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文革史研究增添新知
——读评《雪落古运河》

2015-12-15 11:57陈辽
翠苑 2015年6期
关键词:古运河国民性雪落

■陈辽

为文革史研究增添新知
——读评《雪落古运河》

■陈辽

震惊中外、给数亿人民带来灾难、长达10年的“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近40年。众多党史、国史教科书对“文革”为何能在中国搞得起来这个大问题,作了各种各样的回答。近读殷志扬的着重写“文革”在一个乡镇——卧龙镇表现的长篇小说《雪落古运河》(中国文化出版社2015年5月出版,326千字),却以真实、生动、形象的人物,具体、真切、动人的情节,细致、感人、动态的场景和场面,艺术地、富有说服力地回答了“文革”为何能在中国搞得起来的大问题。

《雪落古运河》以章运河的切身经历为贯串线,叙写了“文革”的全过程。殷志扬在小说中并没有直接出面,对“文革”说过一句话,但他的全部倾向性却自然流露在长篇的人物塑造,情节和场面场景的描写中。我们在小说中看到,还在“文革”前,以阶级斗争为纲,左倾路线得势,“文革”在中国的发生,是必然的。“大跃进”时,街道办事处就奉命强令办起了公共食堂,迫使“永和祥”酱园拿出3张方桌12把椅子。“大炼钢铁”又将“铁器铺所存的废钢铁统统拉走了,连藏着的一点炮弹钢翻了出来也不放过”。好干部镇长老邬成了“冷风派”。以阶级斗争为纲,抗战英雄、国民党退伍军官、章运河的舅舅章杏生,被怀疑为潜伏敌人。而在反“右派”运动期间,连响应党的整风号召对领导提了点意见的老贝也被打成“右派”……左倾路线越来越占主导地位。“文革”狂飙的刮起,正是左倾路线恶性发展的必然。

外国任何一个国家也搞不起“文革”,在中国,“文革”之所以能搞得起来,一是因为各级领导人的“个人迷信”特严重,以为最高领袖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被游行、斗争为“走资派”的人都服服帖帖地接受游斗,无一抗拒“文革”。即使是老镇长,只慢言细语地说了两句:“你们没看过《三国演义》?夫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两句话,并没有责怪“文革”的意思,“日后也成了他倒霉的罪证。”在各级领导人都顺从“文革”的情况下,“文革”的风暴当然通行无阻地在全国搞起来了。

再就是像副镇长蔡宪民那样的一小撮,他们借“文革”以营私,以为“文革”是他们往上爬、夺取权力的极好机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在“文革”中搞极左,幕后操纵、挑拨两派搞武斗。他也一时得逞,达到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蔡宪民当上了镇长,呼风唤雨,斗这个,批那个,气势嚣张,不可一世。小说中的蔡宪民,其实就是“文革”中那些乘时“造反”的极少数走资派的艺术缩影。“文革”能在中国搞得起来,祸害这么惨烈,蔡宪民等一小撮人的罪行,起了极大的坏作用。

各级领导人的“顺从”“文革”;蔡宪民等一小撮人借“文革”营私;固然是“文革”在中国搞得起来的两大重要原因。但卷进“文革”浊流的毕竟是千万人、数亿人。他们又是怎样参加“文革”的呢?《雪落古运河》作了艺术的、令人信服的揭示。有些人,以范绣文为代表,她除了迷信最高领袖外,又因为她自己出身不算好,想以积极参加“文革”来表示她的革命性。她带头呼口号;她精心炮制大字报;她反戈一击自己的母亲;她告发自己的丈夫;她担任报道组组长,颠倒是非。在“文革”中,像范绣文那样的“左”得“要命”的造反派,我们看到的还少吗?然而把他(她)们刻画成小说中的“这一个”,使读者既讨厌、憎恨范绣文却又对她感到同情、怜惜,则是《雪落古运河》的艺术创造的功绩。

但是,《雪落古运河》在思想艺术上的最大贡献,却是写出了带着国民性劣质因素的大批群众。鲁迅认为,中国的许多痼疾,是国民性中的劣质因素造成的。因此他毕生为改造国民性中的劣质因素而斗争。他一方面,肯定、歌颂中国国民性中的正能量:“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另一方面,鲁迅,揭露、批判、反思、抨击中国国民性中的负面因素:如唯上、阿Q主义、随大流、“瞒和骗”、“要面子”,等等。新中国成立后,本来应该完成鲁迅的未竟事业,加紧改造国民性中的负面因素、结果却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在各种辞典中取消了“国民性”的条目。其后果是,“文革”中国民性的一切劣质因素大发作:打、砸、抢;人身侮辱;“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逼、供、信”;“触及灵魂,还要触及皮肉”,搞肉刑;……正是国民性中劣质因素大发作,才使“文革”不仅在中国搞得起来,而且危害祸及全国。《雪落古运河》对“文革”中所有负面场景的描写,对蔡小刚、倪石鱼、赵丽娟等人丑行的揭露,对邢森中、马长禄等人遭际的展现,不只是对“文革”的真实表现,也是对国民性中负面因素的艺术批判。

自然,“文革”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糊里糊涂、“随大流”、浑浑噩噩,也还有极少数人或头脑清醒,或主持正义,或坚守岗位,或疾恶如仇,如舅舅章杏生、老镇长、老铁匠程寿根、医生黄宝莲、老倪头、倪端阳等,便是这样的一些人。章杏生看出,不得人心的“文革”搞不长,终有一天结束。老镇长在“文革”初期被批斗,但他从不说假话,一身正气,后来官复原职,重新当上镇长。老铁匠程寿根善辨是非,心正眼明。黄宝莲受尽委屈,坚持做人的正派立场。老倪头更是坚守岗位,与“永和祥”同荣辱。倪端阳行动任性,心地善良。“文革”中幸亏有这样的一些好人,与“四人帮”一伙作斗争,努力工作,数亿中国人才不致饿饭。尤其是小说主角章运河,尽管他在小、中学顽皮,有缺失,但被学校开除、走进社会后,他以高尔基为榜样,把社会当成他的大学,持续文学创作。在“文革”中,他受到迫害、凌辱,但他不坠青云之志,坚持信念不动摇,相信光明的时刻终会来到。后来,章运河(姓他妈妈的姓)和他去了台湾的亲哥哥团圆,迎来了欢畅的时日。这个人物有棱有角,有自己独特的个性。性格决定命运,章运河的大半生命运,和他的性格分不开。《雪落古运河》对章运河的塑造是成功的。

一部长篇,竟然艺术地、正确地回答了“文革”为何能够在中国搞得起来的大问题,给了我们在党史、国史教科书中看不到的新知,这是《雪落古运河》的杰出贡献。如果说,我对《雪落古运河》有什么建议的话,我的想法是,长篇写到1976年10月“文革”告终即可结束;《尾声》中简要交代一下书中人物的结局就行了。至于进入改革开放后书中健在人物的各自表现,那是另一部长篇需要完成的创作任务了。

陈辽,1931年生,抗战末期参加革命。现为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已出版著作51部,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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