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歌
都市面孔
■力歌
这是在春天的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外面的阳光,充满诗意地普照着刚刚复苏的嫩草上,树枝坠上了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小小蓓蕾。歌厅小姐周娜看到鸟儿戏嬉追逐、寻欢作乐,萌发了青春的意识,坐在歌厅大厅的沙发上,满心怀想地等待着客人们的出现。
周娜是商学院的大学生,她是因为经济原因才来歌厅当小姐的。她租了一套房子,房子的条件不太好,一室的平房,是日伪时期留下来的那种尖顶建筑,虽然是“三气”房子,但屋中的设施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月租金是250元,她还为这个数目感到过悲哀。当初她是在学院宿舍里居住的,但因为学院扩大招生,宿舍紧张,学院鼓励本地学生走读。虽然周娜的家不在本地,但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所以才单独租房住。
星期六的下午,歌厅一般都很冷清。周娜孤零零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女老板引导着那几个人走过她身旁时,周娜才注视了他们一眼。这几个人都是学生打扮,年龄与周娜的年龄相仿,有男生也有女生。像这样自己带着同学们来娱乐的很多,周娜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她又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娜听到里面传来了音乐声,便随着音乐哼唱着那首歌的歌词。此时,她感到有人站立在自己的身旁,她料想这个人是来这里玩的客人。她先是从皮鞋向上搜寻,然后裤子,再往上便是流行西装,还有一条金达莱领带,衬衣很干净。
当周娜仰目时,才看到站在面前的一张青春的面孔。
原来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与周娜同龄的青年人,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从目光中周娜似乎看到了某些熟悉的东西,周娜在这种有意味的目光下,突然出现了难以名状的不安,将脸羞赧地转向另一方。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对她说:“喂,你怎么在这里?”
周娜对这个年轻人唐突的问话,不知如何应对。这本来是一个应该认识对方的人的问话,而周娜在清理自己的记忆中,肯定与这个人没有任何的接触,她相信自己有这个把握,因为这个年轻人,是一个只要有过联系就会被人接受的那种人。年轻人得不到周娜的答复,解释着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见过你,咱们是在同一所学校学习的呀。你不是经营专科班的吗?”
周娜不曾想今天会遇到同一学校的同学,她早就做过这方面的设想,想过自己如何摆脱遇到同学后出现的那种尴尬,她掩饰着一时紧张出现的慌乱,支吾着说:“我是在这里等同学,我们商量好的来这里玩的。”
“怎么,他们还没有来吗?”
“可能,稍晚一会儿吧,或是我搞错了地方。”周娜做出的解释还是显得十分的苍白。
“我们进来时看到你满怀心事地坐在这里,我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是谁,而那首歌刚一响起来,画面上的那个女孩子一出现,立刻勾起了我的记忆,我一下子便想起你是谁来了,我马上出来,看到你如痴如醉地哼唱着那首歌,一副专注的神情,我不忍心打搅你,看到你缓过神来,我才敢说话。”
周娜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这么一点事,经你一说,这么复杂了,我猜你一定是学企业管理专业的。”
周娜随便猜的,却得到了对方的肯定答复,“你怎么说得这么准,我确实是学企业管理的。可我还是怀疑,你是猜出来的呢,还是在学校见过我?要么怎么那么准就猜到我的专业?”
“我不可能见过你,我真是猜出来的。”
“算了吧,你说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当然每次看到你时,你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们,甚至连余光都没有与我们搭上一眼。”年轻人显得十分热情地介绍自己叫王健。作为回报,周娜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谈起学校熟知的一些事,谈得很开心。时间在谈话中悄悄地溜走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从包厢里出来一个梳着小辫、长着娃娃脸的女生,看到王健与周娜唠得火热,不满地喊道:“王健,大家都等着你唱歌呢,你却躲在外面。”
“嗨,我这不是遇到咱们一个同学了嘛。你们先唱吧,过一会儿,我就进去了。”
周娜劝道:“人家都等着你一展歌喉呢,你还不快些进去。”
王健说:“趁你的那个朋友还没有来,还不如你也到我那屋里去等,反正也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我告诉这里的老板一声,让你那个朋友到来时,过来告诉你一声,不就行了吗?”
“别了,我还是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吧。”
那个梳小辫的女生又在催促王健,王健歉意地笑笑,说:“我进去了。”便与那个女生一起闪进了包厢里。
王健走后,周娜害怕自己身份被暴露,她对走过来的女老板说:“这些人都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我现在只能离开了,他们要是走了,你再给我打传呼。”
女老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周娜收拾起自己的小包,逃也似的离开了歌厅。
几天后的下午,周娜正准备将功课复习一遍,同桌悄悄地说有人找她,并将手指向了走廊的那扇窗户。她看到窗口中的一个男生,正向她挥手致意。周娜只感到这个男生有些熟悉,可是没有想起是谁。那个男生又向教室门口比划,示意让她出来。周娜只好走了出来,在往外走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了这个男生是那天在歌厅里遇见过的王健。
“周娜,还认识我吗?”见到周娜,王健兴高采烈地说着。
“你不是王健嘛,我怎么能不认识呢?”周娜说。
王健伸出手来,说:“作为校友,我们还握握手吧。”
“干吗要握手呢?”周娜显得很犹豫。
“握手表明我没有白来。”
周娜有些莫明其妙。
王健笑道:“因为我想约你一同出去。”
“你怎么那么自信,你怎么能知道我一定会跟你出去呢?”
“我有种直觉,你会跟我出去的。”王健固执地说。
“你这么有把握。”
“因为我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王健表情神秘地说。
周娜一惊,自己担心的事可能被他发现了,她心虚地说:“你说我有什么秘密?”
“你先答应我之后,我才能告诉你。”
周娜只是稍一停顿,便点头表示同意,说:“好吧,我答应你。”
王健得意地启齿一笑,这一笑立刻使周娜有种上当的感觉,她说道:“我都答应你了,那你该告诉我,你发现了我的一个什么样秘密?”
王健用手往窗里一指,说:“那个男生是不是一直都很在乎你?”
“哪个同学?”周娜边问,边从窗户向教室里望去,她看到教室里有一个男生正从他的座位上站立起来,周娜心里清楚那个叫张志的同学神情复杂地观察他们两个人的行动。周娜笑了,不由自主地用小手擂打了一下王健的肩头,说:“你怎么这么坏,你一边与我说话,你怎么还观察着其他的动向。”
“这是我们男人的敏感。”
“别贫嘴了,咱们走不走?”
“你用不用跟那个男生打声招呼?不然的话,出了人命可不好办。”
“你要是不想走的话,我可要进去了。”周娜佯装生气状,还扭转过去了身体。
王健忙拉住了她,“好,好,好。咱们走。”
“那么咱们上哪?”周娜问王健。
王健兴趣盎然地说:“就去校门口的底特律酒吧,怎么样?”
