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双语词典插图的表意特征及方式

范莎莎 陈丛梅

(西南科技大学 四川绵阳 621010)

在词典研究和编纂的过程中，词典插图的作用已日益突显出来。在早期研究中，学者基本上都认为词典插图具有装帧词典和辅助释义的功能。林飘凉在《红花还需绿叶扶——谈辞书插图》中提到插图可以帮助用户理解条目文字，也可作艺术装饰［1］;谢轶提出小型辞书要有插图，因为插图可以生动地展现事物形貌扩展用户的认知范围［2］。词典插图的精美程度与释义的匹配程度已成为评价一本词典优劣与否的重要指标。然而在近几年的研究中，通过对词典插图的配置方式和配置原则进行探讨之后，学者们逐渐认识到词典插图已不再是扮演辅助词典释义或从属于词典释义的角色，而是与词典释义相辅相成的有机结合体。词典插图是词典释义中的一部分，所以词典插图的系统性是辞书系统性的一部分［3］，而不是词典释义系统性的一部分，因此词典插图和词典释义一样从属于辞书系统，两者相互联系而又相互独立。相对于词典释义的分类，冯春波着重对词典插图进行了分类探究，并表明词典插图有助于用户进行联想性学习［4］;罗永胜则对英语词典中的图文释义模式进行分类和探讨，指出词典插图能行使释义语义的再现功能［5］。

双语学习词典是外语学习者的词汇累积源，是外语文化的重要传递渠道。但是对词典使用者而言，由于一些语词过于陌生，一些释义又比较抽象，释义常常是他们理解词目的一大障碍，如“rib:3［C］it is a curved piece of wood，metal or plastic that forms the frame of a boat，roof，etc.and makes it stronger(船或屋顶等的)肋拱，肋材”［6］。当今大多数的学习者对“肋拱，肋材”的对应实物都不是很了解，自然对英文释义的理解就更吃力了。然而双语词典中的插图作为一种特定的图像模式，是一种无国界无障碍的交流符号，它不仅仅能传递知识和提高用户查阅词典的兴趣，还具有图像的一般功能和特征，能实现基本的意义传达。因此词典插图已不再是词典中的装饰成分，而是与词典释义一样具有同等重要的语义表达功能的词典组成成分。本文选取《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六版)》(本文中简称《英汉》)和《日汉双解学习词典》(旺文社 標準国語辞典)【新訂版】(本文中简称《日汉》)作为研究对象，对词典插图的表意特征及表意方式进行探讨。

一、词典插图的表意特征

图像是人们经过思维创造对客观世界的一种反映方式，是对实物的描摹，并且与实物之间具有一定的共通性。词典是具有科学性质的出版物，双语词典是异域文化信息传递的介质;而词典插图相较于文字描述而言，能更直观更生动地展示异域事物。词典插图是图像在词典领域的应用，所以与一般的图像相比，词典插图具有尽可能地避免主观情感色彩而注重客观明确地展示实物的特性，词典插图不仅在传达词目意义的过程中具有一般图像的基本性质，还遵循科学出版物的客观性和系统性的配置规则，以便最大限度地帮助用户理解记忆词汇和扩展认知范围，实现意义传达功能。

(一)词典插图的客观性

一般的图像，比如照片和绘画，都是人们以创作的方式从自己的角度来呈现客观的事物，着重通过对颜色、光线、视觉角度等的调节再现某一事物来实现自我情感的表达。词典插图和普通图像一样，都是世界的一种代替形式，但是词典插图不是基于某个事物的绘画，而是对某一类事物的客观呈现，高度概括该类事物的一般特征，如图plane［6］。该图只是用了简单的黑色线条勾勒出飞机的大体形状和构造方式，而不是具体某架飞机的写实。同时，在实物的描绘方面，词典插图虽然有彩色版，但是更倾向于简单的线条勾勒版。除了方便词典出版之外，更为重要的是线条版的插图基本都是从最直观的角度来呈现事物，没有图像阴影的干扰，使其更接近事物的普遍情况。在双语词典中，只有客观的插图才能避免因文化差异而导致用户对意义的误解。

