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威尔斯科幻小说的伦理关怀

徐艺玮

(安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 ，河南 安阳 455000)



浅析威尔斯科幻小说的伦理关怀

徐艺玮

(安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 ，河南 安阳 455000)

[摘要]威尔斯在《星际战争》、《时间机器》、《莫罗博士岛》、《隐身人》等众多科幻小说中，往往借助科幻世界，通过对诸多威胁和毁灭场景的描写与人类道德的迷失，展示了人类在科技发达环境中的良知和命运，深刻地反映了他对人类未来的关注和担忧，其中不乏道德情感和伦理关怀。

[关键词]威尔斯；科幻小说；伦理关怀

在英国作家威尔斯的科幻小说中，叙写了各种先进的科学技术对未来世界影响的内容，他的作品也展现了未来科技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值得注意的是威尔斯对科学未来发展的担忧是与人类未来的担忧交织在一起的。威尔斯认为科学技术的发展带给人类的不一定都是进步和繁荣，也会带来隐性的威胁。在他的科幻小说中，对科技进步带给人类未来发展的预测通常是笼罩着一种荒芜的气氛，所有的事物都营造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效果，充满了科学技术给人类带来的诸如外星人入侵地球、现代化武器扩散的危险、人种变异、人性遗失、人情淡漠、世界末日、太阳消亡等各种灾难性的后果。或许是他在其作品中过多地描写了毁灭和威胁，使一些评论家认为威尔斯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其实并不然，有文学史家指出：“不研究威尔斯，不研究他的希望和他的觉醒，便没有人能理解二十世纪初期。”[1](P269—270)美国科幻小说作家罗伯特·朗兹曾经说过：“威尔斯的科幻小说没有一部仅仅是故事，它们总有许多的含义在里面。对威尔斯而言，这些作品是一种工具，他用来观察人类的生存环境，批判现存的社会制度，宣传社会主张。”[2]由此可以看出，威尔斯在自己的科幻小说中描写的诸多威胁和毁灭场景，不是因为他的悲观，而是为了警示世人。1939年，威尔斯在一次招待会上回答朋友的问询中说到自己的墓志铭“上帝将要毁灭人类——我警告过你们。”这句略带玩笑的墓志铭恰好深刻地反映了他对人类未来社会发展的关注和担忧，也隐含着对灾难进行警示的含义，提醒人们在享受科技发展带来方便的同时，也要防患于未然，目的是使人们生活更美好，让社会更和谐，其中不乏道德情感和伦理关怀。这在他的《星际战争》、《时间机器》、《莫罗博士岛》、《隐身人》等作品中都有充分体现。

一、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末日图景——威胁与毁灭

在现代科技文明的进程中，太多问题需要人们去思考，威尔斯正是站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高度来看待人类文明进步的。威尔斯在自己的科幻小说中描写了诸多人类未来世界威胁和毁灭的场景，让人们看到了科学技术的进步带来的灾难性的后果，这势必会荡尽人类的盲目乐观思想。其科幻小说《星际战争》和《时间机器》最能表现这方面的问题。

《星际战争》呈现了火星人入侵地球后触目惊心的景象。在这部作品中，火星人灰蒙蒙、圆滚滚的身体如熊一般硕大，长着古怪的“V”形的嘴和细长而又柔软的触须。当他们以奇怪的生命形态降临地球后，便给地球上的人们带来了灾难。火星人具有极强的攻击速度，他们用发射出热线的现代化武器横扫大地，势不可挡，热线过处到处是黑暗、死亡与毁灭，黑烟升起处城市顿成废墟，人类的一切武器对火星人来说都无济于事。而且，火星人将人类视为一种低等动物，把捕获来的地球人的血液直接注入血管作为他们的食物。他们所向披靡，即将把整个伦敦夷为平地，人类也面临着死亡和毁灭。而地球上的人类在面临着火星人攻击他们之际，浅薄、自负、冷漠、怯懦、贪婪、虚伪、自私等人性的弱点也显露无疑，呈现出一片冷酷、绝望的景象。