周娜愉快地表示响应。这个名为“底特律”的酒吧,是处在学校围墙拐角的一个尖顶房。他们走进去,被屋内急遽暗下来的光线一晃,感到不适应。不大的空间分布着一个个小散台,被从上面悬下来的灯光笼罩着,透出晦涩的光线,还有几个用板条隔离了的小天地,仿佛是牢笼一般,锁住了几个年轻的男女。低回音乐的悠悠情调,使整个酒吧里的空气凝聚在一片幽暗之中。周娜随着王健走进了一个小牢笼,与王健分桌的两面坐下,她的目光好奇地盯在了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小油画上,猜测着这是哪一幅名画的仿制品。
“先生、小姐,你们需要一些什么东西?”服务生走过来,哈着腰,轻声问道。
周娜对这个小男服务生的称谓十分敏感,这时她听王健熟练地说:“果盘、爆花、一杯扎啤、一杯雪碧。”
周娜本来是不想喝啤酒的,但看到王健耍小聪明的样子,周娜马上改变了主意。周娜的手动了动,对服务生说:“我是说,再给我们来一杯扎啤,如若不够的话,我们再招呼你。”
两个人边啜着啤酒,边说着话。王健很真诚,他对周娜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家庭情况。周娜知道了他的家在临近的城市里,父亲在市政府机关工作,仅此而已,并不知道他更深的背景。
自从王健约会了周娜,惹起了张志强烈的嫉妒心,他的父亲是这个城市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作为班长的张志在同学中极具号召力,他经常拉着班里的同学出去玩。周娜对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好感,在歌厅里他常遇到这样的纨绔子弟,他们只会摆阔气,常常追逐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当做时尚。
那天下学,张志走到周娜的面前,对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邀请了咱们班的所有同学,我也邀请你出席,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周娜看着张志一脸的渴望,环顾周围的同学,周娜说:“既然大家都出席,我没理由不参加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会又要搪塞我说,你还要去找那个小子吧?”张志说。
“你说什么呢?”周娜脸上显现出了愠怒。
周娜惧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很少上街,也很少在学校的各个角里落抛头露面。只要从学校一出来,便会打乘出租车,直奔自己的小屋去。她的活动路线基本上是在学校住房和歌厅之间进行的。她从不与同学们有太多的接触,同学们也认为周娜很孤僻。今天周娜破天荒地答应了张志的邀请,无异于又是开天辟地。大家为此欢呼雀跃,周娜只是用冷漠的目光扫过了同学的面孔,那种目光令人胆战心惊,同学们不禁为她的冷漠的目光吓得噤了声音。
张志的生日是在一家大型的酒店里办的,同学们几乎都来捧场了,而且都是有备而来,大家送上了一些礼物。这个班里的同学的家庭条件都不错,送的礼物的规格也都不同寻常。周娜却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问过吧台,吧台服务员告诉她说,酒店里没有为过生日的顾客准备礼物。周娜很失望,她不想在同学们面前丢份子。周娜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张志的眼睛,趁着间隙,张志走到她身边说:“你别再为礼物操心了,好吗?”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是要送礼物给你的。”
“你来了,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张志悄声说。
周娜脸有些发热,抬起头来看到了张志那种渴望的目光,她羞赧地笑了一笑。
张志已经在主席位置坐了下来,同学们也都找到了各自的座位,只有周娜还感到无所适从。张志指着对面的一个空座让她坐下,她说:“今天我没有带礼物,我就应该为大家做点什么。”
张志为了这个生日,包下了酒店的五楼大厅,这个大厅里有全套的音响,一般的情况下,这里是接待婚宴的地方,饭店为他们在大厅里摆上了5桌菜肴,还在正前方的牌匾上写上了一幅字:“庆祝张志23岁生日”。
同学们在服务员推上来特意制作的大蛋糕时,一起伴着熟悉的音乐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大家分享着张志的快乐。同学们喝了不少的酒,张志喝得最多,看得出他还是很有酒量的。
周娜显得矜持,没有敢多喝酒。大厅是开放性的,从楼梯走上来的客人,常常伸过头来看这群年轻人的热闹场面。酒喝到一定程度,大家开始抢话筒,争着为张志祝福,还有的伴着音乐,为张志唱歌。只是周娜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别人的表演,她的心里充满着美好的向往。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呢?”张志挨着她坐下来,说。
周娜被一声突然的问话惊醒,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想给你献上一首歌《祝你平安》。”
张志跑上台去,推下那个声嘶力竭,正在喊歌的同学,拿着话筒,说:“请放一首《祝你平安》,这首歌是由我们神秘的冷女人周娜演唱的,大家鼓掌欢迎!”
周娜款款地走上了演唱台,她先是落落大方地向同学们躬身颔首,然后说:“今天是张志同学的生日,我献上这首《祝你平安》,作为他的生日礼物,希望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时伴奏乐响了起来,周娜随着音乐唱着,“你的心情现在好吗……”
周娜专业化的唱法,令所有人惊讶,直至结束,大家才如梦初醒,报以疯狂的掌声和叫好声。
张志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捧绢花,冲上台去,献给了周娜。
周娜经历过无数次赞赏的掌声,而那种掌声都是掺了水的,那些掌声里不过是作为其他欲望的附加品,而今天她所得到的是来自同学们的真心喝彩。她的眼里充满了欣喜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张志看到了周娜眼里的泪水,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你有什么伤心事?”
周娜含着泪,笑着对张志难为情地说:“我一高兴就要流泪,同学们的掌声真让我高兴。真的。”
张志将自己的身体努力粘向周娜,周娜也感觉到了,她不希望让这个今天过生日的男孩不开心,便配合了他,将后身斜侧了一下。这样鼓励了张志的动作,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将手放在了周娜的肩头。周娜早就意识到了他的进一步的动作,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稍微做出一种抗拒的姿态。但是幅度不太大,这种作法不过是为了防止张志得寸进尺,而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张志不过就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肩头,而且那双手明显是因为胆怯而抖个不停。
周娜暗自好笑,她认为张志是个花花公子,现在看来是把他估计得过高了。从今天的表现能够看出,他不过是油腔滑调了些,但还仍旧是个单纯的学生。
“我叫崔小雨,咱们见过面的,只是你不一定记得我。”这个叫崔小雨的女生从教室里叫出正在上自习的周娜。周娜刚一来到走廊里,她慌忙地自我介绍道。周娜感到这个女生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她听到崔小雨说道:“你不会想起我来的,因为我们只有一面之缘,那天在歌厅里,是我出来喊王健的。”
听到“歌厅”两个字,周娜绷紧的神经猛觉一震,眼前突然展现出第一次见到王健的情景,脑海中自然出现了那个梳着小辫的女生形象。她惊悸地问:“唔,我想起你来了,那天你扎了两个小辫子。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周娜的话,崔小雨黯然神伤,她说:“见到你第一面时,我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什么会有这一天的。”周娜听得莫名其妙。
崔小雨低下头去,沮丧地说:“王健要跟我分手。”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周娜不解地问。
“难道你还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你!”崔小雨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正在走廊里路过的同学,都向这面投过来一束束关注的目光。
周娜面对眼前的处境感到很难堪,忙拉着崔小雨向楼外走去。
“他跟我在一起就总念叨你,总说你有气质,说你成熟,说你有女人味。他说我却是一个长不熟的生瓜蛋。”
周娜为这个比喻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因为这个比喻太恰如其分了。崔小雨长得十分小巧可人,一脸的娃娃相,胸部扁平,一看就是个孩子,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奶声奶气的。
看到周娜笑出声来,崔小雨急得哭出声来。周娜对着这么一个小女孩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慌忙地哄着她说:“哎呀,我不是笑话你,我只是感到你说的话没有什么根据,我跟他不过是一般的朋友。”
崔小雨认真思量了一番,答案不言而喻。她破涕而笑,说:“真是这样的。”
崔小雨说她与王健是一个城市的,说他在此之前如何帮助她,爱护她,每次同学们的联欢聚会,他都拉着她一起参加,而且还当众宣布过她是他的女朋友。走夜路时,他总让她依偎在他的身上。她还吻过他,只是他说不该吻他,因为他说她太小。她说:“你可千万别跟我抢他呀,他是我的一切,我真的好好喜欢他,好好爱他的呀!”
