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注视着你的青春

◎ 于小鱼

林浩南同学，请给个笑脸

许陌北那天换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衫，戴了顶灰白色的鸭舌帽，牛仔裤上胡乱地抹了几笔颜料，当她确信自己有了足够的巴黎街头艺术家范儿的时候，就开始摊开画夹招揽生意。可当林浩南真的坐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惊惶得乱了阵脚，手指哆哆嗦嗦，几次把画笔弄掉地上。

这么近距离地注视林浩南，她还是第一次。许陌北努力地往纸上复制林浩南的轮廓，端正完美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微微突起的喉结，还有白衬衣领没有完全盖住的锁骨。

看到林浩南余怒未消的样子，许陌北暗自感到好笑。显然，林浩南对刚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林浩南同学，请给个笑脸。”许陌北并没有表现出心里的得意。

“我笑得出来吗！堂堂高二男生竟败给了高一的小学妹，以后我还怎么在这个学校里混!”

是的，就在半小时之前，学校报告厅里的那场英语辩论赛，林浩南被台下的一名小学妹问得哑口无言。而那个小学妹不是别人，正是许陌北。

当林浩南坐到双腿发麻的时候，许陌北依然迟迟不肯交出手里的作品，林浩南一把抢过那张画像，脸上立时显现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你今天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啊，我有那么难看吗？”

“这个……是漫画版的啊。”许陌北开始狡辩。

“你得赔偿今天对我所有的伤害！钱不给了，这个我拿走！”林浩南不容分说地拿起了一张许陌北的自画像，鼓着腮帮子走开了。

看着男生渐渐远去的背影，许陌北心想：林浩南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你让她来付钱

林浩南败给许陌北的消息很快便在学校传开了，不过同学们关注更多的不是林浩南，而是那个击败他的小学妹。立竿见影的广告效应让许陌北的小摊子每天都聚拢一群人，而许陌北总是在画到一半的时候就把画纸扯碎扔掉，同学们听到的几乎总是相同的一句话：“今天没状态，下次再说吧。”

大多数人会心疼地看看自己刚刚扔过去的几枚硬币无奈地走开，也有人不依不饶：一个脑肥耳大的男生扔过去几十块钱赖在那里就是不走。

“同学，你把钱拿回去吧，我这牌子上写的很清楚，有零钱的给个画料钱，没零钱的全当让我练练笔。”

“说得轻巧，让我白白坐半个小时吗？我只要画，不要钱！”男生显然不肯罢休。

当大脸男最终得意地收起许陌北那包攒了几天的硬币想要走开的时候，林浩南用不可置疑的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钱放下！留个名字，明天来取画。对了，是照着模子画还是美化一下？”

大脸男忿忿地走开了：“明天拿不出画来，我去学生处告你们！”

林浩南帮手足无措的许陌北收拾摊子：“你好大的胆子，没这个手艺还敢出来混！”

看许陌北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林浩南终于在许陌北面前露出了笑脸：“怕什么，有我呢！”

许陌北的小生意真的有了转机，她不得不佩服林浩南的聪明。利用学生会干部之便，林浩南把被画像人的档案照处理成素描效果，浅浅地打印出来后交给许陌北，然后简单地描上几笔碳黑就以假乱真了。

可许陌北的小生意终究没能做长久，那次许陌北交差的时候竟然给了男买主一张女生的画像，那男生很快拽回一个没在这里画过像的女生，说：“这分明是她呀，你让她来付钱！”

林浩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糟了，调取档案的时候怎么那么马虎呢，这男生和女生重名。

等你能画出我的样子

许陌北画画再没有了固定的地点。她画足球场，画英语角，画演讲台，画每一处林浩南出现的地方。没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许陌北只能在画里勾勒林浩南的身影。

高二的时候，许陌北出落得更加曼妙动人，乌黑的长发从她的侧脸一泻而下，她的周围开始有男生不断地示好。那次，几个叼着烟卷的黄发男生把她围在中间，依旧是林浩南匆匆跑来解围：“哥几个走开，她是我女朋友。”

许陌北的脸刷地红了。

林浩南一边跑回足球场一边回头喊：“你就委屈一下吧！否则他们还会纠缠你！”

“你说话算数吗？”许陌北这次一点都没顾及少女的矜持。

“算数啊，等你能真正画出我的样子了，就做我女朋友！”林浩南朝她摆了个胜利的手势。

许陌北画画的时候开始不再分心，那种专心的投入里，有着一种小小的幸福。到了学期末，她也曾几次遇见临近毕业的林浩南，可是几次下来她都没有勇气拿出包里的那些画，尽管她知道那些画像足以让林浩南满意。

她怎么敢拿出来呢，林浩南毕竟只是她青春岁月里的幻影，像她这样的女孩，怎么敢对这个不属于她的现实世界有所奢求？

可是许陌北错了，一直到毕业前的那次校园风波，她才知道她脸上涂抹的浓重脂粉，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林浩南的眼睛。

那天的优秀毕业生颁奖典礼刚刚开始，大雨便倾盆而至，从台上跑下来的林浩南径直冲到许陌北的身边，脱下外套后盖住了两个人的头一起跑回了教室。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不雅的举动让校方不得不取消了他优秀毕业生的资格。

就像你，一直注视着我的青春

许陌北的左脸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胎记，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好多小孩都叫她小妖精，一直到初中，从没有人敢认真看她，她也从没抬头看过别人。初中毕业照是校外社团负责的，同学们都高兴地领走了照片，而唯独许陌北的还剩在那里。当一个大男孩跑到她身边送给她那张经过技术处理过的照片的时候，许陌北才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那么美。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的感动，同时她也记住了男孩那张清秀的脸。

于是她放弃了辍学的念头，毅然奔向那个男孩所在的私立高中，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涂了一层层厚厚的脂粉来掩盖那块胎记，只为有一天敢专心地看那个男孩几眼。

其实，在那次辩论赛上，林浩南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挑战他的小女生，他故意败给她，是想给她一次抛头露面的机会。

其实，他早就看出一直尾随着他的许陌北根本不会画什么画，而那次导致许陌北生意夭折的小事故也是他故意造成的，他只想要她知道，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得凭真才实学。

其实，他不想让许陌北做他的什么女朋友，他只想在她送给他一幅像样的画像的时候，把那天从地摊上拿走的自画像还给她，告诉她其实她不化妆，也可以那么美。

所以那天大雨来临，林浩南匆匆跑下领奖台，只是为了在千百人前守住那少女生命般的自尊，不让雨水冲下她脸上那层层粉黛。

许陌北偶尔会拿出那些没有送出的画像独自发呆，她想，只要默默地注视着你，也就足够，就如同你，一直注视着我的青春。

编辑/姜雯