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在我的少年时代,三厅一室(歌舞厅、电子游戏厅、录像厅和台球室)中,只有歌舞厅没有去过。不去歌舞厅,是觉得那里灯红酒绿,是大人们的世界,出入歌舞厅的男青年,喇叭裤、大波浪头,吊儿郎当,女青年们还好,看得还顺眼些。至于剩下的两厅一室,则是常客。
上初中时看电影不要钱,电影院的墙头翻过去,摸黑溜进放映厅,一天看到晚都没关系。但是那时候的电影产量太低,可看的电影太少了,《寡妇村》《黑太阳731》这样的电影,都被当时的影院文案改过好几次名,把观众骗進去。捏着电影票抱着好奇心刚在座位上坐下的观众,一看到熟悉的画面再次映入眼帘,不禁一片骂人声。
电影院的旁边就是录像厅。录像厅是私人开的,不交钱根本进不去,但好在价格不贵,一块钱门票,可以看四部片子。看完不想走也没关系,“四片轮放”,再看一遍就是。对当时录像厅最深的印象,一是烟雾缭绕,PM2.5浓度长期500以上;二是很多男青年都带着女朋友一起看,当时的年轻人谈恋爱没地方去,两块钱就可以打发一天,蛮好。
上世纪80年代末的录像厅,几乎被“二周一刘”承包,二周是周润发、周星驰,一刘是刘德华。这三人当中,周润发又是年轻人心目中的港星老大,《英雄本色》《龙虎风云》《义盖云天》《秋天的童话》等他主演的电影,让无数录像厅观众如痴如醉。对比周润发,周星驰太浅,刘德华太嫩,只能当小弟。
录像厅绝对是县城文化中心最热闹的一个点。无数的故事发生在录像厅,情生情变,江湖寻仇,混子火拼,都时常从录像带中演绎到录像厅内。对于一个青少年来说,录像厅是接触社会的绝佳场所,这里可以成为一个孩子仰头所能看到的全部天空。出于对录像厅的喜爱,此后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每到一个地方,我晚上总要去拜访的,就是当地的录像厅,这和现在一些文艺青年,总喜欢拜访名人故居是一个道理。
我开录像厅的时候,已经是1997年。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香港回归,另外一件是《泰坦尼克号》公映并火遍全球。我先是在从书贩子那里淘来的香港杂志中看到了《泰坦尼克号》的图文报道,然后在县城碟店中看到了新到货的《泰坦尼克号》盗版碟,且只有两三套,当即便花费了50元巨资购买了回来,晚上在自己的录像厅播放。
那一晚的录像厅人满为患,生意空前的好。盗版的《泰坦尼克号》画质低劣,声音时高时低,镜头一会往左歪一会往右斜,但奇怪的是,无论后来看高清还是蓝光的视频资源,所带来的震撼感都完全比不上当年的盗版。那种集体观影时的全情投入,杰克与露丝最后的告别以及悠扬的音乐,制造了一种奇妙的氛围……那张盗版碟,反复播了约一个月之后就彻底废掉了,随着它的废掉,我短暂的录像厅老板的生涯也告终止。
为了开这家录像厅,我花光了多年积蓄,买来当时最大荧屏的电视机,32寸,还买了当时县城电器店里最贵的音箱。那时吃住都在录像厅,住录像厅里临时搭的帐篷,和录像厅粉丝们一起吃泡面、榨菜。
录像厅关门的前一天晚上免费开放,屋里坐满了前来告别的观众,橱柜里没有卖出去的瓜子、方便面和啤酒,也全部拿出来招待了那些陪伴我一个多月的年轻人们。到了半夜12点,在一片“换片”的呼吁声中,换上了他们最爱看的一部电影,交代了一个年轻人帮忙在影片结束之后再随便换他们喜欢的电影看,我就倒在帐篷中昏睡过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录像厅已经空无一人。我走出屋子,拔掉音响的电源和音频插头,“哼哼哈哈”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录像厅关门后的第二个月我就结婚了,录像厅里的电视与音响成了新婚家电。以这两桩事为标志,我算是彻底告别了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