崔小雨肯定是看琼瑶的小说看多了,她含糊地说:“我不会跟你抢他的。”
崔小雨天真地说:“一言为定,咱们拉钩,怎么样?”
期末考试前,学校组织了一次郊游,学校主张自愿参加,由校方负责提供车辆。其实就是在星期六的那一天,学校用三台通勤大客车,轮流出车,目的地是市郊的风景区观音山。
周娜下车爬山她也没有结伴,独自一个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石阶,向山上挺进。为了登山,周娜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衫,下穿一条短裙裤,足蹬旅游鞋,一身的短打扮,显出她的青春与活力。
她一路攀爬,刚走到山道,她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她听到了人群中有细细的哭声传出来,她感到这哭声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这是从哪里听到的了。周娜听到那个细细的哭声变成了喊她的名字的声音,“周娜!”
周娜看到了那张娃娃脸,马上意识到这是崔小雨的声音。周娜挤进人群,她看到崔小雨抱着王健蹲在人群中。王健明显是跌伤了,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瘫在地上,痛苦不堪。
“都是他逞能,偏要登上这个石崖子,结果他跌了下来。”崔小雨对周娜说。
“别说了,咱们还是将王健抬下去。”周娜打断崔小雨的话说。
崔小雨显得束手无策,说:“就这么一条小路,怎么抬呀?”
周娜环顾了一圈围观的人,想找到几个帮手,而这些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而且都漠然地面对着她。事不宜迟,周娜不再犹豫了,蹲下身去,对崔小雨说:“你把他扶起来,扶到我的肩上,我背着他下山。”
崔小雨明白了周娜的用意,心里生出一丝妒忌,说:“还是让我来吧。”
周娜看着崔小雨可怜的小体格,心中暗笑,说:“如果你行,就由你来,我在后面扶着。”
王健本不想让周娜背着,这涉及他的自尊心,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我自己走吧,一会儿肯定能遇到咱们同学。”
两个人并没有听他的话,崔小雨去扶王健,却力不从心,只好说:“算了,还是你来吧。”
王健趴在周娜的肩头,脸与周娜的脸挨在一起,他的鼻吸还是非常浓重,尤其是与周娜身体上的接触,薄薄的衣服已将身体密不可分地粘贴在一起。她听到他“砰砰”的心跳,还有他的一些细节的动作。这时有几个认识王健的男生走了上来,崔小雨如遇到救星般地狂喊他们,几个人忙跑了过来,从周娜身上接过王健,向山下跑去。
周娜拦了一辆出租车,崔小雨马上钻进车,坐在前排位置,她又安排两个男生与王健一起坐到了后排,她是怕周娜跟着他们一起走。王健没看出这层意思,问:“周娜,你坐在哪里?”
周娜一笑,说:“我就不过去了。”
出租车开了出去,周娜看到车窗里的王健目光幽幽地一晃便消失了。
周娜买了一些慰问品,还专程去花店买了一个花篮,赶到了医院。走进病房,见崔小雨正守护在王健的病床前。王健的一条腿打着石膏,打了牵引。看到了周娜,王健的眼里有光一闪,那是一种期待已久的目光,许久都没有挪开。周娜感觉到了这种目光的深刻含意,并没有接受这种目光,而是将自己的目光游移到了崔小雨的脸上,看到她的表情中含有醋意,周娜只是一笑,把花篮摆放在床头桌上,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健说:“那天把我折腾坏了,到了晚上,住院费没有交上,那个可恶的大夫将我撵到了走廊上,我那条腿还不敢动,而看到他那张面孔,我只好单跳着一条腿,挪到走廊里,痛得我龇牙咧嘴地叫唤了一宿。”
王健的话有告状之嫌,明显在埋怨崔小雨,周娜觉察出崔小雨的脸色十分的难看,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说:“要不是崔小雨帮助你,你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哇。”
王健听了周娜的话,仍旧发泄着对崔小雨的不满,“还说呢,当时那两个帮忙的同学到了医院,撂上我们就走了,哪里管我们啊。如果换了你,那你会走吗?”
崔小雨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你这是嫌弃我,好像是我故意造成了你的伤痛似的,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呜——我还不是楼上楼下跑前跑后的,为了你,我连午、晚饭都没有吃,你还这样埋怨我,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看到崔小雨的抽泣,周娜对王健说道:“王健你也太没良心了,人家崔小雨这么帮你,你还说人家,要是当时没有崔小雨管你的话,你连个帮你跑腿安慰你的人都没有了,你还指望谁能帮你呢?你不快向人家赔礼道歉?”
王健遭到了周娜的抢白,讪讪然地笑着。
他伸手拍了拍崔小雨的肩膀,说自己刚才说错了,他朝自己脸上比划着说:“要么打我两巴掌怎么样?”
崔小雨把手挣了回来,扭捏着说:“你坏,你坏。”
周娜看到两个人重归于好,心中有种酸楚升了上来,便说:“你安心养伤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期末考试阶段,周娜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歌厅了。张志在上个学期成绩不理想,周娜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有了上次在酒店的接触,周娜对张志的印象有了很大的转变,看到张志学习有困难,主动地帮他辅导。
考试的结果令人惊喜,周娜与张志成绩全部及格。期末五科考试全部通过的同学,全班只占有70%左右。
张志建议与周娜在一起庆贺一下,周娜愉快地答应了他。张志感到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哪?”
“咱们考得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呢?”
张志本来准备去个大饭店,周娜坚持找一个条件优雅一些,价格便宜的小饭店去庆贺。酒菜很快便摆放在桌子上了,有螃蟹和对虾,桌子上有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周娜对张志说:“张志,咱们吃这两种东西是需要勇气的。”
“可不是嘛,要么那么高的领导人都说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张志随声应合着说。
两个人说着话,便一人掰去一只螃蟹上的大爪,咀嚼着。然后撞了下杯,一人喝了一大口酒。酒喝起来,张志问了周娜的家庭住址和个人情况。周娜撒谎说自己户口落在这里的一个亲属家,这个亲属对她很不好。她说她不愿意谈自己的这些,很容易伤感。张志轻易地同情了她,也不深问。
酒喝到一多半时,随着酒精浓度的增加,张志的话也滔滔不绝起来,他说了他父亲和他的家庭,说了父亲在外面有一帮黑白两道的朋友,说了自己对父亲在外面与女人浪漫的事,自己如何的不满。说这一段在与周娜的接触中,他对周娜的好感,对她的喜爱。张志今天喝了酒,便把这些人们羞于说出口的话,说得毫不掩饰,而且一点也不设防。
张志在周娜的眼里出现一些幻想和希望。但那只是一时之念,很快被自己悲怜的身世所否定。这种否定一直到了酒瓶见了底,张志眼里充了血色,肆无忌惮地喊出了:“我爱你!”。
周娜含糊其辞地说:“这怎么可能?我们离毕业还有一年嘛,到那时候才能谈情说爱。”
张志不知是被酒精烧晕了头,还是被周娜的话搞糊涂了,他嗫嚅着问:“放假上哪里去?”
周娜从嘴里迸出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回家!”
