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板车的相爷

2015-12-16 06:02周玉洁
短篇小说 2015年1期
关键词:板车

◎周玉洁

拉板车的相爷

◎周玉洁

周玉洁,女,网名天堂鸟,湖北房县人。

作品一百余万字散见于 《青年文学》、《作品》、《芳草》、《文学港》、《散文百家》、《散文诗》、《雨花》、《诗歌月刊》、《小小说月刊》、《短篇小说》、《鸭绿江》、《少年文艺》、《故事会》、《读者.原创版》、《青年博览》、《短小说》、《百花园》、《精选小小说》、《厦门文学》、《中外童话故事》、《中国文化报》等百余家报刊。

那拉板车的,大名杨满金,街上的人都喊他“相爷”。

“嗨,相爷,过来!给你敬根丹江!”有人拿着烟盒子喊。相爷丢了板车把,取了框在脖子上的帆布车纤绳,靸着鞋,忙不迭上前。

“今儿没接到活路?”奉烟的人划根火柴,亲自要给相爷点上。相爷受宠若惊,后退半步,将烟卷匆匆别在耳朵上,赶紧逃了。

相爷脑子愚笨,半痴半呆。胡子拉碴,一袭脏旧的衣裳,趿双半新不旧的解放鞋,拉着旧木板车,脖子上松散地挂着帆布纤绳,四街八巷游走。他的生活漫无目的,人家嘲讽他,给他白眼,骂他打他,他都无知无觉。

那把咯咯吱吱的板车帮相爷谋不了生,那不过是他世俗生活的道具。每日清早,吃罢苞谷糊糊,相爷出门,驾辇挂辔,框着纤,拉木板车的双把,登台一般入了街巷,那是相爷新一天的开场,人称“相爷早朝”。

凑热闹,巡世相。哪里人多,吵架对骂的,自行车撞架的,婚丧嫁娶街里过的,卖膏药丸药耍猴戏的……哪里热闹新鲜,哪里就有相爷。一些年轻人,故意礼恭毕敬地,或严肃认真地喊一声:“相爷,您呐早!”或是鞠个躬佯装着恭维地喊:“相爷,您老吃了没?”

好像相爷真的是出早朝的丞相一般威武,有人还故意地作万福取乐道:“给相爷您请个早安!”

不过也有恶的时候,他们一不高兴,喊他过去,扒了他的裤子,或是啥也不为地就给他几顿拳头几只窝心脚的事情也常有。

相爷来者不拒,喜怒哀乐,对他来说没啥区别。他就是个木头,是块石头。他的寡母不嫌弃他,不骂不说教,一日三餐想办法做出来,有油有盐有饭有菜等相爷回来吃。

相爷不爱说话,倒不知从哪儿学了首小调子,偶尔在院子里哼唱一回。

他娘起先不以为意,后来听多了,听真切了,相爷唱的是:“草鞋烂了哎四根筋,蛤蟆死了嘞四腿儿伸。姐儿死了哇眼睛睁,难舍哥哥哎打单身……”

相爷娘也不究问,也不对相爷唱的哥儿姐儿好奇。偶尔相爷拉板车找到了活路,帮人拉了车渣煤、拉了几桶粪,或是帮人捡了砌灶的烂板砖,帮人劈了柴……大汗淋漓地忙活半天,人家给相爷几个核桃,一把枣,相爷拿回来,他娘也不夸。娘不要他的仨核桃俩枣,娘能挣到油盐钱,把相爷养得并不算羸弱,倒比有些宽裕人家的小伙子看着更肥壮一些,更显出悠然的憨态。

小城这一天,死了个人。

半上午,秋风初袭,太阳不大,略有些凉意。相爷拉板车在街里走了一遭,没遇见稀奇好看的。他想着去文化馆看看,新近,那里在放录像,他花不起钱进去瞄一瞄放的情节,倒能在文化馆门前看不花钱的画片。