词典插图的客观性主要表现在对图像模式的客观选择。首先，插图可以表示“类属”概念:为表达某类事物，插图中包含三种及以上该类属事物时，便会给词典用户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这是一类事物”，或至少“这是一类具有共同特征的事物”，如“kitchen utensils(厨房用具)”［6］，“盾たて”［7］。其次，插图还可以客观地表达“场景”概念:词典编纂者可能会根据该词汇在生活中所含的实际意义而配以场景图来展示，如“megaphone(扩音器)”［6］，“leapfrog(跳背游戏)”［6］，这两个词目的意义便是在插图所描绘的场景中展示出来的。第三，插图可以说明某事物的结构特征或结构中各部分的名称。在这种情况下，词典编纂者通常会选取结构图，但是图像的完整性取决于词目意义的表达。比如“dome(穹顶)［6］”，该插图并没有呈现出整个建筑物的结构，因为用户根据提供的部分结构图联系生活实际已可推知“dome(穹顶)［6］”在生活中的大致位置;而表示某种事物的大体特征时，通常是以整体结构图展示其基本构成及各个构成成分，如“plane(飞机)”［6］和“bicycle(自行车)”［6］。在双语词典中，具有文化差异的事物的词汇是词典用户最难理解记忆和使用的，无论释义描述得多详尽得当、句子本身的意义表达有多明确简洁，都不如以适当模式配置的插图表达得清楚直接。因此直观的词典插图是能让双语词典用户客观、正面地接触并理解异域事物的基本通道。

(二)词典插图的系统性

双语词典中的插图不同于其他杂志书刊类的插图，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前者的存在是为了方便外语学习者理解和学习语言，而后者则旨在解释和装饰文本。词典插图根据词典用户的认知需求而更倾向于配置的系统性，而后者更注重图像的连续性和情感合宜性。就词典而言，系统性是词典意义相互依存、相互关联的基础，是衡量一部词典编纂质量的重要参考指标［3］。作为词典系统的主要子系统，词典插图系统与词典释义系统一致作用，系统地体现明确的语词意义及语言规则。

词典插图的系统性主要表现为固定的图文配置方式，即“承载意义与固定意义”［8］。为了避免任何不确定的因素，词典插图均配有文字部分，常常以“外语+母语”或“外语”的形式出现，图文结合，构成系统。正如Kress＆van Leeuwen在《视觉语法》(2006)中提到的一样，拿着一本没有文字的图册，不同的人会为图像中出现的各个参与要素创造不同的关系，进而产生出不同的故事情节［8］。但是词典不是没有文字的图册，词典插图不是连环画，而是词典中彼此独立但意义明确的图像。这种先图后字的配置方式意味着图像不再是单纯的插图，而是意义的载体，文字在这样的情况下便退居到第二位，起固定意义的作用［8］。从下文中的三类插图可见，虽然插图的类型不一样且相互之间并无任何关联性，但是相同的图文配置方式表明了词典插图的系统性。

词典插图的系统性同时也表现为词典插图的风格和形式基本一致。例如，英汉词典中凡是出现人物的插图，人物的原型均为欧美人及非洲人，基本不会出现亚洲人，如“hair(发型)”［6］，“leapfrog(跳背游戏)”［6］;日汉词典中凡是出现人物的插图，人物的原型均为东亚人(更准确地说，日本人)，如“菅笠(斗笠)”［7］，“束髪(西式发型)”［7］。由此可见，双语词典中的词典插图均偏向以异域人事物为原型，在风格和形式上达到统一的状态，进而实现文化传递的功能。词典插图的这种统一的状态也是词典插图系统性的基本特征之一。

二、词典插图的表意方式及其意义

虽然词典插图和词典释义分属于两种不同的符号系统，但是两者均可以用自身独特的方法来表述相同的事物，即阐明词目的意义。在双语词典中，词典插图是补足文字释义的另一种释义方式，其不仅仅是提升双语词典用户对陌生事物的兴趣，词典插图更重要的作用是参与意义的表达，促进学习者对异域事物的认知程度。词典插图的意义形成主要在于其内部各个参与部分的相互作用，进而通过用户的“知觉、表象与联想”［9］达到意义传达的效果。为了使词典中各个插图的功效达到最大化，掌握词典插图的“音、形、义结合”的表意方式是非常有必要的。根据学者已有的研究和总结［4］，本文将从下列3类插图来论述词典插图重构的语义表达方式，旨在帮助词典用户更好地学习和使用词汇。

