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海音
图/昵 图
中国豆腐
文/林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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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豆腐。做汤做菜,配荤配素,无不适宜。苦辣酸甜,随心所欲。“它洁白,是视觉上的美;它柔软,是触觉上的美;它香淡,是味觉上的美。”女作家孟瑶说,“它可以和各种佳肴同烹,吸收众长,集美味于一身;它也可以自成一格,却更具有一种令人难忘的吸引力。”
豆腐可和各种鲜艳的颜色、奇异的香味相配合,能使樱桃更红、木耳更黑、菠菜更绿。它和火腿、鲥鱼、竹笋、蘑菇、牛尾、羊杂、鸡血、猪脑等没有不结缘的。当你忙碌或缺乏食欲的时候,做一味香椿拌豆腐,或是皮蛋拌豆腐,都十分可口。时间允许,做一味麻、辣、烫三者兼备的麻婆豆腐,或煎得两面焦黄的家常豆腐,或毛豆烧豆腐,绿的碧绿,白的洁白,只颜色就令人醉倒了。假如就一碗蒸得松松软软的白米饭,只此一味,不令人生厌吗?它像孙大圣,七十二变,却傲然保持本体。
江苏有句谚语:“吃肉不如吃豆腐,又省钱又滋补。”豆腐的蛋白质含量是牛肉和猪肉的一半,但是价钱却便宜多了。豆腐的脂肪是植物性的,和肉类所含的动物性脂肪不同,吃了不会引起血管硬化或心脏病等。难怪有许多人说豆腐是“植物肉”了。又因为它含极少量碳水化合物,所以也适宜减肥的人吃。豆腐中的钙含量和牛奶相同,特别适合孕妇和发育中的婴幼儿吃。
慈禧太后驻颜有术,每天都要吞珠食玉。据民间传说,御膳房有蒸锅49口,每口锅里放镶珍珠的豆腐,49天可以蒸烂。49口锅轮番蒸,慈禧太后就每天可以吃到一味润肤养颜的“珍珠豆腐”了。
豆腐是汉文帝时代淮南王刘安发明的。宋时,豆腐渐见普及,亦成为普通的食品。但除开特殊的情形外,尚未成为士大夫的食品,只有下层百姓食用。清代开始,豆腐普及于上层家庭,有时调理成帝王专用的高级豆腐。宋荦七十二岁做江宁巡抚,刚巧康熙皇帝南巡。在苏州觐见时,康熙见他年老,对他说:“朕有日用豆腐一品,与寻常不同。因巡抚是有年纪的人,可令御厨太监传授于巡抚厨子,为后半世受用。”
不同时代,豆腐的名称亦异。古语将大豆叫作“菽”,《尔雅》称为“戎菽”。豆腐又叫“菽乳”,还有“黎祁”或“来其”两个名称,可能是印度或西域系统的叫法。《清异录》说“邑人呼豆腐为少宰羊”,可能是因为豆腐普遍成为肉类的廉价代用品。
豆腐在中国社会中,是贫苦老实和勤劳的象征。章回小说与旧剧中,也常喜欢安排一对孤苦无依的老婆老头以磨豆腐为生,如《天雷报》里面的张元秀。“豆腐西施”是说美貌的贫家女,“豆腐官”是廉洁的官,因为俸给微薄,只可以吃豆腐。
烹调豆腐最有名的人要算是成都北门顺何街的麻婆了。麻婆娘家姓温,排行第七,小名巧巧,美丽出众,偏是老天捉弄,在她脸上撒下一些白麻子,但仍不减她的美貌。她17岁那年,嫁给顺记木材行四掌柜陈志灏。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四掌柜不幸翻船遇难。一月之间,巧巧就形销骨立。小姑淑华看她孤苦伶仃,加上十年相依的感情,不舍得留下她的四嫂自行出嫁。姑嫂俩为了生活,不得不面对现实,打开门户。
姑嫂都能裁会剪,仅仅添了一张案板,裁缝店就立即开张。不到半年,生意冷淡下来。好在四掌柜在世时,那些常来他们店里歇脚的油担子,看她们开了店铺,每天又来歇脚,有些带点米,有些带点菜,没有带米带菜的就在隔壁买点羊肉和豆腐,其余的人在油篓内添点油,生火的生火,淘米的淘米,洗菜切菜,只等巧巧来上锅一烧,就可饱餐一顿了。大家故意省下一口,就够姑嫂早晚两餐有余。这些诚挚的情谊,不但鼓舞了巧巧生活的信心,而且更使她练出一手专烧豆腐的绝技。
巧巧做的臊子豆腐,经过众口宣扬,闻名遐迩,凡是认得女掌柜的,总是想方设法前来攀亲叙旧,目的仅在想尝尝她做的豆腐。于是巧巧开店当炉起来。嫂嫂剁肉烧菜,小姑擦桌洗碗,那时是光绪三十年。年复一年,由于操劳过度,姑嫂先后去世,而“麻婆豆腐”却成了四川出色的名菜!
很少有人会吃腻了豆腐。作家梁容若回忆生长在沙土绵延的地方的情形,那里出产豆子,豆子的加工品自然也多。豆腐是天天见、满街卖的东西。见惯看腻,无色无香,再加上家乡豆腐常有的卤水苦涩味儿,所以他从小就不喜欢豆腐。
到抗日时期,一个兵荒马乱的残冬深夜,平汉路的火车把他甩在一个荒凉小站上。又饥又渴,寒风刺骨,突然听到卖豆腐脑的声音。梁容若挤在人堆里,一连吃了三碗。豆花的鲜味儿,麻油的芳香,烧汤的清醇,吃下去直像猪八戒吞了人参果,遍体通泰,有说不出的熨帖。心想:“行年二十,才知道了豆腐的价值。”
他回忆说:“北平的砂锅、奶汤豆腐、臭豆腐、杭州的鱼头豆腐和酱豆腐干、镇江的乳豆腐,我都领教过,留有深刻的印象。有一次还在北平的功德林吃过一次豆腐全席,那是一个佛教馆子,因为要居士们戒荤,又怕他们馋嘴,就用豆腐作成大肉大鱼的种种形式,虽然矫揉造作,从豆腐的贡献想,真是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了。”
作家子敏说:“我对豆腐有一股温情,它甚至影响到我的处世态度。人跟人相处,你不能蛮横地要求对方的心情必须永远是春天。朋友难免失言、失态、失礼、失约。那时候,只有像豆腐那样柔软的心情,才能容忍对方一时的过失。朋友相交,夫妻相处,如果没有‘豆腐修养’,很可能造成终身的遗憾。”
豆腐原是很平民化的食品。对我,它不只是这样,它是含有深远哲学意味的食品。它是平民的,但并不平凡。
(马小玉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中国豆腐》一书)
“菜”字何时有了荤味
文/钟 凡
如今上街买菜也好,在酒店点菜也罢,“菜”既包括素菜,也包括荤菜。但在古代,“菜”只有蔬菜之义。“菜”义的扩大,与荤菜的价格下降密切相关。明代郎瑛的《七修类稿》说,东南沿海蚌肉“贱之如菜”。杜甫也有“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的诗句。鱼比蔬菜更便宜,当然“以鱼为蔬”了。明代以前,并未把鱼、肉等叫“菜”。把荤素都称为“菜”,应该源于清代袁枚的 《随园食单》。在《随园食单》中有:“满菜多烧煮,汉菜多羹汤,均自幼习之。”这里的“菜”既包括素菜,又包括荤菜。从单一的蔬菜到含有肉肴的“菜”的过程,鱼、肉等荤菜价格低于蔬菜价格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元 明摘自《百科知识》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