放假后,周娜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离开这座城市回家,她想利用这段时间多赚些钱。
周娜忘不了自己是那个贫困山区的孩子,她之所以能够走入大学校园,应该归功于她的父母亲,就靠种田打下的粮食,赚来的那点微薄收入,含辛茹苦地供她一直到上高中、考大学。当她刚刚入学,积劳成疾的父亲便离世而去了,接到母亲来信时,父亲已经安葬了。母亲最了解女儿的情况了,因为她连返回看看父亲的车费都没有。因为安葬父亲,母亲还欠下了一大笔的钱,没有了父亲的支持,周娜甭说学费,就连吃饭恐怕都难以维持,她的选择只有放弃学业,回到那个贫困的农村。但倔犟的周娜还是找到了一个能够使自己继续读书的机会,她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走进了歌厅,利用业余时间当小姐。这样不但解决了学费和生活,每个月都还能给家里寄去1千多元钱。
夏季是歌厅的黄金时节,天热得不行,人们都愿意往这里躲。暑假不知不觉地在歌厅中度过了,周娜与母亲每次通电话,母亲都让她回家待几天,她找出一些借口搪塞过去了,主要是说为了下个学期的学费,要打工赚钱。
新学期的报到日那天,学校要求学生要在上午10时前到校报到。看到张志斜靠在校门的门柱上,正在左顾右盼,他看到了周娜,向她扬了扬手,跑了过来。周娜问:“你在等谁?”
“你装什么糊涂,我是在等你!”张志羞恼地说。
“你简直让我感动得要哭出声来了。”周娜笑着说。
“我一早到学校就等在这里了,为的是能第一个看到你下车,我这么诚心诚意,你还嘲笑我。”
周娜忙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开玩笑呢,你何必当真。”
张志的粗声大嗓惹得路过的同学向他们张望,周娜感到心虚,她伸手拉着张志快步向校园内走去。
在路上,张志急不可待地说起了放假期间与几个同学去南方旅游的情况,而后他便问周娜放假怎么渡过的。周娜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张志提起这个问题时刚好走到教室的门口,这样一个难堪的问题就被搪塞过去了。
班会主要是安排清扫教室和清扫区。清扫区历来都是男生担当起来的,周娜与张志走过来时,看到清扫区上长满杂草,相对来说,男生的任务比女生重得多,周娜建议过去几个女生支援一下。
她的建议却遭到了张志的强烈反对,“我们一帮大男人,哪用着你们女人帮忙!”
一个多月的假期,将教室里的所有角落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尘土,清扫时尘土飞扬。周娜在弥漫的灰尘中,感到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回望时,见一个男生用手捂着嘴站在她的身后。
周娜没有看清他的面孔,但从形象上便知道他是王健。王健看到周娜仰起头来,用另一只手向走廊指了指,就先走了出去。周娜来到走廊里,看到王健虚弱的样子,周娜关切地问:“你的腿好了吗?”
“好了,就是有点瘸。大夫说还要两个月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难道我就不能找你了吗?”王健反问道。
“不是的,因为我们班正在打扫卫生。”周娜还回望了一眼打扫卫生的同学们。
“那么,一会儿,你打扫完卫生就到门口的底特律酒吧去吧,我在那里等你。”
周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他,“好吧,我会去的。”
周娜走进去,灰暗的灯光使这个酒吧更加迷离,她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人在向她挥手,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面孔,但还是可以猜测出这就是王健了。在周娜走近时,王健的眼中闪亮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哪能呢,我这个人说话算数。”
周娜在王健的对面坐了下来。低回的音乐幽幽怨怨地倾吐衷肠,整个酒吧弥漫着一种缠绵的情感。
王健舒了一口气,说:“周娜,你对我的印象如何?”
周娜支吾着说:“你挺好的……”
“你不是只在口头上应付我吧?”
“哪能呢?”
“周娜,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为什么在我住院期间不去看我?”
“不是有崔小雨在那里陪护着你吗?”
“而我希望陪护的是你,而不是崔小雨。”
“崔小雨是个好女孩,她会真心地爱着你的。”
“我想念的却是你呀,而不是她。”
“崔小雨对你的爱,是那么的执著,你应该珍惜。何况我还没有准备好去喜欢哪个人。”
“当然,我知道爱是不可勉强的。你不可勉强我去爱崔小雨,你却不能拒绝我来爱你。”
周娜被王健的真诚打动了,但不敢轻易接受这种爱意,说:“王健,你对我并不了解。”
王健全然不顾周娜的反应,突然一把拽住了周娜的手,说:“周娜,我真的爱你!”
周娜接触过很多男人的手,而那些人的手大都是下作之举,一种无意间或者是有意而为之,手都是在握与非握之间,手指会随意地弹动,传递着一些淫秽的信息。而王健的手握住了周娜的手,滚烫着他的热血,表达着他的浓浓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因为他的激动,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周娜为他的无畏而感动,她恍惚看到王健隔着窄窄的酒吧桌,探过头来,将炽热的唇投向了她。周娜几乎想都没有去想,便将自己饥渴的唇奉献给了王健。两个人沉迷在甜蜜的热吻中,忘我地吸吮着对方给予的甘纯的爱意。很久周娜才感到某种抵触,也许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她用力推开了王健。王健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惊悸地望着周娜,嗫嚅着说:“对不起,真的……我太冲动了。”
周娜紧张环顾了周围人的反应,而她却意外地发现,在这里有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不只是来自灯光的黯淡,而是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来谈情说爱的男女,他们借着轻缓的音乐缠绵在一起。
周娜拍拍王健的手背说:“王健,没关系的,我只是想考虑我们应该慎重地对待。”
王健惊讶地抬起头来,他搞懂了周娜的意图,显得兴高采烈,“当然了,当然了。”
王健走进周娜的住房是在他补考成绩下来的那一天。在此之前,王健参加了学校的补考,一共三科,都是在一天考的,上午两科,下午一科。周娜感到十分紧张,一直在为他担心,一下午周娜都心神不宁地坐在教室里。
近一段时间,张志也加紧了对周娜追求的步伐。本来,周娜曾把两人的选择进行过比较,比较的结果倾向于张志。周娜本来准备疏远王健,是因为王健还有崔小雨恋着他,她却无法抵制来自王健的真情和追求。
周娜看到补考结束的时间已经临近,悄悄来到补考的教室,补考的教室已空无一人了。她知道王健一定是交卷后,离开了教室。她久久地站立在那里,不愿离开。就在她转过身来时,看到王健正站在那里,抿着嘴微笑。她尴尬极了,因为她不知道王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的,他肯定一直偷偷地注意着她呆立在那里的沮丧形象。
“你怎么这么坏呀,站在我身后,也不喊我一声。”周娜说。
“我就是想看着你为我着急得失魂落魄的样子。”王健天真地说。
周娜掩饰着说:“算了,别计较这些无聊的事了,还是说说你考得怎么样吧?”
“肯定没有问题,我有你这么一个强大的精神后盾,还会考不好吗?”