(一)结构插图的表意方式及意义

结构插图是说明事物结构的图形，它不是为了说明某个事物名词与实物图像相对应，而是用于描述与一个实物图中的某个部分相对应的名词。结构插图的各个部分并不是相互作用，而是相互结合组成的一个更大的语义体。结构插图以该类插图的整体结构为基础，对各个参与者(participant)进行分析，此类插图包括两种参与者:载体(即整体)和属性(即部分)。通过图像与文字的搭配描述，词典插图可具体阐释诸如“驾驶舱(fight deck)”“喷气发动机(jet engine)”等的作用、具体形象、在飞机上的大致位置等，在结构插图的图文对应关系中，用户可以明确地知道它们在飞机上的具体位置及其中英文名称，这就一定程度地减小了用户混淆中英文意义和词目形态的几率，并且让用户避免了死记硬背单词的过程。

下面是结构插图的具体形态:

图1 ①

图2 ②

这两幅图对实物结构进行了剖析，通过线段的连接展示属性和文字的对应关系。此处的线段是暗示用户文字和图像之间的对应关系，意在表明语言和图像都实现了对相同属性的表达。通过对词典用户视觉的刺激，这类图像使用户接受图形及其对应的文字。如图1所示，方向舵(rudder)位于机尾(tail)，与垂直尾翼(fin)相衔接。《英汉》中rudder的释义为:noun a piece of wood or metal at the back of a boat or an aircraft that is used for controlling its direction(船的)舵;(飞机的)方向舵—— picture at YACHT，PLANE。该释义对于不了解船或飞机的主体构造形态的用户来说是没办法达到编者所预计的释义效果的，所以在释义最后才出现了“picture at YACHT，PLANE”。该插图表述了“方向舵(rudder)”的形状及其在飞机上的位置，明确的空间位置关系省去了诸如next to，behind，in front of等不必要的文字描述，整体-部分的结构比例也展示了这个物体的相对大小，清楚地表述了仅凭词典中的文字无法表述的内容。

图2则与百科辞典插图类似，在花的切面图中展示各个部位所处位置，并用线段连接，标志出属性名称。如めしべ(雌蕊)，图中展示该部分处于花的整体结构的中央位置及其大体形状，其释义为:種子植物の花の中央にあって、種子を作る器官。就图和释义来说，两者只是部分重合，但是当用户对该词进行辨析和记忆时，他们就会调动自己已储存的百科知识，根据插图知道“めしべ”是创造种子的器官，当然这只是在用户的百科知识储存最理想的状态下的假设。

(二)场景插图的表意方式及意义

场景插图是通过描绘某种场景来阐释词目意义的图像，它不是为了描述某种场景，而是为了在某种场景中表述词目意义。词典释义通过形成语境来帮助用户理解词目的意义及用法，场景插图则是将词目意义具象化，通过描绘具体的情景来表述词目的基本意义。根据Kress＆van Leeuwen对提供式(offer)和需求式(demand)图像的分类标准［8］，词典中场景插图应归属于典型的提供式(offer)插图。在这类插图中，人物并没有与用户产生直接联系，而是图中各要素相互作用，形成一个完整的场景;用户只是作为观看者。如下图所示:

