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关山（组诗）

◆ 李跃平

褪色的出生地

一切都逝去了，青砖黑瓦

古宅老巷，怀抱着某种秘密

透过景色的背面，我看见

受伤的祖先囚禁的爱情

宿命的文字，触摸昨天的

疼痛，沿着比历史更复杂的

路线怀念旧事，那根永不

弯曲的肋骨，藏头露尾

散落在家谱的字里行间

孤单与宿命，躲过一生的

风雨尘土，远去或者沉淀的

历史，五味杂陈嵌入我的

肉体，寂静的宣纸上

那些坚硬的词语不复完整

许多情节缘于记忆

褪色的出生地，步履

蹒跚的脚印，踩痛我的谦卑

把家背在背上

不再贪婪，借助思想或

欲望，让我慢慢靠近梦中的

爱人，隐隐的牵挂，饮尽

远方的孤独，让我有足够的

时间，聆听心跳的声音

把家背在背上，发黄的

笔记本，写满疼痛，井然

有序的文字，感受时间

里面的孤独，同时找到

热爱爱人的理由或者依据

其实出门在外，遇上

漂亮的女人，也会偷偷地

看上几眼，但在妻子面前

要保持绝对的沉默，不能

从你眼中看出暧昧的光芒

老宅跟前读《故乡》

站在老宅前，我重新阅读

《故乡》，儿时的小伙伴

和润土一样，用泪水歌唱

生活，被误读的童年

牵动着你的血泪和骨头

从繁华到谢幕，那一声

“老爷”，疲惫而苍老

走出初中课本的《故乡》

写满我不曾经历的往事

朝着故乡的方向，打听

童年的消息，记忆中的

润土，与我的小伙伴极其

相似，顾影自怜的老宅

让我寻找活着的意义

看《故乡》一页比一页

发黄，有限的语言

已超越一段历史的重量

老宅的故事

常年在外，从怀念的根部

潜入，老宅的背影是细雨

和老巷无法言说的暗伤，

纠缠半生的贫困，谁曾

注意这些琐碎的时光

也许是前生注定，时间的

背影处，我的脚步行走在

平凡的日子里，我刻骨铭心的

故乡，让疼痛的敏感呈现

最美的姿态，最真实的部分

也许，那个异乡的黄昏

有些不合时宜，故乡

和她相近的词，在我

心脏的附近，童话般盛开

反复念叨的一个名词

老宅，永远不会腐烂

永远让我感到疼痛

真正的爱都藏得很深

妻子探亲的日子，我不由

想起一只归巢的鸟，从故乡

飞来，停落在心中最敏感的

痛处，怀念失散多年的爱情

渴望把内心的秘密都说出来

早年写给你的那首情诗

属于我一个人的文学史

不可复制的初恋被诗意暖热

相亲相爱，我们在做爱的

喘息中，感谢爱情的恩泽

有哪一个名词，比爱情

更富有生命的热度

我吻你的姿势，还是

和从前一样，我的

天空变得如此辽阔

借爱情的名义

遥远的犬吠，一次又一次

被省略，那间没有窗户的

小屋，演绎出无可言说的

秘密，出租屋的爱情没有戒备

只有不期而至的泪水

身体里的风景，借爱情的

名义，把一切苦难说成幸福

心跳与心跳之间，暧色调的温暖

凋零的心事，有我用过力的痕迹

简简单单的生活，每一道

指纹里，怀旧的心情

沿着尚未愈合的伤口

想象一段爱情的前生今世

阳光过于吝啬，这时的灯

还亮着，抓紧时间拥抱

接吻，诉说心事，惹人

爱怜的造型，经典成诗歌

难得为父亲写些文字

因为懒的缘故，难得为父亲

写些文字，记忆的拐角处

留着一片浮雕般的羞愧

父亲粗言寡语，一生负重

累累，不可更改的宿命

把平凡的生活，融化在

我的血液里，瘦弱的

骨架，是那样力不从心

不用粉饰，通情达理的

父亲，是不能描写的

退色的记忆，没有

一点虚构的成分

选择一个好的角度，需要

些许才情，用怎样的方式

说出自己的热爱，缓解

心头的疼痛，打开一个个

词语，将有限的语言

和潮湿的心绪，一笔

一划，刻在父亲的墓碑上

溪水边的童年

坐在故乡的溪水边阅读

往事，当我读到梦想

飞出关山，有关童年的

胎记再也找不到了

重回故乡，沿着浅浅的

溪水，寻找童年丢弃的

纸船，什么也没看见

只看见长不大的鱼苗

在乱石间苦苦挣扎

溪水边，走来似曾相识的

老乡，那淡淡的乡愁

有我深爱着的颜色，我

伸开拥抱的双臂，侧肩

而去的老乡却转身而去

故乡的风景瘦了，故乡的

记忆瘦了，我回不去了

故乡，我的童年早已

凋谢在发育不良的风中

母亲的桃花

母亲咳出的黑血，点燃

桃花。在春天，呼吸里

燃烧的烈焰，让日子变得

温暖。远方响起的雷声

在遥远的注视里，渗透

肌肤，渗透汗湿的气息

无声绽放的桃花，让我

无意间想起父亲，细细

密密的春雨，就这样毫无

遮拦地进入体内，不加

修饰的闪电，怀揣着

爱恋，回到果园花开的季节

推开春天的门，温暖的

叙述，从一朵桃花的呢喃

开始，有关父亲的记忆

如补丁贴在心上，一年

一年陈旧，一年一年模糊

献给母亲的颂辞

内心的疼痛，穿过昨夜的

风雨。在梦中，我又一次

看见母亲，许多生动的

细节，组合成流泪的

句子，一平一仄都是真情

越来越稠的夜色，缩短

我走近母亲的距离，梦中的

母亲，依然是我熟悉的

模样，依然是干活的命

没有母亲的日子，我靠

一场梦取暖，母亲额头上的

皱纹，让我一遍遍心痛

一生的热泪，是我献给

母亲最温暖的颂辞。妻子

把我从梦中摇醒，我才

发现在母亲面前，我

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