“看起来是要庆祝一下喽。”周娜犹豫了,“只是……”
“我知道你的家不在这里,你的同学都说你有很深的背景,你每天的行踪飘忽不定,而且天天都乘坐出租车上下学,像你这样特殊身份的学生恐怕是很少见到的。”
周娜感到吃惊,因为她的行踪成了许多人猜疑的对象,这样早晚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尤其是王健这样的人,他会对她的背景起疑心的。周娜拿定了主意,说:“那好吧,不过,我的秘密住处,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
周娜将王健领到了自己租来的房子,王健对这里充满了好奇,他到处查看,并对简陋的家具布置感到意外和惊奇。
周娜微笑着,说:“我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旁边就有个小卖点,离不远处还有个小市场,挺方便的。”
王健听说旁边有个小卖点,就要出去买东西。周娜制止了他,“还是我去吧,你不知道这里卖东西的地方,何况是我来请,怎么能让你出费用。加上你又是个男生,出入我的住处也不好。”
周娜一番似真似假的话说服了王健。周娜拎着包走了。周娜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在此期间,王健本想找一本书来消磨时光,而他却找不到一本值得他看下去的书。他对屋内仅有的一个衣柜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打开衣柜的门,他猜想里面会有周娜的秘密,他虽然犹豫,但是那里的诱惑令他心神不宁,他还是打开了那扇柜门。
他立时瞠目结舌,惊愕地站在那里。那里面挂着各式各样衣服,而这个衣柜再次加深了周娜身上的神秘。可是不管他怎么去思考,就是没有把那一天在歌厅与周娜相遇跟歌厅的三陪小姐联系在一起。
王健见到周娜进屋来,并没有被刚才的情绪所缠绕,他马上兴高采烈地迎上前去,接过装着各种食物的塑料袋。
两个人边吃边喝边唠起来。
“周娜,你的父亲是干什么的?”王健急转直下,突然发问道。
王健的提问令周娜猝不及防,她镇静下来,犹豫着说:“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王健若有所思。周娜从王健的表情上觉察到了他的意图,她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家庭。”王健做贼心虚。
周娜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衣柜,衣柜的镜子里映衬出王健掩饰的面孔。她已经估量出王健一定偷看了她柜子里的衣物,便想借此机会搪塞过去,说:“不是,我这里有个亲属……”
如果王健接着问下来,周娜恐怕无法招架了,肯定会与她的身世联系在一起。王健放弃了追问,王健说起他的家庭,说他的家就在相临市,父母都是市政府机关的干部。
说话间,窗上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两人去看时,窗的玻璃上流淌着几束长长的水丝。
“下雨了。”王健意味深长地说。
两个人开始了沉默,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外面的雨大了起来,雨滴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地作响。王健头也没抬地喃喃着,说:“我能留在这里吗?外面下着雨……”
周娜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她说:“可以打出租车。”
王健很失望,说:“那好吧……”
“你别焦急着走,外面还下着雨。”周娜怕伤害了王健的自尊心,安慰他说:“今天咱们都喝了很多的酒,脑袋都浑浆浆的了,会不理智的,清醒了也许要后悔。”
王健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周娜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她主动地走了过去,将脸向前挪了挪,王健趁机在周娜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不好意思地拉开了门,跑了出去。
一场瑞雪把这座城市装缀得分外妖娆。这场雪来得突然,人们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它便撞入了这座城市。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道路因为没有及时清扫,广播电视传播着各种车祸的消息。
商业学院的学生们在学院门前的马路上排起了一条长龙。周娜班级的分担区,有了强壮的还颇有绅士风度的男生,就不愁速度了。周娜把自己的面孔深藏在大白口罩后面,她喜欢冬天的原因,是冬天会在不经意间将自己隐藏起来。
张志走近了她,递给了她一把笤帚。
周娜默默地接过了笤帚,与同学们默默地清扫积雪。在同学们的努力下,一会儿的工夫,雪地中便露出了一条黑黑的油漆马路。周娜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胳膊,她感到很惊奇,便抬起头来,才发现王健站在了她的身旁。
王健笑着问周娜:“我找你有点事,你有没有时间?”
周娜觉得王健在同学面前等她有些不妥,就扔下了笤帚,对张志招了一下手,说:“我有点事,先走一会儿。”
周娜没有看到张志同意的表示,拉着王健跑出了人群。周娜拉着王健来到学院门前不远的一个小树林站下后,才不满地说:“王健,你说你什么时间来找我不好,偏是同学们都在场时找我。”
“那怕什么,我有事要找你说。”王健没像以往那样胆怯,而是勇敢地注视着周娜。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我今天已经对崔小雨摊牌了,我明确地告诉她,我不爱她。”王健凝视着周娜说。
“你那又是何苦呢,崔小雨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你这不是伤她的自尊心吗?”
王健突然用手抓住周娜的肩膀,急切地说:“周娜,我想让你说句痛快话,你到底爱不爱我?”
周娜心里很乱,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她含糊其辞地说:“王健,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好吗?”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听到你的回答!”
自从那天王健去了周娜的小巢之后,两个人有过几次接触,但都是匆匆忙忙的,每次只是简单地坐一坐,没说几句话,然后就分手了。这是因为周娜一段时间以来很忙,总是去歌厅里。周娜将目光投向了王健,她的目光与王健期待的目光相撞在一起,周娜听到了相撞的声音,她就是在这种声音中对王健说:“是的,我也爱你。”
王健兴奋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他向着坠满了厚雪的小树林发疯地高声喊道:“我爱周娜!”
周娜慌乱地去堵王健的嘴,却不想让王健揽在了怀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开始了热切接吻。这次接吻的意义与上次大不相同,上次只是一时冲动,这一次却是两心相融,为接吻赋予了神圣的意义。
在周娜和王健离开时,清雪工作也已经完成。张志顾不得抖去一身的雪屑,匆忙地跑到学生宿舍去找崔小雨,认证他的那种预感。推开崔小雨宿舍的门,看见崔小雨躲在一隅悲痛欲绝。崔小雨发泄着对周娜的愤恨,而张志却对王健的行径表示出强烈的不满,他认为是王健在夺他所爱,他发誓要好好教训这个从他身边挖走周娜的人。
第二天,王健在学院操场上活动时,有人告诉他,说在学校的小树林那里有人找他,他想都没有想就过去了,没想到的是不明的陌生人,二话没说就动了手,被两人打伤,让同学送进了校卫生所。周娜听说后,赶到了学院的卫生所。王健虽然未伤及筋骨,但还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王健见到周娜,笑了笑,说:“我这模样,是不是影响市容了?”
周娜知道他是装出来的,酸楚地说:“没什么毛病的话,咱们还是回宿舍再说吧。”
周娜并没有问王健,她分析出这种手段一定是张志干的。王健却轻而易举地否定崔小雨,“我虽然回绝了崔小雨,但崔小雨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她也没有这样的朋友可以利用。”
这件发生在校园内的打人事件,出乎大家的意料。以往,出现这种事,学校也就是调查一下,草草了事。而这次院方态度十分重视,院长在广播会议中明确表示了院方的立场,他对流氓进入校园内滋事,无故殴打学生,并将此与社会治安整治和打黑除恶斗争结合起来,坚持要追查到底,一经查出相关的责任人,将对其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迁就。
会议结束后,周娜正在写当天的作业,听到有人告诉张志说有人找他,张志匆忙地走了出去。周娜并没有在意去听是谁找张志。她完成作业走出教学楼,瞥见教学楼的拐角处崔小雨与张志鬼鬼祟祟地密谋着什么。
几天以来,张志有意躲避着周娜,每次遭遇时,似乎有话要说,但又羞于启口,只是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望着周娜。
过了一会儿,张志走到周娜身边用低沉的声音说:“周娜,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周娜抬起头来,看到了张志近于乞求的目光。她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周娜随着张志走出教学楼,看到一台林肯轿车停在楼前,旁边还站着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张志对周娜介绍说那是他的父亲。
“张志惹了这么大的祸,我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张志的父亲全然没了老板的威风。
“张老板,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呀?”周娜故意装糊涂。
“不是张志找人打了王健吗?”