图3中岸上的人拿着扩音器，扩音器前面的声音模拟符号以及扩音器的朝向形成一个矢量，由岸上的人指向河里划船的人。通过平时的实物认知分析，两处的距离较大，使用扩音器是为了扩大声音以使划船的人听到岸上人的讲话。这正和释义相对应:noun a device for making your voice sound louder，that is wider at one end，line a CONE，and is often used at outside events扩音器;喇叭筒;传声筒，所以该场景插图完整地展示了释义中的意义。若没有图中左上角的“megaphone扩音器”，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图像，用户可以根据该图像提供的情景自由地想象和描绘。图4是两幅场景对比图。由图可见，左右两幅图的参与者都是两个人，座椅，窗户;两人的相对距离基本一致，只是相对位置有所不同，左边是“面对面”，右边是一前一后。对于英语学习者来说，已可用源语思维理解图像要表达的方位意义，下附文字的重点则在于使用户明白“面对面坐着(sitting opposite/facing each other)”和“坐在前面(sitting in front of him)”的英文表达法。

图3 ③

图4 ④

词典中的场景插图是词典编纂者将抽象的文字具体化，把实际指代的事物置于用户熟悉的生活场景中，即创造相关的情境进行明示。用户在看到这类场景插图时会自然而然地形成种种心理假设，配置在图附近的单词(词组或句子)便对用户的假设进行固定，进而确定该场景插图的意义。

(三)组合插图的表意方式及意义

组合插图是将具有相似特征的事物有规则地放在一起，它不是为了说明某种事物或某类事物，而是为了描述与实物图相对应的词目意义。一般在这类插图中，图与词的对应关系不会用线段连接。由以下两幅图对比可见，组合插图一般具有3个特征:1.关系展现方式一致，即图与对应的双语单词之间间距一致，2.图示大小基本一致，不会以实物的相对比例进行呈现，3.整个图自身创造相似关系。根据图像可见:patch是指与周围不同的小块或小片，如补丁，眼罩，斑点，地块，缀饰等类似物;kitchen utensils下方则分列各种厨房用具及其名称。

图5 ⑤

图6 ⑥

图5是将具有相似特征的图像组合在一起并配置相应的词组。在释义的基础上说明patch一词的现实意义、使用条件和使用范围，代替文字描述，这正好与释义句式语境的效果相呼应。

Patch noun 1 a small area of sth，especially one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the area around it.色斑;斑点;(与周围不同的)小块，小片

2 a small piece of material that is used to cover a hole in sth or to strengthen a weak area.补丁;补块

3 a piece of material that you wear cover an eye，usually because the eye is damaged.眼罩

6 a small piece of land，especially one used for growing vegetables or fruit.小块土地;(尤指)菜地，果园

图像与释义的对应关系如下表:

表1

从表中可见，文字符号的意义是可以通过视觉形式实现的，文字与图像两种符号系统表述了相同的语义关系。

图6则是在kitchen utensils(厨房用具)的限制条件之下，展示了各种厨房用具的具体名称，是为了说明厨房用具这类事物，由此构建出上下位关系的模式。很显然，在图的前后并没有关于spatula(刮铲)，whisk(打蛋器)，colander(滤锅)等词目的释义，但是用户却可以清楚的辨明各个单词的意义，这与理解词目的释义具有相同的效果。既然词典插图和词典释义都能表达相同的意思，那么词典插图与词典释义在词典的意义传达过程中就应该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结语

双语词典中的词典插图作为与词典释义并列的释义方式，是源语向目标语过渡的无国界的表意方式，而且纸质和电子图解词典的流行也充分说明，词典插图具有自身独特的表意功能。通过对词典插图的表意特征和表意方式的研究，可见词典插图不再是衬托词典释义的绿叶，而是与词典释义一起盛开的红花。随着时代的发展，双语词典不仅要增补新兴词汇，还需要根据人们认知范围的扩展增删插图，在插图的客观性、系统性等方面不断地改进，以期提高词典的修订质量，更好地为词典用户服务。

注释

① 图1摘自《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六版)》北京:商务图书馆 P1306，plane.

② 图2摘自《日汉双解学习词典》(旺文社 標準国語辞典)【新訂版】北京:外语研究与教学出版社 P1358，花(はな).

③ 图3摘自《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六版)》北京:商务图书馆 P704，megaphone.

④ 图4摘自《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六版)》北京:商务图书馆 P704，front.

⑤ 图5摘自《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六版)》北京:商务图书馆 P1259，patch.

⑥ 图6摘自《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六版)》北京:商务图书馆 P965，kit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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