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间
蜀雨常浸春,秋泥不肯晴。
几声街鼓寂,四壁草虫鸣。
山远魂犹怯,愁多梦易惊。
鹿头关外路,明日汉州城。
这是清代诗人王士祯在 《连山铺夜雨》中描写连山镇的情景。“明日汉州城”是这首诗的末句。汉州的汉字得名于“言郡之广至于汉水也。”《禹贡》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其源远也。”《汉书》载:“葭萌,今广元、昭化二县,西汉水经二城下。在广汉郡内东北,实广五百里。”
我们从先辈留下来的这些文献资料中,知道了“汉州”源于“汉水”而得名。禹王将天下分为九州,益州是其中之一。汉高祖六年,在益州内的乘(绳)乡(今广汉城北)置广汉郡,辖十三县。益州的蜀郡、广汉郡、犍为郡为益州三蜀《华阳国志》。这三个郡,可以说是蜀中土地最为肥沃,出产最为丰厚的地区。民谚早有“大旱不旱,蜀有广汉”。李冰治理了都江堰后,这里又是“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天府之国”也。汉初又有汉中、广汉、巴、蜀四郡。原本“天府之国”是秦人对秦国“八百里秦川”的爱称。秦灭巴蜀不久,“天府之国”的美名就被蜀国逐渐取而代之了。
今天的广汉城却是“蜀汉刘璋始筑城。明洪武五年,指挥柴虎筑州城。清乾隆三十六年,知州徐谂、松潘厅同知溥奉部领帑三万三千五百七十四两,分段承修《历代汉州志》。”
从《释名》解释看,“广汉”的字义是:广,大也。言能广汉朝之大业也。故取郡名为广汉。汉朝统治者希望用“广汉”这个名字来光耀汉朝天下,千秋江山永固。我们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点希望是否已经落空了呢?我以为基本上没有落空。从高汉祖六年置广汉郡至今,汉州历史上也出现过不少文人志士。不过,在历代众多文人志士中,留在当地百姓心灵之中的著名人物,第一可能要数东汉末期,刘璋割据政权中的张任将军了。
玄德谓张任曰:“蜀中诸将,望风而降,汝何不早投降?”张任睁目怒曰:“忠臣岂肯事二主乎?”玄德曰:“汝不识天时耳。降即免死。”任曰:“今日便降,久后也不降!可速杀我!”玄德不忍杀之。张任厉声高骂。孔明命斩之以全其名。读到《三国演义》上这段文字,谁不感叹!后人有诗赞曰:“烈士岂甘从二主,张君忠勇死犹生。高明正似天边月,夜夜流光照雒城。”
张任的身上,是否有瞿上三星王城中埋在地下三千年的那位“大立人像”身上尊贵的蜀王之气概?张任面对刘备、庞统率领欺强凌弱的荆州军时,临危不惧,在今天的落凤坡设下埋伏,要置侵略者刘备于死地。但刘皇叔的军师庞统却无意间作了刘皇叔的替死鬼。
张任心中充满了保卫益州和汉州城百姓不受侵略的正义感,且武功高强,很会带兵打仗。诸葛亮也只能用诡计擒拿张任将军。张任临死不屈,表现出超常的英雄气概。张任将军同那位向刘备、诸葛亮献地图的叛徒卖国贼,乞求一官半职的张松相比,简直不在一个道德和气节的层面上。张任在当时的蜀地简直就是忠臣与正义的化身。他的英雄形象,让人想起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壮举。谁说张任不是英雄?谁又能说项羽不是英雄?他们用绝世行动完成了英雄的壮举而成为人们心中的真英雄!今天的广汉人是否是传承了先祖蜀王和张将军这位先贤遗志,所以在改革开放之初,竟敢率先进行包产到户,摘下人民公社的牌子!敢为天下先是一种誓死如归的精神气魄。这是“汉州城”独特的气运或独特的城市灵魂!