而《时间机器》中，则用一种荒凉、哀伤的笔调描写了一次震撼人心的未来世界之旅，展现了一幅未来世界的可怕图景。小说中的主人公“时间旅行者”花费数年的心血研制成功了能够穿越时空的时间机器，于是便乘着他发明的时间旅行器，来到了他所期待的80万年后的有着辉煌科技、非常先进文明的未来世界里。但是，时间旅行者看到的是未来人类居住的庞大建筑物的破败凋敝和散落在各处的大厦的废墟。在这个未来世界里，人类已进化为两类人种：地上世界的人种爱罗耶优雅、柔弱、娇小，住在颓败的宫殿中，过着悠闲安逸的生活，由于长期闲适的生活导致体力、智力的萎缩。另一类是居住在黑暗地下世界的粗野怪戾猿猴样怪物莫里克，他们凶残野蛮，昼夜不停地在机器工场里劳动供养爱罗耶人舒适的生活，同时也捕食爱罗耶人作为他们的食物。当“时间旅行者”从凶残的莫里克人手中逃离之后，驾乘着时间机器继续向前行进并在海滩停留时，展现在眼前的是漫长的日落，荒芜凄凉的大地，死气沉沉的大海，寒冷的天气，还有甲壳类的怪物在海滩上爬来爬去，“地球上的古老生命都消失了”[3](P236)。最后在距今三千万年之后，“时间旅行者”看到的景象更加荒凉，“原来众多爬行的巨蟹已不见了，红色的海滩下除了深绿色的苔藓和地衣外，好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3](P236)时间旅行者在陆地上、天空中、海洋里都没有见到任何活动的物体，只有岩石上绿色的粘液还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消失，“除了轻轻的潮水声之外，到处是一片寂静。人类的各种声音、羊叫声、鸟鸣声、虫吟声，一切构成我们生活背景的动静全消失了。”[3](P236)地球末日的景象，文明的毁灭感和末世情怀，一切构成人类生活背景的喧哗与骚动声全部结束，这些情景都让人们感到呼吸困难，难以忍受这沁入骨髓的凄冷。

威尔斯将未来世界描写成荒凉、颓败和把人类描写成弱智健忘与残忍冰冷的样子，表明了他并不认为科技发展和社会进步一定会带来幸福，它们处理不当时极有可能造成负面影响。爱罗耶人虽然温顺但却健忘，先人的文明成果和伦理道德在这个时代似乎都是奢侈品。这些埃洛伊人因为不懂得爱与责任而始终冷漠地生活着，终究无法找到归属感。莫里克人虽然保存了人类的劳动能力和创造性，但他们凶狠残忍，根本无法代表未来的理想人类。《时间机器》就是一副世界末日、人类退化、人吃人的血淋淋的场景，在未来世界，人类世界已经败落不堪，人与人之间感情淡漠，相互虐杀，曾经辉煌的历史、文化及人类固有的价值观、道德观全部土崩瓦解，漫长的日落，荒芜凄凉的大地，威尔斯笔下人类的未来便是如此。

二、科学家人伦道德的迷失——自私冷漠与孤独死亡

威尔斯在其科幻小说中描写了一些不被社会理解的狂热的天才科学家形象。这些天才科学家无一例外都是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孤独的漂泊者，他们在与社会和人类疏离的情况下，各自以其独特的方式，生活在科技发明和创造所产生的伦理困境中而不能自拔，他们的人生命运也不可避免地都以悲剧而结束。其科幻小说《莫罗博士岛》中的莫罗博士和《隐身人》中的格里芬就是失去良知的科学家中的典型代表。

