这也组建半个多月了。
姑姑平时就是医院卫勤分队队员,身体素质应该没问题。
其实,人没有咽不下的苦。
想想自己当初,衣来都不愿伸手,饭来都不想张口。
环境逼到那儿了,不变也得变。
直到今天,我都没忘,2014年6月28日那天。
那是维和分队组建前,最后一次考核。
3
那天,天气格外的闷。
因年龄的关系,我分在五个组中的最后一组。
在三公里考核的起跑线上。
突然,天降大雨。
雨特别大。
大到让我想起了2013年夏天,抚顺发的那场洪水。
当时,全身打透,鞋里灌的全是水。
很快,路上的一块块坑洼,也都积满了。
头两圈还好,到第三圈的时候,呼吸都困难了。
我拼命仰着头,让雨滴湿润下撕裂般的喉咙。
我使劲呼着气,紧追着前一个人的身影。
那时,别说跨步了,连小跑都不想。
感觉湿透的裤子,已经狠狠缠住了腿。
一不留神,就跌进了水坑里。
那个狼狈……
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珍贵的记忆,像是一道闪电。
虽短暂,光芒却是挥不去的。
以辩证的观点看,人生总是会得失相伴。
说到底,坚持的就是一种信念。
我相信人也是有磁场的。
一个人有好的磁场。
他才会接收和传递,正能量。
责任编辑 曲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