现今的人,无不挖空心思,想着要提升城市文化的品味,展现城市文化形象。广汉这座城市,只要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蕴藏着一种古蜀王那种王者霸气。这座城市必将再创造出“敢为天下先”的壮举。因为这座城市既充满了张任将军那种忠诚正义和仁心,又有“大立人像”蜀王的那种王者气。这样的阳阴组合,能使这座城市在不同时代都可能创造出让世人为之惊叹的壮举。
“然先祖入蜀,张任守城,不屈死之。城之不可恃也如是夫。”(《历代汉州志》)这段话大意为:城虽然修得牢固,还有张任这样智勇双全的将领死忠守城,但也仍抵挡不住被侵略,被占领的命运。城的牢固在于修德啊,而非固城。
张任将军的忠诚与对百姓的敬爱之仁德,恰恰是“汉州”这座城市的灵魂。
忠与敬是孝的原由,能生发出孝悌精神来,加上“汉州城”遗留下的大立人像,就是那位蜀王的王者之气。这两种精神基因相融合,想必能产生一种崇尚友爱、无私奉献和牺牲精神。这种精神普及于广汉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一种崇尚“创新精神”的文化势将再次在“汉州”城闪现出灿烂的灵光来。
《名胜志》载:罗江,两水相蹙,成罗纹,故名。晋《巴州歌》豆子山,打瓦豉。阳平关,撒白雨。白雨下,娶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这首《巴州歌》证明,置县之始,罗江这个名称就已经有了。
《全唐诗》唐彦谦《罗江驿》诗云:“数枝高柳带鸣鸦,一树山榴自落花。已是向来多泪眼,短亭回首在天涯。”这首唐诗,可能是如今能查找到的较早一首描写罗江城的诗歌。
罗江县,禹贡为梁州之域。秦属蜀郡,汉涪县地。西晋末置万安县,属梓潼郡。梁末更名潺亭。唐属绵州,天宝元年改罗江。明成化初,知县盛昶在现城池处筑土城。明正德、清乾隆年间两次加固维修。清顺治十六年罗江并入德阳,雍正七年复设县。乾隆三十二年,涪水大溢,绵州城坏。三十四年,总督阿美奏裁罗江县,徒州治于此。嘉庆七年,爵督奏该州仍回旧州,复设罗江县治,仍属绵州。
解放后的1959年,罗江县再次并入德阳县。1996年罗江复置县。
我们在对罗江县的城市文化和巴蜀才子李调元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以及城中的这条纹江河流淌的文化血脉疏理中,有文友赖安海先生经过数十年艰辛努力,应该说已经在世人面前展现出多姿多彩罗江一千七百多年的纹江河流淌历史文化。在现代罗江人心中,李调元已经成为时常挂在口头的翰林院士,或者受人崇敬,已经回归乡梓的私塾先生。雅俗共赏的对联是罗江城里备受推崇的一种文学体裁,使李调元的文化遗产得到了不断地开掘传承,并且还在不断地延伸。
尽管如此,人们似乎觉得还缺点什么东西?缺什么呢?本人一时不能用准确的语言表述出来。毋庸讳言的是,罗江四次撤县,四次降格为镇,在某种程度上,给罗江县的文化积累造成了不应该有的断裂和损失。用朋友周贞籍先生的话说:每一次的撤县又建县,其“领土”都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划割或者削弱,人口锐减,客观上推迟或者延缓了本应该更加厚重的罗江城市文化。
本人以为,从李调元的文学成就资料中,除他所作的诗词歌赋之外,李翰林最重要的文学成就是在巴蜀戏剧的创作、编辑、整理、收藏方面的功绩。《涵海》搜集整理的文化遗产资料,今天的巴蜀人民还在受益。其中川剧《花田错》、《梅绛雪》、《春秋配》等,今天还在川剧舞台上演出,继续受到巴蜀人民的喜爱。纵观宋代以降的元、明、清巴蜀文坛,国家级的文学巨星简直可以用寥若晨星来比喻。李调元无疑是继新都杨慎之后巴蜀文坛又一文学大家。但李调元比之杨升庵,其巨大的戏剧、地域文化的成就和贡献是无人能及的,所编辑的《涵海》可以说延续了巴蜀历史文化血脉。
发掘李调元的文化遗产,纪念这位巴蜀文学大家,无疑是延续巴蜀文化之源,使今天的人们能够吸取巴蜀文化滋养。但要将李调元的文化遗产提升成一种城市文化精神,总觉得还欠缺些什么。李调元那种对乡梓的热爱,对地域文化所作出的贡献和牺牲精神,还没有完全地从他的文化遗产中提取和展现出来。虽然“逝者如斯夫”,但这种热爱家乡,建设乡梓的人文精神却可以再度提升并传承下去。人们应该在整个罗江县的城市公共空间里,突出地表现这种“爱”的精神。应该在此基础之上,逐渐地形成一种仪式,用仪式的形式对民众加以引导,让人们以后能自觉地参与到这样的仪式之中,使参与者的灵魂得以升华。如同庞统祠每年一度的庙祭仪式,就使庞士元这位忠臣军师形象永活在人们的心中,永远留在了三国的故道上。
司马迁在《史记》里这样描写道:汉高主刘邦平定了全国,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封了张良、萧何等二十多个有功之臣,但更多的将领却没有得到封赏。刘邦住在洛阳南宫,这天他看见将领们在草地上交头接耳。刘邦找到张良问:“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张良说:“陛下猜不出来吗?他们都是在商量谋反昵。”
刘邦问:“天下正在安定下来,他们为什么要谋反呢?”