威尔斯十分关注人与自然的伦理法则问题，其科幻小说《莫罗博士岛》就是威尔斯从自然界的伦理法则遭到挑战和破坏这一角度来创作的。小说讲述了叙述者普伦狄克在漂流到一个荒岛后的离奇见闻。荒岛上的主人是一个叫莫罗的科学家，他利用器官移植和变形手术将四足动物进行改造，让它们具备人类的习性和人类的某种功能，甚至教它们说话，以成就他创造新人类的实验事业。莫罗博士曾经是一个在生物医学界有着很高威望的天才科学家，由于他活剥动物的皮并进行活体解剖等一些令人难以忍受的实验遭到舆论的驱逐和慈善人士对他的攻击。但他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他完全被好奇心，被他的研究狂想所驱动。他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后，避世独居，来到一个荒岛上进行将野兽变成人类的实验。莫罗博士的研究内容是将动物活体解剖，然后按照需要将不同的动物器官拼接组合来创造新的人造物种——“兽人”，来加速动物的人类化的进化的过程。制造这些非人非兽的怪物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莫罗博士对它们的态度，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单纯的好奇、盲目和随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将动物人类化，会更有成就感”[3](P25)。他只在乎自己的想法，任意组合动物，随心所欲地实现自己大脑中设计的图形。莫罗虽然拥有天才科学家的才智，但他毫无人道的试图通过科学实验创造新人类的同时完全丧失了人性。威尔斯在这部小说中所要表现的是人类悲剧性发展的一个侧面，他警告过人类，如果过度干涉自然界的正常发展，必然会受到自然界无情的惩罚。普伦狄克在认识到莫罗所做实验的残酷性和非人道性时，便对这座小岛上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无可名状的荒唐感。最初，他只是看到了莫罗解剖移植动物时的血腥，对此他已是厌恶和恐惧了，美洲狮的哀号仿佛吼出了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莫罗最终死在他期待实验成功的美洲狮手中，则说明了一切有悖于自然规律的行为都将失败。《莫罗博士岛》对于这个荒诞世界的描述不只是通过写莫罗实验手段的冷酷和动物们遭受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写人性与兽性在一种不合理的组合中不断发生的冲突。莫罗用人类的道德规范来限制这些兽人，妄想用极端的科学手段来实现从兽到人的飞跃，而这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所承受的心理折磨既让人觉得好笑，又让人感到心痛，这些兽人生活在人的桎梏中，恐惧无休无止，莫罗制定的法律束缚着它们的手脚，它们对人类生活的模仿也是在痛苦中开始的，而且是一种心灵的折磨和长期对莫罗的恐惧，这些被残忍歪曲了的兽人其实是人类随心所欲地利用科技手段制造出的牺牲品。最初，莫罗的一些合成兽人还像个人，可随着日后的观察，一种又一种动物特征接二连三地出现，一次次地失败使莫罗发疯似的要用人类的各种制度和道德约束它们的兽性。这些兽人在“难道我们不是人吗”这样的肯定中不知不觉做着动物应该有的行为。“如果把‘人’理解为在精神上自由的合乎天性的生存，把‘兽’理解为蒙昧的受驱使被奴役之生存，那么莫罗的伦理道德表面上把兽变成人的行为却是在精神上把人变成了兽。”[4]威尔斯的描写既是一种隐喻又是一种预测，它隐喻了当下社会的潜藏矛盾，也预言了这种矛盾若不解决便会导致社会伦理秩序的崩溃。作者借自己的幻想为未来社会打上了清醒的疫苗。

《隐身人》则描写了一个青年物理学家格里芬发明了隐身术之后的悲惨场景。格里芬是一个痴迷于光学研究的狂热的天才物理学家，他认为如果人的细胞成为透明体，人就可以隐身，而隐身将能带给他神秘、权利、自由等诸多好处，于是他便在想获得各种好处的野心的驱使下变得日益狂躁不安。他的实验开始时，由于缺乏资金，便去抢他父亲为他人保存的钱，致使其父亲为此而自杀。“在父亲的葬礼上他也丝毫没有想过该做点什么来挽回老人的名誉，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为了遵循虚伪的习俗而去的。”[3](P138)虽然不被人们理解，但他并没有为此而感到难过，因为对他来说科学实验就是他心灵的寄托。他开始用一只猫做实验，后来拿自己做了实验，为此他付出巨大心血，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获得了成功。格里芬一旦不可见便变得日益狂妄自大。虽然实验成功后的隐身术一度让他感觉妙不可言，甚至想着隐身之后可以为所欲为了，他也妄想依靠自己掌握的特殊技术建立一个恐怖王朝，控制所有的人。格里芬通过科学实验把自己变成了隐身人。但是天才的发明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乐，反而使他屡遭灾难，以致使他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渊，做下了纵火、抢劫、杀人等一系列坏事，结果引起人们的恐慌和骚乱，招致群怒，被众人四处追逐、殴打，最后被愤怒的人群殴打致死。小说中的中的主人公格里芬在进行隐身实验和实验成功后，与社会完全的格格不入，而且公然与社会发生冲突，妄图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恐怖王朝。这说明了威尔斯已从描写人类对自然规律的违背转变到直接对社会规律的宣战。这隐喻了个人与社会之间紧张的关系已达到不可调节、鱼死网破的地步了。隐身人发明的隐身术除非他死，否则他根本无法真正回到社会中去，这个情节暗示了一个人一旦选择跟这个社会对着干，便没有回头路，即使他某天发现了这样做的沉重代价他承受不起，他也已经深陷泥沼之中而无法自拔。这部作品虽然也批判了普通民众由于无知而不能给予隐身人以合理的同情最终导致了他与社会决裂的悲剧，但它最主要说明的主题还是：社会伦理道德不能出现权力的真空，否则便会产生严重的混乱和罪恶；科学技术如若运用不当非但不能给人类带来幸福，反而会导致人性的扭曲，把人类变成一种没有感情，冷酷自私的研究机器。格里芬的“隐身”实际上是把自己投入了一所没有围墙的监狱。隐身术很有用，但却无法让人随心所欲的利用。在寒冷而泥泞的气候里，在拥挤而文明的城市里做一个隐身人是多么的荒唐啊！实现不了的抱负就是再伟大又有什么用呢？“格里芬可以隐身，但却无法把人类文明的任何创造物一起带入隐身世界，因为工具是文明的造物，而文明与隐身所象征的百无禁忌的状态是格格不入的。‘文明’无法隐身，一个经过文明教化的‘人’也无法隐身，隐身人在隐身之后已经相当于放弃了人类身份。‘隐身’所象征的脱离伦理道德，为所欲为，正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属性所在，所以，隐身人抛弃了人的本质属性后就不再是人。”[5]隐身人只懂得用恐怖手段，凭自己好恶来决定他人生死命运，这只能激发群众的集体反抗。