那画片上有各式各样的女人,洋女人也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姿态,穿得暴露,袒半胸露半乳招魂似的,勾人花五分一毛地进去看一集两集。

录像才兴起来的时候,姑娘媳妇不往跟前去,绕远路走,倒是一些光棍小伙子哄着热闹,青脸白面地一窝蜂进去,梗着红脖子三三两两地出来。

后来,习以为常,一些半老的汉子爷们也讷讷地进去看一集。

到了城里人都不以为稀奇的时候,乡下人进城了,单打听县文化馆门前的石狮子,找着文化馆前来,踌躇半天,青涩扭捏地摸出毛币,做贼似的买票,做贼似的溜进去。

生意慢慢不甚火旺,管收门票的麻头就变着法子换画片,天天换新的。美女,白花花的胳膊大腿半截子胸脯,男男女女脸贴着脸,脖子勾脖子,打着妖娆的广告。

麻头又将录像厅的帘子换成了厚黑布的,蒙得严严实实,透过帘子一星半点都看不到。还逢人过,便低低地喊,“带彩的,有色儿的,好看,包不吃亏!”

这天,麻头心里有气。天冷了,半上午,没得几个生意。里头进去的三两个人坐在黑乎乎的厅里等不得,隔会儿便喊:“咋搞的,还不放啊,不放退票!”

麻头少不得进去安慰一番,又掀帘子出来苦着脸子盼观众。却见相爷吃白食瞧画片儿,像要把画片上的女人瞧跑。麻头一有气,就朝相爷吼了一声,“杨相爷!别处去!”

相爷套着车辇,想起耳朵上夹的那支旁人敬的丹江烟,便取下来,双手递给麻头。

麻头接了烟,不好意思地打趣道:“一股子相爷的脑油气!”

相爷正要走开,麻头叫道,“这会儿生意不强,待会儿人够了我开音箱的,你来门外头听。”

相爷笑着点头,拉板车朝别处去了。

相爷走了不远,麻头这里来了一个主顾。一乡下老汉,脸干瘦枯巴,仰着煞白的脸子也不言语,望布告画片儿上的女人们。

麻头思摸着,这人好像个得病的,年纪又老,莫经不起刺激,看出事故来……正想着,只见那人像被当胸推了一掌似的,突然后仰,咚一声倒在了录像厅前的街界外头。

人们哄一下围过来,不一会儿,这里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那倒地的老汉惨白一张脸,嘴角涎着白沫,直挺挺硬邦邦躺着。

人们七嘴八舌吵着送医院,却没人敢上前。

麻头吓得半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想着真是万幸,没进录像厅。更万幸的是那人倒的地方好,倒在台阶下头,在文化馆录像厅的街界外面,若倒在厅里,或在界内,那麻头可真是惹了大祸,说不清了。

麻头放下心来,豁达的义举有了不幸中的万幸做底子,胆子也大了。他拨开众人,伸手朝那人鼻子跟着一试,叫道:“没气了。”一个路过的中医,也探了一把,肯定地道:真正是死绝了气,不消送医院了,找人拉回家去吧。

麻头自觉晦气,这样躺下去,一天的录像生意就砸了。忽然在人群里瞧见了瞄洋相的相爷,想起相爷的板车,于是遇了救星地朝相爷喊道:“满金哥!”

相爷不习惯人唤自己的大名,还没明白过来,就见麻头拿了整包的还未拆封的丹江烟过来。

麻头站相爷面前,将一整包香烟朝相爷手里一拍,双手搭在相爷的双肩上,分别地按了按,很器重,很严肃地望着相爷的眼睛:“满金哥,都晓得你心善,你做好事把这人送回家去吧!”

相爷望望地上的死人,又望望麻头。他看热闹来的,不想被推到前头,不想这死人沾到自己身上。他无主意,踌躇着。

“满金哥,你送他回去,他家里人肯定千恩万谢,少不了给你几块钱,说不定十块二十块也一定的!”麻头说得真切诚恳,拍着相爷的肩膀,拉过相爷的一只手,又坚定地补充一句,“你做了这好事,我录像厅大门就冲你敞开,你早来早看,晚来晚看,我麻头一句话甩出去,决不食言!”