张良说:“陛下本来也是老百姓,靠这些人打下了天下。如今陛下贵为天子,所封的是萧、曹这些老朋友,而所罚的又都是与陛下向来有怨恨的将领。这些人算算自己的功劳,觉得把天下都拿来封,也是封不够的。他们担心陛下不会让每个人都受封,又恐怕因曾经有过失而被怀疑,遭到惩罚,所以他们要聚在一起想谋反。”
刘邦听张良这么说,十分忧虑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张良说:“皇帝平生所恶的人,群臣心里都清清楚楚,其中谁是你最痛恨的人呢?”
刘邦说:“雍齿这个人与我有宿怨,曾经好几次使我受辱。我想要杀他,因为他立过很多战功,又不忍心。”
听了这话,张良说:“既然如此,你就应该赶快封雍齿,这是封给其他人看的。见雍齿都受了封,人人都会安心了。”
刘邦于是设了酒宴,封雍齿为什邡侯。并且命令丞相、御史把分封的事情加紧办理。酒宴结束,那些等待受封的将领们开心得不得了。他们说:“雍齿都封了侯,我们这些人就更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什邡,秦吞巴蜀后置。汉高祖封雍齿于什邡县。历代就有什邡、十方、汁邡、方亭等诸多县名。这些更改县名的时期都属于短暂的极端时期。什邡是一直沿用至今的县名。什邡之闻名,当然都是因刘邦封雍齿侯。有趣的是,什邡的民间传说是这样描述的:雍齿得封什邡,误听为“十方”,非常高兴,从洛阳出发前来上任。一路舟车劳顿,但走到什邡一看,才是一个靠近山边的小县,气得大骂刘邦。雍齿死后,什邡百姓弄了一块大田埋葬雍齿,并堆了个大坟包,让他死后也感到赐封什邡不吃亏。这个故事表现了什邡人幽默调侃,宽容大度的品格。
什邡第二位历史名人当数佛教高僧马祖道一。佛教传入中土,一是藏传佛教,二是汉传佛教。汉传佛教有达摩祖师一派,再到六祖慧能创立禅宗派,也就是将佛教本土化的转折。马祖道一是其再传弟子,继承了六祖“顿悟”的禅宗佛学修行方法,创建了“平常心即道、即心即佛”,也叫“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此心即佛心”的禅宗,让中国人原来认为的高深佛学一下子回到了简单,人人都可学佛成佛。这是马祖道一创建的第一个弘扬佛法,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理论。但我们又不能理解成“佛学就是简单”,因为,我们还有很多的烦恼、妄想没有去掉。马祖道一又接着讲:“非心非佛。”这是马祖道一给想要成佛者创立的佛学理论。这也是马祖道一创造的第二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禅宗佛学理论。不过,有趣的是,马祖道一衣锦还乡,在他当初出家的什邡罗汉寺讲经说法。同村一位老太婆不知哪儿来的大和尚这么轰动,便奋力挤进去。她随即大声说道:“原来是马簸箕的儿子。”老太婆大所失望。川人远香近臭恶习可见一般。马祖道一虽是佛学高僧,也未能逃脱世俗看法。
什邡市第三位名人当数农学家张师古,清代什邡县徐家场人。张师古属布衣知识分子,长期生活在乡村,执着地研究川西农耕技术,总结川西种殖栽培经验,竟以一己之力,著述了三十三万余字的辉煌著作《三农记》。这部农业科研著作共二十四卷。一至五卷,天时、地理;六至八卷,灾荒、备荒、救荒;七至十八卷占全书三分之二的篇幅,把谷、蔬、果、服(纤维作物)、油、染色、叶(桑、茶、菸)、植(棕、漆、赵)材(榆、柳、杉、松)、草、药等,各类的名称、形态、效用、栽培管理技术作了详尽的考证和论述;十九到二十卷,畜牧、兽医;二十一到二十四卷,农村习俗、杂事、家副产品加工。张师古的《三农记》能与明末徐光启所著的《农政全书》相媲美,被纳入《中国农学遗产文集》向国内外推广,由此可见《三农记》在中国农业科技史上所处的地位。
民间传说中的张师古穷困潦倒,嫁女儿也只好送一部《三农记》了事。这种精神不仅难能可贵,更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奋斗精神。其实,张师古的行为充分解释了“人活着为什么”这个深刻而难以回答的哲学问题。
古老而又现代的什邡城,不管当年雍齿生气也好,喜悦也罢,毕竟什邡人在他作古后宽容大度地送给了他几亩大坟地,雍齿侯躺在地下也该心满意足了。尽管马祖道一回故乡讲经受同村老太婆轻视,高僧必定微笑着请邻居太婆歇息片刻,喝杯清茶。因为,宽容是佛祖的教诲。
张师古一生虽只完成了《三农记》,却创立了高尚的人生价值观,即:活着就是创造和奉献!这种精神如果融进什邡的城市精神文化建设之中,这就是什邡城市应倾力提升的城市精神——进取的城市文化精神。果如此,必将激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仁人志士,继续为这座城市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