周娜瞅了一眼张志,说:“是吗?”
张志拘束地站在了一边,嘴只是动了动。张老板说:“周娜,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让你帮我这个忙,你带我去找王健,我想让张志当面给他赔礼道歉,求得他原谅。”
张志吭吭叽叽地说:“周娜,都怪我。王健肯定听你的,不然的话,学院就要开除我。”
“这是真的?”周娜惊诧。她原以为学院不过是吆喝吆喝,没想到会动真格的。
张老板说:“是真的,我已经与学院领导谈过了,只要王健不追究的话,张志就不会被开除。”
张志说:“我爸想让你把王健约出来,到门口的孔府酒店去谈,免得人多嘴杂。”
周娜沉吟了一下,说:“那好吧,我去把他找出来。”
周娜找到王健,只是简单地说明了过程,她建议不要因此耽误了张志的学业。王健欣然地说:“我听你的。”
张志父子看见王健与周娜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周娜为张志的父亲做了介绍,几个人到了一家酒店,进了包厢后,看见里面还有两个人。王健一见到他们,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两个人诚惶诚恐地向王健鞠躬,说:“我们动手打了你,你要怎么样惩罚我们都可以。”
“你们跟着我混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好歹?孩子的事,你们也用社会这套出面解决?”张老板眼睛一立,骂道:“两个败家的东西,还不快给我跪下!”
张老板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应声跪下。周娜虽然在歌厅见过一些“社会人”,但像张老板这样的人还不多见。王健却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忙着过去阻拦,说:“算了,算了,我又不是很重。”
周娜也说:“张叔叔,你让他们住手吧。”
这种称呼显得很亲切,张老板望了望周娜,说:“行了,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饶了你们,你们快给我滚出去!”
两个人千恩万谢地退出了包厢。张老板热情地拉着王健和周娜坐了下来,对着垂头丧气的张志说:“你还不快点给王健同学赔礼道歉,求人家原谅。”
张志嗫嚅着说:“对不起……”
王健马上去拉张志坐下,并说:“咱们都是同学,还有啥对得对不起的。”
“王健说得对,都是同学嘛,俗话说不打不成交。以后你们可以互相帮助,谁要是惹到你们头上,你让张志告诉我一声,我不敲掉他的腿才怪的。”张老板说过后,觉得不妥,连忙补充道:“当然,人家不惹咱,咱也别惹别人。”
张老板让王健点菜,王健紧张地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周娜。周娜知道这是让她拿主意,便说道:“张叔,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张志也已经赔礼道歉,王健也接受了。饭就别请了,我们都还是孩子,一会儿,我们还有事呢。”
王健听到周娜的话如释重负,也搭话说:“张叔,我们不会吃你这顿饭的。”
张老板想了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叠钱,递向王健:“这是10000块钱,求你在院长面前言语几句,放过张志。”
王健往外推着钱,说:“这钱我不能要,但是话我可以向院长去说。”
周娜与王健从孔府酒店出来,便对王健撒谎说,她家的那个亲戚找她有事,便匆匆地打乘出租车来到了歌厅,她看到近期一直找她的那个姓李的客人等待在那里。周娜唱过歌后,客人又邀请她们几个陪歌的小姐一起出去,到附近的饭店去喝酒。从不出台的周娜破例答应了他,几个人一喝上酒,周娜有些喝多了。她返回到歌厅后,女老板看她喝多了,帮助她呼了个出租司机,送她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一时多了。歌厅的小姐晚上回家大多有专门的司机,他们可以负责护送她们到家。当周娜与司机拐向胡同时,一个黑影向这面走了过来,司机机警地问道:“谁?”
司机将手中的电筒照向了对方。周娜模糊地看出了那个人是王健,便说:“王健,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我不放心你,在这里等你呀,看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王健说。
司机识趣地说声“回见”便开车离去了。
“难道你在这里等我一晚上?”喝多了酒的周娜在王健的搀扶下,趔趄地走着。
王健默默地点了点头。周娜很是感动,用钥匙打了门,让王健走了进来。当屋内亮起了灯光时,周娜惊奇地看见了王健的激动,在这种模糊的状态下,两个人依在门板上疯狂地热吻起来,他们吸吮着两人酿出的甜蜜。接下来便是两个年轻人的做爱,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做出了很多幼稚的动作,浪费了许多的时间,他才慢慢进入到她的身体中。周娜隐约地记得做爱后的王健很计较她身下血渍,王健兴奋于自己得到了周娜的处女之身。
周娜一觉醒来,坚持坐起来靠在床背上,脑袋因为酒精的作用,仍然隐隐发痛。她看着正在熟睡中的王健躺在她的身旁,坦坦然然地放平着身体。她对晚上做的事感到后悔,她被王健等了她半宿的感动冲晕了头脑,才会一时冲动。周娜喝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理智一些,她也许不会与王健上床。
周娜对未来充满着迷惘。她想自己不应该再欺骗王健了,她应该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他,让他有个思想准备,由他来做一种理智的判断。周娜用手捅了捅王健,王健只是翻了一下身,将身体斜压在她的腿上,并没有醒过来。周娜借着外面的月光,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这时正在下半夜的4点多钟。看到疲惫至极了的王健,她又不忍心打搅他了。
她又躺了下来,望着外面的月亮。月亮被框在了中间的窗格中,无弦的月圆圆的挂在天空,深邃神秘地注视着她。
周娜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忙叫还在熟睡的王健。王健懵懂地望着她,一副无知状。
周娜边下床边喊道:“都7点了,快起来,上学来不及了。”
王健“扑愣”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忙着穿衣服。两个人只做了简单的洗漱,周娜马上拉着王健跑出门去,截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王健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说:“昨天晚上我的感觉好极了。”
周娜欲言又止,因为她从反光镜中看到了司机偷窥的目光,她搪塞着说:“钱是小事,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王健也觉得自己太放肆了,瞅着周娜说:“好吧,姐姐。”
周娜的心一直都忐忑不安,而王健却没有这种思考,他将幸福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张志雇人殴打王健的事件很快便有了结果,院方保卫处只是在公告栏里出示了一张对张志通报批评的处理决定。
周五的下午,崔小雨出现在了周娜那个班的教室外面。她见到周娜就落下了几颗眼泪,“这都是我的不对,是我对张志说的,说王健与你好的那些话,他才想到要报复的。王健恨死我了,到现在都不理我,我跟他主动说话,他却说我是个混蛋。我就是求你帮我劝劝他,别拿我当敌人似的,我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想请你们吃顿饭。”
周娜看到崔小雨的天真表情,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好吧,我尽力说服他,你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周娜把崔小雨的意思告诉王健,王健表示拒绝。周娜佯装愠怒,说他不像男人,没有男人的风度,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她不会看上小心眼的男人的。王健最怕的是别人说他不男人,更怕周娜跟他分手,马上向周娜妥协了。
晚上,周娜与王健应约去了崔小雨说的那家小饭店,那种小饭店不过就是小吃一类,崔小雨要了几个毛菜。一开始,王健显得矜持,黑着一张脸,很少说话。崔小雨说话也感到很压抑,还说了道歉赔罪的话。周娜很善于调解这种场合氛围的,在她的开导下,没过多久,几个人便开始热烈起来,并出现了兴高采烈的喝酒场面。
崔小雨酒喝多了,最后连账都是周娜结的。周娜和王健将崔小雨送回了宿舍后,周娜与王健告辞说回家去。王健坚持要送周娜,周娜猜测他这是准备去她的住处,便说:“还是别送了。”
“我想……”王健小声嘟哝着。
周娜笑着说:“你还是别想了,你没听人说,距离才能产生美嘛?”