围观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跟着劝,“相爷,你就做这桩善事吧,磨石沟老槐树也不算太远,半天就到了,送到还能得点钱,也算一桩大活路!”

相爷被众人推搡着,到了死人跟前,他望那死人脸上的白涎,心里不愿意,但又望那死人虽紧了牙关,却睁着一双眼,翻瞪着头上湛蓝的晴天。相爷心里一颤,想起那山歌子里的词。

他没得脑子,也不识字,那几句歌子,就是他所有的文化水平和知识,他觉得那简简单单的几句,就是人一辈子的情意,人归根结底到了那份上才是好的。尽管相爷他没遇上那样的情意,但是他觉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死活有了那四句歌子的死法和活法,就算好。

嘈嘈杂杂的人声中,相爷在心里默默地又过了一遍那四句歌子——“草鞋烂了哎四根筋,蛤蟆死了嘞四腿儿伸。姐儿死了哇眼睛睁,难舍哥哥哎打单身……”

虽然SPOC模式下理论课程考评的主体思路与ERP沙盘模拟课程类似,但由于课程性质原因,理论课程考评中所使用的考评方法并不能完全覆盖沙盘模拟的考核要点。

相爷不为钱,也不为麻头说的白让他看录像,他决定送那人回家去,就为旁人都不晓得“死了眼睛睁”的意思,他懂得。他既然懂,就该把这个躺在日头底下睁眼看天的死人送回去,这是活着的人对死了人的情意。

相爷伸出袖管,替那死人擦去嘴角脸上残留的白涎,又伸手轻轻抹了两把,合上死人的眼睛。他走出人群,拉过板车,将那人半拖半抱到板车上,捋直了胳膊腿,端端正正躺好。

相爷做好这些,环视四周,想问麻头讨块布。他还没开口,麻头便摘下录像厅门上挂的半边黑布帘子递给了相爷。

相爷将黑布往死人身上蒙个严实,取过挂在车把上的一卷草绳,攀来绕去,将帘子裹着的死人牢牢绑在了板车上。他拿过纤绳套上肩膀,双手紧紧拉住车把,对着人群磕磕巴巴地说,“跟我娘,说,我,找了活路,晌午……不回来,莫等。”

有人应了,说回去顺路捎话,叫相爷放心。

相爷拉起板车,悠悠起步,人们送了一程,到街口,四下里散去。麻头怅然若失伸脖子望了好远,才醒过劲来,端水一遍遍冲洗台阶和那死人躺过的路面。

相爷拉个被黑布包裹严实的长物,出了城。太阳越加明亮刺眼,他一回也不停下来,边走边腾出手来脱了外罩的衣裳搭在车把上。一路上老马拉破车地挣了气力奔,走了几十里路,慢慢觉得沉了,肩膀被车纤绳勒得刺疼,肚里早起吃的苞谷糊糊也无了踪影,饿得难受。越走越慢,一步步往前蹭,心不由灰起来,想起人终究没得啥意思,白白活一世,死也不知道哪时死,怎个死法,死在哪样地方,被哪样些人围着看,又被哪样人捡着尸首送回家。

相爷心里不尽的苍凉,因这活着无缘,死了却逢缘跟他结伴的人,生出渺茫的伤感,品出了每天日子里都没品出过的东西。那东西在心里,又像在脑海里,摸不着,看不见,却在那浮着,如同天上的云彩,轻轻地在今天飘了出来。

草鞋烂了哎四根筋,蛤蟆死了嘞四腿儿伸。姐儿死了哇眼睛睁,难舍哥哥哎打单身……

相爷在心里无声地唱给自己听,也唱给那死人的亡灵听。悠长的调子,唱得和往日不同,又体会出一层别样的知情知意,心里酸酸的难过,又满当当实在在的,对活在世上,对这天上的太阳,地下的影子,对这板车,对路旁的树木和脚下的路,多了一丝别样的体味和眷念。

他忽然觉得活的味道不同了,他头回想到了他此前从未想到过的一个巨大而新鲜的东西——死。

有了这个死,他想到了他的活。

包谷糊糊么?在街巷里逛游么?被人家取笑么?被人扒下裤子么?被拳打脚踢?到底为了哪样,要这么样活?要是么样都不为,活和死岂不都一个样了么?