三、对科技发展带来灾难的关注和反思

威尔斯在其科幻小说作品中将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从火星世界到80万年后的宇宙洪荒，从遥远的太平洋孤岛再到现实的社会人群中，他对科技飞速发展带来的人类的生存境况并没有抱乐观态度，对遥远的未来世界也缺乏信心。威尔斯的悲观论断曾遭受过许多人的批判，但他也的确如一位医术高明的医者，透彻地剖析了社会中隐藏的暗疮。威尔斯的科幻小说不仅仅是局限于通俗的科幻故事，而是将重心放在科学技术与社会发展和伦理秩序之间所产生的矛盾上，描述了人类未来社会发展的图景和人在科技发达环境中的道德的迷失和伦理困境，使人们在阅读欣赏其对未来世界想象的胆魄的同时，更多地去思索科技发达环境下人类社会的伦理关系，其中不乏道德情感和伦理关怀。

威尔斯在创作科幻小说时运用了当时的先进科学技术，特别是现代物理学和现代生物学，但威尔斯所关注的不仅仅是科学的进步，而是人类、人类社会发展的可能性，还有科学进步给人们所带来的美好或不良后果。在威尔斯的科幻小说中，他往往以软科幻为主，主要描写各种先进的科学技术对未来世界的影响，以及这些科学技术所带来的社会问题，他的作品也展现了未来科技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在他的作品中科技不仅给人类带来了便利，也同时产生反作用，有些甚至演变成了灾难，而这很大程度上是我们人类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威尔斯对科学未来的担忧是与人类未来的担忧交织在一起的。威尔斯认为科学并不一定是人类的伙伴，在他的作品中充满了科学技术给人类带来的威胁和毁灭：外星人入侵、社会暴政、现代化战争、原子弹危险、人种变异、地球末日、太阳消亡等等。他对于科学发达环境下的未来人类社会凄凉镜像的描述，或许是为了更多的警示灾难、警示世人。

威尔斯作为极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往往以科幻世界为依托，着重于探讨人性的善恶，思考生命的意义，表现出对生命存在的关注和追问，力图通过科幻小说阐释其道德信仰和伦理追求：真理、平等、和谐、互助、友爱等，以此让人们明白人性的善恶和生命的意义，从而去努力实践和追求人性与社会的真善美，实现人生的最高境界和价值。其伦理思想的价值取向对当代社会伦理价值观念的重构和社会的和谐无疑具有重要的价值和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Ifor Evans.Short History of English Literatury.England:penguin Books Ltd.1978.

[2]Robert A. W. Lowndes. H. G. Wells: The Island of DR. Morenu, New York: Airmont Publishing Co. 1966, Introduction.

[3]【英】威尔斯，海欣主编.科幻大师经典故事精选[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3.

[4]刘熊.《莫罗博士的岛》中的道德符号解析[J].外国文学研究,2010,(5):56.

[5]刘能.威尔斯科幻小说《隐身人》的伦理剖析[J].文学教育，2010，(9).

[责任编辑：舟舵]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30(2015)01-0085-04

[作者简介]徐艺玮(1970—)，女，河南睢县人，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收稿日期]2014-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