很快就进入了期末考试阶段。张志雇人殴打王健的事,虽然学院对他没有处理,但他还是成了别人的话柄,同学背后笑话他,说他是追求女生而得不到的失败男人。他很颓废,经常以各种借口不来上课。周娜很内疚,她想在考试前找时间与他好好聊聊,以免影响他的情绪。
这一天,张志要走出教室时,周娜叫住了他,“张志,你有时间吗?咱俩好好谈谈。”
张志半天才弄明白周娜的意图,他慵懒地说:“好吧。”
两人来到了“老生”茶馆,茶馆的人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周娜,搞得她很不痛快。周娜听说过现在的茶馆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茶馆了,而是以茶馆为名,招纳一些小姐从事卖淫活动。想到这里,周娜开始不安起来。
两个人谈起了考试,张志显得不以为然。周娜真诚地说:“我真的不想因为我们的事,影响了你的学业。”
张志说:“是吗?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和王健的事,影响这次期末考试吗?”
“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
“就是你说的那样,你还能补偿我什么东西吗?”
“那倒是不可能,但是我真心地希望你能从感情的阴影中跳出来。那样我也可以与你在同学面前自然一些。”
“那是你的事,我感到很自然、很随便的,你以为你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张志,千万别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以后咱们的路子还长着呢。”周娜看到张志还是无动于衷,就说:“Sorry!”
张志讥讽道:“难道就你会英语吗?”
周娜笑了笑,对张志的态度并没在意,为了缓和这种情绪,对张志说:“那我给你讲个关于英语的故事怎么样?”
周娜并没有得到张志的相应表示,便自己讲了起来,这是她在歌厅听客人讲的,很有趣,“说有个猫去抓小老鼠,小老鼠一下子钻到老鼠洞里。猫一想,你个小老鼠个小样,我就在洞口等着你。而猫的企图让洞里的老鼠发现了,谁也不敢出去。而小老鼠玩心太大,耐不住性子,就问老老鼠说,这个猫总在洞口这等着,我也出不去呀,我可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老老鼠安慰着小老鼠说,再等一会儿,猫最怕狗,只要狗来了,一叫唤,猫就会逃跑的。老鼠们说的话,都被猫听到了,它就学着狗叫了几声。小老鼠一听,以为猫肯定被吓跑了,就逍遥自在地走出来,没想到被猫逮个正着。小老鼠非常不理解地问道,刚才我分明听到了狗叫哇。猫说道,谁还不会说几句英语呀。”
周娜刚讲完,逗得张志大笑起来,“你太有意思了,你竟然将自己比成老鼠,周娜,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有意思。”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晚上,周娜一身轻松地来到了歌厅。歌厅里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另外的是两个彪形大汉,进到歌厅里便相中了周娜。可是,进了包厢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来唱歌的,而是要与他出台睡觉,她高低不去。疤脸对两个同伙说:“把她给我带走,我让她知道我到底是谁?”
两个人上来拽着周娜便往外走,周娜一边挣扎着,一边骂着。女老板忙上来阻拦,说:“你们不能在我这里闹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有背景的。”
疤脸冷笑了几声,说:“你也敢跟老子来这套?在这块地皮上你还敢跟老子讲背景?”
正吵嚷着,有几人从另外的包厢里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个人直接逼向疤脸,“谁这么牛逼?在这块地皮上没听说有这么个牛逼的人呀?这不是二疤子吗?你在这地方诈唬个啥呀?”
疤脸马上换上了一副笑面孔,说:“冒犯冒犯,这个城市里谁不认识您哪,有您在这里,我哪敢诈唬。只是这个人是我的铁子,她跑到这里来赚钱,我是收拾她的。”
周娜感到眼前这个男人有些熟悉,刚才由于灯光的作用,她还没有看清他的面孔,当这个男人走到大厅里时,她才看清了这个男人原来是张志的父亲,她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的你的个铁子就是她吗?”张老大说着话,随便用手向周娜一指,他的目光也投到了周娜的脸上,张老大不禁惊愣在那里,手都没有放下来,“这不是……”
周娜嗫嚅着说:“张叔。”
张老大惊疑着说:“怎么会是你?”
张老大回身问道:“二疤子,你说她是你铁子?你他妈的,知道她叫什么吗?他是我家亲戚,你知道吗?”
“张大哥,我误会了,冒犯了老大。”疤脸唯唯诺诺。
“你还放什么屁呀,还不快滚!”张老大吼着。疤脸一伙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门去。
周娜拘束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张叔,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张志吧?”
“我不会说的。”张老大满怀疑惑地问道:“我没想到你会干这个?你是不是缺钱花呀?”
周娜咬了咬牙,却没有吱声。
第二天,周娜在歌厅当三陪小姐的事经张志的嘴一说,很快便在校园传播开了。其实这并不是张老大告诉张志的,是那两个打王健的手下人说出来的。两个人对那天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疤脸在歌厅里闹事时,他们两个人也都在场。当两个人看到张志时,便把他们看到的事告诉了他。张志一直认为周娜伤害了他的感情,也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张志很早便来到了学校,他本想将这则爆炸性的消息首先告诉王健,让他伤心难过。而当他走到王健教室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这时,恰巧崔小雨走了出来,张志便将崔小雨叫到了一边。
崔小雨听说周娜是歌厅的小姐,她非常吃惊。吃惊过后,崔小雨又开始心存侥幸,因为周娜的这种身份,王健本人和家庭哪能接受这样一种背景的女人,王健也许与周娜分手,这样,她与王健的关系可能还会有转机的。
周娜忧心忡忡地走进教室,当她听到了一片唏嘘声,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认为张老大不守诺言,已经向张志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她将目光投向张志,张志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在空中将目光迎接了过去。周娜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张志的意思,她迅速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已经意识到了危机,她已经听到了张志油滑腔调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还装成大家闺秀,闹了半天,只是个三陪小姐。整天跟款爷们寻欢作乐,还不知廉耻地上学校来要学历。”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嬉笑声。周娜无地自容,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说话。
张志继续说:“哎,你说干这行的,干吗还要装正经呢?还把我们当傻子,谁又会不知道,现在地球人都知道了。”
周娜的愤怒已经膨胀起来,再装作充耳不闻已经不可能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眼里喷着怒火,与张志对峙着。
张志乜斜着周娜说:“不好意思,我说的话刺激了你,你也不必忍不住跳起来呀。”
周娜一气之下,伸手便打了张志一个耳光。周娜跑出了教室,直接跑回到自己住处,进屋便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崔小雨去了王健的宿舍。王健正在收拾行李,看到崔小雨走进来,他感到惊奇,崔小雨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
“你有什么事吗?”王健问道。
“当然了,而且还是一件重要的事。”崔小雨神秘地说。
“什么事?”