相爷思来想去,最后,想起了娘。

觉得自己白糟蹋娘的一日三餐,白活着,拿娘的油盐去养了一个无用的自己,连猪不如,养猪娘还能杀了吃肉,养自己就是白白拿米面养石头养木头。

相爷一个激灵开窍了,他回头望一眼板车上黑布蒙着的尸首,忽然通透了,在他榆木似的脑壳里闪开了一道前所未有,开天辟地的缝隙——白活不如死。

相爷忽然就长了知识,他踏进了一个新世界。如同走在云雾里,又如同走在只他一个人看得见的大道上。

相爷娘从晌午等到黄昏不见相爷回转,麻头也惦着,来相爷家问了一回,谁也没见着相爷回来。有人安慰相爷的娘说,八成被磨石沟留下吃饭喝酒款待,耽误了紧早回来。

相爷娘还是屋前望着,又走到城边去接了一回,老眼昏花地看见远处走来的人都不拉板车,等得风大天暗,身上冷,只得先回家来。心里提着,到了半夜里,仍不关灯睡觉,警醒着耳朵,听风声门响。

第二天早上,麻头扫一遍街,将画片一一挂出来,售票的桌椅摆出来。见阶沿下那块空地,心里还是不爽快,又去提桶水来,打算再清洗一遍除除晦气,却见街口一个拉板车的身影挨挨蹭蹭好似拉了千斤铁坨磨命似的挪过来。板车后头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远远望去,板车上那一裹黑布蒙着的尸首居然还在……麻头心一沉,赶紧放下水桶,迎过来。

“咋还没送回家去啊?!”麻头拦住相爷的板车。

却见相爷一身尘土,嘴唇干得裂开口子,眼睛鼻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不是磨石沟的,车胎跑了气,大半夜拉到,人家不收,说拉个死人犯晦招忌,几个人狠打我……只有拉回来……”相爷面色沉静,头一回如此伶俐顺畅地在人前说出些话来,一点不见憨傻呆痴,倒是句句通畅简明,好似忽然间得了天赐的聪慧。

相爷挽起纤绳,朝着文化馆的石狮子就要拉车。麻头猛地发了脾气,揪住相爷,吼道:“送佛送上天,你今儿敢给我停到我门上,看我不……”

麻头话没说完,他不知情急之下,该说哪些话才合情合理不惹麻烦。昨天大家都看着的,是他请相爷拉尸首从文化馆门前走的,既然送错了门,人家不收,只有原地送回来,相爷本没错。只是,麻头有错吗?一个尸首摊他门前,他怎样办?麻头只得豁出脸去,做一副气急恶煞的样,吓唬相爷不敢朝他那里去。

麻头虚张声势地吼叫着,叉着腰,暴跳如雷的咒骂,又操出铁锹家伙来,火拼的架势。

人们看这情形,也不敢拦,也没主意。相爷倒是从容不迫,拉具死尸又往街巷里走。走哪里都被人避住,东里西里,家家户户关门,怕相爷的板车污秽了自家门前院里的活气。

瘟神似的相爷拉着轮胎瘫塌在地面上的瘪了气的板车,径直走到了自家门前。

只见院门紧闭,门槛外摆着两只粗瓷大碗,一碗清水,一碗白菜汤面。

相爷见这景象,知道连娘也是不收留他了。

隔着院门,娘在院儿里哭起来,“遭天杀的歹人恶人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欺负我们满金实诚厚道哇!”