“你那个周娜的身份现在查清楚了,她是一个三陪。”
崔小雨说出的声音并不大,但无异于扔了一颗巨型炸弹,王健傻了一样,呆呆地站立在那里,“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我告诉你吧,现在学校的同学们早就知道了,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王健立即在脑海里翻腾出那天见面的情景,再从那天的见面到周娜那所神秘的住处,还有那天已经产生怀疑的大衣柜里的那些衣服,种种疑点都说明周娜是个三陪小姐。崔小雨喊了他几声,王健才如梦初醒,颓丧地坐在了床上。
“你走吧,让我冷静一会儿。”王健说。
“也好,我跟老师为你请个假。”崔小雨说着话,掩上门走了。
王健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周娜那么聪颖伶俐,他怎么也不能把三陪小姐与文雅、清秀、温柔、大方的周娜与这些人联系到一起。王健苦恼地寻找着答案,而答案只有从周娜那里得到。他终于拿定主意想问清周娜为什么要做三陪小姐。
当他走出来时,许多同学看到他,在他的背后悄悄地说着话,看起来崔小雨说的话果真没有差错,同学都知道了周娜的身份,校园里肯定也是沸沸扬扬的了。王健想离开这种尴尬的境地,而却偏偏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张志。
“嗨,王健,你干吗去?”张志打着招呼。
王健知道张志是来看热闹的。王健支吾着。张志却说:“我知道你要去找周娜,所以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像她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脸在学校待下去,现在早就卷上铺盖卷逃走了。”
张志声音很大地说,引来一部分人的哄笑,张志也在笑声中洋洋自得,做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离去了。
王健刚才积蓄的那些问题,还想找周娜坐下来认真地谈一谈,可是一种耻辱感突然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的心情恶劣到无法自制的程度,他怒气冲冲地去了周娜的住处。
周娜哭过一会儿后,她开始冷静下来,她首先考虑到王健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有什么样的强烈反应,然后她考虑自己如何面对学校、面对同学、面对王健一系列的问题。正当她一筹莫展时,响起了敲门声,周娜趴在窗口一看,王健正站在门口。她犹豫着,考虑自己该不该给他开门。王健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说:“周娜,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不开门并不重要,我不曾想你是这么样一个人,我瞧不起你,我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门外响起了离去的脚步声。周娜感到头晕目眩,但还是打开门,喊道:“王健,你回来,你要听我解释。”
王健却头也不回地拐出了她的视线。
王健很想与崔小雨恢复过去的关系,这种关系只是崔小雨做给他看的。崔小雨心里已经绝非简单,她记恨王健与周娜的那种关系,她的很多表现都是为了报复王健和周娜的,她挑拨王健与周娜的关系,使他们不能走到一起。她怎么会容忍周娜从她身边夺走了王健呢?她认为王健实在是对自己伤害得太深了,深得不会使自己原谅他。其实崔小雨与王健接触时,已经与张志交往了,崔小雨闪电般地住进了张家的那栋小别墅里去。
张志听崔小雨说王健又去找她,他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快乐,他让崔小雨答应王健,借此耍弄王健一下,以解他们的心头之恨。而此时的王健却仍然蒙在鼓里,还指望着与崔小雨重修旧好。
两人接触一段时间后的一天,崔小雨找到王健,约他一同出去喝酒。
崔小雨并没有多喝酒,而是听着王健喋喋不休地说着内心的苦闷,自己的失落。一会儿的工夫,王健便喝得酩酊大醉,他责问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周娜这样一个三陪小姐。
崔小雨说了很多令王健痛彻心骨的话来刺激他,这样一来,晕头转向的王健一不留神便栽在了崔小雨的怀中。他没有想到的是,崔小雨伸手便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崔小雨狞笑着说:“王健,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拿我当什么了?你想要就要,想甩了我就甩了我,不要以为我这是同情你,其实,我这是在看你的笑话。”
一个耳光把王健的酒打醒了,他真切地听到了崔小雨的那些令他耻辱的话语。他捂着脸,问:“你说这是真的?”
“还有一人也在外面偷着笑呢。”崔小雨一笑,到了包厢门口,对外喊了一声:“嗨。”
这时,张志一撩门帘走了进来,用手揽着崔小雨的肩头,说:“王健,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和崔小雨的关系?”
张志当众奚落了王健一顿,令王健无地自容,恨不能寻一地缝钻进去。
王健猛然觉醒,他相信自己还一如既往地爱着周娜,才会使自己这么痛苦。他找到学校的辅导员帮忙,从学生档案中找到了周娜的家庭地址。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又是在春节前,他以为周娜肯定回家了,专程去了周娜的家。
面对着贫困的山区农村,那种贫困是王健绝难想象的,就是这样一个窘迫的生活环境,还能走出周娜这样一个大学生。他的父亲就是因为为了供这个女儿上大学,经常去城里卖血,才染上了肝病,因看不起病,也是舍不得花钱看病,才在女儿上学不久便辞世的。听到周娜母亲说自己孝顺的女儿,靠打工每个月邮回上千元的钱来让母亲开心。看到周娜母亲的一脸幸福,王健真正地理解了周娜为什么会做三陪小姐。王健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他回来后便直奔歌厅去找周娜。
一段时间以后,周娜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既然同学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三陪小姐,反倒没有了负担,再也没有了在学校里的提心吊胆,也不用再去看别人的眼色,现在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周娜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王健,她毕竟从心里一直爱着这个小男生啊。为了麻醉自己的心灵,她几乎每天都去歌厅里当小姐。
王健到歌厅时刚过中午,他看见周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厅里,他想起第一次他在歌厅里见到周娜的情景,但却找不出那天见面时的话题。半晌,王健才犹豫着带有试探性怯怯地喊了声:“周娜。”
周娜早就看到了王健,却视而不见。听到了王健的呼唤,她不满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王健支吾着说。
“你怎么能来看一个三陪小姐呢?”周娜说话很苛刻。
“周娜,你别那样说我,我知道,我是在你最需要人理解你的时候,却远离了你,这是我的过错。”王健惭愧地说:“周娜,我去过你家了,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佩服你的勇气,佩服你能够为了学业和家庭去当小姐赚钱,这不是那些有权有势的父母或是生活富裕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能够理解的,我坚信学校没有这个权力开除你这样一个学生。你放心,我会帮助你。周娜,你能原谅我吗?”
周娜嘴角只是撇了撇,一股酸水涌了上来,可是她还是强忍着,没有使眼泪流出来,她努力地把头拧向了一边。
王健孩子气地说:“周娜,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跪在你面前,请求你的宽恕。”
王健说着话,他真的做了一个下蹲的动作。周娜知道王健这个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她忙用手顶了一下王健的腰部,用来阻止他,说:“你看人家都在看你的笑话呢。”
“我不怕别人看我的笑话。”
周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说:“行了,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我原谅你了,还不行吗?”
王健马上兴奋异常,冲上来便给了周娜一个吻。
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周娜脸红心跳,责备道:“怎么给你鼻子,你就往脸上抓啊?”
王健兴奋异常地说:“你不要生气,我还要向整个世界的人大声地说,我爱你,周娜!”
周娜害怕王健犯神经真的去喊,她忙去捂他的嘴,连忙说:“我知道你爱我还不行吗?”
王健就势将周娜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尽情地享受着他们之间独有的幸福。
力歌,本名张力,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锦州市作协副主席。曾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当代》《中国作家》《十月》等报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作品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等选载。获国内各种文学奖励十余次。中篇小说《大站》和短篇小说《两个人的车站》分别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2004年度中篇小说》和《2006年度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