娘的哭声凄惨而嘶哑,那是相爷头一回听见她如此悲戚的哭嚎。相爷望望板车上的黑布尸首,忽然想,若是我杨满金死了,娘可能也是这么样一哭。他好像看到那黑布里包裹着的一具尸首,正是自己。于是,他忽然笑了。

“满金哪,娘啥办法啊,你拉个死人咋叫你进屋来。你喝了水,吃了面,赶紧找个地方送出去吧,管它哪个山里沟里,管它哪个荒郊野洼,我的儿啊,你走吧!”娘在门里哭喊道。

相爷笑一笑,在心里答,娘哎,满金是个白活的死人拉个白死的死人呐。

“造孽呀我的儿,受这哑巴苦哇,你吃了喝了赶紧走……管它哪个水潭,哪个沟岔子,你寻个处……去吧!”娘又在哭。

相爷又笑一笑,在心里答,娘哎,我这就寻个处,朝死里走呐。

相爷蹲院门外,先端过那碗清水来一气喝了,又端过那碗汤面,连汤带面吃喝干净,将空碗端端正正地并排摆在院门前。

相爷望望院门,仰头又望望房檐上的瓦楞,又回头打量一番这条巷子……他的目光深邃悠远地望向了天空。他久久瞪着眼睛看天,在心里默念娘的话,管它哪个山里沟里,管它哪个荒郊野洼,你走吧!

他猛醒过来,猛一膝在紧闭的院门前跪下,给院子里的娘恭恭敬敬磕一个头,朝门缝里道:“难为娘的一碗水,一碗汤面,难为娘养我这些年,满金这就走!”

相爷娘又哇一声哭,“我的儿啊!我上辈子造的哪样的孽呀,害我儿今世这样苦!”

相爷默默地抓过纤绳,套在肩上,扶起车把,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听见身后娘开了院门,轻柔地叫了一声,“满金!”

他没回头。

娘跟在后头,叫了一声,“早些回来!”

他还是没回头。

相爷走了,不知道拉着他的板车去了哪里。

有人说半夜里在城外看见他,拉着那尸首,游魂似的在夜里走。

有人说在盘水桠见过他,拉一具黑布蒙着的尸首,桠子上走。

有人说在龙王潭见过他,还是拉具尸首在潭旁边走。

有人说,在七仙湖边见过他,仍是拉着那具尸首在湖边上走……

很多人都见过拉着板车的相爷。水边上,山边上,崖边上,潭边上,湖边上……他走哪里都拉着那具尸首,也不知尸首最后臭了没臭,也不知尸首被相爷丢了还是没丢,反正相爷再也没回来过,人们再也没见过他和他的板车。

好多人都说相爷唱得一首好歌,嗓子好,歌子也好。大雾里唱过,夜风里唱过,唱得嘹亮高亢凄美绵长,再没比相爷唱的更好听的山歌子了。

唱草鞋,唱蛤蟆,唱姐儿,唱个不闭眼的单身汉子哥。

有人说那恐怕是相爷的魂灵。相爷从没唱过歌子,从前也没得人听到过。倒是相爷娘,每天夜里都哭嚎,一遍遍唱歌子似的拖长嗓音凄凉地唱:“满金哎,我的儿啊;我的儿哎,满金啊……”

麻头恹恹地过了好多天都没说话,录像生意也不揽了,半边黑帘子挂着也不去管它。

那天,他买了香裱回来,在录像厅门前的街沿上燃起来,袅袅的青烟腾起一片茫茫的白雾。

他扯下那半边黑布帘子,敞开录像厅的门,把录像的音箱喇叭声开得顶大。

空荡荡的录像厅里没得一个人,却热热闹闹地放着一部新录像片,喇叭里传出来一些女人的娇笑和狎昵的呻吟,传得老远……

麻头朝香裱堆续上一些火纸,嘴里喃喃地念:“满金哥,你回来呀,满金哥,回来看录像……”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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